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2章 吃醋 早知她這般嬌弱,他便該輕一些…… (1)

關燈
來的這位沈姑娘阮箏先前在席面上已是打過招呼了。知道她是尚寶寺少卿的長女, 閨名叫做碧君。

當時兩人同席而做,沈姑娘突然柔聲提醒她:“阮姑娘若是平日裏脾胃不適,這黃豆酥還是少食為好。”

阮箏當時便很驚奇, 一來好奇她從何處看出自己胃時有不適, 二來也好奇她怎麽懂這食物與脾胃相克之理。

沈姑娘便笑著解釋了一句:“我外祖家從前是開藥堂的,我兒時常去玩耍, 是以懂得一些皮毛而已。”

她雖這般自謙但阮箏還是看得出來,這位沈姑娘神態落落大方, 說起醫理來條理分明, 顯然於此道頗為精通, 絕不只是略識皮毛而已。當下便覺得頗為投緣地與她聊了幾句。

眼下又在此處碰上, 阮箏自是熱情上前,拉過沈碧君的手便將她帶進屋內, 嘴裏已是沈姐姐長沈姐姐短地叫了起來。

她還特意把沈碧君介紹給了阮茱:“沈姑娘方才還教我少食黃豆酥,二妹妹你若是身上有什麽不適也可問問她,她於醫理當真精通得很呢。”

阮茱這會兒哪有空管什麽醫理不醫理的, 在看到沈碧君這個外人後,她的內心便猶如鉆出了一大堆螞蟻, 正咬得她渾身上下都疼呢。

原本想好的偷龍轉鳳招式這會兒便不好使了, 當著沈碧君的面, 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阮箏替自己作畫的。

可如此一來她又該怎麽向陸老太太交待, 還有外頭那些等著她一鳴驚人的閨秀們, 也是頗為難應付。

阮茱這些年行走於京城女眷圈子, 靠的就是一手書畫絕技。說起來背地裏記恨她盼著她出醜的人不在少數。她曾不止一次聽到有人在背地裏嘲笑她姿色平平卻心有不甘, 總想以才情博名聲。

今日這些人也來了,若是她無緣無故畫不出一幅好畫來,回頭還不知要被人如何恥笑。

想到這裏阮茱的臉色涮得便白了。

沈碧君見狀便關心道:“阮二姑娘這是怎麽了, 可是哪裏不舒服?”

“我妹妹向來如此,沈姐姐不必擔心。”

阮箏說著親熱地扶起阮茱的胳膊,將她扶到了椅子邊坐下:“且坐一會兒喝口茶便會好的。一會兒咱們一起作畫如何?”

沈碧君赧然一笑:“我書畫皆尋常,今日的彩頭必是沒有我的份的,但二姑娘的畫驚才絕艷我曾有所耳聞,今日能一開眼界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這一頂高帽子戴下來,阮茱的臉色便更難看了。好在她還有幾分急智,聽到姐姐的話後便點頭道:“是啊,不如咱們先喝杯茶。”

說完她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喚了在外頭守著的小丫鬟,請她為她們布置一套茶藝來,又沖沈碧君道:“我雖頭次見沈姐姐,卻只覺得一見如故,一會兒定要請沈姐姐喝一杯我親手泡的茶。”

阮箏看著她突然轉變的態度,便意識這其中一定有鬼。只是她也好奇阮茱會做些什麽,便沒有阻止她,帶著笑意默默地看著她忙東忙西。

丫鬟得了令後很快便搬了整套的茶具過來,還要說留下來侍候,卻被阮茱笑著拒絕了。她堅持要自己親自泡茶招待沈碧君,連阮箏都不讓插手幫忙。

“兩位姐姐坐著就好,剩下的我來就行。”

阮茱在家裏也曾學過茶藝,這會兒做起來也頗為像模像樣。阮箏便拉著沈碧君在旁邊坐下,一邊同她說閑話一邊盯著阮茱泡茶的兩只手。

看著看著她便大約猜出妹妹今天是要做什麽了。那丫鬟拿來的茶是普洱,這會兒壺中裝著的便是剛煮沸的水。這水哪怕聽滴一滴到手背上都是燙得很呢,她這個妹妹對自己倒也下得去手。

