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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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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榜揭開沒多久,也不知怎的,景川郡主要嫁給狀元郎的消息竟傳遍了金都。

各家各戶說的有鼻子有眼,好似陛下的賜婚聖旨已經下了一般。

王丞相母親過七十大壽,他是個孝順出了名的,請了許多有交情的人家為母親慶賀。

恰好今年是他主導的科舉,按照慣例,本次科考所有高中的進士都算是他的門下,胡忠進的卷宗更是他閱過之後呈報給陛下禦批的。

王介甫此人圓滑老辣,深谙做官之道,一來他本身很欣賞胡忠進此人,雖然論才氣他是比不上顧晏,可是在王介甫看來胡忠進性情耿直卻不失城府,文章針砭時事恰到好處,而顧晏則太過書生氣,文章全是花團錦簇的空中樓閣;二來嘛,胡忠進出身寒門,在朝中無半點根基,若是他能提攜一把,此人必定歸在他的門下對他感恩戴德,日後便是他的一大助力。是以他不僅特意請了胡忠進來赴宴,還一路帶著他介紹給朝中同僚。

郎君們在前院高談闊論,女郎們在後院也有自己的話題。

王老太太早年貧苦出身,許多子女都相繼過世了,膝下目前只有王介甫一個兒子。

王介甫此人在政事沒什麽好詬病的,可是他後院卻十分空虛,早年未做官的時候有一個糟糠之妻,兩人恩愛非常,王介甫發達之後也未納妾,可惜這王夫人命不好,僅有的獨子智力還有問題,好不容易又懷了一個卻難產去了。王夫人去後,王介甫悲痛異常,再無續弦,只納了王夫人本家堂妹來照顧王大郎。這王大郎已經二十了也沒有說親,金都有些臉面的人家知道他是個傻子,都不願意將自己女兒嫁進火坑,家境差一點的倒是願意,畢竟王大郎雖然傻,但是王介甫百年之後王家的財產都是他來繼承,不過王介甫卻很挑剔,差一點的他還看不上,勢要給兒子說一門好親事,尋覓好幾年了也沒個結果。

因此這壽宴還是王介甫的大嫂來操辦,這王大嫂也是個苦命的,夫君死的早,就給她留了兩個女兒,幸好小叔子爭氣官做的大,她便帶著兩個女兒來投奔丞相府,也在王老夫人膝下照顧。

王大嫂雖然沒讀過什麽書,卻是個明白事理的,這壽宴辦的也有模有樣,王老夫人很是滿意。

雖然權貴人家的一眾家眷心裏看不大上王大嫂,但是王丞相在朝中節節高升,來赴宴的都是同王丞相有交情的,也沒有哪家敢怠慢,眾人都盡力奉承著,場面一時熱鬧和諧。

話題從老夫人的福氣說到臺上的戲,又說到今年高中的進士們。

“老夫人真是好福氣,今年王大人門下可是又多了許多得意門生。”

“嗨,許夫人說的哪裏話,這些都是天子門生,我們大人頂多是幫陛下網羅英才,做的就是跑腿的活。”

王大嫂這話滴水不漏,也難怪王介甫放心她來招呼後院了。

“便是跑腿,那也是給陛下跑腿,一般人哪有這個能耐,說起來今年的皇榜可是人才濟濟,狀元郎就不說了,這英國公府的小公爺可真是了不起,頭一次參加科舉年紀輕輕就中了榜眼,顧女郎,你們英國公府的門檻快被給你們兩兄妹說親的人家給踏破了吧。”

戶部侍郎家的娘子打趣道,眾人也跟著說笑起來。

“可不是嗎,顧女郎才貌俱佳,風雅集上的一支舞不知道讓多少少年郎魂牽夢縈,這顧郎君也這般厲害,文武雙全,誰家女郎不喜歡。”

昌平伯府家的娘子對著顧家是恭維不斷,她家的郎君和女郎可都還沒有著落,這顧家不拘是誰要是能和她家結上一門親,她可真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顧夫人聽著眾人的恭維,心裏很是受用,這一雙兒女乃是她平生驕傲,即便嘴上說著謙辭,心裏也覺得這兩兄妹的確是人中龍鳳。

