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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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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驢車晃晃悠悠往東江道的方向駛去。

徐晗玉將兩人作田間農漢裝扮,一路上只挑小路走,雖然慢了些,好在有驚無險。

淳於冉自小金尊玉貴的長大,便是逃亡在外也一路有人照料,哪裏想到這番落難,跟著自己的夢中情人竟然如此落魄。不過徐晗玉一個嬌滴滴的女郎都沒抱怨,他自然咬牙忍了。

過了十來日,兩人總算到了一處稍微繁華一些的鎮子。淳於冉大喜,跳下驢車就打算往客棧裏去。

徐晗玉連忙拉住他,“你就這麽進去?”

淳於冉不解,“不然呢?”客棧不就是給人吃飯洗澡的地方嗎,他都快發臭了。

徐晗玉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拍拍腰間的錢袋,“郎君,我們可是一個銅板都沒有了。”

淳於冉灰撲撲的臉一紅,以往他揮金如土,還從來沒有為這些阿堵之物煩心過,現下竟只顧著自己,還需要顧女郎來操心這種事,實在是羞愧。

“顧女郎提醒的是,那我、我去找些工來做,也好賺點路費。”

這些天下來,徐晗玉早摸透了他這個太子爺天真幼稚的性子,自然知道指望不了他。

徐晗玉先帶著他去了當鋪,將僅剩的一根簪子換了二兩銀子,又用這二兩銀子買了上好的紙墨。

淳於冉有些納悶,他們眼下填飽肚子才是要緊事,顧女郎買這些做什麽,難不成還要和他切磋書畫,若顧女郎真有這性質,他倒樂於奉陪,不過他一向疏於此道,顧女郎又是有名的才女,恐怕要獻醜了。

徐晗玉找了處涼亭,鋪好宣紙,回頭看到淳於冉磨磨蹭蹭,有些不耐煩,“麻煩郎君幫我磨一下墨。”

“哦,好,好的。”

淳於冉在一旁磨墨,只見徐晗玉對著宣紙抱胸細思了不過片刻,便執起筆來,不多時,一幅上好的水墨丹青便躍然紙上。

淳於冉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前朝畫聖吳道子的筆意嗎?”

徐晗玉放下畫筆,不以為然地說,“仿作罷了,也就值幾個銀錠。”

一炷香的時間,就能將畫聖的畫仿作出來,胸中溝壑可見一斑。

淳於冉小心翼翼地將畫紙捧起,癡癡讚嘆,“氣美如蘭,才馥比仙。不愧是名滿天下的顧子書。”

徐晗玉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解釋。

這幅畫果然換了不少銀錠,徐晗玉領著他到了鎮上最大的客棧,點了一桌佳肴。

淳於冉卻皺著眉頭,遲遲不下筷。

徐晗玉好久沒吃到這麽多美食了,食指大動,“你怎麽不吃啊?”

“唉,”淳於冉嘆了口氣,心裏還惦記著被徐晗玉賤賣掉的那幅畫,若他還是昔日的太子冉,便是花上萬金也要將此畫收為己有,用最精美的匣子裝著,日日觀摩。

可惜他現在只是身無分文的鄉野村夫。

“快到東江道了,等找到公孫先生,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苦了。”淳於冉忽然鄭重其事地說。

“哦,”徐晗玉夾著菜的筷子沒停,照淳於冉這個傻腦子看,公孫午值不值得信賴恐怕還有待商榷,不過這與她無關,誰叫她當初腦子一熱救了這個傻子,這一路將他送到東江道她就算是仁至義盡了,自然不會去和他見什麽公孫先生。

淳於冉卻沒聽出她的敷衍,心裏對東江道府滿懷期待。

兩人將驢車換了馬車又行了幾日,快到東江道時,卻看見人流從東江道的方向四散出來。

徐晗玉朝一個過路的大嫂打聽,只聽這個大嫂吐了一肚子苦水,原來他們都是遠處來的流民,聽說東江道不拘哪裏的百姓都收入城中,一視同仁,這才趕來投奔,誰想千裏迢迢到了這裏,東江道卻關了城門,只準拿著南楚路引的百姓進去。

徐晗玉同淳於冉對視一眼,心裏都覺得糟糕,他們倆都沒有路引,恐怕連城門都進不去。

徐晗玉只好聽了腳程,在附近的一處小鎮上暫住一晚。

這小鎮簡陋,唯一的一家客棧飯食粗鄙,床榻也十分臟汙,趁著徐晗玉出去打聽消息,淳於冉給店家要了水,將屋子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

徐晗玉有些潔癖,雖然這一路走來風餐露宿,但是遇到不幹不凈的落腳處,徐晗玉寧願睡在驢車的稻草上。

淳於冉忙活了半天,總算將屋子收拾了出來,可是卻遲遲不見徐晗玉歸來,他不禁有些擔心,正要出門去尋,就見她推門而入。

“你去哪裏了,怎麽這麽久,可是遇見了什麽麻煩?”

