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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龐進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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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元伸手一探頸脈,低聲:“殿下,他死了。”

這時候,距離最遠的陳達也率人趕到崖底了。

他一窺見崖頂事故,立馬剎住腳步掉頭折返,因著距離最近,對崖頂動靜也察覺一二,一趕到就急聲:“殿下,他們正往崖下來。”

都是好手,找路並不十分困難,要不了多久,就會抵達崖底了!

紀棠說:“我們快走吧!”

趙徵站起,立即下令:“撤!”

眾人馬上分頭掃尾。

劉元的手臂已經推回來了,他立馬將蛇皮鞭塞到呂祖手裏,並捏緊做用力抓握狀。

呂祖屍身還好好的,崖邊也有不少長鞭掃勒過的痕跡,這條蛇皮鞭肯定得歸他。

之後劉元迅速攀登而上,清除他存在過的痕跡,他一路攀上了足足數十丈才作罷,之後飛速下來,底下已經處理完畢了。

“走!”

這一趟雖不是十分的滿意,但還是很有收獲的,不過不能讓馮塬知道,否則就白瞎了。

趙徵一行很快離去。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就離開了那片區域,又翻過一個山頭,眾人的速度才放緩下來。

迎著冬季的冷風,入目半黃半蒼的蕭索,紀棠忍不住有點可惜,要是那呂祖的傷勢能再輕一點點就好了,那就能直接知道那人的名字了!

“流雲莊?”

聽著是個別莊,“公?宮?宮什麽?”

紀棠看趙徵,趙宸思忖片刻:“樂京並沒聽說過有這麽一個地方。”

紀棠一開始猜可能是宮,但聯系上下文又覺得不對,那是公?人名嗎?

“公孫,公輸,公羊?”

是不是,不得而知。

還是後面那一句更讓人振奮一點,“卑鄉傳信,他必出!”

按照語境,呂祖前面第一句是線索,後面這一句就很明顯是方法了。

這個他,毫無疑問就是隱藏得比呂祖更深的那員大將了。

若卑鄉這個地方給他傳訊,他是必會出的!

“這個流雲莊,可能就是在這個卑鄉。”

紀棠撓撓頭,又是同一個問題了,哪個卑?

“卑,碑,陂,碚,邶,嘶——”

鄉這個行政區劃實在有點太小了,要知道天下之大,加上梁朝後期的賣官成風導致行政區劃分得很細很細,鄉和鎮簡直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樣多,要想就這麽分析出這個目標地點,和大海撈針也差不了多少了。

趙徵眉心緊蹙,吩咐陳達:“令人去把舊梁的輿圖找出來,越詳細越好。”

“這個地方應該不會在南梁吧?”

“應該不會。”

“我覺得,可能在京畿,或者南邊池州這一片可能性大點。”

“也有可能是齊州、沙州、亳州等地。”這是鸕酃ハ呂志┙立新朝的路線。

兩人邊走邊說,低低聲討論。

此時天已經黑透了,今天沒有陽光,日暮時風很大,卻吹開了烏雲,半邊天空黑魆魆的是愈發厚重的積雲,半邊天空藏藍清透,星光點點 。

很晚了,也走得足夠遠了,已出到山區邊緣,便停下來找了個避風處紮營。

篝火點亮,紀棠拉趙徵坐下來,就著大葉子卷的托子喝了一口涼水,然後遞給他,又把幹糧掏出來,分一半給他。

趙徵有點食而不知其味,但還是笑了笑,接過幹糧吃了下去。

這一頓簡簡單單,為防節外生枝,大家也沒有去打獵什麽的。

紀棠見趙徵心事重重,吃完晚飯之後,便披上鬥篷,拉他上山,“我們走走吧。”

營地位置是在山腰,往裏可以眺望山裏,往外則是低矮的丘陵區域,紀棠拉著趙徵繞出去後,沿著山道慢慢往上走。

她攏了攏鬥篷,往星光方向行去,轉過大石和稀疏的林木,看到一個大塊白石形成的平臺,兩人就在上面坐下來。

這個位置挺不錯的。

半邊天空的星鬥,照著起伏的丘陵,遠遠的盡頭,龐大蟄伏火光點點,還能看見池州大營。

“看!池州大營。”

“嗯。”

趙徵也看見了,他長長吐了一口氣,雙手撐在身後,垂目看著那座連綿不絕的巨大軍營。

紀棠折了一根草,給編了一個蚱蜢,提起來瞅了兩眼,塞他手裏送給他,問:“阿徵,你熟悉呂衍他們嗎?”

