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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以死相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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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觴滿腦子都是“我掉馬了我掉馬了我掉馬了”, 來來回回的盤旋。

如果自己掉馬了,劉光何等慧眼,肯定已然早就發現, 但他為何不說出口?

在自己泅水救回天子李諶的時候, 在自己無法完成丹青水墨的時候,劉光不只是沒有揭穿自己,反而百般呵護關心。

這是為什麽?

他到底發現了, 還是沒有?

“阿觴?阿觴?”李諶見他發呆, 輕輕的拍了拍劉觴,道:“怎麽了?突然楞神兒。”

“啊?嗯……”劉觴回過神來,心虛的厲害, 眼神亂瞟道:“小臣……小臣還是上岸吧。”

“怎麽了,阿觴?”李諶發現他的反常,道:“不舒服麽?”

“不是, ”劉觴搖搖頭, 有些許的心不在焉:“就是……有點累了。”

李諶還以為他是玩水玩累了, 也是,這麽長時間,劉觴平日裏也不怎麽活動, 的確該累了。

李諶扶著他,道:“那咱們上岸歇息一會子,讓內侍來抓魚。”

“嗯, 好。”劉觴呆呆的點頭,跟著李諶上了岸。

劉光和郭郁臣藏在樹後面, 過了良久, 這才從樹後轉出來。劉光面色如常, 與平日裏沒有任何區別, 若說有什麽,他的嘴唇分外紅艷,還微微有些發腫,猶如嬌艷欲滴的牡丹。

而郭郁臣,這是一張臉漲的通紅,好像幹了什麽壞事兒似的。

劉光發現劉觴上岸了,走過去道:“觴兒,怎麽回來了?”

“啊……”劉觴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下阿爹,眼看他的神色沒有什麽反常,還是一如既往的模樣,便道:“稍微有些累,上來歇息一會兒。”

劉光點點頭,給他披上毯子:“身上還濕著,小心著涼。”

“嗯。”劉觴緊了緊毯子,張口道:“阿爹……”

他想問一問劉光,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兒,可是眼下外人太多,天子還在跟前,劉觴不好問,且也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

“怎麽了?”劉光道:“怎麽今兒個傻呆呆的,莫不是累壞了?”

劉觴搖搖頭:“沒事沒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內侍們去抓魚,很快抓到了好幾條大魚,劉光前去看了一眼那些魚,道:“這些魚個頭都不錯,再大肉質便太老了,正好烤著吃,一會兒阿爹給你烤魚,如何?”

劉觴知道他的手藝,雖然阿爹並不經常理膳,但是手藝非常厲害,他做的櫻桃酪和葫蘆雞,都是一絕,想必烤魚的滋味兒也不錯。

劉光忙著去收拾這些魚,郭郁臣跟屁蟲一樣,寸步不離的跟在左右,劉觴看著劉光的背影,又開始默默的出神。

如果阿爹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宣徽使,還會對自己這麽好嗎?

但如果阿爹不知道,又為什麽對自己的“異常”充耳不聞呢?

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劉觴使勁揉了揉頭發,將自己的頭發揉的像雞窩一般。

“阿觴?”李諶奇怪的道:“頭疼麽?”

“沒事沒事!”劉觴幹笑:“陛下,咱們也回營地吧。”

眾人全都回了營地,劉光已經收拾好了魚,準備開始做烤魚,經過大火的烘烤,調料的香氣和魚肉的鮮香瞬間噴薄而出,充斥著整個扈行營地。

“好香!”李諶感嘆道:“樞密使理膳的手藝真是有一套。”

劉觴有些心不在焉,壓根兒沒聽到他在說什麽。

烤魚很快便好了,眾人聚攏在篝火旁邊,劉光自然把自己親手烤制,最大最好的那條烤魚交給劉觴。

“觴兒,快嘗嘗。”

劉觴看著劉光,表情還有些糾結,也不知道該不該出口詢問,什麽時候出口詢問,若自己真的掉馬了,維持現狀不是很好嗎?如果真的問出口,會不會打破現在的平靜和平衡?自己便從此再也沒有阿爹了……

劉觴這麽想著,呆呆的接過烤魚,因為完全沒有將註意力放在烤魚上,也忘了剛出爐的燙口,嗷嗚一口咬上去。

“觴兒,燙!”