淳於冉見徐晗玉眉頭緊鎖,更是憂心不已。

徐晗玉見他連珠炮一般發問,壓下心事,沖他安撫一笑,“沒事,我已經弄到路引了。”

“真的?”淳於冉有些驚醒,雖然他一直覺得沒有什麽事情能難得了她。

徐晗玉坐在桌前,這才留意到桌椅全被擦過了,而淳於冉的身上還有汙水的印記,她心裏一暖,從懷裏掏出路上買的兩塊餅,“快吃吧,好像都有些冷了。”

淳於冉拿起餅咬了一大口,“不冷,很好吃。”他樂呵呵地說。

徐晗玉看著他吃餅的樣子,恍惚想起,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去為她買過餅,怕冷了塞在懷裏帶回來。

她搖搖頭,將那些久遠的回憶拋下,轉而說起正事,“這路引是跟一個南楚的客商買的,剛好他們商隊裏路上有個夥計病死了,年紀和你也相仿,明日你拿著路引跟著他們進城。”

淳於冉聽這話不對,“那你呢?”

徐晗玉原本就沒打算和他一起進城,何況方才出去的時候竟在這小鎮裏發現了菡萏留下的記號,這記號不尋常,菡萏他們恐怕遇到了什麽事,她自然要去找他們。

可是這話卻不能直說,不然淳於冉肯定不會獨自進城。

她故作輕松道,“我今日只找到一個合適的路引,你明日先同他們進城,我再尋一番,或者等你進了城找到公孫先生,再同他來接我亦可。”

“不,我同你一道。”淳於冉想都不想地說。

相處了這些日子,徐晗玉已經拿準了淳於冉的性子,知道該怎麽哄他,“好了,怎麽像個孩子一樣,現下世道這麽亂,今天我們運氣好能搭上那些客商混進城,再等一等恐怕就沒有這樣的運氣了,你到了城裏立刻去找公孫先生,我就在客棧等你,到時候我們二人都能進城,可若是你耍小性子,錯過了這次,我們還不知道等到什麽時候,說不定到時候連南楚的路引都進不去了。”

淳於冉知道徐晗玉說的有道理,他的確不能再耍性子了,不能連累她,半晌他點點頭,“好,我一進城便去找公孫先生,很快就來接你,”想了想,不放心他又鄭重加了一句,“你一定要等我。”

徐晗玉笑著點點頭。

翌日,淳於冉混在客商隊伍裏,果然很快便進了城,臨進城門時,他不放心使勁往後面張望著。

徐晗玉看見他那扭頭,遠遠朝他揮了揮手。

雖然徐晗玉戴著鬥笠,他看不清面容,但是淳於冉知道,那個目送著他的女郎有這世間最美的容顏和最剔透的心腸。

有些人若從未遇見過還好,一旦遇見了,此生都不會忘。

送走淳於冉,徐晗玉心裏總算松了口氣,她最終還是沒有告訴他她的真實身份,這樣也很好,這應該是他們此生最後一面了,她是誰又有什麽關系呢。

淳於冉前腳踏入城門,徐晗玉便想轉身離開,正在此時,一行騎著高大駿馬的男子疾馳而來。

這群男子雖然身著便裝,但是一個個神色肅殺,騎術了得,一看便不是尋常之人,但最引人矚目的還是為首的那個男子,一襲玄色騎裝,頭發高高束起,一張玉刻的臉浸著晨間的寒意,眨眼間,這幾人便到了城門口。