她其實不算認識這三個人,杜藹薛志山還是近期才接觸的,至於前者,她攏共也就匆匆見過一次,還是不是正面認識的那種,就剛到密州那會他們來拜見趙徵,她在旁看了一眼。

陌生得很。

趙徵當然熟悉了。

他捏著草蚱蜢,垂眸看了半晌:“我從小就認識他們。”

鐘離孤,柴武毅,呂衍,杜藹,龐進德,栗泉,薛志山。

這些父親昔年的心腹大將,尤其後者,不少都是從青年小將被父親一手提拔起來的。

趙徵是戰火中長大的孩子,兄弟倆是跟著父親在馬背上在軍中長大的,他是幼子,身上沒有繼承人的壓力,父親對他情感更外露,是極疼極寵的,他就像個小牛犢子般跑來跑去,當時和這些人,是一點距離感都沒有的。

隨手一撈,大家就把他撈上肩膀上騎著,捉弄他逗他哈哈大笑打成一片,他可以說是他們看著長大的。

甚至栗泉和龐進德,還是他父親親衛營出身,他初學武時,父親太繁忙,就是這兩人輪著手把手教會的。

那時,他喊他們“叔”和“哥”。

“呂衍是父皇麾下老將了,跟著了阿爹三十多年,在阿爹還是齊州留守的時候,他就是父親的心腹大將。”

這個紀棠知道,呂衍可以說是鸕圩世最深最老的心腹,在鸕芻故橇撼一方大員的時候,呂衍就是他手下執掌軍事的校尉官。

呂衍五十多了,比鸕勰曇突勾螅照說他這個年紀,忠心耿耿大半輩子,如果不是想自己上位,再去折騰這些其實可能性還是比較低的,所以一開始分析,紀棠就覺得他幾率最低。

趙徵輕聲說:“他的笑聲很大,我還記得舊時他的大笑聲。還有父皇去世後,皇兄每有成長建樹,他看皇兄的目光。”

那是一種很難用言語來形容的欣慰目光。

就像是赤地千裏後農人小心翼翼呵護的青苗終於長成了,那種極深刻的,極努力收斂的,但還是忍不住,綻放在傷痛和風霜之中那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趙徵長長吐了一口氣。

“至於龐進德,還有栗泉。”

這兩個人,在他童年記憶中亦有著許多許多至今仍未褪色的色彩。

“還記得亳州大戰,中軍遭陳芳騎兵突襲不敵,父皇不得已,只得率二千兵甲急轉房州。”

鸕酃倘皇歉雋瞬壞玫撓⑿廴宋錚但創業期間,也不是沒有吃過敗仗的,最慘烈一次,就是亳州與信義王陳芳的大戰。

當時幾路大軍盡出,鸕凵肀囈黿鍪O露千兵甲,被陳芳高歌猛進圍追堵截,差一點就命喪黃泉了。

當時鸕凵肀呋垢著趙徵,被追殺著一路緊急奔逃,當真是風蕭蕭馬蹄淩亂,最後身邊僅僅就死剩下數十騎親衛和龐進德栗泉兩員大將。

“最危急的關頭,追兵和我們就差數十丈,我們人傷馬乏,箭矢如蝗,但前方道窄,僅容二騎通過。”

這個千鈞一發的時候,栗泉暴喝一聲,提著刀翻身就掉頭迎了上去,他去斷後!

