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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馬甲掉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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琛璃稍微楞了一下, 立刻蹙起眉頭,橫眉冷對:“你到底是做什麽來的!”

劉觴“嘿嘿”一笑,頗為猥瑣的搓了搓掌心:“本使是來……榨幹你的。”

琛璃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但轉念一想, 劉觴不過嘴皮子厲害一些,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一點子武藝也不會, 再者隔著牢門, 他能做什麽?不過逞口舌之快,不能輸了陣仗!

琛璃冷笑一聲,不接他的片湯兒話。

劉觴也不覺冷場, 道:“既然你報了家門,說是吐蕃的什麽什麽尚族,具體姓什麽來著?納囊?啊不對不對……蔡、蔡——邦?嘶也不對, 哦本使想起來了!你姓沒廬!對不對?”

琛璃:“……”

琛璃被神策軍羽林軍圍困, 都不曾吐血, 但此時他只覺方才一定中了內傷,不然為何心中郁悶,堵塞難當, 非要吐出一口鮮血才能舒坦?

琛璃惡狠狠的道:“我乃琛氏!”

“哦哦哦……”劉觴受教的點頭:“對對,琛氏,本使記性不太好, 況且你們吐蕃的姓氏都比較拗口。”

劉觴言歸正傳:“你說你的父親擁有九萬奴隸,那你這個兒子……很值錢吧?”

琛璃:“……”

他已然記不清自己沈默了多少次, 為何這宣徽使如此與眾不同, 說出來的話……粗鄙直白如斯, 難道……難道中原都是如此的麽?

琛璃冷笑:“你想用我要挾族人?做夢!”

劉觴歪頭道:“難道你吹牛?你父親不曾擁有九萬奴隸?”

“笑話!”琛璃嗤了一聲:“在我族中, 我父親便是你們中原人口中的族長宗主,區區九萬奴隸罷了,怎會是吹噓?”

劉觴道:“那就行了,本使修書一封去往吐蕃,就說沒廬氏你的寶貝兒子……”

琛璃忍無可忍的打斷:“琛氏!”

“哦琛氏,”劉觴繼續道:“就說琛氏你的寶貝兒子在本使手裏頭,隨隨便便先給本使送來牛羊十萬頭、絹帛十萬匹,財幣十萬萬錢,否則本使便撕票!”

“十萬?”琛璃冷笑:“你怎麽不去搶!”

劉觴語氣十足自信:“搶劫還要浪費本使的體力,本使是文人,勒索要挾更為便捷。”

琛璃:“……”不要臉!

琛璃抿了抿嘴唇,突然露出一絲笑意,道:“與你實話說了罷,便算你修書一封,你也得不到想要的錢財牛羊。”

“為何?”

琛璃道:“不知你可還記得,我與你說的身世。”

劉觴點頭:“記得,不過那都是假的。”

“是假的,”琛璃道:“但也是真的。我雖貴為尚琛氏,但母親不過是族中的一個使女,父親的女人和兒子千千萬萬,何止我一個人?不然為何我會孤身來到你們中原,潛入你們大明宮?”

劉觴順著他的話道:“所以……”

“所以,”琛璃篤定的道:“如今我事敗,就算你修書一封,也討不到任何好處,得不到一枚錢幣,一頭牛羊!”

劉觴嘆了口氣,琛璃以為他知難而退。

哪知道劉觴又長長的嘆了口氣,眼神悲憫的凝視著琛璃,幽幽的道:“本使還是頭一次……聽別人說自己不被待見,說得如此自豪呢。”

琛璃:“……”心口愈發郁悶了!

琛璃道:“總之,你想用我要挾氏族,我勸你早點死了這條心罷!用你們中原的語言,那就是別做春秋大夢了!”

劉觴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你瞧瞧你身上那些傷口,你的渣爹能狠心派你深入虎穴做細作,說明你在家裏壓根兒不受寵,沒什麽地位,你的渣爹一點兒也不關心你。”

琛璃想要點頭附和,但轉念一想,不對,這閹人話裏話外是在諷刺自己?

