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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能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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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簡被夜抱著, 放在了他之前坐著的那塊石頭上。

高大的男人馴順的跪在她的面前,俯下身來。他的頭埋在她的懷中,雙手環抱著她的腰肢,像是孩童依偎在母親的膝頭, 又像是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歸所。

向來感情內斂隱忍的人,一旦爆發出來, 總是會如此的感性嗎?

夜對她如此依賴的表現, 讓宋簡垂下眼眸, 伸手配合著輕輕撫摸起他烏黑濃密的頭發。

這樣溫存繾綣的氛圍, 總是好像沒有盡頭——但怎麽可能真的沒有盡頭?

“夜, ”眼見著他的沈默仿佛醞釀著一場訣別,宋簡不禁問道:“我們現在要去哪?”

聽見這話, 夜立刻從她的小腹前擡起頭來,看向了她。

他毫無感情的註視著人的時候,眼神像是野生的雄獅, 此刻卻柔軟清澈的像是家中溫和的大型犬類, 只是顯得有些憂郁。

宋簡撫摸著他輪廓英挺的臉頰, 微微彎下腰去。早已散落了下來的白發劃過肩頭, 有幾縷輕輕垂落在了夜的面容上。

他凝視著她望來的眼眸,伸手將一縷白發輕輕握住了, 卻只是沈默不語。

見他不肯回答,宋簡又問道:“你要帶我回到南宮淳的身邊去嗎?”

“不。”

“那麽,”宋簡輕聲道:“你會跟我一起走嗎?”

“……不。”

“你要一個人回去嗎?”

“……”

見他的確做著這個打算,宋簡更深的彎下了腰去。

她的雙手捧住了他的臉頰, 額頭輕輕的抵在了他的額頭上,彼此的眼中,一瞬間都只有彼此。

她輕聲道:“那我跟你回去。”

夜不禁收緊了環抱著她的手臂,連聲音似乎都抽緊了:“不行。”

他們的呼吸彼此交融著,在濕潤溫暖的氣息中,她的呢喃就像是大海之中,引誘著水手迷路的海妖,“你要為了南宮淳,把我丟下不管嗎?要是他讓你去死,我怎麽辦?”

“……”

夜很想安慰她,告訴她,不會的。

他下意識的想要抹去她所有的不安和惶恐,但連他自己都很清楚,任何話都只能顯得蒼白無力。

從當年放走了青鳳開始,他在南宮淳的心中,便不再是最好用的工具了。

之前他又在南宮淳下令殺了宋簡的時候猶豫了一瞬,哪怕那一瞬間非常難以察覺,但南宮淳一定能夠意識到,夜已經不再像以往那樣,會忠實的執行他每個命令。

若是這次帶她回去的任務再次失敗……

事不過三,南宮淳不會再需要這樣一個無能的暗衛。

他很可能會被處死。

可是,她在擔心他的安危,她在擔心失去他,她需要他——

這樣陌生的感覺,讓他覺得很開心。這種開心,甚至讓他都不覺得可能的死亡會有多沈重。

他的存在好像都有了不同的意義,他究竟為何而活?也許就是為了與她相遇。

夜說:“我帶你去找青鳳。”

他忽然無比慶幸,那時他沒有對青鳳趕盡殺絕,這樣當他不在之後,這世上至少還有一個足夠可信的人,能夠托付。

“我不去。”但宋簡堅定的拒絕了他。“我要跟你在一起。”

這話讓夜的心頭倏忽一軟,隨即便是一片難以言說的酸澀。

若是可以的話,他當然也不想將她親手交給別的任何男人,可是……

他不由得仰起了臉,去親吻她近在咫尺柔軟的嘴唇。而越是吻下去,他就越是覺得自己像是沈入了一片沼澤,越陷越深,卻又根本不想掙紮。

“我還要逃跑到什麽時候……”等到終於分開的時候,宋簡垂著眼睫看著他,因為這一夜都尚未休息好,她的眉眼間自然略顯憔悴,配合著那頭披散而下的白發,整個人更顯脆弱蒼白,楚楚可憐:“我已經不想再活在南宮淳的陰影之中了。”

夜凝望著她,覺得自己已經昏了頭。

他難以思考,只能跪在她的面前,順從她的一切意願。

“你想做什麽?”