徐晗玉只是怔了一瞬,便趕緊轉過頭去。

索性此刻排隊進城的人很多,沒有人註意到她。

守城的將領攔住了這幾人,白谷從掏出腰牌,那守將趕緊躬身行禮,大開城門放行。

謝斐剛要進城,不知怎的,心神有些不寧,忽然他朝身後望去,似乎並無不尋常的地方。

“將軍,怎麽了?”身旁的人問道。

他垂下如寒星般的眸子,沒答話,轉過身來,朝城中疾行而去。

淳於冉進了城中便急急忙忙朝刺史府趕去,可他身上沒有任何信物,無論如何,府兵都不讓他進去。

“你們在吵什麽,刺史大人今日有貴客,小心叨擾了。”一個板著臉的中年男子呵斥道。

淳於冉卻是大喜,這是公孫午身旁的一位姓陳的幕僚,他是認得的。還不等他招呼,那幕僚顯然也認出了他,面色一驚,“太——”話剛出口便被生生咽了回去,可不能再如此稱呼了,特別是在此刻。

他神色緊張將淳於冉迎進府門,悄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將他往後院引去,淳於冉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得懸於身前,但是這位陳先生也太小心了,一路上似乎生怕遇到誰。

“冉郎君,我們大人正在前院待客,實在不便見人,你先在此稍待片刻,等大人忙完便來見你。”

陳先生將他請進一間裝飾華美的廂房,淳於冉卻無心休息,他心裏還記掛著城外的徐晗玉。“公孫大人在待什麽客,還需要多久?”

聽見他的問話,陳先生心頭一緊,好生安撫了一陣,才勉強勸住了淳於冉。

出得房來,陳先生出了一身薄汗,他朝府兵囑咐了幾句,讓他們好好看著淳於冉,這才步履匆匆趕到前院。

議事廳中,謝斐高高坐在正首,正漫不經心地品著東江道新出的茶。

公孫午坐在下首,緩緩說著東江道目前的兵力和糧草情況。

一邊說一邊覷著謝斐,見他這副無所謂的模樣,心裏漸漸有些沒底。

公孫午是西齊的舊臣,說起來還是淳於冉的表舅,不過他一向駐守東江道,擁兵自重,同西齊的政權中心牽連不大,所以西齊亡國後他也沒有要為舊主報仇的意思,對於西齊死去的老皇帝來說,他絕對算不上一個好的臣子,但是對於東江道的百姓而言,他卻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這也是淳於冉信的過他為人的原因。

在這亂世中,他一直隔岸觀火,只想盡力保下東江道,沒想到南楚的戰火這麽快就燒到了此處,再三思量之下,他主動向謝虢投誠,願意效仿播州,獻出東江道。

謝斐的軍隊駐紮在不遠的豐澤鄉,今日過來便是接到了謝虢的密函來探探公孫午的底細。

但是謝斐有自己的打算,當初攻下播州,謝虢允諾他帶兵攻打東江道,可惜一拖再拖,到了今日他才踏足此地。

公孫午的話說的差不多了,謝斐放下茶盞,從袖裏抽出一張畫紙。

“公孫刺史的意思斐聽明白了,一定如實轉告父親,斐這裏也有一事相求。”

公孫午聽他這話,坐直了身子,連說不敢。

“這畫像上的人很有可能正在東江道,還望公孫刺史調些人手務必盡快找到。”無論徐晗玉是不是數月前逃到東江道的蒙面女郎,謝斐都不會放過一點希望。

這些日子他順著那個邊境小鎮不斷搜尋,也順著摸到了東江道處,剛好又接到了謝虢的密函,特來走這一遭。

不過他也沒有時間耽誤了,會盟一事沒有及時破壞,讓劉勳嗅出不對已經逃了,謝虢雖然信上未提,但之後還不定如何清算。

若他料想沒錯,謝虢最近待在金都,恐怕是要籌備登基了,謝騰守在金都,近水樓臺,而他帶兵在外,本就備受猜忌,東江道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並不急,他眼下還要回到豐澤帶兵將東吳最後的守地曹州拿下才是。

謝斐將畫像的事交代之後並不停留,帶著隨從匆匆便出城趕往豐澤。

公孫午卻有些忐忑,東江道並不是易守難攻之地,雖然糧食豐產,百姓富足,但是兵力並不算強,若南楚強攻,他絕計抵擋不了多久,是以與其說他主動獻降不如說是提前戰敗罷了,而謝斐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對於他打了多日的腹稿毫不在意。

他坐回書桌前,將謝斐給他的畫像展開細看。

陳先生見謝斐一行人出了城門後,這才偷偷將淳於冉帶到公孫午面前。

“見過公孫先生。”今時不同往日,淳於冉也不敢再循舊日的君臣之別,不卑不亢地朝公孫午行了個禮。

“冉郎君客氣了。”公孫午趕緊將他扶起,但是稱呼自然已經改了。

淳於冉知道公孫午對西齊皇室並沒有特殊的感情,只是他年少時師從公孫午一段時日,還算知悉他的品性,他保不了太子冉,但是一個普通的冉郎君或許他是願意庇護的。

淳於冉正要說話,餘光一掃,忽然註意到公孫午書桌上的一張畫像。

“顧女郎?”淳於冉脫口而出。

“顧女郎?”公孫午眼睛發亮,“冉郎君認識她?”