果真人是被逼出來的,這麽短的時間內她便想到自我解救之法了。阮箏都有點佩服起這個二妹妹來。可就這麽讓她如了願總覺得有點不稱心,阮箏開始在心裏盤算起了破解之法。

正琢磨著,就見阮茱伸手拿起茶壺便要做戲,就在這時沈碧君似乎看出不妥,驚呼一聲“小心”便直接出手去替阮茱擋潑出來的熱水。阮箏反應也快,立馬就伸手去拉她,結果手來不及縮回去,和沈碧君兩人同時被那一壺泡茶的沸水潑了個正著。

屋內三個姑娘同時發出了驚叫聲,伴隨著茶壺落地的破碎聲,守在外頭的小丫鬟們嚇了一跳,趕緊沖了進來。

但此刻為時已晚,富平侯家和尚寶寺少卿家的兩位大小姐同時被燙傷了手,而始作俑者富平侯家的二小姐竟然兩眼一翻,嚇得直接暈了過去。

書房內頓時亂作一團。

風波堂內此刻只剩下了陸嘉元和封瀛兩人,恭親王做完詩後便去了前廳與人喝酒作樂去了。

陸嘉元便勸封瀛:“你好歹也到前頭去露個臉,來都來了,窩在此處做什麽。又不是那等不能見人的大姑娘,出去跟人喝兩杯不更快活?”

封瀛瞟他一眼:“你確定那些人盼著跟我喝一杯?”

“呃……”陸嘉元一時語塞。也是,封瀛這麽大的一尊佛確實不適合出現在前廳,有幾個人受得了他這千年老寒冰的涼意。只怕他一出現在席面上,得生生凍死幾個。

“算了,你還是與我在這兒喝幾杯吧。”陸嘉元說著便要吩咐人上酒,卻被封瀛攔住。

後者問他:“人可安排進去了?”

陸嘉元神情一凜,隨即又笑了:“你是說沈碧君?那是自然。我讓我祖母出面,以她身子不好為由安排與富平侯府兩位姑娘待一間屋子了。不過我有些不明白,你這麽安排是為了什麽?”

封瀛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那日阮箏當著他的面絮叨了半天,說的全是這些年在家中受的委屈。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她常年為妹妹代筆作畫之事。

富平侯府有一位擅長丹青的小姐,這事兒封瀛也聽人提過一耳朵,只是當時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對他來說那一家不記起便罷,若當真細細追究起來,那位飛揚跋扈橫行霸道的長公主,跟他是頗有一點恩怨的。

只是他如今還不想計較,所以也懶得理她家的事情。直至最近碰上了阮箏,才算對這一家多了幾分了解。

果真如他所料的那樣,高門大戶內裏頗多腌臜之事,這種用長女的畫為次女博名聲的事兒,倒確實像那一位能做出來的。

畢竟一個是她親生,另一個只怕在她眼裏就是野種。

所以他今日特意拉了恭親王來,讓他做詩是第一步,拿去後院讓人品評是第二步,給出彩頭逼人作畫是第三步。而把沈碧君塞進去便是最後一步。

陸嘉元見他蹙眉沈思好半天都不言語,腦中突然蹦出個駭人的念頭:“今日外面日頭毒,沈家妹妹的身體確實不宜久曬,你這也算是在照顧沈家妹妹。只是你這麽做,難不成竟也有了那樣的心思?”

一想到封瀛有可能鐘情於沈碧君,陸嘉元便是一個頭兩個大。怎麽偏偏是沈家女呢,換了今日後院任何一個其他女子他都沒意見。

“你哪怕鐘情於我妹妹呢?”

封瀛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不屑與他廢話,搞得陸嘉元愈加崩潰:“你這什麽表情,我妹妹也沒那麽不堪吧。”

封瀛見他越想越歪,只得開口:“我對舍妹沒有想法,對沈姑娘亦沒有。”

“那、那你為何……哦,你是看在長墨的面子上才這般關照她是吧。”陸嘉元長出一口氣,“也是,朋友妻不可欺。長墨對沈家妹妹的心思咱們都知道,就是不知沈家妹妹知不知道了。”

“她自然是知道的。”

“那我怎麽看她一點兒接受的意思也沒有?她爹就是個五品小官兒,她若能跟了長墨,往後日子可是好過多了。至少比她現在在繼母手裏磋磨來得舒心。她那個繼母啊……”

陸嘉元說到這裏又想明白了一件事:“難怪你先前要我叫祖母出來關照沈家妹妹。沈夫人今日應該也來了,你這是讓我借我祖母的威勢敲打沈家妹妹那個不省油的繼母啊。我說封子越,你這人當真是……可怕啊。”

一步步連環套,從來沒有什麽事情能逃出他的手掌心,這天下都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裏,更何況只是家宅內的小小紛爭。

這人當真是算計謀劃的頂給高手。陸嘉元真心好奇,這樣運籌帷幄之人,這世上是否有人有事能叫他亂了方寸和手腳?

