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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祝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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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崇凜覺得這一世, 許多事情都變了。

除了宋簡的性格和行事在許多方面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還有宋如澗的出京撫民,以及雲天觀的觀主, 忽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我來給世子算個命。”那一襲寬袖道袍,出塵獨立的美人,乍一見面, 就迎上來神色淡淡的說出了這麽一句話。也不擔心對方認不認識自己,也不怕會不會被當做騙子。

要不是宋崇凜上輩子見過她,認得她,此刻根本理都不會理她。

上輩子,他率軍包圍了丞相府, 宋如澗在國子監自盡, 而尉遲承成孤身潛入丞相府, 試圖劫走宋江城, 那時他才知道, 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丞相大人不僅會武功,用毒還很厲害。

後來,宋崇凜在女帝寢宮的床底發現了密道, 一路追蹤到了雲天觀,才發現宋如泓被宋如晦藏在雲天觀內。直到兵鋒對準了宋如晦, 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雲天觀觀主才終於出手, 宋崇凜一時不察,差點還吃了大虧。

無論如何, 雲天觀和丞相府有著密切的聯系,所以——

重雲既然是宋江城的人,她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

宋崇凜只覺得她可疑, 才留下來蹙眉試探道:“什麽命?”

“天命。”重雲似笑非笑道:“世子今後若能繼承王位,不知想不想再要一頂白帽子?”

王字上頭,加一個白字,就是“皇”。

這試探如此的直白,讓原本想探聽她來意的宋崇凜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誰會來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世子這種問題?難道他能張口說“想”不成?怕不是立刻就會被人抓住把柄,投入大牢。

難道宋江城也重活了一世,所以提前派人來試探他?

不對,以他對宋江城的了解,那個男人若是也重活了一世,可不會多此一舉叫人來試探自己,那位丞相只會寧願錯殺也不放過,更何況如今他是百官之首,權勢滔天,正是最占據優勢的時候,直接殺死一個無權無勢的世子,豈不是更加方便?

那麽,是重雲重活了一世,過來為他殺死了她的養女宋如晦覆仇的麽?

也不對,重雲雖然長得纖瘦美麗,卻不代表她是那種心慈手軟的人。以她上一世死也要保護宋如晦的瘋魔勁頭來看,要是她記得自己殺了宋如晦,只怕和宋江城一樣,會直接下死手才對。

……啊,對了,也是在她死後,宋崇凜才知道,原來重雲不是“她”,而是“他”。

他想著,重雲顯然準備接近自己,不管是為了什麽,那麽他等著就是了。

於是第一次見面,宋崇凜最後很是幹脆的轉身離去。

而第二次見面的時候,重雲沒被任何人發現的出現在王府內,一路輕輕松松的來到了宋崇凜的院落裏。

宋崇凜當時正在射箭,見到他,少年世子一點也不意外的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只是受人之托。”

“受誰人所托?”

重雲看著王府的後院,打量著夫人這一世長大的地方,淡淡反問道:“你覺得是誰?”

宋崇凜察覺到了他對自己的態度,多少有些不以為然,甚至有些莫名的敵意。這可不是“投奔明主”的態度,但他既然不是真心的想要來幫助他,又不大可能是被宋江城派來,那會是聽從了誰的命令出現在他的面前?

重生以來那些不在掌控中的突發情況,讓他有些煩躁,但多年來的權謀生涯,讓他學會了壓抑和忍耐年少時的暴脾氣。宋崇凜語氣略顯冰冷道:“你來找我,難道不該是你要取信於我?”

“我以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重雲道:“普天之下,知曉有你這麽個人的寥寥無幾,我既然來自外地,那麽身在外地,並且在意你的,還有幾個?”

“……”

“怎麽,還是想不出來?”

“你是說,阿簡嗎?”

重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當然。”

“你和阿簡認識?怎麽認識的?”

宋崇凜原以為重活一世,他能憑借著上一輩子的經驗,這輩子可以走得更快更好,但頻繁出現的各種變動,卻讓他有些驚疑不定起來。

上輩子,雲天觀觀主和妹妹,可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陌路人啊。

但聽他這麽詢問,重雲卻忽然笑了起來,“她上輩子是我戀慕的人。”

這句話說得如此理所應當,反而顯得像是一句玩笑話,叫人覺得若是當真,會像個傻瓜。

見宋崇凜皺著眉頭,顯然不信,重雲也不多解釋,“總之,我與阿簡怎麽認識的與你無關,重要的是,她讓我來看你。”

宋崇凜想到之前,宋如澗也曾帶來她寫在衣帶中的信件。若是她真的是阿簡,她恨他恐怕都來不及,可是,她又好像不是上輩子的那個妹妹。若她不是,若她不是……那她又會是誰?