“啊!”

劉光的提醒還是不及劉觴的動作快,他這一口結結實實的咬上去,燙的兩邊唇角幾乎飛起來,唇瓣瞬間腫了起來,嘟著嘴巴使勁吸涼氣。

“燙燙燙!好燙!”劉觴扇著風,緩解嘴上刺辣辣的疼痛。

劉光趕緊搶過來,道:“怎麽這麽著急,剛出鍋的,自然燙口!疼不疼?”

“沒事沒事。”劉觴吸著氣,看到劉光這般關心自己,心底裏稍微放松下來一些,心想著,看來自己並沒有掉馬,不然阿爹為何一如既往的關心自己,應該是這樣的……

劉光拿來了一碗涼水,加入了兩塊冰淩,讓劉觴敷在唇上,道:“好些了沒有?”

“好了,已經沒事兒了。”劉觴的嘴唇雖然還是有些刺辣辣,但已經好轉很多,幸好不是粥水一類粘稠的吃食。

劉光叮囑道:“小心點,別再被魚刺紮到了。”

“知道了。”劉觴笑道:“阿爹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劉光無奈的道:“觴兒多大,也是阿爹的觴兒,自然是小孩子。”

劉觴聽著他的話,心裏突然有些感嘆,無論是掉馬,還是不掉馬,自己終究不是原本的劉觴,那個劉光的義子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這個劉觴。

想到此處,劉觴開始嫉妒起原主來,他有這麽一個愛惜疼愛他的阿爹,劉觴的父母去世太早,根本還沒來得及體會親情。

劉觴深深的嘆了口氣,幸而劉光已然去拿另外的烤魚,並沒有聽到。

劉觴握著烤魚的木簽子,一面想,一面往嘴裏塞烤魚,然後咀嚼幾下,還沒咽下去,又往嘴裏塞了一口烤魚,咀嚼幾下。

“嘶!”

他吃的心不在焉,登時感覺嘴巴裏一個激靈,真的被魚刺紮到了!

李諶見他面色痛苦,道:“怎麽了,阿觴?”

“唔唔唔……”劉觴指著自己嘴巴。

李諶道:“紮到了?快吐了,吐了!”

劉觴把口中的魚肉並著魚刺一起吐掉,一根魚刺明晃晃的紮在劉觴的牙床上,都流血了。

李諶緊張的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吃魚還心不在焉,快跟朕來,朕去叫禦醫。”

劉觴搖手道:“陛下,不必叫禦醫,只是被紮了一下而已。”

“不行。”李諶專橫的道:“是去叫禦醫,還是去叫樞密使,你選一個。”

劉觴:“……”好一個民主的君王啊!

劉觴蔫頭耷拉腦的道:“……禦醫。”

“這就乖了。”李諶拉著他的手進了禦營大帳。

禦醫很快趕來,醫看劉觴口中的傷口,也看了劉觴的燙傷,並不是什麽大事兒,給他留下了一些傷藥。

禦醫走後,李諶拿起傷藥,坐在劉觴面前,手掌托住他的下巴,讓他擡起頭來,道:“朕給你上藥。”

“陛下,這怎麽使得?”劉觴道:“小臣自己上藥就好。”

“你自己怎麽看的見?”

“小臣……”劉觴堅持道:“小臣可以自己照著鏡鑒上藥!”

李諶幽幽的道:“朕給你上藥,還是叫樞密使來給你上藥,你選一個。”

劉觴:“……”陛下怎麽又來了!

劉觴無奈道:“有勞陛下了。”

李諶得逞的一笑:“阿觴不必客氣,早這麽聽話,不就好了?可別說朕霸道獨斷,是阿觴選擇的朕。”

劉觴:“……”得了便宜還賣乖,小屁孩!

