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洵似是察覺有人看他，意興索然地撩起眼皮，漆黑的眸光在觸及顧錚的剎那，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他掐滅了手裏的煙，往後仰了仰頭，吐出一口煙圈來。

隨著秦洵的後仰，月光這會兒終於清晰地落了下來，將男人的下頜角線條和凸起的喉結勾勒得分明，在月光暧昧的慫恿下，竟有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性感，明明是帶著煙氣的沙啞聲音，出口卻成了一種惑人的慵懶：“醒了？”

顧錚把視線從秦洵身上收回，微垂眼瞼，擡手灌了口冰水，淡聲道：“沒，夢游呢。”

哪有醒著的夢游，秦洵喉結滾了滾，溢出一聲低笑，稍稍偏了下頭，直起身子，正眼瞧他，就著他的話打趣道：“夢游夢到我這兒了？”

秦洵和小隊長待久了，差不多已經摸清楚了小隊長的性子，這種口頭便宜小隊長向來都是裝聾作啞不搭理，以為這次又是這樣，笑了笑，正想說點別的打岔過去，就聽到顧錚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

秦洵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顧錚走了過來。快臨近時，夜風突然大了一些，吹亂了發梢，顧錚的神情忽然在含混的夜色裏變得不可捉摸起來。

秋天的夜晚帶著刺骨的寒意，縱使秦洵心想要琢磨顧錚的表情，可註意力還是不由自主地跑偏到顧錚身上穿著的那件薄薄單衣，以及露在袖口外，那清瘦冷白的指節上。

手心裏的水瓶落了一層白霜，掌心也泛起些微的紅——大約是被冰水冷的。

“冷不冷？”秦洵出聲問道。

“還行。”顧錚走到秦洵邊上，把水瓶放到欄桿一旁。他剛松開手，秦洵突然就把自己的手伸了過來，毫無防備的，顧錚的手心被他緊緊扣住。

顧錚一楞，眼神閃過一絲動搖：“你……做什麽？”

秦洵神情散漫，忽然懶笑了一聲：“真冷。”說完，他便隨之松開了手。

顧錚：“……”

大約真的是想摸摸他手裏的溫度，顧錚沒怎麽深想。左右秦大隊長就是個混不吝的，之前對他動手動腳的事情多了去了，多一件少一件也沒什麽好計較的。更何況……顧錚腦海裏不由自主地蹦出那些紛紛擾擾的記憶。

顧錚斂目，不動聲色地將這些畫面悉數拋之腦後。

“怎麽醒了？”秦洵轉過身，沒看他，望著路邊點點燈火，漫不經心地問道。

“做噩夢了。”顧錚也沒看他，不鹹不淡地回應道。

“你還會做噩夢？”秦洵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做噩夢”這個詞和小隊長怎麽看怎麽不搭，與其說小隊長會做噩夢，還不如說小隊長出現在別人的噩夢裏可能性更為大些。

顧錚“嗯”了一聲，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欲多聊，轉而打了個岔問道：“你怎麽還沒睡？”

“在想事情。”秦洵說。

大約是找不到話題聊，顧錚續著這個話題隨口問道：“什麽事情？”

秦洵頓了一下：“沒什麽，就是在想這次的任務。”

顧錚不想和他談工作上的事情，索性閉了嘴，百無聊賴地撐著欄桿，由著蕭索的夜風胡亂吹著。

對面居民樓又息了一戶人家，路邊的昏暗街燈也跟著搖搖欲墜地閃了閃。

又是一陣風吹來，刮得有些許狠，樓下樹影晃了晃，如海浪般的“沙沙”聲響在寂靜的深夜裏顯得格外喧鬧。

秋天夜晚的風並不爽朗，似乎在故意攪合著人心裏的思緒，吹得人心煩意亂。

他們倆一直沒人開口說話，顧錚待了一會兒，便打算回去睡覺，正準備擡手拿起冰水，就聽到一聲輕微的“啪嗒”聲響。他側頭看過去，看到秦洵一只手指尖把玩著打火機，一只手夾著煙，微微低頭，薄唇貼近煙蒂銜了一口，吞雲吐霧。

似乎察覺到顧錚在看他，秦洵也看了過來。

秦洵的眼神篤深幽邃，像是能凝成實質，把人網住一般，顧錚後頸莫名一麻。

“喝水？”秦洵看到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以為他是想喝水，撈起手邊欄桿上的冰水遞了過去。

顧錚接過水，但沒喝，垂著眼，盯著秦洵手上的打火機，就看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火。

“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顧錚突然出聲問道。

“第一個？還是第二個世界？”秦洵心不在焉地回道，低頭又抽了一口。這種事情如果不是刻意去記，確實很難放在心上。

秦洵勉強能記得的是，第一次抽煙大約也是這樣的一個晚上，只不過身邊沒有他。

想到這裏，秦洵垂下眼眸，抖了抖煙灰。

顧錚——

他怎麽會沒想起來呢。該想起來的、不該想起來的，在他看到游戲畫面上的劍宗的那一刻，統統都想起來。曾經的種種，一別經年，再見卻成隔世。

其實很早的時候，秦洵就有一種預感，顧錚與他的交情恐怕不一般，雖然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盲目自信。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顧錚成為執行者不是偶然，也不是什麽被神眷顧。是他當初兌換積分，借助系統bug，換取一個執行者名額，才讓顧錚得此機會進入快穿局成為執行者。

雖然最後他還是被組織查了出來，作為懲罰，封印記憶下放到戀愛部門，但不管怎麽樣，至少結果還是好的。組織愛惜人才，顧錚加入快穿局固然不是以合法方式加入，但因其工作能力實在是無可挑剔，組織舍不得這樣的人才離開，於是小懲大誡，也封印了顧錚的記憶。

——這些都是秦洵恢覆記憶後才想到的。

記憶來時毫無征兆，伴隨記憶一同解封的還有那滿腔難言的情愫。

看不著的時候，尚且還能抑制，這會兒近在咫尺，已然泛濫成災。秦洵咬著煙，深吸了一口，像是想刺激著自己清醒一般。

許是討厭煙味，顧錚蹙了蹙眉，一把奪過他的煙，給滅了：“別抽了。”

煙被奪，秦洵手上曠了出來，擡眼看他，眸色不明，半晌，故作調侃地笑了笑：“也忒霸道了吧。”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頓了頓，像是謹防下次再犯，顧錚威脅道，“沒收了，下次再抽就罰款了。”

秦洵撥了兩下手裏的打火機，神情還是一派吊兒郎當，道：“行。”

顧錚沒看出誠意來，又說道：“我說認真的。”

月光照著他的側臉，冷清寥寥的線條。分明不是同張臉，秦洵卻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他們的初見。

那年劍宗的見面，說是初見其實並不盡然。

他見到他比他以為的還要更早。

當年正道大選初見，少年玉容琢雪，冷艷孤光，樓臺上驚鴻一瞥，風光縱賞，此後再難相忘。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醞釀，下章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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