抱著必死的決心去斷的後!為主公和小主子爭取一線的生機。

“栗泉身中一十八箭,援軍一至,砰然倒地。”

真得紮得像馬蜂窩一樣,他能活下來,當真是叨天之幸。

“父皇傷勢也很重。”

重到連趙徵都抱不住了,在追兵一度追上的大戰之中,趙徵被一震直接栽了下馬。

是一條手臂及時撈住他,龐進德為了撈他,生生挨了一刀,那條臂膀抓住他的同時,鮮血直接噴在他的臉上。

“之後一直到脫險,都是龐進德帶的我。”

趙徵這輩子都記得當時的這條手臂和那聲暴喝。

他驚慌偎在馬背上,身後那堵堅實胸膛是他唯一安全的倚靠,他緊緊摳住他的鎧甲,鮮血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臉上身上。

趙徵長長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

他對呂衍、栗泉、龐進德的情感比杜藹和薛志山要深不少。

他不希望是這幾人。

在一開始對內鬼一無所知那時,他情感上其實更希望是杜藹或薛志山。

只可惜啊,現在事實證明不是杜藹,薛志山的嫌疑也很低。

以呂祖眼下隱示,必是池州這三人之一無疑了!

趙徵冷冷笑了一聲。

半晌,他再開口,聲音卻變得沙啞了很多,“阿棠,你知道嗎?我和皇兄一直都懷疑父皇並非意外戰死。”

“皇兄從前一直在查,可惜進展並不順利,許多相關人事都找不到痕跡了。”

他身為人子,卻連父親死亡的真相都不知道。

現在連皇兄都不在了。

這件事到了趙徵的手裏。

“阿棠,我怕自己查不到。”

暗部一直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可惜一直都沒有什麽進展,這個紀棠是知道的。

趙徵眼睛泛紅,神色終於流露出一絲脆弱。

他不怕費盡心思,不怕歷盡艱險,他只怕全力以赴,卻還是徒勞無功。

他心裏壓力很大,這個深冬的寒夜裏,他終於吐露出心裏最深處藏著的那種唯恐無能為力的害怕。

紀棠伸手,把他鬥篷的兜帽拉起來罩住頭臉,他眉目顫了顫,伏在她的肩膀上,紀棠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不怕的,現在敵明我們暗了。”

“我們不是商量出法子了嗎?”

趙徵反覆掃尾布置,就是要確保馮塬不知道他們最後接觸過呂祖。

如無意外,這次可以把這個內鬼揪出來了。

“這人跟著父皇這麽些年,又暗通皇帝這麽許久,想必知道一些的。”

“可以的。”

“說不定,這次我們正好一次弄明白了。”

柔聲軟語,兜帽和她的身體遮擋了寒風,讓他感覺溫暖,她纖細的手輕輕拍著他,他手伸過去,用力攢緊那只手,深吸一口氣,他啞聲道:“嗯!”

……

紀棠模擬了一下呂祖垂死一直張嘴想說出的人名,他那口型,感覺,有點像“po”。

但她也沒說什麽,該看的大家都有看到,大家心裏估計都有想法,但大家都沒說。

翌日天未亮,趙徵率人下山。

之後沒有再回池州大營,而是安排人動起來。

在這一片大肆尋找,尋找“呂祖”。這般過得幾日,放不得不接受現實“放棄”。

之後,趙徵重新消失在馮塬的視線內。

“只差一步和真相失之交臂”的趙徵,自然是憤恨到極點在池州大營內暗地裏大肆查探的。

直至年底,冬季快過盡了,他才“不甘不願”回了山南,並同時留下大量的人手繼續查探。

回去的當然不是真的趙徵。

但他的布局,到此時,已經全部完成了。

……

時間回溯到呂祖剛死的十一月。

一日,池州大營給馮塬送出一封信。

呂祖突然失蹤,事情鬧得很大,這個人當然知道的,作為知情者,他一下子就明悟私下有事發生了。

偌大的將營,他眉心蹙起就沒松開過,心腹近衛低聲:“主子,不如去信問一問?”