“哪裏的話,昌平伯府的小郎君一表人才,你家的麗娘子更是溫柔可人,許夫人不也是好大的福氣嗎。”

“顧夫人既然這麽說了,我這一雙兒女可是隨你挑選,你要是看的上眼我可絕無二話。濛娘子,你瞧我家麗娘子給你做嫂嫂如何。”

眾人哄堂大笑,都笑話這昌平伯府的許夫人也太心急了一點,沒皮沒臉的。

顧夫人卻沒接這話,昌平伯府的小郎君整日裏游手好閑,乃是煙花之地的常客,這麗娘子懦弱膽怯,毫無大家女郎的風範,她誰都瞧不上眼。

“哎呀,我們在這裏聊這些話題,小女郎們定然無趣的很,子書,不若你帶幾個女郎自去尋你們的樂子。”

王大嫂看出來顧夫人的意思,趕緊接話,“是啊,你們孝心已經盡到了,就別陪著我們聊這些家長裏短了,東籬院裏的菊花開的正好,我早已讓下人備好了茶點並文房四寶,就等著你們女郎去賞花吟詩,顧女郎詩作的好,可得留下兩幅墨寶,才不枉我辛辛苦苦伺候這花呢。”

顧濛笑著應了,一眾年輕女郎正打算起身改換地點,卻見一仆婦領著幾位華服女郎從院門外進來。

“不好意思,我們來晚了,可耽誤了給老太君賀壽。”打頭的竟然是安陽公主,身後則跟著景川郡主連同太子良媛,眾人忙起身行禮。

王老夫人有誥命在身,不必跪拜,但也站起來跟著迎禮。

安陽公主笑著讓他們快快起身,更是快步上前扶住了王老夫人,一番場面話絮過不提。

太子良媛有孕在身,坐了片刻便先行離去,顧子書心下遺憾,有意想同這位閨中密友說幾句體己話,卻找不到時機,也不知是不是顧忌著在場人太多,良媛連句招呼也未同她打。

“方才來的時候,瞧著眾位女郎似乎是要去哪,可是我同表姑打擾了眾位行程。”徐晗玉淺笑著說。

“郡主說笑了,你和公主能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打擾,方才是眾位女郎們聽說我那院子裏的菊花開的好,想去看看,正好公主同郡主來了,不若一道去賞花。”王大嫂解釋道。

她心下有些納悶,這安陽公主還好說,是金都出了名的喜歡交際,大大小小的宴席都不會忘了請她,但這景川郡主可是稀客,一向是待在深閨輕易不出門,雖然丞相府是給承平侯府遞過帖子,但原以為頂多也就是他家林姨娘過來一趟,沒想到郡主竟然親自來了。

“賞花是年輕人的事了,我年紀大了不喜歡走動,就陪老夫人說說話吧,郡主不是喜歡賞花嗎,不若就隨姐妹們去看看。”安陽公主笑著說,她來此地就是想同丞相府打好關系,至於年輕女郎們爭奇鬥艷她的確不感興趣。

徐晗玉微微頷首。

一眾女郎自換了地點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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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嫂沒胡謅,這東籬院裏的菊花的確開的不錯,沒有辜負這個名字。

女郎們離了家中長輩,一下子活泛不少,分作三五堆,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火熱。

顧子書猶豫片刻,還是踱步走到徐晗玉身邊,“這些日子哥哥很是難過,你知道的,他答應過你要考取頭名,可是事與願違,他心下歉疚的很。”

徐晗玉的手輕輕撫過一株欲開還羞的大朵芙蓉,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嗯?”顧子書不可思議,氣憤地說,“這大半年哥哥為了你日夜苦讀,放榜之後他未中狀元更是愧疚難過,成日裏愁眉苦臉,那些不知內情的還譏諷哥哥裝模作樣心比天高,他這樣待你,你、你就一個‘嗯’?”