“擡頭。”李諶道:“把嘴張開。”

“啊——”劉觴張大了嘴巴,但是稍微一張開,登時感覺嘴角的燙傷牽扯的疼,火辣辣的。

李諶道:“乖一點,不然疼的也是你。”

劉觴只好乖乖的把嘴張開,稍微打開一點點,把眼睛一閉,屏住呼吸,讓天子給他上藥。

李諶見他突然閉上眼睛,不知怎麽的,心跳瞬間飆升,總有一種阿觴正在對朕邀吻的錯覺。

李諶鎮定下呼吸,用手指蘸了一些軟膏,一手托著劉觴的下巴,另一手小心翼翼的給劉觴上藥,輕輕的研磨著他的唇瓣。

藥膏涼絲絲的,緩解了劉觴的燙傷,瞬間變得很舒服,劉觴的喉嚨快速滾動,忍不住發出喟嘆的一聲,嘴唇微微張合,稍微抿了一下李諶的指尖。

李諶渾身一抖,只覺血液直沖頭頂,沙啞的呵斥:“老實點,別動!”

劉觴不知道天子為何突然“發火”,自己壓根兒沒動好吧!

李諶咳嗽了一聲,繼續給他上藥,克制著自己的沖動,小心翼翼的塗抹好,這才道:“張嘴朕看看,被刺到的地方還流血麽?”

劉觴聽話的張開嘴巴,因為刺到的地方是下牙床,所以他下意識的翹起舌尖,以免李諶看不清楚。

李諶看的清清楚楚,那紅艷艷水靈靈,分外柔軟靈動的舌尖,李諶的腦海中“轟隆——”一聲巨響,突然想到劉觴醉酒那晚,與自己的纏綿悱惻。

“咳!”李諶站起身來,背過去,使勁咳嗽了一聲,道:“沒、沒事了,已經不流血了。”

劉觴點點頭,道:“多謝陛下。”

李諶沒好氣的道:“看看你,食個魚而已,又是被刺,又是燙嘴,你下次小心一些,才是真的感激於朕!”

李諶的語氣十分不耐煩,好似很是嫌棄劉觴似的,劉觴心裏想著,我也沒讓你給我塗藥,是你非要給我塗藥的……

李諶重新坐下來,道:“朕方才便發現了,你從河邊歸來,便一直心不在焉,到底在想什麽?”

劉觴瞥了一眼李諶,自己知道天子是重生的,天子還不知道自己是穿越的,這馬甲還是要捂嚴實的。

劉觴試探的道:“陛下,小臣有一件事兒,想不明白,陛下如此睿智英明,一定比小臣想的透徹。”

“自然。”李諶十分自豪的擡了擡下巴。

劉觴遲疑道:“如果有一些事情,已經非常完美了,但有一點不盡如人意,令人耿耿於懷,陛下……會打破這種完美嗎?”

劉光對自己疼愛有加,甚至可以說是溺愛,劉觴也很沈浸在這種親情之中,一切都是那麽完美,可是……

可是只有一點不盡如人意,那就是劉光的寵愛與溺愛,都是對著原主的,劉觴卻不是那個原主。

劉觴一直想不好,要不要打破這種完美與平靜,是繼續鳩占鵲巢,理所應當的霸占這份寵愛,還是去問一問劉光,將事情攤開來。

李諶看向劉觴,語氣很平靜,也很自然的道:“朕重生而來,便是來打破這種完美的。”

劉觴皺了皺眉,沒有完全聽懂李諶的意思。

李諶道:“上一世,朕懵懵懂懂,外戚當道,百姓艱苦,朕只知打球獵狐,也覺完美平靜,但阿觴你說,對於現在的朕來說,這真的是一種平靜麽?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掩耳盜鈴……

劉觴心口一震,李諶的話簡直一針見血。

李諶重覆道:“朕就是來打破這種完美的,這一世,即使前路再艱險,朕也不想做那個聾子,做那個瞎子,做那個癡傻任人愚弄的頑童!”