這軍中,有一條專門為他而設的傳信渠道,沒有任何洩露的風險。

那大將站了片刻,最終還是提筆寫了一封短信。

馮塬接信時,才剛剛在山中出來,他提筆親自回信,言語很客氣,道:請他不用擔心,事情已經解決了,暫不動即可。

這封信,很快回到那大將手裏。

偌大的將帳,猛虎下山青松屏風後,這人靜靜坐在書案前,面前攤著那封短短的回信。

他盯著燭火,有些怔忪。

這麽些年,他很多時候會想,如果當初沒有……那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不必飽受煎熬,無需品嘗情感和理智時刻在拉鋸,午夜無眠獨自品嘗悔恨。

自可如少年時一般意氣風發,一往無前,雖死無悔。

半晌,他目露黯然,自嘲嗤了一聲。

大錯已鑄成。

現今再想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低頭,以手撐額,久久,才慢慢擡頭,將那將薄薄的紙箋伸到燈火上燒了去。

……

距池州大營四十餘裏,一個叫良鄉的小地方裏頭,一家不起眼的一進小院。

紀棠也在挑燈火,“不知這個是什麽人?”

只要傳信,就必出!

呂祖拼盡一口氣,說得可夠斬釘截鐵的。

她很好奇,究竟是怎麽一個人,能這麽有力。

屋裏就紀棠和趙徵,小院裏還有陳達領著三四個人,就這麽多,其餘人已經被趙徵盡數安排出去了。

明面上,由於即將開春,他不得不返回新昌備戰了。

但其實他們悄悄留下來了。

他們判斷,最近應該會有收獲了。

這一個多月時間來,趙徵這邊一直在準備著,密鑼緊鼓在布置,所有通往池州大營的必經之道上的驛站客店都安排了人手。

花費了巨大的人手量,篩選過後,把能調的都調往這邊來了,以至於連趙徵本人身邊都只剩下寥寥幾個護衛。

廢了這麽大的功夫,就是為了攔截這個“卑鄉”來信。

要從輿圖上大海撈針這麽一個小地方太難,嘗試幾次無果後,趙徵索性舍棄這個方法,而是將人手投入到會更有效果的前者。

他和紀棠一致判斷,年前年後,這“卑鄉”肯定會給此人來信。

若不是,呂祖不會這麽說的。

呂祖說那兩句話雖極短,但透露出來的意思可不少。他把“卑縣”放在前面了,放在了主動位置上。“卑縣”只要一傳訊,他就必會出。

是不是品出那麽一點非公事的味道來?

既然不是公事,那就是肯定平時就有聯絡的。

年節,不管在今人還是後人心中,都占據著極其重要的意義,這個就不用說的了,尤其現今!若是平時都有著這種千絲萬縷的私下聯系,年下少不得去信一封的。

大將和呂祖不同,他這個身份地位,哪怕是皇帝,都必然視其極珍貴的。

呂祖不知道有什麽把柄落在馮塬手裏,被他這麽操縱控制又追殺又逃亡的。

但這一套換到大將身上,是肯定不適用的。

馮塬肯定不能操控對方,對方必然是有著極大的自由度的。

卑縣和大將的通信,必然不會通過馮塬。

趙徵網已經布好了,又適時“離開”了池州,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果然,在正月初三,池州大營往東九十裏的驛道小店,成功截獲了這封等待已久的卑縣來信!

……

夜半收到的消息,趙徵紀棠立即動身。

風挺冷的,趙徵特地翻出了紀棠最厚的鬥篷,她沖他一笑,接過披上,“走吧!”

趙徵點點頭,信步出門,兩人翻身上馬。

半夜疾行,至一半路程,他們棄馬飛掠,以防驚動馮塬。

雖然據信報,他們已經由明轉暗成功了,無人知悉他們最後見過呂祖一面,但還是以防萬一。

越近地方,趙徵脊背繃得越緊,那雙斜挑的利眸帶著一種陰沈沈又極淩厲的鋒芒,整個人像一張挺直的標槍一樣。

他們終於來到這家小店。

趕了近百裏的路,現在已經天色大亮了。

那個家仆打扮的人洗漱穿衣完畢,打了個哈欠,在大堂吃早飯。

紀棠看了一眼,這人有些功夫底子,但總體打扮和氣質更像富貴人家的看門護院。

她和趙徵對視一眼。

劉元低聲道:“此人戶籍和路引,正正是卑縣流雲莊!”

