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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滿庭春(11)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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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荔看折霜的臉色, 就知道她已經懂了。於是放開她,去看太子,太子站在旁邊跟刕晴牙和莫幹山一起說話, 倒是沒有看過來。

姜荔便笑著道:“待會,可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折霜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我知曉。”

太子妃便坐在一塊乘涼去了。她想,與其坐在這裏曬, 還不如坐著享受。雖是欣賞蘇彎彎,但這到底不關她的事情,在沒有其他變故之前, 她還是要聽太子話的。

在家從父, 出嫁從夫, 只要不觸及到她的利益, 她便是能賢良淑德一輩子。

折霜卻沒有她的心情, 走到蘇彎彎身邊想,小聲的道:“所以,是真的?”

蘇彎彎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

……

太子看過來的時候, 便見著太子妃坐在一側吃果子, 蘇彎彎則像做錯事情一般,站在旁邊跟阿霜在說些什麽。

太子瞇了瞇眼睛,跟刕晴牙道:“當初你和阿霜, 我可沒有少幫你你們。”

刕晴牙便聞音知意,“殿下是要臣做什麽麽?”

齊禮笑起來, “要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

刕晴牙搖頭,“您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只是若是有關阿霜的,便是要告訴她的,不然死了也不安心。”

齊禮一楞,倒是覺得刕晴牙會說話,“你必定是討阿霜歡喜的。我跟阿霜,自小就跟親兄妹似的在,習性都一般。”

“她能得到你,我必定也要得到我想要的人。”

這時,莫幹山已經被支走了,就剩下了他們兩個,齊禮說這話的時候,看的是蘇彎彎,目光裏面露出來的勢在必得根本沒有掩飾,那一刻,刕晴牙就猜了出來。

他不敢裝傻,只吃驚——也著實吃驚,雖然知曉流雲巷子裏面有一個跟他同樣的人,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人會是蘇彎彎。

他也瞬間明白了太子要讓自己做什麽,然後在太子的目光中緩緩搖了搖頭。

想了想,道:“殿下,臣從戰場上爬回來,便發過誓,這輩子便是死,也要死在阿霜的懷裏。臣要是這般做了,便是主動從她懷裏掉了出去,臣不願意。”

這番話,說的極為沒有出息,但是卻惹的齊禮笑起來,“你倒是情根深種,聽阿霜的話。”

他嘖了一聲,“你說,你們都是一般的,怎麽你如此的聽話,而她如此不聽話呢?”

刕晴牙便低下頭,沒有說話。

齊禮見他這般,扇子一搖,“你直接說吧,恕你無罪。”

刕晴牙就道:“殿下,臣起於微末,臣最先遇見阿霜的時候,是迫不得已,才求她庇佑,若是剛開始就有活路,我必然不會跟著她回荔枝巷子裏面去的。”

他道:“我雖不知您和蘇夫人的事情,但是大概也能從您的話裏面聽出一絲半點過往——臣想,臣當時要是不願意,阿霜也是願意放臣走的。”

這話說的直白不客氣,卻也直擊本質。

齊禮沒有生氣。他是個有肚量的人,而且知道刕晴牙說的對,但他卻不在乎。

“人和人之間的情分是不一樣的,有的人適合兩情相悅,有的卻適合……另外一種方式。”

刕晴牙聞言,便徹底不說話了。說什麽都是錯,他不敢再去試探太子的底線。

另外一邊,折霜跟蘇彎彎的氛圍也沈重的很。

“當年,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當時總想找一個靠山,但也沒什麽實質性的行動,後來有一次在宮裏遇見了,我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便覺得他可以。”

他也確實可以。

蘇彎彎深吸一口氣,“不過後來,我覺得自己可以活了,就去找他斷絕關系,我本想著可能要被刁難一番,但他沒有,我松了一口氣,誰知道三年後,就上一次,跟著你一起去沐國公府吃宴席,他在前面拉著我,我便知道完了。”

“再就是上次,我主動避開他,他一生氣,就把桃令給綁起來了。”

她道:“我當時很害怕,但也相信太子不會傷害她,我只是發愁,這樣下去,該怎麽收場?我本是想過找你的,但又想,這事情,你也幫不上忙,你雖是他最看重的妹妹,但是妹妹和女人,是不一樣的。”

她嘆氣,“阿霜,我真的不願意再跟他一塊,我以後就想清清靜靜的一個人,也不願再去找別的人成婚,我想,這樣活著已經很幸福了。”

折霜便問,“那你是怎麽想的?”

