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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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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後書店離職了不少員工,如今正缺人手,老板聽說夏雲珠是江川大學的學生,立刻熱情地為她安排上班時間。

有了長期兼職的依仗,夏雲珠心裏安穩許多,由前輩帶著熟悉了一遍書店的工作流程,離開書店抄近路去地鐵站。

江川大學的附近還有一所城南大學,不及江川有名,卻也是本市的重點大學,夏雲珠路過的時候,碰巧有學生在門口發傳單。

古香古色的背景,印著頗為醒目的標題:[陳玉美教授講座——論穿越時空的可能性]

她看了看講座時間,周三2點30,不就是5分鐘後嗎?

承諾過要把薄風遙平安送回朝鳳,興許這次講座能給她一點頭緒,便捏緊宣傳單,照著上面的地圖找了過去。

因為穿越小說和電視劇的盛行,此次講座吸引了不少學生,三層階梯的教室坐得滿滿當當。

夏雲珠趕到時已經沒有多餘的座位,和她一樣遲來的學生見狀紛紛掉頭離開,畢竟只是個無關學分的講座,哪裏值得在眾目睽睽下站上兩小時。

講座馬上就要開始,夏雲珠環顧教室一圈,見只有自己突兀地站著,面上浮出一絲窘迫,本能地想要離開。可想到講座可能會給她一點送薄風遙回去的頭緒,便抹下面子,在最後一排的墻角站定。

教室裏不少人都註意到她,包括講臺上的陳玉美。

她正在操作幻燈片,長發挽鬢,細邊眼鏡,頗為知性。見時間差不多了,只看了夏雲珠兩眼便收回視線,專註於講座。

古風格調的PPT背景,題目有趣,內容對於外行人而言略顯枯燥,開講十幾分鐘後,便有學生陸續離場。夏雲珠趁機找了個前排的座位,專註聽講。

陳玉美的初期研究圍繞古籍記載,而後考古學家的發現也成為研究考證的一部分。

“同學們看看這張圖。”她點開了一張年代久遠的水墨畫,太過模糊,夏雲珠傾身看了半天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註意到她的小動作,陳玉美嘴角不由彎了彎,緊接著把圖放大,激光筆在幕布的某處反覆強調:“大家註意看,這個人手上拿著的東西,你們覺得像什麽?”

底下的學生聽得昏昏然,留下的人中大部分出於對教授的尊重,僅有小部分人還在努力消化她所講的內容。

夏雲珠盯著蒙面壯士的手看了半天,不確定地小聲回答:“是…手.槍?”

寬敞的教室,她的聲音並不明顯,陳玉美卻聽了個真切,當即投給她肯定的目光,讚道:“這位同學觀察能力很強!沒錯,根據反覆考證,圖中所繪的確是把手.槍。”

此話一出,原本無聊得打瞌睡的學生立刻來了精神。

“手.槍?怎麽可能!”

“那時候還是冷兵器時代吧,有個石頭炮就了不起了。”

“陳教授,你該不會是想說,這把槍是穿越過去的吧?”

臺下哄笑。

陳玉美佯嗔地看了那個學生一眼,繼續後面的話:“我的研究得出來的結論是,這把槍是穿越者帶過去的。”

……

講座結束前十分鐘,天忽然下起雨。

光線忽然就暗淡下來,教室裏斷斷續續響起學生們的抱怨。

來聽講座的多是城南大學的學生,一個電話就托了室友帶傘來接。不多時,便只剩夏雲珠一人站在教學樓門口等雨停。

十月天氣已有滲骨寒意,尤其還站在風口,冷得人直哆嗦。聽見身後有人走來,她趕緊往一旁讓了讓。

“沒帶傘?”一聲和藹的詢問。

夏雲珠側頭,是剛才講座的陳教授,她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無奈回答:“中午還是晴天,沒想雨說來就來。”

陳玉美也沒帶傘,卻不著急,和夏雲珠一同站在屋檐下,似也在等雨停。

教師都偏愛好學的學生,想到夏雲珠之前的積極態度,便隨口問:“你是哪個系的?”

“金融系。”夏雲珠答。

陳玉美原想,她大概會是歷史系或中文系的學生,沒想竟然是和考古完全沾不上關系的專業,不由露出詫異表情,旋即又笑了笑,告訴她:“跟我兒子一樣。”

“真巧!”

陳玉美點點頭,遠遠望見眼熟的白色蘭博基尼朝這邊駛來,笑容更甚,她偏頭對夏雲珠說:“他在隔壁江川大學就讀。”語氣裏是作為母親滿滿的自豪感。

夏雲珠一楞,那不就是他們系?