他不禁遲疑道:“……她恨我。”

重雲卻以為他是把她鬧的別扭當了真,他道:“但她也很掛念你。我曾跟她提議,把你帶回我的道觀裏,這樣她什麽時候想見你,我就能帶你去見她。但她拒絕了。”

“為什麽?”

“她說,她不願你變得像她一樣,那般的不自由。”

宋崇凜低聲的呢喃了一句什麽,即便重雲武功高強,耳聰目明,也沒法完全聽清他以氣音自言自語了什麽:“她到底是誰……”

重雲有些不滿道:“你為什麽見面到現在,都不曾問過她的情況?難道你就不關心她如今過得好不好?”

宋崇凜的腦海中,閃過上一世她搜羅面首,紙醉金迷的場景,一時有些遲疑。

“她過得不好?她若是有你回護,又有宋如澗這個丞相之子掛念,再不好,又能不好到哪裏?”

這反問在重雲耳中聽來,未免過於自以為是。重雲不禁有些生氣道:“難道你覺得她過得很好?”

他知道自己有些遷怒,畢竟宋崇凜一直在封地內,和京師相距甚遠,對於宋簡的處境,的確不應太過了解,有所誤解也很正常。但或許是因為重雲先入為主的對夫人這一世牽掛的人感到了嫉妒,所以才會覺得宋崇凜百般不是。

總之就是,重雲就是覺得他根本不值得夫人那般牽掛。

於是他們的第二次會面,又是不歡而散。

……

就在重雲和宋崇凜還在艱難磨合的時候,尉遲承成一聽說宮內生變,便即刻趕了回來。

他推門而入的時候,宋簡正縮在床上發呆。

宋江城既然說她“生了大病”,要“養病”,就幹脆連她的早朝都免了。宋簡徹底鹹魚了下來,算是被軟禁在了寢宮裏。她正在想安義和桑高今後會如何在宮內往上爬,而“阿簡”這個宮女的身份還適不適合再出現的時候,尉遲承成就沖到了床邊。

宋簡茫然的擡起視線,迅速的將表情調整到面無表情的麻木怏怏,一副對外界失去了任何興趣的要死不活的模樣,看起來就是受了很大的打擊的失神模樣。

見狀,尉遲承成確定了她沒有受傷後,便又轉身沖了出去,連給宋簡開口說句話的時間都沒留。

其實宋簡有些擔心他——宋江城對她出手的時候,尉遲承成作為他的左膀右臂,又是統率宮內禁衛軍的人,居然不在身邊,很可能是被他提前調開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意味著,宋江城不再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而尉遲承成的職責是如此特殊又敏感,知道那麽多宋江城的秘密,一旦不被信任,就會變成最大的眼中釘,肉中刺。

……萬一宋江城真的出手,將尉遲承成殺死了怎麽辦?

她並不願意冒著影響劇情的風險去和“夜”相認,但是,她希望的是他們能相安無事的各自好好生活,而不是陰陽兩隔。就算要生死分離,她也希望是自己死了,他們活著。

所以如果他死了……或者是受到傷害,她也會覺得擔憂和難過——他們畢竟曾一起走過那麽一段時光。

就算世界能夠重啟,就算故事可以重來,但親近的角色死亡一直都是一件讓宋簡覺得很難面對和忍受的事情。

……

“你故意把我調走嗎?”

丞相府內,尉遲承成的音色雖然依然聽不出什麽波動,但熟悉他的人卻能感覺到他的語氣已經繃到了極點。

聞言,正在閱覽奏折的宋江城放下手中的毛筆,擡起頭來看著他,慢條斯理道:“你在不滿什麽?”

“為什麽要對她做這種事?”

“什麽事?”

“殺光了所有的宮女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把她和那些屍體關在一起一夜?”

“這麽說,我身邊有不少你的人,告訴了你很多事情啊。”

“……”

“我倒還沒有問你是怎麽回事。”宋江城攏起雙手,坐在太師椅上,像是飯後閑談般的問道:“她為什麽能出宮?她出宮了多少次?你為什麽從來沒有報告過我?是你也不知道,還是你知道了,但是隱瞞了我?”

“……”

“你曾是我名義上的那個父親的暗衛,暗衛本該是主人的心腹,是這世上最為信任之人,但你背叛了他,也摧毀了主人與暗衛之間的關系——我就時常在想,會不會什麽時候,你也會像背叛他一樣,背叛我?”