蘇彎彎也不知道。

她小聲的道:“這跟以前,不一樣。”

以前,她能被逼急了直接殺掉莫知曉,但是齊禮不是莫知曉,她不敢殺,也殺不了。

折霜便道:“我去找他問一問吧?再不然,便進宮去問問皇後娘娘。”

蘇彎彎認真的看折霜,“我想過了,他要是逼我,我就跳江去。到時候,看是他敢救,還是我敢死。”

如此絕烈,折霜心疼,對齊禮也開始不滿起來。

好好的人,怎麽就這般了。

氣氛明顯不好,威遠侯夫人心中明白今日不是個好時機,便帶著侄女過來說話,“我想著該回去了。”

折霜十分不好意思,“嬸娘,今日對不住,太子和太子妃娘娘突然來了,我們便陪著說話。”

威遠侯夫人樂道:“這是小事,我們家的姑娘還因此得了太子妃娘娘的誇獎,還得了你的光呢。”

她們兩人率先離開,莫幹山也得了刕晴牙的眼色,立即告辭,刕晴牙跟著走了,等大家都一走,折霜便臉色沈下來,氣憤的看向齊禮,走過去,開口道:“三表兄,你做人都不批皮了。”

太子妃還是第一次見著這對天下最特殊的表兄妹相處。

她雖然嫁進太子府一年了,但是折霜並不對她親近,也不去太子府裏閑坐,畢竟她是個和離之人,跟太子也是表兄妹,彼此之間都知道距離。

太子妃從這點就挺喜歡折霜的。

在她知道自己要成為太子妃之後,她就跟阿娘說過折霜這個人。

“是太子表妹,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如今是一個人住,之前還說她會是太子妃。阿娘,我進太子府之後,是不是還要註意提防她?”

她娘便道:“倒是不用提防折霜,若她想做太子妃,早就做了,根本輪不到你,再者說,她這些年做的事情,是個極為明白的姑娘,不會去做對自己不好的事情,既然是陛下,皇後,還有太子都看重她,你便只敬著她。”

姜荔便對折霜一直敬著,重著,兩人之間維持著彼此的面子情。她又一般不出太子府,因此除了偶爾在宮裏面見見,並沒有見過多少次。

她暗中觀察,見折霜跟太子之間好似普通親兄妹一般,妹妹氣急了,便也會去罵兄長不要臉面,太子呢,無論是對待她還是對待府裏的女人,都是一副點到為止的模樣,但是對著折霜,卻有兄長的責任在,見她氣的很,還去哄,“只準你沒皮沒臉,不準我不要臉皮哦。”

折霜卻沒有理會他,眼神都冷了下來,半響,喊了一聲,“哥,我們回去說吧。”

太子便收斂多了,最終頷首。

兩人一輛馬車單獨走了。太子妃看向蘇彎彎,“我們一起?”

蘇彎彎遲疑的點了點頭。

兩輛馬車開始往流雲巷子的方向走。折霜和太子坐在一輛馬車裏,折霜冷哼一聲,“你們都斷三年了,怎麽這回非要逼著她?”

齊禮打了個比喻,“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拿著一堆幹柴放在太陽底下烤嗎?光就放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根本沒有什麽變化,可是後來,咱們拿來了一塊松油,放在上面,過了幾天,它就燃起來了。”

他道:“我跟彎彎,我們就好像那幹柴,之前光在太陽底下曬著,一點事沒有,可經不起上面丟了一塊油啊。”

他一邊說,一邊笑,“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就是感覺燃了,便想要將人綁在身邊。”

折霜心裏思索了一下,試探道:“且不論彎彎,光是太子妃娘娘,自從嫁給你便一直勞心勞累,還給你生下了小皇孫,如今,太子妃娘娘剛剛恢覆身子,你倒是全然不顧及她。”

齊禮便糾結的不知道怎麽說話了。他想了想,如此這般的告訴折霜,“你三表嫂吧……就是因為她生下了嫡子,我才敢告訴她這事情,不然,我可不敢說,她和彎彎,也不知道誰厲害,都不是省油的燈。但是彎彎想的明白,就算是進了太子府,也不會跟太子妃搶什麽,與其讓太子妃多想,不如帶過來給她看看。”

他嘆息道:“所以說,我對彎彎,可謂是心裏舍不得。”

太子妃已然如此,身邊總要放個自己歡喜的人。

他拿著那把扇子玩來玩去,玩世不恭,“阿霜啊,這府裏的女人,真是無趣極了。”

折霜呸了一聲,“你遲早會後悔的。”

她將頭偏向一側,看著窗外,“彎彎說,只要你敢逼她,她就去跳江。”

齊禮頓了頓,然後認真的道:“沒事,我在她身上綁了繩子,她跳進去,我再拉回來。”

折霜:“……”

她氣道:“你怎麽能這般呢?”