現在的住店需要戶籍路引登記的,查這個不難。

劉元正好是管這一片的,昨夜他就到了,觀察試探過後,他道:“這人懷裏有一封信。”

那仆役吃飽之後,歇了歇,才跨上駑馬拉著的小車,不緊不慢前行。

按他這個速度,一天大概走三五十裏。

趙徵就沒動。

果然,當天入夜仆役也沒到,而是繼續投了一家客店。

夜深了,風聲嗚嗚。

這正是個酣睡的好時刻,夜半,偌大的客店內外都沈浸中好眠當中。

後院的廿二號廂房,窗紗被輕輕戳開,一支竹管伸進來,吹進一縷青煙。

不多時,窗格無聲推開,跳進幾個人。

趙徵行至床前,紀棠一矮身,正要伸手進這人枕下摸,被趙徵攔住,“我來。”

他總怕有陷阱會傷到她。

趙徵長劍一伸,連劍鞘探進枕下,片刻勾了一封信出來。

他伸出二指撚起,端詳兩眼,紀棠忙扶著他的手臂湊過去一起看。

沒有署名,空白的信封。

抽出裏頭,薄薄一張紙箋,內容也極簡短,只有一句話——

“二郎生辰,可歸否?”

很娟秀的字跡,柔和婉轉,清雋淡香微微浮動,隨這張普普通通的白箋流瀉而出。

第一眼看望這句話,一種感覺油然而生,仿佛一個溫婉美麗的聲音,在輕輕問出這句話。

紀棠一楞:“不會是個女人吧?”

她不禁和劉元對視一眼,兩人面面相覷。

陳達也咽了咽。

實在是這一句話,和這話的內容,真的很有內眷詢問家中孩子生日男人回不回家的那種感覺。

紀棠不由得就是這個想法。

這真是一個俗而老套的猜測。

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這橋段之所以能這麽俗這麽老套,根本在於經久不衰,就是因為始終有人受,所以才屢見不鮮啊。

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招使了也好幾千年了,後世不一樣還有各種各樣或黑或白的大小人物栽在這上頭!

紅顏劫?

只是吧,紀棠瞠目結舌:“什麽女人才能有這麽大的魅力呀?”

最重要的是,什麽女人才能這麽牢牢地將這人捆綁在皇帝的戰車上?!連解脫都不能?

畢竟,鸕勰芙ㄏ掄庋的功勳,創下這樣的基業,他的眼光毋庸置疑是值得肯定的。

一個可能會走眼,畢竟趙元泰這樣的影帝,實在也防不勝防。

只是話又說回來,趙元泰是西州趙氏的家主,他帶著兵馬和勢力過來的,和呂衍三人的起點是完全不一樣的。

呂衍三人一開始的忠心應是無虞的。

最起碼直到托孤的時候也是。

假設鸕壅剿勒娌皇親勻灰饌猓那麽有趙元泰這麽一個前車之鑒在,鸕哿僦兆詈笳庖豢諂的托孤,他怎麽也不可能再找有疑慮的人。

必然是非鐵桿忠耿的心腹不可的。

這三人,作為其中的一員,基本可能斷定當時是沒問題的。

在這種前提下,皇帝還能使出美人計撬動他,並讓對方無法反悔,之後牢牢捆在自己的戰車上,紀棠就真的很好奇,這究竟是一個什麽女人?

這麽流弊嗎?