他正想拿這事兒跟封瀛好好說道說道,就見外頭他的貼身小廝匆匆進門,一臉緊張道:“不好了少爺,後院出事了。”

說著就將剛才在書房內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阮大姑娘與沈姑娘皆燙傷了手,阮二姑娘更是直接暈了過去。此刻後院亂作一團,老太太說要請大夫上門,又問前廳劉公子是否在場,可否請他去後院幫忙看看?”

陸嘉元一聽瞪大了眼,又看向封瀛:“長墨今日有事兒說要晚些來,這會兒也不知到沒到。事情怎麽成這個樣子,她們三個這是打起來了嗎,怎麽鬧成這樣?”

話沒說完便見封瀛撩袍起身,幾步已走出了風波堂,那決然而去的背影看得陸嘉元直揉眼睛。

他剛剛是不是眼花了,怎麽竟在鐵面冷情的攝政王臉上看到了一絲焦慮和擔憂?

難不成能讓他方寸大亂的人終於出現了?

陸嘉元原本還有些為這事兒頭疼,這會兒倒是來了看好戲的精神。他一面吩咐人去前廳看劉長墨來了沒有,一面又吩咐人去跟著封瀛,看他要做什麽。

結果派出去的人沒多久又紛紛跑了回來,兩人雖說幹的不是同一樁事兒,但說的卻是同一件事情。

負責去找劉長墨的小廝道:“回少爺的話,劉公子剛到席上就被攝政王殿下給帶走了。”

負責盯著封瀛的小廝便道:“殿下帶著劉公子直接去了後院,好像去找阮姑娘了。”

“哪個阮姑娘,大的小的?”

“據說是大的。”

陸嘉元聽得差點笑出聲來。封子越啊封子越,你竟也有今日!

阮箏被沸水燙到的那一刻,疼得差點兒昏過去。當時她整個人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後續發生了什麽,就被人一路扶到了旁邊的屋子裏。

很快丫鬟們打來了涼水讓她將手整個兒泡著,還有人弄來了冰塊要給她冰敷,一時間屋子裏的人進進出出十分熱鬧。

封瀛被人領著進來的時候,阮箏正一面泡手一面跟小丫鬟說話。她聲音嬌嬌柔柔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嫵媚感,偏生一張臉明麗又嬌羞,透著點少女的可愛。

那種徘徊在女子與少女間的感覺,是一般閨秀身上少有的。且她還十分膽大,臉皮又極厚,在京城的世家女子間更是獨樹一幟。

封瀛腳還未踏進門檻,便聽到她在那兒自我吹噓:“也不知會不會留疤,我這皮膚向來麻煩,稍微磕著碰著便會留印記,用了多少秘方藥膏也不見效。”

侍候她的陸府丫鬟也附和著討她歡心:“姑娘美貌無比,皮膚白得當真少見。”

“這便是最不好的地方,受點小傷也要養許久,當真是麻煩死了。”

嘴裏說著抱怨的話,臉上可半點惱火也沒有,還將泡了涼水的手拿起來擱到光下仔細瞧著,仿佛在瞧一件極為稀有的藝術品。

此刻臨近晌午外面目頭正盛,透過指縫的間隙不僅能看到金亮色的光芒,還能看見空氣裏飄浮著的細小浮塵,以及那浮塵間若隱若現的一個高大身影。

阮箏在看到封瀛的那一刻楞怔了一下,一時未曾反應過來。耳邊還留有小丫鬟輕聲地詢問聲:“姑娘可要奴婢去尋長公主過來瞧瞧您的傷勢?”

阮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虛幻的身影,嘴裏喃喃回了一句:“不必了,叫也沒用。”

小丫鬟一楞:“什麽?”