宋簡沒有直接回答,她緊緊的抱住了他道:“我們三個人之間的關系,是不可能共存的,你若是不能放棄我,他只會殺了我們兩個。要麽你放棄我吧。”

聞言,夜頓時死死地回抱住了她,啞聲道:“我不怕死。”

“我也不怕……可是我不想失去你。”宋簡輕聲道:“所以,為什麽我們要心驚膽戰的逃避,而不能一起解決掉南宮淳呢?”

這話讓夜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恨他,也永遠不會原諒他。”她退出了他的懷抱,認真的望著夜道:“難道你覺得南宮淳已經得到了該有的懲罰嗎?就因為我十六年前已經捅了他一剪刀?”

他握住了宋簡的手,關於殺人這件事情,叫夜的眉眼沈了下來,重新露出了刀劍般的鋒芒:“你想殺了他嗎?”

宋簡凝視著他道:“如果我說是呢?”

夜回望著她那堅定的表情,沈默了很久很久,最終他低頭將臉埋進了她細膩柔軟的掌心,輕聲道:“別臟了你的手。”

……

夜帶著宋簡找到了接頭人——這位接頭人專門負責避開官府,將人偷偷的送入京城。

如今雲雁觀發生的慘案已經傳遍京師,大家都知道,有一夥歹人趁著夜晚襲擊了道觀,不僅重傷了觀主,還擄走了一位年輕的女冠。

不僅如此,端王太妃派遣人前去打探情況時,又被襲殺了幾十名侍衛,據說端王為此非常惱怒,放話誰若是能抓住兇手,除了官府的懸賞外,端王府也另有獎賞。

因而這幾日,京城的進出檢查抓的極嚴。

可狗有狗道,貓有貓道,宋簡都沒有遇到任何檢查,便順順利利的坐在馬車上,進入了京城。

然後就是一整套故弄玄虛的流程——馬車停在了一家客棧後院,夜不知道出去和誰說了什麽,回來的時候,手中握著一條黑布,輕輕的蒙在了她的眼睛上,將她帶下了馬車,似乎換了一輛,又離開了客棧。

接下來宋簡一直蒙著眼睛,重覆著“馬車停下——下車——上車——馬車行駛——馬車停下”的步驟,至少重覆了四次。

而夜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在南宮淳的其他屬下面前,他帶著面具,語氣冷淡,一如既往的發號施令,沒人懷疑他和以往有所不同,更不會有人想到,他與自己“監視”著的女人存在私情。

在宋簡被蒙上眼睛,坐在馬車裏的時候,馬車裏只有她和夜兩個人在。

在外趕著馬車的人對車廂裏的事情一無所知,只是想著這一點,宋簡有時候就忍不住會覺得很滑稽。

但是,若是發出了笑聲當然會叫人起疑。她只好咬住嘴唇,然後向著一旁摸索著探出手去。

夜不知道她想要什麽,於是低聲道:“夫人?”

而循著聲音,她找到了他的手臂,然後往下拽住了他的衣袖。

宋簡朝著自己的方向,輕輕拉了拉他,夜便遲疑了一下,順著她的力氣,坐到了她的身邊。

“我累了。”

宋簡低聲說完,就抱住了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夜顯然還不夠習慣這樣的親密接觸,他的脊背下意識的繃得很直,肌肉也很緊。

這讓宋簡忍不住無聲的笑了起來,她挽著他手臂的手垂落到他的膝蓋上,找到了他粗糙寬厚的掌心,輕輕的送了進去,扣住了他的五指。

她的確有些累了,需要靠著什麽,閉上眼睛休息一下。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宋簡在馬車的顛簸中,感覺自己已經進入了半夢半醒的間隙,夜卻聲音幹澀向著靜靜依偎著自己的她說道:“夫人,我們到了。”