淳於冉卻咬緊了嘴巴,平白無故,公孫午的書桌上怎會有她的畫像,他還打算求公孫先生將她接進來,現下看來是不可能了,不僅如此,他還希望她走的遠遠的,千萬不要因為他受了連累。

淳於冉搖搖頭。

見他有防備,公孫午想了想說,“這女郎於我有恩,我這才繪了恩人的畫像,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她報恩。”

這話不過是隨意敷衍,在公孫午看來,淳於冉溫良單純,隨意扯個謊就能敷衍過去。

但他沒想到的事淳於冉經過這些時日的流亡,又被徐晗玉耳提面命了這些天,心思早沒當初的單純了,何況此事涉及到她,再怎麽小心也不為過。

但是現下,公孫午既然這麽說了,他若一口咬定不認識,公孫午絕不會相信,若立刻出城搜尋,反倒不妙。

淳於冉話到嘴邊,轉了一個彎,“這乃是北燕英國公府的顧濛顧女郎,我也是數年前有過一面之緣,這才有些印象,不過時間久了,我也不是很確定。”

他這話半真半假,公孫午倒是信了不少,當年他千裏迢迢去北燕求娶顧濛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這樣看來,謝斐搜尋這個顧濛,多半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而這個顧濛的下落,他還的確知道,公孫午心情不錯,同淳於冉又寒暄了幾句,見他心神不寧的樣子,還以為他是一路逃亡成了驚弓之鳥,好生勸慰了他幾句,讓人把他帶去休息了。

陳先生一直聽著二人的對話,此刻他湊上前來,“這個顧濛不正同顧晏住在監軍府上嗎,若我們將此女獻給謝斐,投誠之後,大人保下東江道更有望了。”

“話雖如此,可是顧子寧,唉,恐怕不會願意將他妹妹獻出去。”

顧子寧是個人才,就是性子寧直不彎。

“大人,這有何難,最近羌族作亂,將遼東一帶擾的民不聊生,顧子寧已經多次請旨平息叛亂了,大人何不趁此機會將他調開。”

公孫午猶豫了片刻,咬咬牙還是準了。

顧晏接到調令並未多想,囑咐了顧濛一番便匆匆出發了,顧濛卻有些不安,她好不容易才到了東江道和兄長團聚,實在不想再次一人,可她也知道顧晏心在疆場,強忍住不舍目送他遠去。

顧晏剛走,公孫午便迫不及待將顧濛的消息傳到了豐澤。

不巧,謝斐帶兵出去巡視,這信放到了他的帳中。

“少夫人,這是將軍的營帳,沒有將軍的允許外人不得進入。”帳外的士兵盡職盡責攔住了一個身著紅色戎裝的女子。

孫錦兒冷笑一聲,“既然知道我是少夫人,那又何來的外人。”

那兵士連呼不敢,身子卻攔住依然未動。

孫錦兒心頭火起,她自小被父親捧在手心長大,播州的將士誰見了她不是恭敬有禮,偏偏嫁給謝斐之後,別說謝斐對她不假辭色,就連一個小小的士兵竟然也敢攔她。

若不是她孫錦兒,謝斐能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播州嗎?

她回想起方才探子報來的消息,謝斐前腳去東江道尋人,後腳公孫午就傳來了信函,看來是他心心念念的狐貍精有了下落吧。

想到這裏,孫錦兒長鞭一振,將那士兵抽倒一旁,帶著隨從沖了進去,那士兵不敢反抗,趕緊傳令去報謝斐。

孫錦兒拿起桌上的信函便要拆開,她的心腹忽然攔住,“少夫人,我們若貿然拆了將軍的信函恐怕不妥吧,等他回來怕是要和少夫人離心。”

“呵,離心?他謝斐什麽時候和我同過心,大婚之夜他連我的房門都沒進過,我還擔心在他那裏失了寵不成?有本事他就一劍殺了我。”

孫錦兒越想越氣,拆開信函一目十行掃過,果然是有了那個狐貍精的下落。她將信紙捏在手心,帶人立刻往東江道趕去,她倒是要看看,這個讓謝斐著魔的女人是個什麽樣子!