李諶的話,擲地有聲,一字字敲擊著劉觴的心竅,是啊,這麽簡單的道理,劉觴一直自以為通透,比年輕的天子年紀長,閱歷多,懂得的人情世故也豐厚,卻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沒想明白。

果然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諶的話令他醍醐灌頂,瞬間清醒起來。

“沒錯!”劉觴一把抓住李諶的手,欣喜的道:“我怎麽沒想到?”

李諶低下頭來,看著劉觴主動握緊自己的手,他這般主動可不多見,李諶欣喜若狂,還有些許的受寵若驚,道:“阿觴,其實朕對你……”

他剛要反握住劉觴的手,劉觴已經快速蹦起來,往外跑:“陛下,小臣有急事,您若是有吩咐就叫小魚公公!”

李諶:“……”跑了!阿觴又跑了!明明這麽好的氣氛……

劉觴快速離開禦營大帳,沖向劉光下榻的營帳。

天色已經黑沈下來,郭郁臣有些踟躕的站在劉光的營帳門口,遲疑了很半天,剛想轉身離開,嘩啦一聲,帳簾子突然被打了起來。

劉光站在營帳門口,笑道:“大將軍既然來了,怎麽又一言不發的離開?不進來坐坐麽?”

“天……”郭郁臣道:“天色太晚了,郁臣明日再來罷。”

劉光卻握住郭郁臣的掌心,低聲道:“大將軍可是來做……河邊沒做完之事?”

嘭!

郭郁臣的臉頰瞬間通紅起來,結結巴巴的道:“樞密使開、開玩笑了。”

“本使哪裏像開玩笑?”劉光沖他招了一下手,笑道:“大將軍確定不進來?”

說罷,直接走入營帳,帳簾子發出嘩啦一聲,覆又垂下來。

郭郁臣呆呆的盯著緊閉的帳簾,喉結幹澀的滾動,突然一臉狠相,猛地一把打起帳簾,那動作狠戾的仿佛要一把將帳簾拽下來一般。

他大步走進去,營帳中昏暗不見五指,竟然沒有點燈,一股溫熱仿佛水蛇,從郭郁臣後背襲來,穿過郭郁臣肌肉流暢的腰身,從後背摟了上來。

是劉光。

郭郁臣是習武之人,防範警戒,那人一纏上來,郭郁臣立刻發現,是劉光無疑,便沒有排斥。

“樞密使,我……”郭郁臣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劉光的笑聲在黑暗中分外的溫柔:“大將軍,本使今日在河邊抓魚,分外辛苦,如今腰酸腿疼,不若……大將軍替本使按按?”

郭郁臣老實的點頭道:“哦,好、好!”

劉光似乎很喜歡逗弄老實的郭郁臣,一個翻身臥在榻上,笑道:“請便。”

郭郁臣更是局促,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他的手臂抑制不住的顫抖,平日裏便是舉著千斤的牙旗,也沒這般顫抖過,一點點的向著黑暗摸過去,落在那抹令人朝思暮想的溫熱之上……

“阿爹!阿爹!”

劉觴的嗓音急促的響起,並沒有在營帳門口停留,“嘩啦!”一聲直接打起簾子沖進來。

郭郁臣還在營帳中,嚇得他立刻後退三步,撞到了桌案,咕咚一聲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營帳裏黑壓壓的,劉觴提著宮燈仔細一看,這才驚訝的道:“小郭……將軍?”

小郭將軍這四仰八叉的跌在地上,像個翻個兒的大王八,也不知道在做什麽,臉色還漲得通紅,好像能滴血似的。

劉光反應迅速,見到兒子進來,立刻一拉繡裳,將半退的繡裳整理整齊,起身點起燈火來,道:“觴兒,這麽晚了,你怎的過來了?”