詫異間,車已開到教學樓門口,車門推開,首先下來一把緩緩撐開的米色長傘,緊接著純白板鞋下地,幹凈得讓人心生好感。

那人還未完全從車裏下來,就聽見陳玉美說了句:“車裏還有多餘的傘嗎?拿一把給這位同學。”

原來是認識的人。

夏雲珠又朝對方看了眼,傘擋在他前房,遮了雨,也遮了他的臉。從穿著和身形來看,大概是陳教授的兒子,她正要謝絕陳教授的好意,那人已經開口回答:“只帶了這一把。”

熟悉的聲音,讓她堪堪楞住。

傘也在這時完全展開,越過他的頭頂,那張清俊臉孔露出來——是景越!

對方也是一臉詫然,楞了幾秒才回神,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夏雲珠感嘆世界之小,晃了晃手裏的宣傳單:“來聽講座。”

景越看一眼母親,頓時了然,又走近幾步,低聲自語般問了句:“怎麽會對考古研究感興趣?”

一個金融系的學生突然跑去聽考古講座,的確很違和,如果不是因為親身經歷過穿越、家裏還藏著個古人的話,她也將這種事視為天方夜譚。

夏雲珠沒多解釋,搪塞道:“回家路上看到發傳單,時間剛好,題目也很有趣,就過來聽聽。”

景越全然遺傳父親,無論是相貌還是對金融行業的敏感和天賦,所以對於母親的研究並不感興趣。聽完夏雲珠的話,只微微點頭,並未發表見解。

陳玉美目光在二人身上流連一番,訝然問道:“原來你們倆認識?”

景越撐著傘站在臺階下,輕輕點了頭。

夏雲珠則笑了笑,補充道:“其實我也是江川大學的……”

……

車緩緩駛入雨簾。

陳玉美得知夏雲珠和兒子是同班同學後,變得更加熱情,對駕駛座上的景越道:“要不先送小夏回學校?江川大學離得不遠,順道。”

夏雲珠搖搖頭,謝絕她的好意:“不用麻煩了,最近我家裏有點事,不住學校,方便的話在地鐵口稍微停一停,我自己回去就好。”

景越透過後視鏡朝她看了眼,轉而對母親說:“我先送你。”見二人都露出疑惑表情,抿緊唇沈默了片刻,再次開口,“然後我開車送你回家。”

後面的話是說給夏雲珠的。

陳玉美詫異向來冷淡的兒子竟會主動提出送女孩子回家,夏雲珠則找借口推辭:“我家挺遠的,就不麻煩你特意送一趟了。”

車已經臨近地鐵口,夏雲珠拿上東西做好下車準備,卻見景越摸著方向盤直接開了過去,與此同時,開口應她的話:“不遠,車程半小時不到。”從後視鏡瞥見她又想找借口拒絕,趕緊堵上她的嘴,“我去過,找得到路,不麻煩。”

夏雲珠:“……”

這下再沒拒絕理由,只能硬著頭皮道謝。

陳玉美顯然還沒消化完這段對話的信息——

她冷冰冰的兒子主動提出送女生回家?知道她家在哪兒?還…去過?!

不動聲色打量夏雲珠一番,見她一臉過意不去,立刻排除她是兒子女朋友的猜測,揶揄地想,難不成還沒追到手?她無往不勝的兒子竟也會有這一天!

她偷笑的表情,被駕駛座上的人一覽無餘。景越握緊方向盤,不悅地警告:“收起你亂七八糟的猜想。”

她還什麽都沒說呢,就生氣了!

陳玉美覺得兒子反常得有點可愛,想打趣,見夏雲珠面露窘迫,便咽回遞到唇邊的話,轉而和她討論今天的講座。

“聽你在講座上的回答,似乎對朝鳳時代很了解。”

在那裏待了幾個月,能不了解?

夏雲珠謙虛地笑笑,轉而請教她最在意的問題:“陳教授,如果擁有了穿越的媒介,要如何才能精準的穿越到某個時間點?”

“你這個問題倒是有趣,更多的人向我提問,著重點都是在穿越這件事的可能性上,你倒是繞過它直接問了後面的問題。”

“剛才講座上您也提到了,您的研究充分論證了穿越的可能性,所以我就直接以此為前提,請教您更深層次的問題。”

景越插不上話,見前方紅燈亮起,便停了下來。

雨刷在擋風玻璃上來回搖擺,車外雨聲淅瀝,襯得車內越發安靜。

他微微擡眸,後視鏡裏,女生正認真向母親討教,唇角彎著抹禮貌的笑,臉頰綴兩點極淺梨渦,並不是一眼就令人驚艷的五官,卻莫名感到很舒心。

他失神地望著後視鏡,全然不知這些小細節都被陳玉美看進眼裏。

從小就對女生冰冷相待的兒子,難得流露出一絲戀愛的苗頭,做母親的哪能不助攻?況且,還是個對她的研究課題如此感興趣的女生。

她立刻從包裏拿出資料和名片,遞給夏雲珠:“我的研究室目前正在對理論付諸實踐,你要是感興趣,歡迎隨時來研究室參觀,我啊,正缺你這樣好學的幫手。”