“沒什麽,我母親這會兒定在照顧我二妹,我二妹自小身子弱,我這點傷不礙事,麻煩你再幫我換盆涼水來,我再泡一會兒應該就會有了。”

她說著將擡起的手收了回來,見旁邊放著幹凈的帕子便拿起來去擦水漬。絹布一碰到傷口處,那鉆心的疼痛瞬間就令她清醒了過來。

她默默地低下頭去,強忍著沒掉眼淚。

應該是那人來了,所以她現在不能哭。她不喜歡在他眼前掉眼淚,自從第一次見他哭得很丟臉後,這一直是阮箏心頭的一根刺。

一時間還拔不掉。

封瀛在看到她低頭的一瞬間,心頭也像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只是那感覺轉瞬即逝,快到他來不及細想其中的緣由。下一刻他便大步走了進來,徑直走到了阮箏跟前。

屋裏的丫鬟們一下子就察覺到了氣氛不對,雖然她們並不知道來人是誰,但光從氣勢來判斷也知是位大人物。領著封瀛過來的小廝極為識趣兒,立馬用眼神示意她們出去。幾個人便立即擱下手中的活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屋子。

到了外頭那小廝沖她們一人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嚇得眾人不敢多嘴問一句,只當什麽也沒看到默默四散開去。

而屋子裏面,一下子便只剩下阮箏跟封瀛兩個人。前者還拿著那塊帕子,卻不敢再用力擦手上的水漬,只能輕輕地按著手背,每按一下都疼得抽一下,細小的吸氣聲聽上去當真可憐又無助。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剛才明明也不怎麽難過,不過就是燙了一下,跟被三皇子挾持差點沒命或者是得了水痘高燒不退相比,這只是一件微末小事。

可她這會兒就是不太痛快,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委屈與不滿。且這不滿好像就是沖著眼前這人發的,不滿他這麽些天都沒和她見面,不滿他不像從前那樣時不時讓鴿子給她帶點什麽。

雖然每次收到字條總要罵他幾句死太監,雖然明知他人去了城外幫王爺做事,可這不滿依舊像是滿溢的水一般,漫天遍野地鋪灑開來。

她甚至想跳起來罵他幾句,但埋怨的話到了嘴邊就變了味:“你瞧你,你一來她們就都跑了。我還指著她們幫我打盆冷水呢,現在倒好都沒人侍候我了。”

這話與她想說的大相徑庭,且氣勢也弱了幾分。阮箏暗罵自己沒出息,為了挽回面子她騰地擡起頭來,故作不爽道:“你說,現在怎麽辦?”

封瀛渾然不在意,微微挑了挑眼皮:“她們不在,那就我來幫你。”

“你、你要怎麽幫?”阮箏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結巴,只是有種緊張感揮之不去。她看著封瀛從袖中拿出個白玉瓷瓶,輕輕地擱到了桌上。

“我幫你擦藥,把手伸出來。”

阮箏被他兇巴巴的語氣嚇得身子一抖,下意識地就把手縮了回去:“我不要。”

“為何不要,不是怕留疤嗎?”

“我怕疼,不想上藥。”

“那你就不怕留疤?”

阮箏被懟得一時語塞,睜大眼睛盼著他,好半天擠出一句話:“你是不是只會這一句?”

“眼下還有什麽比這更重要?”

阮箏精致的小臉寫滿了不高興,可她也明白對方說得對。平時她也不是那麽怕疼的人,這些年為了美她也沒少給自己吃苦頭。可這會兒因為心懷怨氣,就怎麽也不想在他面前低頭。

封瀛看她這副樣子一時有些頭疼。他甚少哄人,兒時對著父皇母後也不曾費盡心思討好過什麽。想要什麽永遠便是去做去爭取。這些年他縱橫四海大殺四方,對付任何人和事都只憑一顆堅毅的心。

對他來說只要想便沒有做不成,可他這會兒卻發現,對付像阮箏這樣嬌嬌弱弱的女子,從前的法子似乎不管用了。

打不得罵不得,話說得重點只怕就要掉眼淚,唯有用點策略迂回著來。

於是他又道:“我方才去見了長墨,這是他給我的藥,說用了有奇效,保你手上不會留任何疤痕。這是他們劉家的祖傳秘方,若你當真不想要,回對我便還給他。”

阮箏一聽劉長墨的名字立馬變了態度,伸手直接將玉瓶奪了過去:“誰說我不要的,這麽好的東西我自然要。”

說著便想要打開瓶子給自己塗藥。只是她如今只有一只手,做起事來頗為不便,連要把小木塞從瓶上拔下來都有些難。

最後還是封瀛看不下去,伸手奪過藥瓶拔下塞子,倒了一些在自己的掌心,記著劉長墨關照他的用法先用兩手的掌心將藥膏捂熱,隨即沖阮箏道:“手伸過來。”

那硬梆梆的聲音聽起來一點沒有人情味,但他的手覆到對方手背上時,動作卻意外輕柔。阮箏幾乎沒感覺到兩人之間有何接觸,只覺得一股既暖且柔的感覺在自己的手背處貼近,很快原本刺痛的皮肉便好了許多,有了一點酥酥麻麻的感覺,癢癢的卻不叫人討厭,搞得阮箏差點笑出聲來。

封瀛見她這樣便隨口問了句:“舒服嗎?”