劉觴瞥了一眼郭郁臣,道:“阿爹,我有話,想要單獨與你說說。”

郭郁臣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道:“郁臣先告退了!”

說著,火急火燎的跑出去,咚的一頭撞在帳簾子的木架上,撞得頭暈眼花,捂住自己的腦門也來不及喊疼,埋頭跑了出去。

“噗嗤……”劉觴沒忍住笑出了聲。

劉光無奈得道:“這個呆子。”

“觴兒,”劉光又道:“這麽晚過來,也不加件衣裳,野外那麽冷,不像是城中,快來。”

劉光把被子掀開,讓他鉆進去。

劉觴鉆進被窩,拉著劉光,兩個人並排躺在一起,遲疑了很長時間,劉觴都懷疑阿爹已經睡著了,這才道:“阿爹,你睡了麽?”

“沒呢。”劉光的聲音很輕,很溫柔,道:“有什麽事兒,說罷。”

“阿爹……”劉觴喚了一聲。

“嗯。”

劉觴又喚了一聲:“阿爹?”

“嗯。”

劉觴第三次喚了一聲:“阿爹。”

劉光好笑的道:“這是怎麽的?光叫阿爹,卻不說話。”

劉觴道:“無論我叫多少聲阿爹,阿爹都會答應嗎?”

“那是自然。”劉光湊近過來,摟住劉觴,讓他躺在自己懷裏,道:“因著你是我兒啊。”

劉觴渾然僵硬,道:“那……若我不是你的兒子呢?”

“觴兒?”劉光瞇了瞇眼睛,道:“你……”

到底想說什麽?

劉觴心情平靜了不少,一咬牙道:“其實阿爹你早就發現了吧?我會泅水,而且水性很好,上次在太液湖,還救下了溺水的天子……我不會打毬,別說是打毬了,其實我連騎馬都很勉強……我還不會丹青水墨,寫毛筆字勉勉強強,水墨畫卻太強人所難……這些,阿爹早就知道了吧?”

劉光一時沒說話,昏暗的營帳陷入了寂靜。

劉觴開口反覆詢問:“阿爹,早就知道吧……知道我根本不是你的兒子。”

劉光抱著他手臂突然收緊,他的聲音很篤定,道:“觴兒,你是我的兒子。”

劉觴一楞。

劉光的嗓音幽幽的道:“的確,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會游水,而且水性了得,你對打馬球一竅不通,更不會什麽水墨丹青,就連你的一手字,也寫得差強人意,惹人好笑。”

果然,劉觴心竅中只剩下果然,樞密使劉光如此聰敏機警,果然早就發現自己是冒牌貨了!

“但那又如何呢?”劉光反問道:“你就是我的觴兒啊。”

“阿爹?”劉觴喃喃的道。

劉光笑道:“你不是也喚我一聲阿爹麽?”

劉觴說不出話來,心裏猶如沸騰的滾油,劉光幽幽的道:“那些外人,只看到了咱們做樞密使,做宣徽使的光鮮雍容,什麽只手遮天,什麽大權在握?但若是叫他們來做這個官宦,他們又如何肯呢?”

樞密院和宣徽院掌使必須由宦官充任,換句話說,這兩個大權在握的部門掌管,必須是太監!

別人羨慕劉光的大權在握,羨慕他的只手遮天,但若是讓他們用凈身來換取這些,始終沒人肯答應。

別看劉光活的肆意瀟灑,無人敢違逆一分一毫,但他心裏也有自己的痛苦,又有誰願意身體殘缺,活得沒有尊嚴呢?

劉光淡淡的道:“原本我收養義子,也是為了聊寄希望罷了,那時候的觴兒……可沒有你乖巧懂事兒,總是給我惹事,無論阿爹怎麽做,都捂不化他那顆鐵石心腸,但是你不同……”

“阿爹……”劉光輕聲道:“阿爹更希望是你。”

劉觴心中一陣激動,追問道:“阿爹!你的意思是……你對我好,因為……因為就是我,對嗎?”