劉觴又道:“所以用你要挾勒索,可能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不如……”他的話鋒一轉,笑瞇瞇的道:“你的渣爹既然對你這麽不好,那不如你投靠了本使,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本使,本使立刻便把你從牢營放出去,如何?”

“哼!” 琛璃諷刺一笑:“就憑你?一個閹人?你說放我出去,算數麽?”

劉觴負手而立,挺起胸膛,自信的道:“我乃大明宮三班內侍之首宣徽使,我阿爹淩駕三省樞密院之首,我說話不算,我阿爹說話也算!”

琛璃又是一陣沈默,這人怎的如此不要臉,竟變成了炫耀阿爹?

他這般想著,心底裏突然湧起一股酸楚,一個閹人都能跟自己炫耀阿爹,而自己呢?身為尚琛氏貴胄,但琛璃只是一個不被待見的棄子,琛氏家族實在太大了,父親的兒子又實在太多了,多自己一個不多,少自己一個不少,何時自己也能向別人如此炫耀阿爹?

不,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琛璃閉了閉眼目,突然消沈起來,淡淡的道:“閹狗,你死了這條心罷,我尚琛璃,誓死不會背叛母族。”

“嘖,”劉觴道:“說話就說話,你怎麽還人身攻擊呢?”

琛璃不願意再開口,連眼睛也閉起來,似乎覺得眼不見便能心不煩。

劉觴這人最大的優點便是為人處世圓滑,從來不會覺得冷場,繼續侃侃而談:“你不歸降,是因為你沒見過本使的手段。”

“哼……”琛璃冷笑一聲,一個字兒都不想多說。

劉觴點點頭道:“你若不歸順,本使就……”

“就找人去非禮劉長邑!”

琛璃萬沒想到,劉觴會說出這麽一句不著邊際的話。起初是在勒索,隨即變成了勸降,再怎麽說也和禦史大夫兼大理卿劉長邑沒什麽幹系,怎麽突然就轉到劉長邑身上,還來了一句非禮?

琛璃終於睜開了眼睛,一臉震驚的看著劉觴,掛著血跡的漂亮臉蛋兒上赫然寫著——你怕是有病罷!

劉觴笑瞇瞇的道:“看得出來,你其實是個重情義之人吧?被自己的父親丟到清寒堡,為了混入大明宮,偽裝成為難民,當時你一定十分孤獨無助。劉長邑救了你,雖在你的計劃之內,但他的確救了你,在你心中,其實很感激劉禦史吧?”

琛璃冷聲道:“不知你在說什麽。”

“本使早就發現了,你瞧著劉長邑的小眼神兒,很不對勁啊!”

不等琛璃否定,劉觴搶白道:“你是不是窺伺劉禦史的美貌?”

琛璃心中的郁結越來越濃厚,仿佛團團的烏雲,頂的他當真險些吐血,什麽尚琛貴胄的教養全都灰飛煙滅,終於憋不住,惡狠狠的道:“你這閹狗,有病罷!”

劉觴笑瞇瞇的道:“你有藥嗎?”

琛璃氣得渾身打飐兒:“你真的有病罷!”

劉觴歪頭:“你真的沒藥嗎?”

琛璃:“……”

琛璃活了這十幾年,在宗族的淤泥中不斷的向上爬,無論遇到什麽阻礙,全都咬牙堅持過來,但是今日,他突然發覺自己真的無法堅持。

琛璃咬牙切齒的道:“我求你快走罷!我絕不會歸順投降的,你休想從我嘴裏問出一個字兒來,你走罷!”

劉觴挑眉:“本使有個毛病,就是容易心軟,行吧,既然小美人你這麽求我,那我今日先走了,改明兒再來。”

琛璃本想道:明日也別來了!