顧子書聲線越拔越高,引得一旁好幾個女郎朝她們這裏看過來。

徐晗玉掃視一周,那些好奇的視線立馬扭過去。說來奇怪,這景川郡主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身上那股氣勢,卻讓他們輕易不敢造次。

“徐晗玉原本我以為你只是對著旁人虛情假意,對我哥你好歹有幾分真情,沒想到你對他也全無真心,可憐我哥那個傻子還為了你這種人茶飯不思,掏心掏肺。”

“茶飯不思、掏心掏肺?我瞧小公爺不也活得好好的,”徐晗玉被人指著鼻子這樣說,心裏也來了幾分氣,“我勸顧女郎慎言,小公爺考科舉那頭一樁是為了他自己,寒窗苦讀十年,只有金榜題名,方能學以致用報效朝廷,這第二樁是為了英國公府,為了不墮顧家百年清譽,為了延續清河顧氏的佳話。這樁樁件件和我又有何關系,小公爺未中狀元難道還要我跟著一道歉疚不成?”

“你!”顧子書沒想到徐晗玉如此能言善道,一席話將她的怒氣全堵在腹中,哥哥為了她立志去考的狀元,說起來竟然和她半分關系沒有。

“子書!”

顧子書聽到顧晏的聲音一喜,回頭一瞧花叢一旁站著的正是顧晏一行。

顧晏方才原本在同前廳的郎君們一道議論時事,後來丞相同幾個尚書有話要談,就將他們後輩打發出來,顧晏同幾個年輕郎君隨意逛著院子便走到了此處。

這一行裏好巧不巧謝斐和金科狀元胡忠進也在。

剛才兩個女郎的話或多或少都被這幾個郎君聽去了一耳朵,胡忠進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顧小公爺一直針對自己,原來是為了景川郡主。

謝斐倒是心情頗佳,臉上顯露著玩味的神情。

徐晗玉的目光從謝斐臉上一掃而過,落在顧晏神色不明的臉上,一瞬便扭過頭去。

“哥,”顧子書正想讓他聽聽徐晗玉說的這番話,可是畢竟眾人皆在,她只矜持地朝眾位郎君行了一禮。

眾位郎君這才反應過來,先是對景川郡主行禮,接著對顧子書還了一禮。

徐晗玉微微朝眾人頷首,便轉身進得院內。

幾位年輕郎君見狀也自行辭去,只剩下顧家兄妹倆留在原地。

“哥哥,你也聽到了,方才她說的是什麽話,她心裏根本就沒有你。”

“好了,子書,我的事情你不必多言,她說的沒錯,我考科舉為了我自己是為了顧家,考的怎麽樣是我自己的事,同她又有何幹系,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些只會讓她難堪。”

“可是你……”顧子書實在見不得自己哥哥如此卑微,都這樣了還在為徐晗玉著想,她咬咬唇,心一狠說,“哥哥,說句你不愛聽的,我覺得她心裏沒有你,你何苦呢?”

顧晏一楞,和煦地笑起來,摸摸顧子書的頭,不假思索說道,“子書,我喜歡她是我自己的事,她若也喜歡我,我自然是欣喜若狂,她若不喜歡,那也沒有關系,難道我就因此違背自己的心意嗎?況且,我知道她心裏有我,她只是……”

只是太膽小了,害怕付出也害怕失去。

顧晏望著遠處獨自憑欄的佳人,心裏有某處柔軟的土壤在生根發芽,那裏早就種下了她的種子。

顧子書實在不明白,她哥哥自欺欺人有什麽意思,“你這樣做值得嗎?”

“甘之如飴。”

顧子書無語,也罷,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何必管這倆人的事。

“算了,那什麽,”顧子書想起那人來,有些扭捏,“謝玉林他怎麽也來了?”

“謝斐同戶部侍郎家的郎君似乎有交情,他引薦給王丞相的,不過王丞相拎的清,沒有怎麽搭理他。”

顧子書心裏一緊,“沒有怎麽搭理他?當著眾人的面麽,王丞相怎麽能這樣,也太沒有大家風範了,那其他人呢,可有給他難堪?”

顧晏將心思從自己的事情轉到顧子書身上,不禁挑起眉毛,“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他了?”

