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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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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帝下朝後就回到了乾清宮。

陸大老爺走進大殿,見到太子眼角泛紅站在龍案邊,顯然是哭過。

他心中微動,斂神垂手,穿過金龍騰雲紅柱,跪倒龍案臺階下高呼萬歲。

明宣帝目有哀色,卻面容嚴肅,朝他擡了擡手說:“愛卿快起,我聽太子說了,你再細細與朕說說,究竟何處有異!”

帝王話末隱了戾,尾音高而渾厚。陸大老爺起身拱手,回道:“睿王殿下左側腰傷有異。當時親衛擁左而護,左側腰傷是由人從後用利器刺入,只是下官未能看出是哪種兇器。再有利器染毒,皮肉烏黑,傷入內臟,比失血更致命。初步判斷行兇人是混在親兵中,要一刀了結睿王殿下的性命。”

明宣帝聽著這些話,心臟仿佛也被刀子紮了一下,隱隱作疼。他深吸一口氣說:“若朕命你去查,你能否查清何人行的兇!”

陸大老爺神色凝重,他早就想過這樣的問題,不急不緩地說:“回陛下。睿王殿下是在戰場被人殺害,第一案發現場已經無法查到線索。下官以為,眼下只能從刀傷、當日陪同睿王殿下的親兵這兩方面下手。至於……”

他說著頓了頓,一撩官袍下擺重新跪在地上:“至於能否查清行兇之人,微臣不敢斷言。”話落,他就聽有什麽東西被摔落在地面上。

明宣帝一手拂倒了禦案上的奏折與筆架,盯著下方臣子的雙目通紅:“不敢斷言?!什麽叫不敢斷言!”

“陛下,微臣明白陛下的心情。可斷案必須先要查實疑點,從而推斷出相關可疑人物,臣如今只是見過睿王殿下的傷,所以臣不敢斷言。”

“那要是深查之後呢?!”

明宣帝再度逼問,陸大老爺神色平靜,依舊回道:“微臣只能盡力去查,不放過任何細微的疑點,但最後怎麽樣,微臣現在仍是無法答覆陛下。”

“父皇。”一直沈默地太子朝明宣帝一揖,聲音沈痛,“陸大人身為大理寺卿,查案斷案這方面,自然是最清楚明白的。陸大人嫉惡如仇,為了幫兒子暗中去驗傷,才有的讓謝大姑娘守靈一事。”

“父皇,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兒子與三弟還該謝謝陸大人與謝姑娘。”

太子所言叫明宣帝側目,帝王深沈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你的意思是,安排謝丫頭守靈的事,並不是你的意思,而是文柏的提議?”

陸大老爺聽著父子間的對話,仍紋絲不動。太子立即應是,一並跪了下來:“兒子不想三弟含冤而死,應了這掩人耳目的驗傷辦法,才向父皇進的言。”

明宣帝再看陸大老爺的視線就變得柔和了許多,良久才與太子說:“倒是委屈謝丫頭了,這事你做得是對,又不對。”

說著,頓了片刻又道:“只讓大理寺去查,確實有著諸多困難,朕命錦衣衛指揮使與你一同調查真相……暫時還是先暗查。”

此事最終做了定案,陸大老爺叩頭領旨,心中總算松口氣。

誰也不敢憑一身正氣和忠肝義膽,就斷言能抓到殺死睿王的真兇,這一關他應下太子的時候就有想過,眼下算是闖過來了。

很快錦衣衛指揮使萬鴻羽被召見,聽完明宣帝的旨意後,與陸大老爺一同離了宮。

兩人離去,殿內就又剩下天家父子倆,明宣帝望著側邊的一只金鶴。

金鶴嘴叼蓮花燈臺,鶴首微屈,臣服恭敬之態。

明宣帝看著,卻是來了無名火,語氣森然道:“是誰想要反了這天嗎!”

太子沈默著,雙肩微垮,咬牙再咬牙,才頹然回道:“是兒子無德無能……”

明宣帝的目光霎時又多了幾分淩厲。

***

靜竹齋裏,陸承澤還在眉飛色舞,謝初芙在邊上都快要瞌睡了,再也忍不住用手肘去捅他。

“表哥,我還要去買東西呢。你陪不陪我去。”

“再一會,還沒說呢。”

陸承澤不滿地回了句,雙眼又亮亮地要和許廷之兩人講先前的無頭屍案。謝初芙微微一笑,桌下的腳擡起,狠狠踩到他腳面上。

“表哥,真的不走啊?”

陸承澤吃疼,臉色都變了,霎時改了口:“走走!時間不早了,表弟我們走!”

許廷之和林硯都一怔,不舍著站起身:“陸大人這就要走了啊。”

謝初芙對這兩人也沒啥輒,能被她這表哥哄得一楞一楞的,她都要懷疑能不能考上舉人。她扯住陸承澤的衣袖,省得他反悔,邊扯邊往外走,轉著頭跟兩人抱歉笑道:“許兄林兄,下回再讓表哥跟你們細說。”

兩人只能依依不舍,末了林硯感慨一句:“不想陸大人居然如此健談,一點架子也沒有,外頭都傳他持才傲物,可見傳言不實。”

“是啊,陸大人才是我等真正要學習的青年才俊。”許廷之接了句。

落在最後的蘇木聽得嘴角一扯。今天他們家表公子完全是因為破案了興奮的,也只有說起案子時才會神采飛揚,平時確實是不怎麽理人,特別是對那些套近乎的。

這兩人好像被假像一時蒙蔽了。

出了靜竹齋,謝初芙才松開手,沒好氣睨他:“你怎麽一說起案子就犯老毛病,跟誰都能說一天。”

陸承澤還有些意猶未盡,委屈巴巴地說:“你們都不聽我說,我難得說一回過癮的。”

謝初芙實在是對他無語了,不怪她舅舅舅母一聽他要講案子,就寧可沒有這個親兒子。

她頭疼,肚子也餓。

剛才在茶寮裏是用了些點心,但現在都正午了,就建議道:“我們去吃餛飩吧,四喜街角那一家。”

陸承澤點頭:“好,表哥請你!”