但他怕自己一開口,劉觴又接上話,到時候又要被劉觴新的一輪荼毒,於是明智的死死閉著嘴巴,一句話也不說。

“拜拜。”劉觴揮手:“本使先走了,拜拜!”

劉觴背著手,一步三晃,派頭十足的往外走,心說琛璃這個人,看起來狠呆呆,其實還有點小單純呢,被自己三言兩語欺負的沒轍。

如此看來,想要利用琛璃威脅吐蕃,是不可能的,反而是感化勸降的幾率大一些。琛璃雖在氏族中不受寵,但他乃尚琛嫡系,一定知道許多關於吐蕃的內情。

劉觴看似不著調,其實想問的都問了,今日是初來審問,不宜問的過深,幹脆見好就收,施施然走人了。

劉觴順著牢獄走出來,絳王李悟還沒出來,劉觴便轉了一個彎兒去尋李悟。

還沒走到關押江王李涵的牢獄,便聽到一陣嘈雜的喊聲,似乎是在爭吵……

李悟走到牢房門口,便看到李涵坐在地上,他身上已經除去了鎖鏈與枷鎖,身後的傷口草草包紮,雖然已經止了血,但包紮的傷布有些松散,幾乎脫落。

李悟站在牢門口良久,李涵看了他一眼,分明看到了對方,但是一直沒說話,收回眼神,仿佛李悟是一團空氣。

李悟揮了揮手:“把牢門打開。”

“這……”神策軍的牢卒有些遲疑。

但是李悟是跟著宣徽使劉觴來的,樞密院負責徹查此事,樞密使劉光又將這個事兒下放給了宣徽使劉觴,神策軍恰好就在樞密院和宣徽院的執掌之中,神策軍的小卒子也不敢執拗什麽。

“是、是!”

李悟又道:“退下罷。”

神策軍牢卒不敢多說,恭敬的退了下去。

李悟走入牢房中,將手中的藥囊擺在地上,一言不發,將李涵松散的傷布小心翼翼的剪開,解下來,然後從藥囊中拿出傷藥,為他上藥,最後在一點點的裹上傷布。

李涵瞇著眼睛,被他這樣的動作弄的很是煩躁,冷聲道:“絳王殿下這是幹什麽來的?哦,莫不是陛下下令讓你來徹查我?”

李悟道:“我只是來看看你的傷勢,徹查之事,自有劉禦史這個代理大理卿,和樞密院來決定。”

李涵冷笑:“那便是來看我的笑話!”

他說著,回身狠狠推了一把李悟:“你素來喜歡看我笑話,對不對?!”

“嘶……”李悟被他推了一記,其實李涵身上有傷,力氣並沒有多大,但正巧推在李悟的手腕上,他的手腕剛才用了蠻力,已經腫脹發炎,此時輕輕一碰便痛徹鉆心。

李悟高大的身軀向後踉蹌了兩步,連忙用袖袍遮掩住自己受傷的手腕。

李涵見他踉蹌,還以為他在裝模作樣,畢竟自己都沒用多少力氣,更是氣怒的道:“看來絳王越來越會裝腔作勢了?也是,你在老太太面前便是如此,否則老太太為何如此偏愛於你?小叔啊小叔,我若是有你一半本事,也不會落到今日的田地罷!”

李悟沈默著沒有說話,提起太皇太後,他心中更是苦笑一聲,旁人只看到老太太偏愛自己,但他們並沒有看到本質。

李悟已然是個廢人了,自從那次戰役之後,老太太怎麽可能還會偏愛一個廢人呢?也正是因為李悟再也無法建功立業,老太太才會選擇了聽話平庸的太子李諶,將自己寵愛的侄女郭芳儀許給李諶。

李悟無法將自己變成殘廢的事情告訴李涵,一方面是因著太皇太後的施壓,而另一方面……也是因著李悟的自卑。

當年李涵敬仰的皇叔,如今變成了一個連筷箸都拿不穩的殘廢,李悟表面上看起來冷漠冷靜,不過是自卑的偽裝罷了。

李悟不說話,不言語,沒有任何表情,還是那副冷靜的面容,冷靜的猶如石佛一般。

李涵看著他那張冷臉就來氣,劈手撕扯著自己身上的傷布:“我用不著你假惺惺!你巴不得我當年死在吐蕃人手裏罷?我現在這樣,大婚之日被下獄,被眾人恥笑,你滿意了麽!滿意了麽!”