她感受到了一種濃濃的無力感。但是齊禮卻道:“阿霜,男歡女愛的事情,你別管,我知道輕重,不會傷害她,但是繩子綁的松,卻是越掙紮越緊。”

他笑起來,“所以說,乖乖的,不是很好嗎?”

……

另一邊馬車裏面,太子妃笑盈盈的跟蘇彎彎說話。

“我很喜歡你。”她道,“所以,你不用對我愧疚,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也還不是太子妃。”

蘇彎彎對她自然不可能說實話,但是也半真半假,“彼時實在艱難,所有人都逼我,我便想給自己找一條活路。”

姜荔聽聞過蘇彎彎的事情,倒是佩服的。

“我真的很敬重你。”

蘇彎彎:“敬重我和離?”

姜荔聞言搖頭,道:“不是,敬重你會和當朝太子斷的幹凈。”

“女人這一輩子,身上的榮辱都系於父親兄弟,丈夫。而太子殿下卻是天底下僅次於皇帝的人,能成為他的女人,得到他的眷顧,一般姑娘家都會奮不顧身,至少,太子府裏那幾個是這樣的。”

“但你好像不一樣。”

姜荔坦誠的道:“很多人都覺得,只要攀附上了太子,這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就跑不了了,可是也不想想,太子府裏,是那般好呆的麽?人人都趨之若鶩,可是最終走到最後的有幾個?”

她笑起來,“同樣的,能看清楚這件事情的又有幾個呢?”

她道:“彎彎啊,你是個聰慧的。”

蘇彎彎便小聲的問,“您既然看待如此清晰,為什麽又跳進去呢?”

姜荔便甩了甩袖子,“大家要的不一樣嘛,我是願意去太子府的,我天生喜歡權柄,我要的是太子妃的位置,未來小皇孫的母親,至於其他的,我父親是當朝太傅,母親是榮安郡主,家世顯貴,並不弱於南陵公府。”

她道:“我只要聰明些,便沒人能撼動我的位置。”

蘇彎彎就明白她為什麽要對自己說這些話了,因為太子妃在明白的告訴自己她的底線。

別碰她的太子妃,別碰她的兒子。

蘇彎彎就笑笑,“別說我不願意去太子府,便是這輩子,我也不願意再嫁給其他人。 ”

“人這輩子,如您,有自己的追求,野心,如阿霜,遇見了小刕將軍,兩情相悅,而我,只願一個人坐在小院子裏面,曬著太陽,孤獨終老。”

太子妃聽見她這番話,沒有急著先說,而是在心裏道了一句齊禮這個人眼光倒是好,一挑倒是挑中個格外不一般的。

她就明白了。道:“那你知道,太子殿下為什麽對你窮追不舍嗎?”

折霜手緊了緊,低頭,“這天下男人都是一個樣子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她手無意識的繞著衣裳角,“他們慣會拖著良家下水,勸妓/女從良。”

“我便屬於那種可以拉著下水……也可以勸著從良的。”

姜荔一聽,連忙搖頭,“何必看輕自己,你是個明白人,我就不勸你了,只今日我我是要讓你知道我的態度,不過,在你和太子殿下之間,我的態度倒是無所謂的。”

她看看天色,“待會兒,你便跟他說清楚,阿霜在馬車裏面應該給你說了不少的話,不過,你也不要寄希望於她,妹妹有時候幹涉不了哥哥房裏面的事,而這個人還是太子。”

蘇彎彎清楚,正是因為清楚所以才不告訴折霜。

她心中惱恨齊禮逼迫自己,打攪了自己平靜美好的日子,這種感覺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她沒有一點點退路,四處都被人封住了。

姜荔看著她臉色蒼白,最終想了想,道:“其實,我倒是看他第一次這般喜歡一個人。”

蘇彎彎擡起頭,“不是喜歡,真正的喜歡是舍不得我難過的。”