公孫午沒有等來謝斐,倒是等來了氣勢洶洶的孫錦兒。

孫達自從獻了播州之後,便被謝虢奉為座上賓,還加封了一等國公的爵位,這也是公孫午決心獻城的一個重要因素,而這個孫錦兒既是孫達的掌上明珠又是謝斐唯一的正妻,公孫午拿不準她的地位,自然也不敢怠慢,在她逼問之下,便說出了顧濛的下落。

孫錦兒一腳踢開了顧府的門,顧濛還未看清這個戎裝女郎的面目,便被一鞭子抽打在地上。

“你就是顧濛?”孫錦兒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其實她並沒有見過謝斐尋人的畫像,只是最近聽說謝斐在去匈奴王那裏破壞結盟的路上,為了尋一個女郎竟然誤了時間,她這才知曉謝斐從來不碰她的原因。想她孫錦兒金尊玉貴的長大何時受過這種羞辱,立即便從播州趕往豐澤,還動用了她父親安插在謝斐身邊的探子,這才知道原來謝斐走到哪裏都帶著一個女郎的畫像,就連急著趕去東江道也是為了尋她。

顧濛被一鞭子抽在身上,傷口火辣辣地看,她擡頭看著這個盛氣淩人的女郎,再好的涵養也繃不住,“你是何人,為何不由分說便要傷人。”

孫錦兒以往也聽過顧濛的名字,金都雙姝,名滿天下的才女,看著的確是一副柔弱無骨,我見猶憐的模樣,原來謝斐喜歡的是這種嬌滴滴的女郎,難怪對她不屑一顧。

“你同我的夫君是何關系?”

“你的夫君?”顧濛一臉驚詫。

“沒錯,我的夫君,名震天下的鎮北將軍謝斐,想來你不陌生吧?”孫錦兒傲然說道,這世上只有她能叫謝斐一聲夫君。

顧濛徹底楞住了,原來她是謝斐的夫人,顧濛從兄長那裏聽說過謝斐娶妻的事情,顧晏原本是想說來讓她死心,她初聽聞時心裏雖然有些鈍痛,但是並不真切,眼下親眼看見這個明媚驕傲的女郎,方才有綿密的酸疼在心中泛開,一時倒覺得身上的皮肉之痛不算什麽了。

“我同少岐只是故友。”顧濛低著頭澀然說道,他們之間的確只是故友。

可是這話落在孫錦兒耳朵裏可不是這麽回事,她竟然喚他叫少岐,多親密的稱呼,連她都沒有這樣叫過,妒火一下子湧上心頭,孫錦兒立刻叫人將她綁了,冷笑道,“把她給我綁回播州,我要讓這個狐貍精知道,什麽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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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晗玉同淳於冉一別之後,順著菡萏留下的記號到了曹州,這裏距離南楚軍隊駐紮的豐澤並不遠,目前還在東吳殘將金蘭君的手中,並且可以想見應當是南楚的下一個目標,若不是菡萏的記號,徐晗玉絕不會踏足此地。

曹州已經封閉了城門,全城戒嚴,徐晗玉費了一番功夫才跟著送糧的隊伍混進城門。

城裏的境況比她想的還要糟糕,家家戶戶緊鎖門窗,走不了幾步便能看見餓殍,徐晗玉心裏的擔憂越發真切,若非遇到了急事,菡萏絕不會困在這種地方。

徐晗玉從糧隊中溜了出來,順著菡萏留下的信息找到了一處陋巷。

剛拐進巷子,迎面便撞見一個婦人。

那婦人面色蠟黃,手裏端著一碗稀粥,見到徐晗玉,差點忍不住哭出聲來。

“慧娘,”徐晗玉有些驚訝,一別不過三月,怎麽便成了這幅模樣。

慧娘只是搖頭,將徐晗玉帶進巷子裏的一個破屋子裏。

屋子裏鴻哥正坐在地上小聲啼哭,小臉憋的通紅,一看便是哭的勁都沒了。慧娘卻沒理他,只將手裏的稀粥端到屋裏僅有的塌上。

徐晗玉走過去,塌上躺著的竟然是菡萏。

“自從和女郎一別,我們便和其他人走散了,原本想的是去江州匯合,沒想到才行了沒有幾日就遇到一夥兇神惡煞的賊匪,有我們娘倆拖累著,菡萏寡不敵眾受了傷,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錢財被搶去大半,到了曹州原本想尋個郎中,哪裏想到曹州的郎中全被征入軍中,我們進來沒多久,曹州的城門也關了,不許外出,天氣炎熱,菡萏的傷口不斷潰爛,又發起高燒,這才拖成了這幅模樣。”慧娘抽泣著說。