陸承澤俸祿微薄,但好歹是一府少爺,謝初芙沒有和他客氣,在去四喜街的路上還買了不少小吃都抱在懷裏。跟在邊上的蘇木在想,姑娘護食的壞毛病又暴露了。

三人到了那家餛飩店,正是吃飯的時辰,小小的店裏都坐滿了。

謝初芙抱著吃的在門口探頭,正在竹棚下煮面的老板見著兩人,臉上堆著笑招呼:“兩位公子來了,裏頭坐滿了,要不我給你們還在巷子裏擺個桌。”

兩人常結伴來,老板都認得,在巷子擺個桌將就的事兒兩人也沒少幹。

陸承澤應了聲好,還給搬桌子的老板娘搭了把手,謝初芙要了三大碗餛飩,陸承澤那碗不要蔥花。

這邊坐下,就聽到巷子裏有開門的聲音,謝初芙好奇張望了兩眼,看到一群家仆圍著個中年男人走出來。

中年男人微胖,一身綾羅綢緞,腰帶上鑲著顆紅寶石,富態極了。

氣質看著像是商人一流。

中年男人走過兩人坐的桌邊,還皺了皺眉,加快速度。謝初芙沒有錯過他不屑的眼神,心想這人肯定為富不仁。

一點也不和善。

等那人走過了,陸承澤突然挨近了些,跟她低聲道:“這就是那個南方富商!”

謝初芙錯愕:“那個給盈柳煙雲贖身的富商?”

“對!是不是覺得其實挺面目可憎的,也許是靠著司禮監,他對我們大理寺的人也不算太客氣。”

“居然是這麽個人。”

謝初芙突然覺得盈柳最後為了獨霸這麽個人的寵愛殺人,有點虧得慌。

這樣的人,估計也不會長情吧。

兄妹倆不約而同在心裏鄙視富商,那頭老板娘已在用木托盤端著餛飩過來。

剛出鍋的餛飩圓潤飽滿,湯底用的是熬了一晚的雞湯,調味放了胡椒粉,出鍋後再撒上香芹和青蔥。光是看就叫人食指大動。

謝初芙伸手去拿了筷子和湯匙,陸承澤卻是直接舀著吹吹就往嘴巴裏塞。

“表哥,你有沒有覺得這富商面相眼熟?”謝初芙正要張嘴去咬餛飩,動作又頓一了下,發問間歪頭見到她家表哥被燙得直張嘴呼氣。

這人……吃東西從來都不文雅。

陸承澤呼了半天氣,舌頭都燙麻了,囫圇咽下說:“他?沒有啊,富商不都這長相。胖胖的,見到有關於錢的東西才會瞇著眼笑。”

好像也是,所謂的大眾臉。謝初芙點點頭,埋頭跟碗裏的餛飩拼勁,吃了會,再又拆開油紙包,把在路上買的炸尖角、水煮毛豆分給陸承澤和蘇木各一小份,自己將剩餘的一掃而光。

陸承澤默默看著,腹誹道:怪力表妹胃口就是好。

吃過餛飩,謝初芙本來還想再逛逛的,權當消食,哪知沒走幾步看到一輛馬車。當即就打消了念頭。

蘇木也瞧見那馬車,輕聲道:“姑娘,那好像是您的同窗,是萬家姑娘吧。父兄都在錦衣衛當差那個。”

謝初芙點頭:“我們換條路走吧。”

這萬姑娘在女學裏,沒少為幾個公主跟自己親近而使絆子,讓看到男裝不妥。又是睿王設靈的這個節骨眼。

三人只好從胡同穿到另一條街上,雇了輛馬車打道回府。

陸大老爺一直到炊煙升起時都沒有家來。這個時辰,睡了整個下午的趙晏清也才剛剛清醒,終於恢覆了些精神。

永湛聽到動靜忙喚上小內侍前去伺候穿衣,趙晏清讓喊了熱水沐浴,從凈房出來後眼神清明帶著銳光。

“去把左先生請來,這麽個下午了,章程也該拿出來了。”

永湛一聽,他們家王爺是做了決定要拔毒,還是擔心他的身子:“殿下,若是不宜此時拔毒,您還是聽著些左先生的,身子為重。”

“你什麽時候變成跟婦人一樣啰嗦了。”趙晏清在羅漢床坐下,往青緞面的大迎枕一靠,“去喊人吧,順便問問他,今兒是不是又給那邊送信去了。”

那邊……永湛心頭一驚:“您是說……娘娘那兒,還是蜀中陳家?”

趙晏清唇角微微一勾,難得用淩厲的語氣說道:“你問他不就知道了,這毒由不得他不拔!”

他的強勢仿佛形成一股無形的壓力,永湛連大氣都不敢喘,快速轉身離開。

趙晏清就繼續靠著迎枕閉目養神。

他不是齊王,不會讓無關的人束縛手腳,永遠處於被動,何況還有太子那頭在盯著。

現在除了讓企圖控制他的人閉嘴,還要先放低太子對自己的戒心。思索著,他睜開眼,一雙清杳的眸子盯著掛在墻上的輿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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