原本只是想找到送薄風遙回古代的方法,被冠上好學的美譽,夏雲珠不由汗顏,雙手接過陳玉美遞來的東西,掃一眼後整齊地收進背包裏。

陳玉美感慨:“現在的學生,對穿越小說感興趣,但真正做起枯燥的研究來,沒幾個能堅持下去。實不相瞞,我的研究已經進行了十幾年了,你也知道,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很難申請到經費,多是我自己補貼,不過最近家裏人也不太支持我,不知道這項研究還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景越聽她嘆氣,寬慰道:“這件事我會再跟爸商量,經費的事不必擔心。”他頓了頓,提出他的建議,“只是穿越這項研究…我覺得依現在的技術,恐怕難以支撐。”

換句話的意思就是,她的研究不可能有結果。

車內陷入沈默。

夏雲珠看見陳玉美的眼神驟然黯淡,大概對於每個研究者來說,都希望自己的課題能夠得出滿意的結果。

忍不住出聲鼓勵:“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就像幾十年前我們根本無法想象互聯網遍布全球、VR技術也只是遙不可及的猜想,但現在虛擬貨幣、電子商務已經融入到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支撐穿越的技術也一定會被開發出來。”

……

告別陳玉美後,景越調轉車頭送夏雲珠回家。

雨還下著,後排的女生頭靠車窗,望著雨簾中模糊的景色出神。

第二個紅燈的時候,景越打破沈默:“為什麽要對她說那番話?你也相信穿越這種天方夜譚?”

夏雲珠沒有看他,垂下眼眸,看雨珠從車窗緩緩滑落。與其說是相信,倒不如說她的親身經歷使她無法不相信。

斟酌了一番,回答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穿越時空這件事也不可否認。”

景越再次沈默,又過了會兒,透過後視鏡和她對上視線,在夏雲珠以為他要笑自己穿越劇看多時,聽得他誠懇地說了聲謝謝。

夏雲珠一楞。

綠燈驟亮,景越駛入車流,凝目望著窗外滂沱大雨,繼續說,“她最近很低落,而我並不擅長安慰人,你的話無疑給了她很大的鼓勵。”

“這是我的真心話,要說道謝,該我謝謝你送我回家。”夏雲珠背上書包,指著窗外說,“前面就是我家了,老街路窄,你不好開進去,我就在這裏下吧!”

“不用,我送你到家樓下。”景越打著方向盤,不由分說開進老街。

昂貴的名車和破舊老街格格不入,在雨中狼狽奔走的行人紛紛側目。

原以為景越那句找得到路只是隨口一說,當車精準無誤停在她家單元樓門口,夏雲珠不免詫異。

“你…記性真好。”她找不到合適的詞,只能如是客套。

景越沒回頭,目光被連綿大雨沖得迷離,背對著她,他輕輕說:“這裏,我來過很多次了……”

夏雲珠推門的手一頓,看向他的短暫間隙,他已經斂好情緒,拿起傘準備同她一並下車。

“幾步路而已……”她婉拒著,鉆出了車門,準備悶頭沖進單元樓。

然而前排的人已經迅速下了車,傘面撥開雨簾,在她頭頂撐開一片淡米色空間。

擡眸處,他肩膀已經打濕,卻仍固執地為她撐傘:“幾步路淋濕了也會感冒。”

兩人對視片刻,夏雲珠忽地噗嗤笑出聲:“還說我,景越你半個身子都淋濕了!”見他嘴唇輕動,似乎想狡辯什麽,她趕緊推他,催促著,“快回去,我走了!”

這回沒給他時間反應,說完這話,她便轉身跑進單元樓,回頭時,景越還站在那裏,傘遮了本就溫吞的陽光,他的表情仿佛被抹上一層淺淺的油畫顏料,模糊而溫柔。

兩人隔著三五步距離,滂沱的雨蒙住了耳朵,除了嘩嘩雨聲外什麽都聽不真切。

夏雲珠翹起唇角,臉畔耳發水珠滾落,貼著脖頸緩緩地爬,弄得心口微微發癢,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來,說不清是謝意還是感動。

她沖他揮了揮手,大聲說:“雨大!快回去吧!謝謝你送我回家!”

這次她沒再回頭,身影很快隱沒在樓梯深處。

景越還站在那裏,沒急著走,這棟樓他走了無數遍,知道二樓的老太太總開著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織毛衣;知道每當有人路過時,四樓的吉娃娃就會蹲在門口兇巴巴地叫;知道五樓的小孩放學後總蹲在門口邊寫作業邊等父母回家。

更加知道,602那扇門,總也敲不開……

現在她平安返校,他的心終於徹底放下。

重新上車前,他仰頭朝六樓陽臺望了眼——

那裏,隱約有一道人影正趴在圍欄上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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