“我,”顧子書想起在白馬寺的一幕,兩頰微紅,“他救過我,我自然難免關心一些,況且美玉蒙塵,難免讓人覺得可惜。”

“子書,他謝斐便是美玉也輪不到你來可惜,你別忘了他是南楚大司馬的嫡子。”顧晏的語氣有些凝重,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謝斐眼熟,同那日在泉州城外追殺徐晗玉的將領身形很像,可惜當時隔得太遠又事態緊急,他並沒有看清,不過這兩次觀察下來,他並沒有對阿玉顯示出特別的敵意,阿玉也沒有異樣,想來應該是他記錯了。

不過即便如此,這也是個危險的人物,不知道他接近子書,是不是別有用心。

“聽哥哥的,不要同此人有過多來往。”

顧子書暗裏不屑,方才徐晗玉這般待他,哥哥還說什麽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意,現下輪到旁人了,他倒講起大道理來。

不對,自己怎麽將謝斐同徐晗玉作比,哥哥對徐晗玉情根深種,自己不過是對謝斐有些憐惜和感激罷了,顧子書心緒微亂,也不想和顧晏過多糾纏,敷衍應了一聲。

“哥哥快去前院吧,這裏人多口雜,不好過久流連。”

顧晏自然知道,只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可以遠遠看看她,還沒說上兩句話,心裏有些遺憾,遠遠再望一眼,又叮囑了顧子書兩句,這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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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離開的郎君們自然是偷偷八卦了一番,他們多是方中榜的進士,鯉魚躍龍門,對於金都權貴圈中的一切小消息覺得很新鮮。

“唉,還是胡郎君好命,得了狀元不說還白撿一個郡主,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說起來那景川郡主當真美貌的緊,我瞧比顧女郎還要勝上三分——啊”

這個碎嘴的郎君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顆石子敲中了腦袋,“誰,是誰如此大膽,竟然敢在丞相府裏放肆。”

眾人紛紛四顧,俱無人承認。

“嗨,定然是哪位顧女郎的擁躉見不得你這般詆毀人家,你這是活該呀,不知道顧女郎在一眾文人中的地位嗎。” 有人猜測道,那被砸的郎君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在場之人,實在是不知道誰有嫌疑,“謝郎君,你放才在做什麽?”

謝斐離眾人相隔甚遠,正倚在湖邊的一處假山上。不妨被人點了名字,些微疑惑,“我?我正在這湖邊吹風吶。”

那人直覺和這謝斐脫不了關系,還要再問,胡忠進打起圓場,“這件事到此為止吧,我看這是有人在給我們警示呢,畢竟涉及到皇族中人,大家還是莫要議論的好,小心惹火上身,我們苦讀數年一朝高中,想來大家都不容易。”

胡忠進一番話點醒了這些郎君,是啊,好不容易高中,眼看著朝廷馬上就要定下官職了,這檔口何必為了一些無關的消息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大家便都緘口不言。不一會兒以梁王世子為首,又過來一些少年郎君,這些郎君讀書不在行,吃喝玩樂卻很拿手,聊起金都的有趣玩意兒,場面又熱鬧起來,只是兩幫人平日所學所見皆不同,彼此都有些瞧不上對方。

顧晏便是這時回來的,梁王世子同他關系不錯,他不耐煩那些酸腐書生,見到顧晏倒是很高興,“顧子寧你跑哪裏去了,還不快來引薦一下,我們這一幫是你的兒時舊友,那一幫是你同窗好友,合該你來推薦一番,可別有了新人忘舊人啊。”

梁王世子一席話惹得大家笑起來,那群新科進士方才正覺得自己同金都的貴族們格格不入,顧晏一來,便融到了一起,心裏難免有些酸澀,到底不是貴族出身,即便十年苦讀,學了一身才藝,終究是要販給帝王家,為這些貴族的錦衣玉食來奔波。

顧晏兩邊寒暄了一波,便提議玩投壺,眾人紛紛應允,投壺這技藝不雅不俗,不難不易,貴族子弟們喜愛,寒門子弟也不陌生,大家都能玩到一起去。

梁王世子準頭不錯,也挺喜歡這項游戲。

當然最亮眼的還是顧晏,次次皆中壺耳。謝斐在懶洋洋地倚在一旁假山上,瞧著眾人對顧晏的恭維。

“咦,顧郎君你這是哪裏撿來的荷包,怎麽這麽……奇特?”