他的動作很大,後背的傷口立刻撕裂,雪白的傷布染上猩紅刺目的血跡,李悟想要阻止他:“涵兒,你的傷口……”

“皇叔可別這麽喚我!”李涵冷冷的道:“李涵承受不起!”

踏踏踏……

是腳步聲,有人走了過來,李涵和李悟同時回頭看去,原來是宣徽使劉觴。

劉觴一面走一見面拍手道:“狗血!真狗血!”

李悟見到劉觴,道:“宣徽使既然已經提審完,那與我一道回去罷。”

“等等,”劉觴卻道:“本使有幾句話,一定要與江王殿下說道說道。”

“宣徽使……”李悟攔住他,似乎怕他將自己受傷的原委說出去。

劉觴自有分寸,對李涵道:“江王殿下您知道嗎,憑借傷害自己,讓在意你的人心疼,這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你說什麽?”李涵冷冷的瞪著劉觴。

劉觴反詰:“難道不是麽?難道不正是因為江王殿下您知曉,其實絳王心底裏是關心您的,才會靠傷害自己,來博取關註麽?”

李涵惡狠狠的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劉觴笑了笑:“江王可知道,這個世上真正關心你,心疼你的人,到底是誰?難道是您的結發妻子楊四娘麽?”

李涵覺得他話裏有話,便聽劉觴又道:“江王殿下可能還不知道,因為婚宴上鬧出吐蕃細作一事,再加上當場殞命的大理卿乃是江王您的門下,所以弘農楊氏為了撇清楚與您的幹系,已然提出悔婚,請陛下做主,這會兒怕是把婚書和庚帖都退回來了吧?”

李涵睜大了眼睛,喃喃的道:“不可能,四娘……”

劉觴紮心的功夫可謂是爐火純青,皮笑容不笑的道:“江王下獄,弘農楊氏唯恐避之不及,而絳王殿下卻上趕著來到牢獄之中為您包紮,也只有真正在意您的人,這會兒才會主動入牢獄探監,不怕被牽連其中,難道這麽簡單的道理,江王殿下您都不明白嗎?”

李涵的嘴唇輕輕哆嗦了兩下,他說不出話來,呆呆的盯著昏暗漆黑的牢門。

李悟拉住劉觴,唯恐他再說出什麽毒舌的言辭,低聲道:“宣徽使,說的足夠了,我送宣徽使出去罷。”

劉觴搖了搖頭,道:“也好。”說完,大搖大擺的離開。

李悟看了一眼兀自發呆的李涵,自己這會兒再留下來,也只是惹人厭煩,便低聲道:“藥囊給你留下,我先走了。”

說罷,跟著前面的劉觴一同離開了。

哐啷——

李涵的身形微微搖晃,一個踉蹌,順著墻壁慢慢坐倒在地上,一不小心碰翻了旁邊的藥囊。

劉觴走出神策軍牢營,側頭看著臉色一成不變,無喜無怒的李悟,疑惑的道:“絳王殿下,你這又是何必呢?”

李悟道:“難道宣徽使便沒有這種體會?無論做什麽事情,都甘之如飴。”

劉觴蹙著眉,苦惱的仔細想了想,隨即恍然大悟:“還真有!”

李悟看向他,劉觴笑道:“錢!”

李悟:“……”

————

李諶破解了吐蕃細作的行刺,沒有像上輩子那般被重傷,順道打壓了江王李涵的勢力,弘農楊氏提出了悔婚,李涵和楊氏的婚事取消,還提拔了劉長邑,讓劉長邑成為自己的心腹。

這一件件,一樁樁的事情,都證明李諶比上一世要做的好。

李諶瞇著眼睛,盯著戶牖之外的冬景,低沈輕笑了一聲,喃喃自語的道:“這一世,所有人都要被朕踩在腳下!”