阮箏也毫無防備地點頭應是:“挺舒服的。”

話音剛落兩人皆是沈默了一瞬,像是同時意識到了什麽。但他倆都默契地沒有點破,阮箏臉皮薄還低頭紅了好一陣子臉,封瀛卻像是內心毫無波動,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剛才說了怎樣令人臉紅心跳的話。

接下來整個屋子便陷入了長時間的沈默之中,直到將藥徹底上完。封瀛又將小木塞塞了回去,遞給了阮箏:“收好,回去後讓人早晚給你各塗一次。”

阮箏憋了半天也是難受,此刻終於長出一口氣,小心試探著問道:“這也是劉公子說的?”

“嗯。”

“他既給了我藥,為何不親自來跟我說這些?”

封瀛挑眉看她:“你想讓他過來?”

“我、我前一陣兒病了許久,剛回家也沒機會見他,本想和他打聽打聽我祖母的身子如何。”

“那你問你祖母她便會告訴你,吃了劉長墨的藥身子是否有所好轉。”

“那、那我也想問問他,得了水痘康覆後,還該註意些什麽。”

“你臨走時張太醫難道不曾與你說過?他不是寫了長長的幾頁紙著你帶回家去好好細講一番,你是否已將他的話拋至腦後?”

封瀛說到最後面色明顯沈了下來,嚇得阮箏小心臟撲通通直跳。她搞不明白自己不過隨口說兩句,這人為何突然變得這麽嚴肅。

果真閹人的心思就是難猜。

阮箏氣鼓鼓地不再看他,起身便要回席。封瀛見她要走下意識便伸手要去抓她,手伸到半空才意識到這樣不妥,便立即收了回來。

然後他放緩語調再次開口:“長墨之所以不過來,是他現在有事要做,一時走不開。”

阮箏一聽他提起劉長墨,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去:“他有什麽事兒,莫非是在給我那二妹妹看病?”

若真是這樣阮箏便要氣死了。

她那個妹妹能有什麽事兒,暈倒不過都是裝的,她當了她十幾年的姐姐還能看不出來。

封瀛搖頭:“不,他去了別處,你二妹那裏自有別人照看。”

“那他到底幹什麽去了?”

封瀛看著阮箏一臉熱切的表情,露出一絲失笑的神情。他在心頭微嘆一聲,斟酌語句提醒她道:“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人要見,所以不能來見你。”

“他要見誰,難不成是陸府哪一位突感不適?方才我瞧老太太身子健朗不像有事的樣子,總不至於是陸將軍吧。他常年征戰沙場,哪裏會有病痛。莫非是陸夫人?”

阮箏掰著手指在那兒細數陸家的人,最後想到了一個,“這麽說來是陸小將軍了?聽說他自小習武也跟著陸將軍去戰場上歷練了許久,想不到身子居然這麽弱,他這是哪裏不舒服,行軍打仗之人也會身子不適?”

封瀛搖搖頭,否定了她的猜測:“不是陸府之人,是一位姑娘。”

“姑娘?”

阮箏顯然被這說法驚了一下。只是還未等她想明白,眼前便像是突然飄過來一層烏雲,將她的視線完全遮擋了起來。

不知何時原本坐著的男人已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擋在她面前,擋住了外頭大片的陽光。

他眉頭緊蹙,開口時聲音沈啞:“是以在你心裏,行軍打仗之人就不能有病痛?”

阮箏被他駭得心一跳,害怕地向後退了一步。

這人為什麽突然又不高興了,她是哪裏得罪他了嗎?

阮箏上完藥後又回到了宴席上,先是去見了陸家老太太,被她拉到身邊好一通關照。見她擦了藥膏的手上還綁著厚厚的紗布,一時間露出心疼的表情。

“底下手做事粗手粗腳的,上藥裹紗布可有弄疼你?”

