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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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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段時間,屋子裏都沒有人說話,只有言曉螢喝灌裝果酒時發出的微弱的吞咽聲。沈嗣音捏著鋁罐甚至忘記了動彈,望著對方的眼睛裏閃著水光。

最後還是言曉螢自己打破沈默,將整個故事從頭敘述:“我不想結婚這件事當然不是因為我爸,他自己就被折騰得夠苦了。我爸爸那邊吧,親戚關系比較覆雜,我原本有個大伯,早些年事故去世了,這裏要先說清楚,不論是我爺爺奶奶還是我爸,沒有拿我大伯一分遺產,悉數留給他們母子。我伯母帶著我堂哥也沒有改嫁,逢年過節還一起吃年夜飯,不過,我對他們的感官總是不太好。”

沈嗣音不出聲打擾,言曉螢繼續:“好了,我大伯一走,盡管老人名下的兩處房產說好了一家一套,但贍養的任務就默認全落到了我爸這個兒子的頭上。誰讓他是兒子呢,這就算了。但有一回,我爺爺開刀住院,上了年紀的老人住院一定要有人陪夜,病房裏沒有陪床,只有一把塑料的躺椅,晚上就蓋了毯子將就一晚。其實睡也睡不好,椅子不穩當,有時候還要看著吊瓶,能瞇上三四個小時就不錯了。”

“整整一周多,我爸媽兩個人輪流守夜,那邊一點兒動靜沒有,就白天過來探望個十多分鐘,做客似的。我媽媽身體也不太好,我看不過去,於是周末我來陪夜。你說我爸媽是大人我堂哥是小孩,那我這個小孩都來陪了,他總不能推脫吧?他就是裝傻充楞,說學校有事來不了。”

沈嗣音微微皺著眉頭,替她抱不平:“你堂哥好歹是個男人啊......”

“可不是?”言曉螢冷笑一聲,“還有一回,我爸帶著我爺爺配完藥,我那位做藥劑師的大伯母像模像樣地看了兩眼說是舊版藥,我爺爺還有些不高興,覺得我爸配得不好。哈哈!我是後來才知道的,要是我在當場,哪怕生拉硬扯,就帶著他們再去一趟醫生辦公室,好好問一問,是你楊女士說了算,還是醫生說了算!”

“唉。”她狠狠地嘆了口氣,“這都不算什麽。我後來才終於知道了什麽叫無恥,和那些相比,這一點連撓癢癢都算不上。總之,那之後兩位老人分別又住了兩次院,哪一次都是我爸媽照顧,我也沒覺得他們有多感動,而我那堂哥每次翩翩然地來一趟,他們就高興得很。”

沈嗣音和她是全然不同的成長環境,人員關系極簡,除了沈晚雲和周禮,再沒有其他有過多牽扯的人物了。對於自己不熟悉的情境不便草率發言,還是默默傾聽。

“好戲開始在我奶奶去世後。都說遠香近臭,天天在眼跟前照顧著的人總是矛盾摩擦不斷,看見了就心煩,反倒對那些個幾個月才來看望一回的,覺得想念的很。真的就是這樣。”

對於那位大伯母,言曉螢膈應至極,不願意再拿親戚的關系去稱呼,之後都叫做楊女士。

言曉螢的爺爺奶奶外甥侄子一堆,不像言父遠在H市,他們都和楊女士及堂哥住在一塊地方,距離兩位老人很近。平時時不時地約著吃個飯,可想而知關系要親近許多。

奶奶一走,沒有主見的爺爺不讓屍體送去停屍房,也不聽言爸爸安排,非要等到一幹外甥侄子兼楊女士到齊了才讓行動。苦等了一個多鐘頭,楊女士最後一個到場,穿著艷色大衣高跟鞋,偏偏臉上寡淡,像是剛在衛生間裏臨時洗了濃妝。

一到場,就拿出“長嫂”的派頭全盤指揮,推了言爸爸找好的殯葬人員,打算帶著一眾親戚自己擺靈堂辦事。把爺爺接回家裏後,侄子們又開始一唱一和,說老人家以後誰來照顧?不如你家住一陣,再來我家住一陣?把言爸爸鬧得莫名其妙。但言曉螢有理由懷疑,不知楊女士做了怎樣的說辭,早就和他們串通一氣了。

因為住處要用來搭設靈堂,爺爺只好收拾了衣服被褥,先去堂哥家暫住。

親戚們陪著不走,因各人出身地不同,對靈堂的設置各執一詞橫加幹預。最最荒唐的是,楊女士和某個外甥在開車送骨灰盒去墓地寄放途中,聲稱汽車拋錨是因為老人不願意離開,連爺爺都直說了不講究只管送去,還是陽奉陰違,自說自話地把骨灰盒帶回了家裏,最終辦了場不倫不類的四不像喪事。

