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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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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見被池烈伸手拉住,這才沒有狼狽地跌倒在地。

與此同時,紅毛也帶著小混混們追了上來。

看見池烈,他們都是一楞,還有幾個人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慫什麽慫!”紅毛心裏發怵,面上還在努力擺大哥的譜,硬氣道,“咱們這麽多人怕個球!”

完全忘了前幾天就是這麽多對一挨揍的。

都在這片混,小流氓們不好不聽紅毛的話,一個個腿直發抖,強撐著往這邊走。但走著走著,又逐漸有了底氣。

他們一共有七八個人,而對方只有兩個。其中一個毫無戰鬥力,另一個之前才受過傷。

真要打起來,哪方贏面大還不好說。

喻見同樣這麽想。

昨天剛見過池烈再一次昏迷過去的模樣,她對他的身體狀況多少有了猜測。即使已經過去了一晚上,以他現在的狀態,想要打過這幫小混混也不容易。

不然還是算了。

吃一時的虧總比造成更嚴重的後果好。

喻見這麽想著,不防池烈突然偏頭,似有所覺地看過來。

不同於曾經狹著笑意的戲謔眼神,這一眼極深、極寒涼。在七月的夏日裏覆著深冬飛雪,冷冰冰的,尖銳而凜冽,一下制住了她想要走上前去的步伐。

喻見僵在原地。

池烈沒說話也沒動作,只是靜靜地盯著她,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身側的少女終於安分地低下頭,這才勾了下嘴角,松開被自己捏住的纖細手腕。

“怎麽。”隨即,他擡眼看向紅毛,“上回還沒挨夠揍?”

少年嘴裏說著挑釁的話,語氣倒很平淡,似乎根本沒把眼下的局面當回事兒,顯出幾分不為所動的輕蔑。

方才還信心滿滿的小混混們氣焰瞬間就有點蔫,紛紛遲疑地停下腳步,不敢再前進。

“你……”紅毛被這群不成器的小弟氣得倒仰,“你少在這兒裝腔作勢!真以為老子不敢打你?!”

池烈聞言,沒有說話,似笑非笑地看了紅毛一眼。

然後把手伸向放在一旁的編織袋。

喻見先前的註意力全放在小混混身上,根本沒發現池烈還拎著個袋子,此刻站在一旁,懵懵地看著他從編織袋裏隨手撿起一個啤酒瓶,而後向前一步,擋在她面前。

直到這一步,他所有的動作都冷靜克制,雲淡風輕,一點兒看不出昨日對岑平遠動手時的淩厲暴躁。

“啪!”

接著,啤酒瓶重重砸在布滿苔蘚的青磚墻面上。

巷子窄小,清脆的破裂聲顯得格外清晰。破碎的玻璃四下濺開,落在少年臉上,割出細小的傷口,有些許血珠滲出來,微微發疼。

池烈連眉都不皺。

他瞥了眼手裏剩下的半個啤酒瓶,目光從尖銳的裂口上劃過,嘴角隨之勾了下,又順手掂了掂酒瓶:“那你試試看?”

少年蒼白的臉上幾道血痕,眼尾冷冷收攏,黑眸中是不加掩飾的漠然狠戾。

他攥著啤酒瓶,肩頸和手臂上的肌肉繃緊,擺出蓄勢待發的姿態,隨時準備給第一個沖上前的人狠狠來上一下。

小巷裏一時沒有動靜,只有夏蟬的鳴叫一聲一聲,由遠而近地刮在耳膜上。

兩三秒後,紅毛作為大哥,身先士卒,第一個轉過身去,帶頭拔腿就跑。

他怎麽忘了!這是個挨了一刀後第二天還敢主動上門來找茬的神.經.病!

這瘋子絕對會拿啤酒瓶捅死他!

小混混們早在池烈砸啤酒瓶時就驚呆了,如今紅毛一跑,哪裏還會繼續忠心地替大哥出頭。短暫地一楞,接著紛紛有樣學樣,直接掉頭逃竄。

似乎害怕池烈會追上來,他們跑得一個比一個快。

沒多久,淩亂的腳步聲就聽不見了。

池烈沒松手,難得極其有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確定小混混們不會再折返回來,這才把啤酒瓶重新扔回編織袋中。然後蹲下.身,清理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這一切只發生在兩三分鐘之內,喻見先前跑得太快太久,氣都還沒緩過來,只能先靠著墻歇息。

池烈把大塊的玻璃碎片撿起收好,將那些細小的、不會劃傷人的碎片踢去墻角,起身後,瞥見少女透著薄紅的臉,不由嗤笑:“就你這小胳膊小腿,剛才還想自己抗?”

怕不是一出去就要被打哭了。

喻見好不容易才把氣喘勻,正想對他說一聲謝謝,被這麽一噎,直接哽住,好半天都說不出話。

這家夥怎麽說話總是這麽嗆人!

她明明是怕會連累到他好吧。

池烈一點兒不在意喻見會怎麽想,重新把編織袋紮好口,又扭過頭看她:“對了,廢品站怎麽走?”

“手機早上掉水槽裏了,一大早趕緊拿去找人修,這不才回來,下午就去你們院!”廢品站裏,吳清桂一看到喻見,就笑開了花,“天氣熱吧?你看這小臉紅的,等著啊,姨給你倒點水喝!”