……

趙徵面龐隱沒在窗欞投下的陰影中,只看見他一動不動,紀棠輕喚了他一聲,他將手上的信箋遞給陳達。

陳達取出一些瓶罐,很小心地試探這張信紙。

最後結果,這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內容都在上面了,沒有其他玄機。

將信重新封好,塞回此人枕下。

次日,這人繼續套上小馬車上路。

小馬車已經檢查過了,幾個大包袱,有新做的男人衣裳,和一些吃食年貨,但不多,送進去並不會起眼。

裏頭還有幾張稚童寫的字和畫的畫。

紀棠都看過的,百家姓,幼童啟蒙,這類常用的孩子開蒙學的字,寫字的孩子應該很小,寫成一個一個墨團團。

還有畫畫的,應該有兩個孩子,這個大點,能畫一些很簡單的畫了。

紀棠翻過其中一張,見一個四方方的亭子模樣,下面坐著四個人,一個青衣最高大大概是男人,腳邊偎依這一粉團一藍團兩個孩子,三人身後,站了一個杏衫戴著金釵的女子。

畫得歪歪斜斜,金釵七零八落,人物比例根本不對,但還是能分清是這四人的大概角色。

一對父母,和一對孩子。

“嘶——”

紀棠嘖嘖:“這真是有意思了。”

她有預感,這真相可能和她一開始想象的窮兇極惡面目猙獰不大一樣。

當然,這些對於趙徵而言,是不會有任何區別的。

昨夜他讓她睡,自己卻睜眼坐到天亮。

他連續兩宿無眠了,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整個人像是壓抑著一種什麽亟待噴薄。

他握住紀棠的手,捏得很緊,啞聲對紀棠說:“我們馬上就知道他是誰了!”

……

是啊,馬上就知道這人是誰了。

仆役繼續不緊不慢走著,他終於抵達目的地了。這是很近池州大營的閔縣,他找到了一家小當鋪,把車趕到後院,然後把包袱和信通通交給掌櫃。

任務完成。

這家小當鋪開著,就是專門為了給送信的,掌櫃馬上傳了個口信。

當天,便有近衛換了甲兵衣裳,然後再換尋常衣物,低調來取了包袱和信,原路折返。

將帳。

當天夜裏,一燈如豆。

大將今日負責巡營,翌日方交接,已經五更天了,他飛快回到帳中,第一時間挑亮了燈,打開那封信。

——“二郎生辰,可歸否?”

溫婉娟秀,恍惚那個溫柔的聲音在眼前低低問他。

他又打開包袱,摩挲片刻她親手做的衣,片刻翻出吃食等物,最後取出那一疊稚童的字和畫。

他一張一張翻看,最後看到那張一家四口,忍不住用手輕輕摩挲。

他將字畫和那封信按在心口,低低道:“回的。”

孩子生辰,又無戰事,他定是回的。

……

趙徵把池州大營他的人手,以及杜藹安排的人手全部都啟動了。

但其實不用。

他和紀棠,守在那個近衛取信和出入換裝的後勤補給點。

翌日午後。

淅淅有點小雨,一個高大矯健的男人,穿著尋常的藍布圓領袍子,很低調地從近衛出入過的那個小門走出來。

他只身一人,走到臨近一民房前,牽出一匹馬,不多時,就和來往和民夫和鄉民混在一起。

趙徵和紀棠在他斜前方的一座小木樓的閣樓上,半推開窗,眼見這人越來越近。

最終他一轉身,他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趙徵一動不動,冷冷不語。

紀棠不知道是不是這人一出來他就認出來的,但她在對方轉身的一剎,她吐了一口氣。

果然和她猜測的一樣。

寬額高鼻,小麥膚色,一張英偉的國字面龐,四旬上下的年紀,已微見風霜之色,面容堅毅,氣質如山,極克己內斂的一個男人。

她輕聲道:“龐進德。”

趙徵終於說話了,怒恨太深太久,他此刻表面反而一片冰冷的平靜,聲音帶著一種砭骨的寒意。

“跟上去。”

他倒要看看背後究竟是個什麽人?

以至於他當了叛徒。

害了他的皇兄!

紀棠握了握他的拳,感覺他拳頭倏地收緊,繃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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