“陛下!”魚之舟匆匆而來。

李諶道:“可是大理寺提審有消息了?”

魚之舟搖頭道:“細作琛璃的嘴很嚴,什麽也不願意多說,大理寺還尚未傳來消息。”

“早晚的事情。”李諶並不擔心什麽,畢竟他可是重生過一世之人,又經過這次吐蕃細作的驗證,不管是現下還是將來,一切都在他的鼓掌之中。

魚之舟道:“陛下,太皇太後傳話來,請您去興慶宮一趟。”

太皇太後?

李諶不由輕笑,是了,老太太。這次李諶成功打擊了吐蕃刺客,化險為夷,完全不需要仰仗老太太的一兵一卒,這事兒如今傳到老太太耳朵中,必然對朕另眼相看。

也是時候,在老太太面前樹立威信了。

李諶道:“來的正好,擺駕。”

“是,陛下。”

李諶坐上金輅車,從大明宮的丹鳳門出宮,來到長安城內的南內興慶宮。

“拜見陛下!”

李諶走入興慶宮大殿,羣臣跪拜,他打眼看過去,興慶宮裏竟來了這麽多人,絳王李悟、宰相郭慶臣、樞密使劉光、神策軍指揮使郭郁臣、禦史大夫兼大理卿劉長邑,並著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等等的官員,沒有五十來號,也有二十來號,站滿了興慶宮的大殿,不知情的,還以為今兒個是朝參之日!

李諶蹙了蹙眉頭,總覺得有些奇怪。

“奶奶。”李諶走進去,狀似乖巧的喚了一聲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的臉色相當難看,一點子也不像是有喜事兒的模樣,她甚至冷冷的白了一眼李諶,道:“天子,你看看,看看,自己做的什麽好事兒?”

李諶奇怪,道:“不知孫兒如何不懂事兒,開罪了奶奶?”

“你不是得罪了老身!”太皇太後戳著拐杖道:“你是得罪了吐蕃!自己看罷!”

說罷,將一樣文書扔出去,“啪!”直接丟在地上。

李諶是天子,就算是太皇太後扶持上臺的天子,那也是正經的天子,哪裏受得了這樣的脾性?加之他是重生一輩子之人,更是心高氣傲,如何肯在羣臣面前彎腰去撿?

魚之舟立刻屈膝跪在地上,恭敬的捧起文書,擎過頭頂,呈給李諶。

李諶黑著臉展開文書,這一展開臉色登時更加陰鷙。

文書是急報,吐蕃兵馬偷襲清寒堡,清寒堡死傷慘重,吐蕃揚言,如果不放還他們的使者尚琛璃,便會正式宣戰,血洗中原!

啪!!

李諶狠狠將文書劈手砸在地上,冷笑道:“好啊,好一個賊子!朕抓了吐蕃細作才幾日?為了一個細作?朕看這不過是他們想要發兵攻打我大唐的借口罷了!”

琛璃被關押入獄,還沒有一個月的光景,發兵打仗可不是一拍腦袋的事情,吐蕃發兵清寒堡,總要有先頭部隊,糧草先行才對,這些都需要時間,如此看來,什麽要回吐蕃使者,不過是他們攻打清寒堡的一個借口。

太皇太後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她能縱橫三朝,自然不是個癡人,但明白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皇太後揉著額角,幽幽的道:“天子糊塗!你這次的所作所為,惹惱了吐蕃人!一旦吐蕃發兵,那便是生靈塗炭啊!”

宰相郭慶臣立刻應和:“太皇太後所言極是,我朝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切不可大動幹戈。這些年來吐蕃與我大唐和平相處,並沒有太大的戰役,決不可輕啟戰爭,以免一發不可收拾啊!”