尉遲承成的身形一震。

宋江城似笑非笑的繼續道:“暗衛是主人的手腳,是主人手中的刀劍,一旦身上的手腳,手中的刀劍有了自己的意識,不再完全的服從主人,那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尉遲承成,不要忘了,當初是你主動提出要留在我身邊的,我接納了你——接納了一個早已不配成為暗衛的你。如今,你甚至在質疑我的行為?比起質疑我,難道你不該去想,為什麽按理來說不該被我避開的你,卻會被我排除出行動?”

“一個暗衛若是不再被主人信任,質問主人合理,還是反問自己更合理?你也曾訓練過那麽多暗衛,難道不清楚這是身為暗衛的嚴重失職?告訴我,那些不被主人信任的暗衛,最後的下場是什麽?”

尉遲承成沈默了片刻,才說:“是死。”

他說完這句話後,好幾秒都沒人說話,尉遲承成忽然意識到,那幾秒中,宋江城在期待著他可以自己終結自己的性命。

他想到重雲說他仍然需要一個主人,骨子裏仍然是一個需要依附主人生存的暗衛,而宋江城卻說,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是只知執行主人命令的暗衛了。

那他現在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

他迷茫著,卻低聲道:“但你不是我的主人。”

“什麽?”

“我留下來,只是想保護你。因為夫人關心你,而小姐身邊已經有了重雲。”

宋江城心中冷笑,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真奇怪,你只是那個男人的暗衛而已,一條狗,也能自以為是我的長輩麽?”

聽他這麽說,尉遲承成就知道,他已經不需要他再留在身邊了。

在宋江城知道女帝離開了皇宮的時候,他就不再信任奉他的命令監視女帝的自己了。

他已經認定了他不可信任,並且已經背叛。

他那籠著的衣袖裏,說不定指尖便捏著什麽劇毒。

尉遲承成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無力:“如果是夫人在這裏,看到你會怎麽想?”

聞言,宋江城眉眼柔和的偽裝一下子冰冷了起來,“那你倒是讓她先回來能看到。”

“你有沒有想過,”尉遲承成道:“你如今對女帝所做的一切,和當初你父親對夫人做的,有什麽不同?”

宋江城頓時大怒道:“你竟敢把我和那個男人相提並論!?”

尉遲承成看著他,雖然沒有說話,可那眼神就仿佛在說:我並不覺得你們有多麽不同。

哪怕眼前的少年曾經最擔憂的,就是自己會變的和自己父親一般模樣。

“既然你已不再需要我……”尉遲承成取下了臉上的面具,躬身放在了地上,“我會就此離開。我不會做不利於你的事情,所以,你也別費心想要殺我滅口……”

他直起腰來,眼眸已經變得如刀鋒一般銳利:“你殺不了我。”

……

“我要走了。”

當尉遲承成再一次回來的時候,宋簡看著他那取下了面具的臉,楞了一下。

她雖然沒有說話,可他讀懂了她的眼神,解釋道:“我不再是暗衛了,所以也不再需要面具了。”

宋簡凝註著他那張陌生的面容,過了半晌,還是沒忍住的開口低聲道:“你會不會遇到危險?”

尉遲承成大約沒想到女帝看起來那麽自閉的樣子,居然還會對他開口說話。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宋簡垂下眼眸道:“我怕他不會放過你,萬一他想要殺你怎麽辦?”

他輕聲道:“你擔心我嗎?”

宋簡“嗯”了一聲,“我想要你好好的。”

尉遲承成沈默了一會兒,忽然,他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宋簡瞪大了眼睛,“什麽?”

“我可以帶你走,”他又重覆了一遍,顯示出了篤定的信心:“皇宮攔不住我。”

這一瞬間,宋簡忽然覺得,若是真正的女帝在這裏,也許答應和他一起離開,是最好的決定。可是……

“……我不能走。”

“為什麽?”

“因為,我要在這裏等我兄長。”

“我可以帶你回家。”

“不,你不懂,”宋簡執拗的堅持道:“我一定要在這裏等他來接我。”

她倔強道:“這是他欠我的。”

見她的眼神如此堅定,尉遲承成知道她的決定不會再改變。他不再說什麽,宋簡卻又央求道:“但是,你可以幫我去看看我的朋友嗎?宋江城已經知道了他們,我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好。”

“謝謝你。”見他答應的很幹脆,宋簡定定的凝視著他,忍不住呼喚道:“夜。”

“夜?”尉遲承成卻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什麽意思?”

“沒什麽。”她像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又像是放松的舒了口氣,然後伸長了手臂,抱住了他。

她閉上眼睛,靠在他的胸膛,真摯的祝福道:“……祝你此去一路平安,餘生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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