……

宋簡被一群等在後門處的侍女引了進去,直到走進了院落,遠離了大門,眼睛上的黑布才被取下,而夜已經不見了蹤影。

宋簡猜測,按照慣例,他大概要先去向南宮淳稟告詳情。

不知道南宮淳打算怎麽處置她,但侍女們的態度看起來頗為客氣熱情,對於她的一頭白發,沒有人露出異色,盡管有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但很快就克制住了好奇。

這種尊重……

好像南宮淳沒有故意為難她的意思。

她們為她準備好了熱水,伺候著她仔仔細細沐浴洗發,然後換上了柔軟華麗的新衣。

很快,又有人來為她梳頭。

宋簡昨夜本來就沒休息好,如今又是這麽一通折騰,最後綰發之時,差點直接睡了過去。

等到一切都準備妥當,她站起來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有些搖搖欲墜。

屋外的天色已經快要接近中午了,她頭暈腦脹的厲害,可侍女們說要帶她去用午飯,她想了想,覺得自己現在好像也沒什麽資格說不去。

不過,她沒覺得南宮淳會好好的安排一餐飯,果然,她盛裝打扮著被侍女扶進用餐的房間,就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少女,坐在南宮淳的下首。

只是說是陌生,仔細一看,又會覺得她的五官莫名眼熟——

她也是一身羅綺,珠翠滿頭,打扮的極為精致。

要是宋簡沒猜錯的話,這姑娘八成就是南宮月了。

原來南宮月在這裏……

此刻她聽見聲響,朝著門口看來的時候,原本是面無表情,眉頭微蹙著的,但一見到宋簡,就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月兒,這就是你的母親。”而南宮淳居高臨下的坐在上首,俯瞰著眉眼低垂著的宋簡,語氣姿態傲然道:“你們母女相別了十六年,如今終於又都回到了我的身邊。”

這話讓宋簡下意識的想要皺眉,但又沒有那個力氣,便任由侍女將自己扶到了他的身邊坐下,只是看著桌面發起了呆來。

如今南宮月已經十六歲了,南宮淳對她的感情,要變質了嗎?

要讓夜把她先救出去嗎?可那樣的話,夜會不會提前暴露……?

若是能直接殺了南宮淳的話,事情或許還比較簡單,但難就難在不能危及他的性命,又要讓他付出代價。

否則的話,也無需在這與他繼續周旋了。

就在這時,大約看不得她顯得如此若無其事,南宮淳突然道:“夫人,你和月兒分別了這麽久,如今好不容易母女相逢,難道不覺得欣喜嗎?”

宋簡看向了他,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南宮淳淡淡道:“這麽多年,你為了一個與你毫無關系的孩子,將月兒丟下,導致她被歹人擄走,流離至今,才得以回家。十六年來,都沒有盡過母親的職責,至少得向月兒賠酒幾杯,以示歉意吧?”

宋簡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看向了坐在下方,坐立不安的少女,然後看向了手邊不知何時已經被侍女斟滿的酒杯。

就不能別弄幺蛾子,讓她好好的吃點東西嗎?

宋簡忍不住輕輕的嘆了口氣,不知道後續南宮淳還為她準備了什麽。

她伸手端起了那枚小巧的酒杯,有些吃力的伸手按在桌案上,才將自己的身體撐起來。

南宮月連忙也站了起來,她盯著她,似乎察覺到了宋簡的狀態不對,顯得有些擔憂。

“我……”

宋簡就說了一個字,手一松,端著的酒杯就直接落在了地上,打濕了南宮淳的衣擺。她一頭朝著他身上栽去,撞進他的懷裏,就直接閉上了眼睛。

太好了,這下終於可以理直氣壯的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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