“是啊是啊!”

“太皇太後所言極是!”

“宰相言之有理!”

李諶一看,滿朝文武有一半以上支持老太太的想法,溜須拍馬的應和,完全不把自己這個皇帝看在眼中。

太皇太後又道:“為今之計,只能和親了,老規矩,從宗室之中選拔一個公主出來,送到吐蕃和親。”

“太皇太後!”李諶怒不可遏,吐蕃都欺負到面前了,可謂是蹬鼻子上臉,沒想到太皇太後竟然一忍再忍。

李諶反駁的話還沒開口,已然有人站了出來,拱手道:“太皇太後,和親並非良計,不妥!”

在這勢頭一邊倒的情況下,竟然有人忤逆太皇太後的意思,眾人的目光立刻聚集過去,全都投註在這個不怕死之人身上。

是禦史大夫兼大理卿——劉長邑!

“哦?”太皇太後嗤笑一聲:“你是覺得老身的決定,是錯誤的?你是覺得,滿朝文武的決定,是錯誤的?你還是覺得,老祖宗留下來的和親決定,是錯誤的?”

這麽大的帽子蓋下來,李諶都替劉長邑捏了一把汗。

劉長邑卻道:“卑臣並非覺得老祖宗留下來的和親決議,是錯誤的,當年祖宗大勝吐蕃,乘勝和親,為我大唐與吐蕃締交友好,百姓才得以安居,江山才得以休養。”

“既然你也覺得……”太皇太後的話還未說完。

劉長邑打斷道:“但卑臣以為,太皇太後與宰相的決定,是錯誤的。”

嘭!!

太皇太後狠狠一砸拐杖:“放肆!你說什麽?你敢忤逆老身?!”

劉長邑道:“卑臣並非有意忤逆,只是就事論事。”

太皇太後差點被劉長邑氣得昏厥過去,宰相郭慶臣趕緊道:“太皇太後,保重鳳體啊!”

其他人也嚇得戰戰兢兢,小聲對劉長邑道:“劉禦史,別說了,快別說了!”

劉長邑卻道:“若言之有理,卑臣自然不會反駁,但此事無理,便是卑臣掉了腦袋,也必以死相諫!”

“你……你……”太皇太後直發抖,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劉長邑拱手道:“當年祖宗和親,乃乘勝和親,吐蕃畏懼我大唐威嚴,因此修好,而如今吐蕃以借口要挾發兵,倘或我大唐因此和親,丟失了大國顏面不說,反而給吐蕃軟弱可欺的印象,令吐蕃得寸進尺!卑臣以為,和親,只可乘勝,吐蕃若執意挑起戰事,我大唐兵強馬壯,可以一戰!”

李諶心裏的話,全都被劉長邑給說了出來,但劉長邑這麽直白的說出口,滿朝文武看人下菜碟,知道兵符不在皇上手中,打不打仗,全都是老太太說了算,根本無人應和劉長邑,一時間變得更加孤立無援。

“你!你!!”太皇太後怒指著劉長邑:“你敢無狀!?劉長邑,你是覺得,天子允了你大理卿的職位,你便無法無天起來了麽?老身今日還就告訴你,若是沒有老身拍板、蓋印,你這個代理大理卿,一輩子都是暫代!”

李諶瞇了瞇眼目,太皇太後的話就像是一根刺,血粼粼的刺在他的心窩之中,但偏偏太皇太後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李諶無能為力推翻的事實!

“來人!!快來人!”太皇太後怒聲道:“拉出去,給老身打!打到老身滿意為止!”

“奶奶!”李諶想要阻攔,太皇太後氣急了,根本不顧及他的顏面。

王太後一直在內殿沒有露面,這會兒看到李諶惹怒了老太太,她一向最怕事,立刻走出來拉住李諶,使勁搖頭道:“諶兒,不可,快給奶奶賠不是!”

