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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深淵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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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幹年後,有一位打拐專家說,在所有破獲的打拐案例中,沒發現一起采生折割的被害人。

他說的是實話。

因為采生折割只有可能出現在七八十年代以前。

在七八十年代以前,人是不值錢的。

連拐賣人口都很少有。

各家各戶隨便生,都一大堆孩子。

你想要孩子,送你一個好了,不行再倒貼你兩斤棒子面兒。

很多八零後九零後的孩子們都無法理解那個年代的大人,他們教育孩子的方式基本都是棍棒侍候。

好像那些大人們很沒人性,很殘忍粗魯。

可大人們自己就是這麽過來的。

在物質貧瘠的年代裏,人不可能值錢。

為了營救集體的一根木頭他們都能自願送掉性命。

拿東北來說,在八十年代中期以前,它是全國最富裕的地區。

可每年還是動不動就有成年男子為挖點紅泥巴送掉性命。

或者因為買冬儲大白菜被打的頭破血流。

隨著經濟搞活,物質條件越來越好,再加上著名國策的推廣。

80年代中期以後,人也越來越值錢了。

但這個時期也開始出現拐賣人口現象了。

拐走一個小孩兒,少則能賣幾百塊錢,多的能賣幾千塊錢。

誰還去摧殘他幹什麽?

所以,現代如果真有采生折割的現象。

那也只能出現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

當然,白客只是胡亂猜測。

就算不是采生折割,這些殘疾兒童出來乞討,多半背後也有大人盯著。

白客旁觀了一會兒。

兩個殘疾兒童可憐巴巴地乞討,圍觀的大人們紛紛慷慨解囊。

在這個年代,人們是如此的單純。

黑木耳還只是普通的菜肴,楊偉也只是一個人名。

至於乞討者是真是假,他們更沒有能力分辨。

等到圍觀的人漸漸稀少時,兩個流浪兒童才暴露他們小二流子的本色。

他們數著討來的錢,得意地笑了。

然後又點燃了香煙抽起來。

但突然之間,他們的笑容就凝固了,甚至有些驚恐起來。

白客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果然,在不遠處電線桿旁站著一個身形瘦削的男子。

他一只手揣在口袋裏,一只手夾著煙慢悠悠地抽著。

打眼看去,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男子。

面容瘦削,眼眶深陷。

走在人群裏跟其他人沒什麽兩樣。

可白客一旦接觸到他鷹梟一般兇狠的目光時,還是忍不住不寒而栗,連忙看向一邊。

他的目光不僅兇狠,而且警覺。

幸好白客穿著學生服,完全是個半大孩子的模樣。

沒被他註意到。

馬路對面就是工人俱樂部的大樓。

白客以前經常拿著老爸的工作證來看圖書雜志。

白客又偷偷打量幾眼,低著頭鉆進俱樂部裏。

正好一個書架旁就是窗戶,可以看到乞討兒童的位置。

白客就假裝看書,然後偷偷觀察外面。

一直等到天漸漸黑下來,路燈開始亮起來。

那兩個乞兒這才收拾行囊,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了。

白客這會兒還不敢出去。

因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要是追出去,就正好被那個瘦削男子盯上了。

果然,白客稍微駐足一會兒,那個瘦削男子才出來了,跟上了前面的那兩個小孩兒。

白客也連忙跟了出去。

半路上,瘦削男子也很警覺,不時停下腳步回頭張望。

好在白客對這一帶比較熟悉,知道哪裏可以躲避視線。

一路跟著,來到一個小胡同裏。

這是火車站後面的平房區。

最近兩年,旅店業略微放開了。

允許個體戶經營小型的家庭旅店。

瘦削男子在一個居民院門前停下來,又回頭看一眼,這才推門進去。

等男子進去好一會兒了,白客低著頭從院門前走過。

掃一眼記住了旅店的名字“春曉旅店”。

透過半開的院門,白客看到院子裏蓋著幾間緊緊挨著的偏廈子,東頭的兩間偏廈子還是兩層的。

考慮再三,白客還是決定把這事兒告訴老媽。

白客倒是自信有能力制服那個瘦削男子,也有能力救出那兩個孩子。

可怎麽知道那個瘦削男子就是壞人?一旦那兩個孩子是他的家人呢?