眾人聞言一瞧,顧晏腰間掛了兩個荷包,其中一個不知繡的是大鵝還是什麽,針腳笨拙,和顧晏的世家公子身份完全不搭。

謝斐一瞧就知道是顧子書繡的,和他那日在白馬寺得來的那個差不多,已經不知道被他隨手丟到哪裏去了。

那日顧子書把本來要送給哥哥的荷包給了謝斐,連夜又繡了一個趕上入場之前送給顧晏。

顧晏自然不好意思說是自家妹妹繡的,只是笑笑並沒有解釋什麽。

“這另一個才是精巧,竹林上翩翩飛來幾只展翅的蝴蝶,雖然也很奇怪,但是也頗有幾分意境,難得這竹葉和蝴蝶都能繡的栩栩如生。”

有人註意到另外一個荷包,覺得精巧可愛,伸手想拿過來仔細瞧瞧。

顧晏微微側身,“孟郎君怎的關註起我的荷包來了,快投壺吧,今日你可是一箭都未中呢。”

那孟郎君本來就是個游手好閑的,並不擅長什麽投壺,現下被顧晏當著眾人面這般說,面上便有些掛不住,“嗨,不就是個破荷包嗎,我孟家要多少有多少,顧郎君想來也不缺,我瞧這個看著好看,另外用一百個精美的同顧郎君交換如何?”

“不換。”顧晏想都沒想。

“不換?”這孟郎君沒想到顧晏這般不給面子,“顧郎君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你英國公府是國公府,我孟國公府可也是國公府。”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兩個小公爺較勁,其餘人自然不好說些什麽。

梁王世子見狀忙打起圓場,“何必為了一個荷包傷和氣呢,這玩意兒咱們都不缺,要我說,既然孟郎君想要顧郎君的東西那就得憑點真本事,既然顧郎君說孟郎君今日投壺一箭未中,不若這樣,孟郎君再投一箭,若能投中,我去向顧子寧討了這個荷包來給你!”

顧晏略皺眉,梁王便走到他身旁小聲說道,“這孟郎君就是個繡花枕頭,放心,他投不中的,這樣咱們面上也能過得去。”

顧晏一想,方才也怪自己心緒不佳,先出言針對他,現下何必把場面弄僵,何況……顧晏感受了一下風向,他自然有辦法讓他投不中。

如此,便點頭同意了。

孟郎君雖然也不大情願,不過顧子寧都同意了,他再不點頭,倒顯得自己多遜似的,便接過箭矢,打起精神,全神貫註朝壺中投去。

這投壺本也沒多難,孟郎君全力之下,瞧著那箭矢竟真的要投中了,正在此時,一聲及其細弱的風聲掠過,那箭矢微偏,失了準頭,與壺身擦肩而過,落到旁邊,壓住一片不起眼的落葉。

“哎!”那孟郎君狠拍了一下大腿,就差那麽一點!他悻悻地瞪了一眼顧晏,轉身走了。

“看來今天顧郎君這荷包是送不出去了……”

“等一等,我也想同顧郎君討教一番。”眾人聞聲瞧去,說話的竟然是那謝斐。

“我瞧著顧郎君這荷包也好看的很,我府上的繡娘笨拙不堪,是以也想討一下郎君的荷包。”

顧晏凝眉仔細端詳謝斐,他懶洋洋地站在那裏,似笑非笑說了這麽一番話,顧晏一時猜不透他懷揣的是什麽心思。

其餘眾人也是莫名,南楚來的質子,不正應當夾緊尾巴小心做人嗎,怎麽為了一個荷包也敢同北燕的小公爺叫起勁來。

“討教可以,只是這荷包乃是在下的心愛之物,斷不會再拿它來作彩頭。”顧晏冷冷地說。

心愛之物?謝斐心底譏笑一聲,不緊不慢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絲帕,“也是巧了,我之前得了一塊絲帕,繡的紋樣同這荷包竟是一模一樣,剛好做配,我想這絲帕和荷包還是配成一對用的好,我就拿這絲帕做彩頭,顧郎君可願意同我比一番?”