喻見沒好意思說她那是跑出來的:“不用了吳姨,你趕快忙你的吧。”

老城區環境不好,人口成分覆雜,不過並非全都是紅毛那種無所事事、游手好閑的不入流小混混。

吳清桂獨自開廢品站,幹活勤快辦事利索,一個人忙裏忙外,將一切安排操持得井井有條。雖說賺不到什麽大錢,生活倒也富足美滿。

她心好,罵起找茬的小流氓毫不嘴軟,對來廢品站的老人和小孩則願意多照顧幾分。瞅著池烈問她要了記號筆,在裝著玻璃碎片的袋子外寫上“內有銳器,小心割傷”的字眼,就暗自在原本數好的錢裏又添了一張十元紙幣:“好了,一共這麽多,你自己數一下啊。”

池烈接過錢,只掃了一眼,立刻看出不對,皺眉道:“老板,你給多了。”

他拿過來的東西總共沒多少,裏面又沒什麽值錢玩意兒。盡管不清楚廢品買賣的具體價格,想來應該也不會有這麽多。

吳清桂白他一眼,並不搭腔,直接拉著喻見進裏屋說話。

“我聽派出所小劉說你找到親生父母了?”吳清桂給喻見倒上水,端了個凳子坐到她旁邊,“那是不是過幾天就要走了?啥時候搬出去?以後還能回來看你吳姨不?”

喻見被這連珠炮式的發問弄得有點懵,楞了一下,輕輕搖頭:“是找到了,不過……也不一定會搬走吧。”

吳清桂納悶:“為什麽不搬?”

“他們不認你?嫌棄你?對你不好?”隨即,她腦補出一連串可能,“我跟你說現在都有媒體曝光,他們不認你就去找記者!哪有這樣的家長,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喻見哭笑不得:“不是……吳姨你都想些什麽呢,沒有那樣的事。”

平心而論,岑家的確在剛開始時拖延了些,讓人忍不住多想。不過相認之後,岑平遠和方書儀沒有對她有什麽不好。這兩天接觸下來,不說面面俱到,也盡了為人父母的本分。

只是……

喻見垂眸。

想到岑氏夫婦談起池烈時語焉不詳、漏洞百出的謊言。

其實倒也算不上漏洞百出,倘若她從沒見過池烈,沒去過那個狹小.逼仄的樓梯間,瞧見昨日池烈對岑平遠動手的一幕,大概會相信他們的話,畢竟那是血濃於水的親人,沒有理由欺騙她。

然而他們確實騙了她。

十六年未見,喻見之前一直沒待在岑家生活,她不是不明白,自己或許根本沒有立場在意這件事。畢竟她只是初來乍到,全然不清楚池烈和岑家有怎樣的糾葛。

可她總忍不住去想那盞紅色的老式臺燈、木板與高腳凳支起的簡易床鋪,還有少年單薄而明顯的肩胛骨。

岑家沒有哪裏不好。

漂亮的花園、寬闊的臥室、全天候二十四小時供應的熱水,以及隨時隨地可以吃到的糕點和零食,每一項都能讓院裏的孩子們驚呼出聲。

但喻見還是更喜歡那個院裏只有榕樹、樓頂長著野草的地方。

吳清桂看喻見臉色有些差,沒有多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要是誰對你不好,就跟吳姨說!吳姨力氣大,幫你打他們!”

喻見這回是真的笑了:“那到時候吳姨你下手要輕點。”

吳清桂脾氣火爆、威名在外,附近的小混混都不敢輕易招惹。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喻見惦記著還要回福利院,起身告別:“吳姨,我先走了。”

她出來時,院裏已經沒有少年的身影。

大概早已離開了。

吳清桂把喻見送到廢品站門口,殷切叮囑:“天氣熱,挑陰涼地方走,別回去中暑了!”

送走喻見,吳清桂準備開車出去收廢品,來到小金杯旁,極其意外的“咦”了一聲。

雨刷器下壓著個東西。

是她剛才多給出去的十元錢。

有了幾個小時前遇到小混混的事,回去的路上,喻見不敢再從巷子裏繞近路,而是老老實實在街上走。

臨近中午,日頭漸高。

市政對這片區域的綠化不怎麽上心,街道兩旁沒種多少行道樹。樹影零星細碎,陽光熾熱,一路吹來的風都帶著沈悶滾燙的氣息。

喻見瓷白的臉很快透出一層薄紅。

這回是熱的。

有些想念那天最終沒能吃到嘴裏的綠豆冰,她環顧四周,這條街上卻全是修理摩托車、販賣五金配件的小店。沒有賣冷飲的普通小賣部,更沒有走街串巷吆喝綠豆冰的小販。

實在熱得不行,喻見走了一會兒,逐漸臉頰滾燙、頭腦發暈,像是中暑的征兆。

於是趕快找了片離得最近的樹蔭。

喻見坐在馬路牙上,頭頂交錯的行道樹枝葉將烈日遮住,多少比先前涼快點兒。但那種頭重腳輕的暈眩感還是很明顯,她不由瞇起眼,雙手抱膝,微微埋頭,試圖讓自己舒服一些。

沒過多久,臉上驀然一冰。

喻見登時一個激靈,下意識擡起頭,正對上少年那雙噙了點笑意的黑眸。

蹲在身前,他伸出手,將一罐橘子汽水貼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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