這話不問還好,阮箏一聽陸老太太問起這個,面前馬上浮現了方才那人替自己包紮傷口時的情景。

他那會兒離自己極近,周身的壓迫感兜頭澆下,嚇得她大氣不敢出。整個人透著一股冷硬的氣質,下手的時候卻極為輕柔,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感。

阮箏被他搞得暈暈乎乎,不敢說話也不敢動彈,最後還是等他收回手去沖她吩咐了一句,她才木訥地往前走了幾步。

等走出屋子回頭一看,這人已然側過身去,都不曾看她一眼。像是生氣了,又像是無事發生一般。

阮箏的臉頰莫名有點發燙,耳邊是各家太太們說話的聲音。有人想討好陸老太太,就拿阮箏的傷說事兒:“我瞧著這紗布包得真是好,不愧是老太太家的丫鬟,這心靈手巧的勁兒也是沒誰了。”

阮箏心想這人是不是實在沒什麽可誇的了,連這也要拿來說嘴。可她坐下後細細端詳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發現還當真包得極為齊整,透露出來的利落感和他這個人極為相似。

他這麽會包紮傷口,是不是從前總受傷,是不是總給自己包紮?

阮箏突然想起他之前說過的一句話:“……行軍打仗之人就不能有病痛?”

這話的意思是,他是不是也曾受過傷,並且不止一次。除了受傷還會生病會難受,會和他們一樣需要有人在身旁照顧。

只是他好像從來孑然一身,強悍到不需要任何人來保護。旁人在他身邊都會失去光華,他也無須任何幫助,仿佛是個巨人永無弱點。

這樣的人也會受病痛折磨?阮箏著實不太信。

她坐在那裏默默地搖了搖頭,就聽身邊的沈碧君柔聲問道:“阮妹妹,你的手可好些了?”

阮箏這才驚覺沈碧君已經回來了,看到她跟自己同樣包了紗布的右手,不由笑道:“已經好多了,沈姐姐你手還疼嗎?”

“已經不疼了。”

阮箏本來想把自己得的藥膏分她一些,還沒來得及說便聞到沈碧君身上一股淡而熟悉的香味,眼神不由一滯。

這是方才她塗的藥膏的香氣,她聞了許久必定不會搞錯。阮箏怕是自己身上的藥香鉆進了鼻子,特意將手擱到了身後,然後找了個借口湊近到沈碧君身旁仔細聞了聞。

這下子她便愈發肯定了,沈碧君身上當真有和她一樣的氣味。

方才那人說劉長墨之所以沒給她送藥,是因為他在照顧另一個女子。這麽說來這個女子便是……沈碧君?

阮箏像是發現了什麽大事般神情一變,轉眼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只是一顆心還是怦怦跳個不停,倒不是傷心難過,更多的還是那種窺探到旁人小秘密的欣喜。

死太監說話怎麽總是這麽含蓄,就不能直說劉長墨是與沈姑娘在一起嘛。

想起沈碧君告訴過她外祖家世代行醫之事,阮箏這會兒才明白過來。他們兩人應當自小便認識,算得上青梅竹馬。又同是極為醫理之人,說起話來必定頗為投緣。

再看他倆的長相,男的俊女的美,若真能喜結連理必定是人人稱羨的一對。想到那幅美好的畫面,阮箏忍不住又看沈碧君兩眼,越看便越覺得兩人般配,一時間又莫名地高興起來。

沈碧君見她沖著自己笑,便擡手摸了摸臉頰:“怎麽了阮姑娘,我是不是有什麽不妥?”

“沒有沒有,你這麽美怎麽會有不妥。”

“哪裏的話,阮姑娘才是我見過最美之人。”

阮箏還想謙虛幾句,但覺得論顏值似乎確實是自己略勝一籌,便只能道:“美不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姐姐討人喜歡這才最重要。”

能得劉長墨歡心的女子,必定是這個世上少好的好姑娘。

沈碧君被她哄得笑了起來,兩人對彼此都有一種機見恨晚之感。

前頭的風波堂裏,劉長墨和封瀛一前一後進了屋。陸嘉元早已忙完了自己的事,正喝茶等著他倆。見是劉長墨先進屋,不由挑眉:“這是怎麽回事兒,長墨你這麽快便忙完了?”

劉長墨臉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是眉心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很快便恢覆如常。

陸嘉元便問他:“如何,沈家妹妹的傷還好吧?”