“他只是逗弄一只小貓小狗,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就是小貓小狗自己,也要被關在籠子裏。”

她笑起來,“其實有什麽好矯情的呢?我說的好聽,說的決然,卻還是舍不得去死的。”

她的手顫抖起來,“我活著都不容易呀,多不容易啊……”

姜荔便在今天第二次正視蘇彎彎。這已經不是普通的不愛權貴只愛自由的表現了,她絕對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不然不會露出如此的神情。

她有心想要安慰幾句,但不知道前情,也不好直接開口說話,便道:“你不要害怕,車到山前必有路,不過我這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知你的過往,便開口閉口想開些。”

“不過在我看來,實在是沒有辦法的時候,也不要想著去死,活著雖然痛苦,可人嘛,哪裏有容易的呢?”

“活著,然後開解自己——不過是委身於一個男人,正如同你說,你找一個靠山,一年四季給你衣裳,俸祿,吃食,仆婦………這是普通人想得到的日子,你比別人還強一些。”

“若是他去你那裏,你就說幾句好聽的話哄他,他走了,你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時不時去我那裏走一走,姐妹之間彼此還能湊個牌桌子,打打葉子牌。”

姜荔說話輕快,“反正別想著死,人死了什麽都沒了,萬一以後,你能比他活的更久呢?到時候,天高海闊,還不是你說了算。”

被她這麽一番說,蘇彎彎突然覺得心裏好受多了。她眨了眨眼睛,道:“多謝你。”

姜荔卻笑著道:“你不要謝我,我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只能是這般寬慰你了。不過,我也是見著你沒什麽威脅,才如此說罷了,若你府裏的那些女人們一樣,你可能就沒有命了。”

蘇彎彎看她,卻見她雖然笑盈盈的,但卻說話帶著一股狠厲勁。

“別這般看我,我是說真的。”

正好馬車停下來,姜荔笑著下馬車,四人進了流雲巷子,折霜帶著姜荔去游廊,蘇彎彎和太子則從後院去了另外一間宅子。

蘇彎彎全程冷著臉,齊禮倒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一進了府,他就拉著人往前面走,走到他們之前常去的書房,“怎麽,不記得這裏了?”

他道:“彎彎啊,咱們之前不是挺好的嗎?這回,我還給你名分。”

蘇彎彎不說話。

齊禮便捏住她的下巴,仔細的摸了摸,笑了,“不如這樣,我們這一次再做個生意怎麽樣?”

蘇彎彎還是不說話。

齊禮也不要她說話,只道:“我知道,你不跟我回太子府,也不會去別的地方,既然如此,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給自己的以後謀個前程。”

他道:“只要你陪我十年,我便答應你三件事,無論你說什麽,只要不觸犯到我的底線,我便答應你。”

他將人摟在懷裏,“彎彎呀,你可想清楚了,我要的也不過分,給的還多,這種好生意可不是天天都有的,說不準明天就漲價了,漲個二十年三十年的。”

“你還有姐妹吧?你放心,我不會太為難她們,只人麽,其實是最經不住考驗的,如果過的不好,得知是因為你不點頭而造成的,你覺得他們會高興嗎?會再叫你一聲姐姐嗎?”

蘇彎彎沒有動彈。

半響才說了一句話:“我不稀罕。”

她真的不稀罕。

其實姐妹,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彼此之間沒有書信往來,但是,她依舊記得妹妹們從江南來京都後看她的眼神。

她們恨她。

蘇彎彎不曾解釋半分,心中也不曾介意半分她們的惱恨。

“我問心無愧。”

她為妹妹們忍讓的夠多,考慮的夠多了,她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好愧疚的,那無論她們是怎麽想她的,都無所謂。

她靜靜的看著窗外,“殿下,你覺得好玩嗎?這樣折騰我。”

齊禮也靜靜的道:“不是折騰你,而是放不下你。”

蘇彎彎笑起來。

她道:“十年嗎?”

齊禮站起來,“對,十年。”

蘇彎彎沒有立即說話。她突然想起了那年出嫁,來京都路上坐的船。

船上全是人,船下是風景。

她好奇的看過去,發現江裏的浮萍,是隨水而流的,由不得自己。

她當時想,自己可不像浮萍,自己應當是棵大樹。

大樹有根,她的根從前姓蘇,以後姓莫。

後來,她和離之後,以為自己的根終於姓叫彎彎了,誰知道,今日其實想想,她一直估量錯了自己。

哪裏是大樹,從來為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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