劉光嗤的一聲笑出來,道:“觴兒,你要不要聽聽自己都說了什麽亂七八糟的?”

劉觴欣喜非常,他以為一直以來劉光對自己好,都是因為自己鳩占鵲巢,他是吃了原主的紅利,而現在不同了,劉觴可以肯定,劉光對自己好,就是因為劉光想對自己好,這裏面根本沒有什麽虐身虐心的替身文學!

劉觴一把抱住劉光,道:“阿爹,真的?我太開心了!”

劉光被他摟的死緊,道:“觴兒,多大了還撒嬌。”

“就要撒嬌,就要撒嬌!”劉觴使勁蹭了蹭劉光的頸窩:“那我今日與阿爹一起睡。”

劉光道:“好啊。”

“那我明日也與阿爹一起睡。”

“好啊。”

“那我後日,還是要與阿爹一起睡。”

劉光給他順了順蹭亂的鬢發:“隨你歡心。”

第二日李諶起身,便發現劉觴難得的也起身了,今日竟起的這麽早,而且神清氣爽,完全沒有昨日裏的迷惘與困頓,精神頭十足。

“陛下。”劉觴走過來作禮:“小臣拜見陛下。”

“今日阿觴氣色不錯?”李諶笑道。

劉觴道:“還要多謝昨日陛下的解惑,令小臣醍醐灌頂。”

“是嘛?”李諶道:“那——既然朕幫了這麽大忙,阿觴你要不要獎勵朕一下?”

劉觴:“……”陛下你聽聽自己在說什麽?身為一國之君,天天追著臣子要獎勵,這像話嗎?!

劉觴尷尬一笑:“天子,您……您想要什麽獎勵?小臣很窮的!”

李諶險些給他逗笑了,宣徽使劉觴窮困潦倒?說出去怕是今年最大的笑柄了!

李諶俯身過去,在劉觴的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故意壓低了嗓音,暧昧的道:“諶兒要阿觴哥哥。”

“嗯?”劉觴追問道:“陛下,您讓我做什麽?”

李諶笑道:“你沒聽錯,朕說……諶兒要阿觴哥……”哥。

“小臣拜見陛下。”

不等李諶說完,樞密使劉光已經走上前來,無情無義的打斷了天子李諶的話頭。

李諶:“……”看樞密使這眼神,必然是故意的!

阿觴對感情這般遲鈍也就罷了,偏生有個什麽都看穿,卻莫名看不慣朕的阿爹,朕頭疼……

劉光就是故意來搗亂的,李諶與劉觴靠得那麽近,神色暧昧,必然沒幹好事兒,劉光自然而然走過來。

劉光一本正經的道:“陛下,今日太皇太後又感鳳體抱恙,無法趕路了。”

李諶蹙眉:“老太太又病了?”

劉觴道:“看來是胃病。”

胃病,自然就是未病,不過借口罷了。

劉光正色道:“天子,依小臣愚見,太皇太後三天兩頭抱恙,怕是在拖延時機。”

“拖延時機?你的意思是……”李諶問道。

劉光道:“小臣聽說,在驪山行宮以東,有一個營地,號稱是郭家軍,聽命於太皇太後郭氏,如今太皇太後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時機,恐怕是在暗中調動郭家軍,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還請陛下早作準備。”

李諶點點頭,道:“其實朕也有這個顧慮,若是郭家軍真的與扈行的隊伍正面沖突,神策軍都是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完全沒有郭家軍的閱歷,朕怕是打不過的。”

劉光道:“小臣以為,陛下不妨先下手為強,無論郭家軍動與不動,速速派遣可信之人,調一隊精銳兵馬,暗中攔截郭家軍,到時候即使太皇太後拖延時機,也無法與郭家軍匯合,最終只能入住驪山行宮。”

李諶頷首:“只是……這可信之人,你們可有人選?”