“不重,上了藥好了許多,接下來只需註意些便能痊愈。”

“既如此,你怎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還有你與沈家妹妹有一陣子沒見了吧,怎麽今日這麽好的機會也不多說幾句?”

話音剛落封瀛也隨後走了進來,陸嘉元便和他說起這樁事兒來:“……你說他這人也是怪,明明喜歡沈家妹妹,這麽好的機會也不跟人多處一會兒,竟是比你回來得還早些。”

劉長墨被他搞得一臉尷尬,有些破罐子破摔道:“我是有心與她多聊,可她並不願意與我多待。”

陸嘉元表情一滯,尷尬地訕笑兩聲:“怎麽會,你這般的條件,若此事能成還是他沈家高攀,沈家妹妹豈會不樂意……”

劉長墨少見得有些氣惱,坐下後端起茶碗便飲了半碗。封瀛便沖陸嘉元道:“你明知為何,又何必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嘉元自小習武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說話也直:“我就是想不通沈家妹妹總在顧慮什麽。姻緣這個事兒可遇不可求,得一個自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且人品貴重之人有什麽不好,她怎麽整日裏還躲著我們長墨。要我說不如這樣,長墨你便去向她表明心跡,聽聽她是如何說的,再做打算或許更好些。”

“就怕我說了半天,她也什麽都不會同我說。”

封瀛低頭望向他:“你還不曾說過,如何知道她不會說?”

“就是,總要試一試。試一試又不會吃虧,知已知彼方才百戰不殆。沈家妹妹心思簡單,你若問清楚了還怕日後解決不了她的顧慮,不能抱得美人歸?”

封瀛便沖陸嘉元輕哂道:“這種事兒你是個中翹楚,他一早就該來問你。”

“不敢不敢,與你家八皇弟相比,我著實不算什麽。”

封瀛也知道這個弟弟的風流韻事,當下也懶得提他。倒是陸嘉元勸完了劉長墨後又來招惹封瀛:“長墨他是因為沈家妹妹不理他才這般早回來呢。子越你呢,是那阮姑娘太愛與你說話,才絆著你耽誤了這麽些功夫,竟是去了這麽久才回來?”

說這話時陸嘉元一雙眼睛就沒從封瀛臉上移開過,說完也不等他回答便自己嘖嘖稱奇起來:“眼下我對這個阮姑娘當真是好奇得緊,到底是什麽樣的花容之姿才能把我們老僧入定般的封子越哄得五迷三道。不成,我得去見見。”

說著作勢要起身。封瀛看出他在虛張聲勢根本不予理會,搞得陸嘉元十分無趣,只能纏著他又追問:“不如同我說說,是不是當真那般好看?”

“並不好看。”

“你又哄我,能叫你失了心神的如何能不好看,必定是比天上的仙子還要來得美才是。”

封瀛冷冷掃他一眼:“你何時見我為美色動過心。”

陸嘉元……

這倒是實話,封瀛自小便不是凡人。從前先帝在時他是最受寵的皇子,那些個高門貴女哪一個不是把眼睛死死地釘在他身上。

後來去了西北更是歷練得一身風霜更顯英氣,那魄人的眼神別說女子動心,就是有些男子看了都消受不了。

如今他又是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每月挖空心思搜羅各種美女想往他府裏送的大小官員不計其數。可陸嘉元當真從未見他對哪個女子動過心思。

那這個阮箏到底是何方神聖?

“既不是絕色佳人,那究竟何處這般吸引人,是性子特別柔順,還是說話格外動聽?總得有一點讓人動心的地方吧。”

封瀛不說話,看著外頭窗外透進來的滿地金光,視線有些模糊。隱隱地想起了方才給阮箏包紮時,她露在外頭纖細白嫩的脖頸。

他們甚少離得這麽近,他也從未仔細打量過她。可那一刻那柔弱到幾乎一手便能折斷的脖頸便生生地紮進了他的眼睛裏。他也不曾移開眼睛,因為眼前的畫面須臾間又成了夢時的情境。

女子衣衫淩亂被他抱在懷裏,透過薄紗露出的肌膚每一寸都比脖頸處的更細嫩,幾乎一掐便是一個紅痕。

她對小丫鬟說的話並非是謊話,她當真是碰不得傷不得,需捧在掌心小心翼翼護著的人。那一夜在王府的院中,在那張比尋常人家更為闊達的拔步床上,懷中的女子嚶嚶的哭聲與眼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