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場征戰數載，歸來依舊少年。

甘明琮看上去沒什麽太大變化，舉手投足之間，既漫不經心，又朝氣蓬勃。

他一出現，林嘉若明顯感覺周圍的氣氛瞬間熱烈起來了，那個穿著黑色鎧甲的少年將軍只是騎在馬背上懶懶地揮了揮手，周圍圍觀的百姓裏就有小少女情不自禁地驚叫起來。

他好像對自己造成的轟動很是滿意，嘴角揚得高高的，眉飛色舞，得意洋洋。

直到看到了前來郊迎的兩人。

他原本歪歪扭扭、懶懶散散地騎在馬背上，突然之間，眼睛一亮，將韁繩猛地一抖：“駕！”

連人帶馬，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林嘉若知道他騎術非凡，便笑吟吟地站在原地等他。

他去的時候氣勢難擋，收時也毫無勉強，堪堪停在了林嘉若面前五步遠，揚眉笑道：“哎呀，阿若妹妹又長大了！”

從郊迎處到城門口，足足擺了十裏的慶功酒。

甘明琮只喝了林嘉若和林致之敬的兩碗酒，便興高采烈地拉著他們去看俘虜了。

“……夫蒙察居然還想逃，可惜他的後路已經被長淮抄了，他想往西面跑，簡瀾早就帶了人在西面埋伏，一舉生擒了夫蒙察！”

說到這裏，他激動難耐地一拍大腿，道：“簡瀾還真沒胡吹，這女人特別擅長隱匿伏擊，要不是她，這次恐怕又要讓夫蒙察逃了！”

林嘉若也覺得驚喜，問道：“怎麽簡瀾沒來？”這次來的只有甘明琮和衛長淮，簡瀾和費乘風沒來。

甘明琮笑道：“她不想來，讓我給她報個傷病，記得替她把封賞領回去就是了！”

說話時，已經到了囚車之前。

夫蒙察作為戎人部落的一個王，待遇也是特別的，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他。

好歹是曾經令無數關中將領聞風喪膽的白狼王，夫蒙察此時雖然披頭散發，可一揚起臉，眼中的煞氣仍舊令人身上一寒。

林嘉若從前見過夫蒙察一面，也沒什麽好奇的，只是淡淡地看上一眼就放過了。

然而夫蒙察的目光卻在漫不經心的一眼後定在了她身上。

“阿朵！”

……

城門獻俘，金殿受賞，接下來便是豪宴將士。

林嘉若尚在孝中，不能赴宴，只能第二天在紫宸殿聽林時生說著前夜的盛況。

“甘明琮小時候最是淘氣，總要帶著你闖禍，沒想到長大了這麽有出息！”林時生一臉的與有榮焉。

林嘉若笑嘻嘻地說：“他現在也愛闖禍呢！你不知道，上次在金陵，他——”話到一半，林嘉若猛然收住了嘴，尷尬地笑了笑。

“在金陵怎麽了？”林時生好奇地問。

林嘉若支支吾吾地說：“就是……夜裏帶我出去玩，被大哥哥抓了回來……後來被行了家法，差點沒能趕上去代州赴任……”

林時生哈哈一笑，道：“你和明琮青梅竹馬，一起出去玩玩有什麽要緊，致之也太大驚小怪了！管得比我這個爹還嚴！”

林嘉若覺得奇怪了：“上回你不還說女孩子不要夜裏跟人出去玩嗎？”

林時生睨了她一眼，道：“那要看跟誰出去，明琮這樣知根知底的孩子，自然是可以的！”

這能比嗎？

以前還沒感覺，這次甘明琮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簡直叫他眼前一亮，頗有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驚喜。

多好的孩子啊！

朝氣蓬勃，保家衛國，才十七歲就軍功累累，這次一加封，品級都跟林致之齊平了，整個大周，還能找到這麽出色的少年郎嗎？

難得的又是跟阿若青梅竹馬、年紀相當，長相也好，家世也好，簡直沒有一處不好！

尤其在經歷了袁宴的驚嚇之後，看到甘明琮簡直像天使下凡一樣！

最好能把甘明琮多留一陣，跟阿若培養培養感情，好讓她忘了袁宴……

“上次明琮帶阿若去的是秦淮河畔！”溫溫淡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林致之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外，臉上似笑非笑。

感覺到皇帝陛下周身的和藹氣息陡然一收，林嘉若不禁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為什麽要告我的狀？為什麽要告我的狀？

林致之朝她微微一笑——

青梅竹馬？呵呵！

“有事嗎？”林時生問道，剛剛被潑了一盆冷水，臉色有點不太好。

林致之笑了笑，道：“剛剛收到江南急報，鄂州陸蒙和蘇州衛起，反了！”

林時生霍然轉身，回到龍椅之上。

“宣政事堂諸卿殿議！”

林嘉若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手裏捏著造反這麽大的事，怎麽這麽有閑情雅致先告她一狀？

林致之的消息是虞回從晉陵王府傳來的，送到政事堂的情報要比晉陵王府晚上半天，但因為林致之這一耽擱，諸臣到了紫宸殿時，至少中書令韋玄承已經得到消息了。

陸蒙出身宣州陸氏，是陸雲闕的親叔叔，在鄂州囤兵十萬，是靖南軍四大將軍之一；

衛起出身蘇州衛氏，是甘明琮的親舅舅，衛起原先也是靖南軍四大將軍之一，去年因為衛長淮之事，被林致之貶為蘇州都尉，但蘇州依舊囤兵十萬，效命於衛氏。

“陸氏家主和衛老將軍都被控制起來了，晉陵王府已發出王府信令，彭仲將軍將從桂州領兵北上——”

林致之說到這裏，笑著搖了搖頭。

“彭仲手裏只有五萬！”林修之冷冷道。

此時紫宸殿裏不只是政事堂三位宰輔，林修之和裴紀這樣知曉軍事的也被抓了過來議事，除此之外，還有新任中書舍人謝幼卿。

“致之有什麽主意？”林時生問道。

林致之是第一個拿到消息的，態度一直十分從容，甚至還有閑心告了阿若和甘明琮一狀——

等等！甘明琮！

“甘明琮和衛長淮就在京城！”林致之道，“鄂州與蘇州之亂，其實也是陸氏與衛氏之亂，甘明琮與衛長淮足矣！”

“先定蘇州，再上鄂州，鄰近諸府守軍均有所準備，可勉力支撐數日，只待甘明琮南下，再無可慮！”

沒有人對甘明琮的戰力有所懷疑，更何況他原本就是衛老將軍親自培養的接班人，衛起手中的衛家軍對他也十分熟悉。

如此便算議定了，林時生口述聖旨，中書舍人謝幼卿伏案擬詔：

“著雁門郡公甘明琮，並代州都尉衛長淮即刻領兵南下，平江南陸蒙、衛起禍亂！”

詔書擬好後，蓋上禦印，謝幼卿捧著疾步跑出紫宸殿，將聖旨送往昨夜大醉未醒的甘明琮和衛長淮手中。

殿議仿佛是要結束了。

然而此時，進殿之後始終沒有發表過意見的裴紀終於吭聲了：“不知陸蒙與衛起是以什麽名義起兵？”

林致之擡眸向他望來，微微一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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