劉觴想了想,道:“陛下,小臣以為沒廬赤讚可以。”

“沒廬赤讚?”李諶道:“他可是吐蕃人。”

“正因為沒廬赤讚是吐蕃人。”劉觴說的頭頭是道:“大將軍郭郁臣熟悉這附近的山川地勢,因此需要留下大將軍繼續安排前進路線,郭郁臣是萬萬不可動用的,且郭郁臣目標太大,他一動,太皇太後立刻便會知曉,而沒廬赤讚不同……”

沒廬赤讚是吐蕃人,終究是降臣,太皇太後並不放在眼中,再者,他在朝政的日子還少,與郭氏沒有太多的糾纏,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沒廬赤讚急於在大明宮安身立命,又怎麽會拒絕呢?

李諶沈吟了一陣,道:“好,立刻秘密宣沒廬赤讚謁見。”

沒廬赤讚秘密謁見天子,他萬沒想到,天子竟然委以重任,將這重要的事情交給自己。

李諶道:“沒廬赤讚,你可願為朕賣命?”

沒廬赤讚立刻跪下來,叩首道:“沒廬已經沒有了母族,沒有了姓氏,陛下肯留沒廬一命,沒廬感激不盡,今日委以重任,沒廬必以死相報!”

李諶點頭道:“神策兵馬你親自挑選,但只有五百人,記住,輕裝簡行,務必成功。”

“是,陛下!”

沒廬赤讚領了敕令,立刻退出營帳,趁夜色挑選神策軍精銳,飛撲離開,往驪山行宮以東的郭家軍而去。

沒廬赤讚一路披星戴月,馬不停蹄,帶著五百騎快馬加鞭,兩個沒有歇息的日夜,一行人終於趕到了郭家軍的軍營。

大營燈火通明,沒廬赤讚驅馬來到轅門之下,郭家軍士兵立刻阻攔,大喝道:“來者何人?!來人下馬!”

沒廬赤讚舉起手中敕令領牌,朗聲道:“我乃天子特使!奉命檢閱郭家軍,爾等將軍可在,叫他來見我!”

“是是!”士兵看到敕令,立刻恭敬的道:“請特使大人稍待,卑將這就去請將軍!”

沒廬赤讚看著士兵跑入營地,微微蹙眉,又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營地,總覺得有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

轟隆——

厚重的轅門轟然大開,郭家軍的將領快速趕出來,拜在馬下,高聲山呼:“卑將拜見天子,拜見天子特使!”

沒廬赤讚舉著敕令,道:“郭家軍聽令,立刻集合所有兵馬,教場閱兵!”

“現……現在?”那將領有些遲疑。

“怎麽,”沒廬赤讚不愧是見過大陣仗之人,冷靜自若:“本特使的話,你聽不清楚麽?”

“不不不!”將領道:“卑將這就集合,這就集合!請特使閱兵!”

濃郁的夜色中,號角聲吹響,郭家軍營地轟動,士兵連夜動身,集合在教場,足足站了一整個教場。

“特使大人,所有的將士們,都在這裏了……”

沒廬赤讚蹙眉:“所有將士?一個不落?”

“自然是一個不落,”將領呈上名冊,道:“這是將士們的案籍,特使大人可以親自查閱。”

沒廬赤讚又問:“近半個月之內,可有長安來的人?”

“這……”將領道:“回特使大人,沒有啊。”

“當真沒有?”沒廬赤讚質問。

“沒有沒有!”將領跪下來叩頭:“不敢欺瞞特使,千真萬確,絕對沒有!”

沒廬赤讚心中咯噔一聲,低聲道:“不好!”

跟在後面的神策軍士兵道:“特使大人,為何不好?郭家軍的士兵都在這裏,一個不少,說明便沒有忤逆之事,這是好事兒啊。”

沒廬赤讚卻深沈的道:“這是調虎離山,神策軍精銳都在此處,禦營怕是危險,快,隨我立刻趕回去!”