就這個光景,神策軍已經上前,左右押解著劉長邑離開興慶宮大殿,準備行刑。

劉觴今日一早便聽說了吐蕃攻打清寒堡的消息,因著樞密院消息靈通,劉光把這個消息提前告知了劉觴,讓他早作準備。

羣臣都被召集到了興慶宮廷議,劉觴雖然“只手遮天”,不過他是三班內侍之首,主管宮務,這種國家大事可參加,也可以不參加。

劉觴便沒有跟著劉光一起去興慶宮湊熱鬧,他故意來晚了一些,剛到興慶宮,果不其然,好生熱鬧,禦史大夫兼大理卿劉長邑被神策軍架著,便要杖刑。

劉觴小跑過去,行刑的神策軍都認識劉觴,誰讓神策軍和樞密院、宣徽院是一夥勢力呢?

神策軍的士兵對劉觴作禮,劉觴小聲道:“二位兄弟輕些打,別用力,咱們做做樣子,改明兒本使做東,請二位去教坊喝小酒!”

神策軍的士兵本來就要賣劉觴面子,這順水人情怎麽送不是送?當即笑道:“宣徽使您放心罷!”

劉觴對劉長邑眨眨眼,道:“劉禦史,會叫嗎?”

劉長邑奇怪:“叫?”

劉觴煞有見地的點頭:“叫疼。”

劉長邑瞬間明白過來,原劉觴是讓自己配合喊疼,這樣假打比較真實。

劉長邑卻耿直的道:“劉某從不打慌。”

劉觴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擺擺手道:“算了算了,你不叫,我替你叫。”

隨即興慶宮的正殿之中,便聽到傳來的劉觴浮誇的喊聲。

“快!狠狠打!竟敢無狀於太皇太後,合該教訓教訓,學學規矩!”

“哎呦——哎呦打得太狠了!再狠一些!”

“劉大人皮開肉綻了!”

“劉大人噴血了!”

“劉大人暈過去了!”

劉觴喊罷,走進興慶宮大殿,恭敬的作禮道:“太皇太後,禦史大夫兼大理卿劉長邑昏厥過去了。”

太皇太後被氣得夠嗆,揉著額角不耐煩的擺手:“拉下去,讓他好生思過。”

“是是。”劉觴都不讓神策軍將劉長邑拖上殿,直接帶走。

殿中氣氛劍拔弩張,李諶不想後退,這是挫敗吐蕃的好機會,還能掌握兵權,他絕不想錯過。但太皇太後也不傻,一方面老太太的確不想開戰,另外一方面,兵權一旦交出去,覆水難收,絕對拿不回來,小皇帝怕是翅膀硬了,不服管教了!

劉觴左看看,右看看,還得看自己這個和事佬的。

“太皇太後,您看,今日天色不早了,邦交大計,事關江山社稷,陛下、太皇太後與羣臣商議,也要註意身體,不如今日暫且擱置,從長計議?”

太皇太後也不想與李諶鬧得太僵,李諶貪玩,是最好掌控的,王太後又十足懼怕自己,也不怕王家外戚鬧事,這樣好掌控的傀儡天子,太皇太後再找不出第二個了,因此不想把事情鬧得太不愉快。

太皇太後主動放下一個臺階:“是啊,今日天色不早了,先散了罷。”

劉觴給劉光打了一個眼色,劉光第一個站出來道:“陛下保重龍體,太皇太後保重鳳體,那小臣先告退了。”

劉光打了一個樣兒,其他不想參與混戰的朝臣立刻效仿,拱手告退,紛紛離開了興慶宮,各自回府去了。

如此一來,興慶宮廷議不歡而散,李諶還想說什麽,但知道說什麽都無濟於事,誰讓兵符不在自己手中。

當下冷著臉,也不給太皇太後問安,轉頭大步離開了興慶宮。

“諶兒!諶兒!”王太後在後面叫了好幾聲,李諶只當沒聽見。

王太後尷尬不已,連聲對老太太道:“太皇太後,您可別往心裏頭去,諶兒年紀小,貪玩兒,不懂事兒的,只因著您是他的奶奶,對待自己個兒人,才會這般肆意呢。”

太皇太後今日氣急了,不想給王太後好臉子,不曾搭理一句,讓宮女扶著進內休息去了。

劉觴從興慶宮走出來,登上金輅車,劉光已然坐在車裏等著。

“觴兒,”劉光道:“你今日怎麽蹚了這趟渾水?”