至少在眼下,帶著孩子乞討也都不算犯罪。

秦詠梅聽了,嘆口氣:“這些孩子是夠可憐的,就算是自己親爹也不能讓他們出來乞討啊。”

“那個男的賊兮兮的,我感覺他不像是孩子的父親。不如把他抓起來審一審。”

“傻孩子,現在講法制,沒有證據,沒有現行不能隨便抓人。要不就讓治安股的人去抓他們。”

白客急了:“不行的,那家夥很兇殘的,治安股的人抓不了他。”

秦詠梅表情嚴肅起來:“什麽意思?你是不是看到他毆打孩子了?”

“那倒沒有,可是……”

秦詠梅嘆口氣:“沒人指證那怎麽抓人家?”

“可,可我感覺那家夥是采生折割!”

“采生折割?什麽意思?老頭兒,你聽說過這個詞匯嗎?”

大炕拆了以後,換上大床了,老爸老媽的屋子也寬闊許多了。

秦詠梅和白策各有一套辦公桌椅,秦詠梅的靠著南邊窗戶,白策的對著北邊的墻壁。

秦詠梅沒事就擠兌白策說他每日面壁思過。

眼下,白策正背對著秦詠梅和白客,在辦公桌前批改作業。

聽到秦詠梅喊他,他轉過身來,摘下老花鏡:“啥?”

“采什麽?”秦詠梅問白客。

“采生折割。”

白策想了一下,突然就臉色大變:“什麽!”

“還沒老就耳聾眼花了啊。”

其實,白策聽懂了,但被嚇到了。

“采生折割?”

“怎麽?看來你這個老學究名不副實啊。”

白策嘆口氣:“這是解放前的一種非常殘忍的手段。”

“怎麽個殘忍法,說來聽聽?”

“就是把很小的孩子胳膊腿兒截斷了,或者眼睛弄瞎了,然後帶出來乞討。”

“媽的,還有這麽惡毒的狗雜種。不過,萬惡的舊社會什麽壞人都有。”

白策嘆口氣:“其實,前些年也有,只不過很隱蔽。”

“不要亂說啊!”

“1968年夏天,我到西華銅礦支左的時候,當地農村的一個村幹部親口告訴我的。說災荒年的時候,他們一家實在活不下去了,就把8歲大的兒子送給乞討者了。1967春天,他的兒子又回來了,只不過是爬回來的,他兩條小腿都被生生切掉了。”

“興許是他在外面不小心斷掉的。”

“他兒子出去的時候記事兒。說是乞討者給截掉的。一是為了換糧食,二是為了防止他逃跑,三是乞討的時候可以博取人們同情。那個村幹部還說,得虧兒子被乞討者領走了,不然早被人吃掉了,哪還有機會再見到。”

“放屁!你個老東西!就能編瞎話!要是換前幾年老子把你抓起來。”

白策有些無奈:“行了,行了,動不動就急眼。”

“你們這兩個老的小的,都是神經病,沒事就愛編瞎話。你們這是造謠!汙蔑!懂不懂?”

白客頓時後悔了。

老媽不是不信,而是嚇到了。

秦詠梅內心很強大,甚至超過了大多數男性。

在面對諸多兇殘、邪惡、黑暗的罪犯時,很多男警都大受觸動,難以承受。

秦詠梅卻都能堅持下來,不為所動。

但秦詠梅也有底限。

她是一名女性,更是一個母親。

孩子受摧殘、受折磨,就是她難以承受的邊界。

這就像一個巨大的深淵。

當你向它凝視,它也在向你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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