沒廬赤讚雖然只帶走了五百騎,但這些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李諶唯恐沒廬赤讚無法與郭家軍的數量抗衡,因此一定要讓他挑選精銳。

除了精銳,營中都是一些普通士兵,更加沒有上過戰場,臨危應變能力很低,若有突發事件,便難辦了。

沒廬赤讚當下留下副手,以閱兵為由頭,繼續拖住郭家軍,自己連夜上馬,帶著剩下的人手原路折返,想要快些趕回扈行禦營。

沒廬赤讚離開已經三日之久,老太太今日說這疼,明日說那疼,三日只走了兩個時辰,便在一片山林腳下紮營。

已經入夜,劉觴睡的迷迷糊糊,突然被一股奇怪的味道熏醒,他“咳咳咳”的咳嗽起來,睜開眼睛,差點被熏得眼淚直掉,連忙掩住口鼻。

“好大的霧氣!”

“怎麽回事?”

“怎麽突然生出這麽大的霧氣?”

這霧氣還有些刺鼻青氣味兒,劉觴爬起來,沖出營帳,營帳外面更是一片白茫茫,霧氣從山林旁邊的水溝擴散而來,那地方是一片濃郁的蘆葦,每一根蘆葦都有一人多高。

“什麽味道!”劉觴使勁扇著風,想要驅散這種奇怪的霧氣。

“阿觴!阿觴?”

“觴兒——觴兒?”

是李諶的聲音,還有阿爹劉光的聲音,但是四周霧氣實在太濃郁,劉觴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腳尖。

一只大手突然從濃霧中伸出,“啪!”一把抓住劉觴的手腕。

劉觴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陛下!?”

“是朕!”李諶緊緊抓著他,道:“霧氣有毒!”

“有毒?”劉觴從未見過這樣的霧氣。

李諶道:“是從蘆葦飄來的,盡量屏住呼吸,快走!”

“可是阿爹……”劉觴的話還未說完,就見到白茫茫的霧氣中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火焰,一群高頭大馬突然闖入扈行大營。

“哈哈哈!”一個粗獷的聲音笑道:“兄弟們,今日釣上大魚了!還給我上!”

“全都抓起來!”

“財寶一個都不要放過!今日可是要發達了!”

好像是一群馬匪,而且是有備而來,他們蒙著臉,不懼怕有毒的濃霧,舉著火把,進入營地開始大肆搜刮,整個營地亂作一團。

李諶死死拽住劉觴的手,道:“跟朕來!”

劉觴被他拽著往前跑去,似乎聽到了魚之舟的嗓音:“陛下!陛下這面!”

果然是魚之舟,魚之舟塞過來兩張打濕的布巾,讓他們捂住口鼻,道:“燃燒的蘆葦有毒,快!遠離蘆葦!”

三個人趁著混亂,沖突出營地,背後的營地亂成一團,還隱約能聽到神策軍的呼喝聲,郭郁臣的指揮聲。

跑出營地,三個人一路上山,因為有樹木的緣故,濃霧稍微驅散了一些,但是很快就聽到了馬匪的喊聲:“怎麽少了?”

“沒錯,少了人,和畫軸上的不一樣!”

“少了一個毛頭小子,他跑不遠的,快追!”

劉觴壓低了聲音道:“畫軸?他們在找陛下?”

打劫的馬匪,竟然有天子的畫像,看來這不止是單純的打劫。

三個人不敢停留,繼續往山上跑,身後的火星越來越近,馬匪也往山上尋找而來,劉觴只覺得跑得嗓子充血,渾身冒汗,腿上灌了鉛一樣,幾乎跑不動。

李諶見他落在後面,立刻回身沖上去,扶起劉觴,就在此時,突聽“啪!”一聲輕響,聲音不大,好像錯覺一樣。

李諶的動作一僵,額角微微滾出汗水,咬著後槽牙道:“魚之舟,你扶著阿觴先走,朕……朕有些累了,休息一會兒。”

劉觴奇怪,這個時候怎麽可能休息,而且天子這模樣,完全不像是累了,好像在隱忍著什麽。

一股血腥味彌漫而來,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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