“都怪我沒用,若不是我的拖累,菡萏本可以自己逃走的。”聽見說話聲,菡萏緩緩睜開眼皮,她已經許多時日沒有清醒過了。

“女郎?”她有些疑心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徐晗玉上前抓住她的手,雙眼通紅,菡萏現在已經單薄的只剩一層皮掛在身上了。

“是我,我來了,對不起我來晚了,沒事的,我一定會找人治好你的,你一定要堅持住。”徐晗玉急切地寬慰她。

“真的是女郎來了,”菡萏勉強扯開幹枯的嘴唇,用力以氣聲說道,“我一直記著女郎的囑托,要護住鴻哥,現在終於可以把鴻哥交到女郎手上了,菡萏,幸、幸不辱命。”

徐晗玉哭著搖頭,都怪她,若不是她讓菡萏保護鴻哥,她也不會變成這樣,她總是什麽事情都交給菡萏,卻忘了,她也不過只是個雙十年華的女郎啊。

“對不起,對不起,”徐晗玉泣不成聲,若不是她自私將菡萏留在身邊,施以恩惠籠絡住她,她又何至於此。

“女郎,切莫自責,我這一生卑微如草芥,最幸運的事情便是遇見了殿下和女郎,殿下棄了我,是女郎給了我容身之所,菡萏一直很感激。”

“不是的,傻子,當初劉琛並沒有要除掉你,是我讓引導他這麽做的,不過是想要離間你二人罷了,我只是想要你忠心留在我身邊,供我驅使,我才是那個自私自利的人,不值得你這樣。”她將菡萏的手放在臉頰旁,淚水漣漣,她的懺悔來的太遲了,是她的自私害了他們。

“是這樣麽,”菡萏有些恍惚,眼前又浮現出當年那個嘴角含笑的少年郎君,原來他沒有狠心到要了她的命麽,真好,菡萏嘴角浮現出真心的笑容,“女郎,我不怪你,我想要去找殿下了,你要好好保重。”

菡萏緩緩合上了雙眼,她撐了這些時日就是想要徐晗玉最後一面,現下心願已了,這人世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了。

“不,菡萏,你不要死,我不準你死,你不為你的太子殿下報仇了嗎,是劉勳殺了他,還有謝斐,他們都還活的好好的呀,他們都沒死,你憑什麽要死!對了,還有我,是我故意縱容謝斐,我還將他放走了,我騙了你這麽久,你怎麽可以不怪我,你起來啊!”徐晗玉撲倒在她冰冷的身體上不斷嚎哭,慧娘也跟著在一旁抹淚。

可惜,她的眼淚依舊無濟於事,菡萏的屍身被放在一具薄薄的棺槨之中匆匆下葬了。

慧娘原以為徐晗玉還會難受一些日子,沒想到菡萏下葬後的第二日,她便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了。

徐晗玉將肉脯粥輕輕吹冷餵給鴻哥,這是她用身上僅剩的銀錢換的。

鴻哥年紀還小,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許久沒吃飽了,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全然不覆以往挑食的嬌氣模樣。

慧娘一臉擔憂,“曹州已經閉城許久了,還不知道何時才能離開。”

“南楚的軍隊就在豐澤,想來應該快了。”曹州不過是負隅頑抗,過不了多久,南楚的軍隊便會攻進來,他們要做好的便是趁亂逃走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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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晗玉料想的沒錯,謝斐剛剛埋伏了幾日,將曹州的援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失去這只援軍,曹州將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他現在要做的便是佯裝成援軍,趁機將曹州攻下。

孫錦兒擄走人的消息謝斐隔了好幾日才知道,還是公孫午見情況不對,派人通知的,而軍營裏的事則被竹靈截了下來。

謝斐凝眉片刻,便做了決定。

“明日行動暫緩,待我回來再做決定。”

“謝少岐,你瘋了嗎!”竹靈怕的就是這麽個結果,畢竟匈奴那次,他就見識了謝斐為了那個女人能有多喪心病狂。

“為了兒女私情你便要將三萬大軍扔在前線?這是帶兵打仗不是兒戲,你是大軍主帥不是游手好閑的少年郎,你若作出這種決定,將萬千將士的性命至於何處,將大司馬的軍令至於何處!”