顧晏定睛一看,這圖案,果然是阿玉的手法,怎麽被他得去了?

“如何,顧郎君?”謝斐一眨不眨地看著顧晏。

顧晏思索片刻,擡眼也瞧著謝斐,“好,我比。”

謝斐笑開來,“好,我們還比這投壺,五十步遠,不過得蒙著眼,一人十只箭,只投壺耳,多者為射,若是一樣多,那便是誰先誰勝。”

蒙住眼睛?眾人又一輪起來,這五十步已經夠遠了,還要蒙著眼睛,只能射壺耳,這能射的中嗎?

“好。”顧晏應了。

“那顧郎君先請。”

顧晏也不推脫,看一眼壺身位置,蒙上眼睛,執起箭矢。

他幼時曾隨同一位失明的武藝師傅修行過一段時間,那時也經常蒙著眼練武,是以蒙眼對他而言並不難,單憑風聲,他也能辯位。

方才他就是借助風向,用一片細葉改變了那孟郎君的箭矢準頭。

果然,顧晏辯位片刻,一箭即中,眾人無不叫好,文武雙全顧子寧,真是名不虛傳。

輪到謝斐,他蒙住眼後,執起箭矢一刻未停,便朝前投去,竟然也中了。

不過周圍可沒人敢叫好,這可是南楚來的紈絝,若為他叫好,豈不是承認北燕不如南楚嗎。

顧晏也有些詫異,第二箭便更加小心。

如此二人連發九箭,九箭皆中,大家全都屏息看這最後一箭的結果。

按照剛剛謝斐自己提的規則,若是中的一樣多,那先者為勝,只要顧晏這箭能中,贏的便是顧晏了,雖然如此獲勝不算技高一籌,不過能贏就行。

最後一箭,顧晏執起箭矢,心中卻有些不安,謝斐自己提的規則,難道沒有應對嗎?

他壓下心中浮起的思緒,耳朵微動,如前九箭一般,借助風聲投出這一箭。

可惜,這次卻沒有同前九箭一般響起叫好聲,顧晏有些不可置信,他扯下眼上的黑布,他竟然沒有射中!

不可能,他不可能辨別錯方向,他愕然望向謝斐,只見他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右手上還執著一片微微泛黃的落葉。

顧晏低頭果然在自己身旁的地上見到了相同的樹葉。

是他,他用樹葉改變了他聽到的風向,幹擾了他的判斷。

方才他用樹葉改變了孟郎君的箭矢方向,那時因為孟郎君的箭虛浮無力,一片小小的葉子也能左右,而他和謝斐的箭,攜萬鈞之勢,斷然不是一片葉子能夠改變的。可是謝斐卻發現了他聽風辯向的特點,用這樹葉改變的是他聽到的風向,讓他一開始便將箭射偏了。

真是好算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顧晏捏緊拳頭,謝斐竟然敢明目張膽地告訴他,他用了這葉子,自然也不怕他用相同的方法幹擾他,畢竟他能蒙眼即射,並不需要聽聲辯位。

“到我了,顧郎君。”

謝斐用黑布蒙著眼,收起笑意,認真投出了這最後一箭。

這一箭力破千軍,卻投中的不是謝斐自己的壺耳,而是顧晏的,並且這一箭將顧晏的壺耳射翻,他之前投中的九箭全都灑了出來。

這一下眾人可都心服口服了。

梁王世子率先叫好,“好,好一個謝斐,竟然還有這般本事!”

梁王世子為人坦誠,雖然他同顧晏交好,但那是君子之交,既然顧晏光明正大地輸了,他也不會徇私。

顧晏白著臉,將荷包遞給了謝斐,他已經認出來了,這個所謂的紈絝子弟就是當日在泉州城門口追殺徐晗玉的人,他方才的氣勢同那日一模一樣。

“多謝顧郎君了。”謝斐接過荷包。

顧晏低聲說道,“荷包我給你了,但是人你休想。”

謝斐也低笑道,“那可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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