方才在興慶宮中,無論主和派和主戰派如何吵鬧,劉光這個樞密使都一言不發,根本不參與其中的爭執,哪知道劉觴卻跑出來蹚渾水,做了和事佬。

劉觴道:“只是覺得劉禦史若是因此掉了腦袋,挺可惜的。”

劉光滿不在乎,他才不在意什麽禦史不禦史的,再者說了,劉長邑也不是劉氏一派的勢力,劉光沒有道理保他。

劉觴又道:“阿爹,你不覺得……眼下是咱們對付郭氏最好的時機麽?”

“如何對付?”劉光道。

郭氏有太皇太後和宰相郭慶臣撐腰,太皇太後手握兵符,這才是最不好對付的,就算是劉氏一派,也不敢貿然和她撕開臉皮。

“這俗話說得好啊,”劉觴笑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天子顯然看不慣郭氏,如今因著吐蕃的問題上,又與太皇太後針鋒相對,不如咱們趁這個時機,與天子結盟,一同對付郭氏。”

劉觴摸著下巴又道:“從這次天子對付吐蕃細作的動作來看,其實這天子還是有些聰敏與能耐的,只不過沒有全都用出來。與其讓天子使出渾身解數對付咱們,不如先下手為強,把矛頭指向郭氏。”

劉光道:“法子是好法子,但你如何保證,能與天子結盟?”

劉觴嘻嘻一笑:“太皇太後握手兵符,朝臣又見人下菜碟,唯一的支持者劉長邑又被杖刑,此時此刻的天子,一定非常弱小、可憐、無助,只要咱們稍加關懷……”

————

大明宮,紫宸殿。

李諶自從興慶宮回來,便閉門不出,把紫宸殿中所有的宮人全都趕出去,就連魚之舟也被轟了出去。

劉觴回了宮,也不著急,先回去用了晚膳,墊墊肚子,又沐浴更衣,換了一件衣裳,這才施施然的往紫宸殿而去。

劉觴明知故問的道:“呦,魚公公,你們這是……罰站呢?”

魚之舟道:“陛下心煩,將小臣們都遣散了出去,誰也不見。”

劉觴道:“陛下用膳了麽?”

魚之舟搖了搖頭,別說是晚膳了,午膳都沒用過。

劉觴道:“正巧了,小臣送膳食來了。”

魚之舟攔住他,道:“宣徽使,陛下吩咐,誰也不見。”

劉觴道:“無妨,我隔著門通報一聲,若陛下不見,我也不會強求。”

魚之舟有些遲疑,但還是點點頭。

劉觴來到紫宸殿門口,朗聲道:“陛下,小臣劉觴,給您送膳食來了。”

殿內沒有聲音,劉觴朗聲喊了三回,“嘭——”一聲巨響,是什麽咋了殿門的聲音,緊跟著哢嚓一聲脆響,那東西砸在殿門上立刻碎了,還隱隱冒出一股酒香。

“滾!”李諶的聲音沙啞:“朕誰也不見!滾,都滾!!”

劉觴卻不在意李諶的態度,道:“陛下,您的酒砸完了吧?小臣這裏還有最好的佳釀,不知要不要給陛下送進去?”

李諶的聲音消失了,劉觴朗聲又道:“陛下您不拒絕,小臣便給您送進去了?”

李諶還是沒有出聲,魚之舟有些欽佩的目送劉觴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一股子濃重的酒氣沖面而來,也不知李諶是飲酒太多,還是把酒水都砸了,劉觴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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