謝斐擡眸,臉色微寒,“竹靈!你最好弄清楚你的身份,私瞞不報該當五十軍棍,這賬先記著,三日後我必回來。”

謝斐心意已決,仍由竹靈破口大罵,還是暫緩了行軍,錯過這次機會,或許還要多花一些精力攻下曹州,但是若孫錦兒擄走的人真是她,他不想賭。

“將軍!”白谷攔在馬前,哀求地望著他。

“連你也要攔我嗎!”謝斐拉住馬韁,冷冷地說。

“屬下知道,只要事關那個人,將軍就沒法冷靜,可這些日子她若心裏面有將軍早就尋來了!將軍何苦呢,你將她視若珍寶,她又何曾將你放在心上,將軍莫要為難自己了。若將軍當真一走了之,傳到大司馬那裏必然震怒,將軍為她捱過的罰還不夠嗎!”

謝斐握住馬韁的手越來越緊,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可是並未出言反駁。

白谷咬咬牙,高聲說道,“將軍,她早已嫁為人婦,生兒育女了,她心裏根本就沒有你!”

“啪,”謝斐一鞭子抽到白谷身前,濺起一片黃沙,“滾!”

謝斐坐在馬上,朝播州飛馳,腦海裏又一次浮現出她冷冷地推開他的模樣,白谷說的沒錯,只是他一直不願承認,她的心裏沒有他,即便有,也只是微不足道的那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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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錦兒將一盆冷水從顧濛的頭上澆下去,趴在地上的身影總算動了動。

是個硬骨頭,孫錦兒心想,即便顧濛已經被她的鞭子抽到渾身沒有一塊好皮了,一身的風骨竟然還在。

“怎麽,還是不願意落筆嗎?”孫錦兒坐在軟椅上,不悅地說。

顧濛將自己從地上撐起來,聲音柔弱卻堅定,“違心之語我顧子書寫不了。”

孫錦兒也是可笑,非要逼顧濛寫一封絕情信,要和謝斐斷絕關系。

顧濛覺得荒唐,孫錦兒不知為何對她有如此大的妒火,好似謝斐心裏只有她顧濛一人,“你不過是得不到夫君心意的可憐蟲罷了,將火發在我身上又有何用,難道一封絕情信就能讓謝斐愛上你嗎。”顧濛語氣故意帶著憐憫。

果然又激怒了孫錦兒,“好,很好,敬酒不吃你要吃罰酒,若我將你扔到軍營做了最下等的軍妓,你覺得謝斐還會愛你嗎?”

顧濛渾身微微顫抖,她害怕孫錦兒真的如此,可是她依舊不願違背自己的心意,“你根本不懂他,若他心裏有我,我便是經歷了這世間一切的骯臟,他依舊會愛我如初。”顧濛絲毫不懷疑謝斐的為人,他比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有一顆赤子之心。

孫錦兒聞言一楞,她看著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弱女子,沒想到她心裏的謝斐是這般光風霽月的人,原來她的夫君是這樣的情深,只是這情全給了旁人嗎。

正在孫錦兒楞神的時刻,她的手下匆匆來到獄房,附在她耳畔,惶恐地說,“少夫人,將軍回來了。”

謝斐回來了?自從大婚之後,他就沒回過府,現下匆匆而來,為了誰不言而喻。

孫錦兒神色覆雜,她原本料準了他正在攻打曹州的關頭,顧不上這個狐貍精,可是他竟還是來了。

“看著她。”孫錦兒瞥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顧濛,出去迎他。

見到謝斐,孫錦兒一句話都還未說,便被他將劍橫在脖子上。

“人呢?”謝斐雖然一向對她冷淡,可是此刻他的語言冷的似乎能結成寒冰。

孫錦兒如墜冰窖,她原本還懷著一絲幻想,萬一謝斐是為了她回來的呢。這兩個冷冰冰的字讓她明白自己是多麽可笑。

“死了。”孫錦兒不顧脖子上的劍鋒,同樣冷冰冰地回答。

劍鋒往前一偏,鮮血順著她的脖子淌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若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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