後來,言曉螢總算明白了他們整這樣一出的用意。

一行人送完骨灰回到豆腐宴,楊女士拉來了幾位言爺爺的表姐折錫箔,一邊折著,一邊商量似的說需要買墓地,得把家裏的存折本翻出來。她是長嫂,她有權利決定要拿出存折本——到此為止,她的目的昭然若揭了。

“這件事上,我爸不是沒有責任,但凡他能強硬到底,拍著桌子和那群牛鬼蛇神嚷嚷一場,也許不至於會這樣。”言曉螢一瓶酒已經喝完了,捏扁了隨手扔進垃圾桶裏,“但我還是要為他說一句話,雙拳難敵四腿,那麽多豺狼虎豹拉著天羅地網就為了把他罩在中間,連我爺爺都和他不一條心,他又能怎麽辦呢?等那些人把骨灰盒送去了家裏,一切都晚了。”

“我媽那時候就又急又怕,她是有點相信神神鬼鬼的,覺得喪事辦得不好小輩會跟著遭殃。他們那一家,我大伯已經不在了,可我爸還好好的,家人齊全啊!之後沒過一年我爸就查出了肺癌,他走得甚至比我爺爺還早。”

言曉螢終於講到她爸爸走了,眼淚成行得沖刷下來,她急喘了兩口氣,抽紙巾擦去了。

“我爸生病的時候,我爺爺已經住進我家裏了,那位楊女士翻到了存折,頭七沒過就把我爺爺連人帶行李送了回來,說老人應該由兒子照顧,不讓再住回他們家裏。至於我那位堂哥,他就是他、媽的傳聲筒,是個掛著長孫名號的吉祥物,旁觀他媽、還有各路叔叔伯伯們沒底線地為他爭取利益,等著坐享其成。”

之後的一年光景簡直不必去說,言媽媽一個人既要照顧家裏的老人,又要照顧醫院裏的丈夫,那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勞累。言爸爸的化療始終不見起色,起先是背痛脫發,最後肺部的癌細胞擴散到食道,湯水都難以吞咽。眼看著一個人從原先好好的樣子變得骨瘦如柴,不能行動,精神上的無力和折磨才更加可怖。

“這樣的情況,我還有什麽心思工作呢?我本來就在猶豫要不要自己創業,幹脆就辭職了。”對此,言曉螢只是輕飄飄地一筆帶過。

可事情還沒有結束,更糟的是,爸爸偏偏走在爺爺前頭。這在遺產繼承法上自有一番說法,等言媽媽再送走了爺爺,那對神隱的母子倆勢必要重新現身,又有一場於己方不利的硬仗要打。

言曉螢:“那位楊女士先前在被抖出早有了個談婚論嫁的相好,因為便於繼承遺產這才始終沒有結婚之後,終於不再成天把‘長嫂’掛在嘴邊,自己退居幕後,由我那位堂哥出來交涉了。他不光要搶老人的遺產,就連我爸爸遺產的百分之七也不放過(子女先於父母過世,即使已經成家生養,父母仍可繼承7%財產)。順便,他還從采買貢品的費用裏挪出一千塊錢給了他那時候的女朋友,說是爺爺的意思,絕了,不愧是娘教出來的好兒子。”

“那群男親戚們愚蠢聒噪、自以為是,我那位堂哥更是不遑多讓,”沈嗣音可以想見,言曉螢每每提到他,言語間都帶著一種諷笑,“對於他沒有盡到的義務和理虧的事情就只字不提,咬死了法律偏向自己的條款,像蒼蠅見了血一樣謀求利益。”

說了這麽多話,流了這麽多眼淚,言曉螢終於擡頭望向了沈嗣音,神色慘淡道:“可就是這麽個人,放在普羅大眾眼裏,那可是萬裏挑一的好男人好對象呢,你能相信嗎?小有名氣的一本畢業,長得人模人樣,銀行工作待遇可觀,家境殷實有房有車,就是這樣一個人。”

她幹涸的紅眼眶裏又掉下一串眼淚,哭腔暴露無遺:“這就是男人,自私虛偽,利益至上。說得不客氣一點,我現在對所有的男性都抱懷疑態度,不管看著多好的人,我只要一聯想到我堂哥做的那些事,我簡直都要犯惡心!我知道我肯定冤枉了一小批,可我有什麽辦法,我控制不住——”

言曉螢壓抑了一整晚的情緒終於宣告崩潰,喊出了最直白的一句,“我真恨他們!我恨死他們了!”

她滿臉通紅,不知是醉的還是哭的,捂著臉痛痛快快地大哭起來。

沈嗣音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原來開朗的人不是因為足夠快樂,而是因為足夠堅強,把傷口藏起背後,自己面向前方。

她猛地一陣淚意上湧,拿手背抹了抹眼睛後膝行到言曉螢身邊,把她緊緊地抱住了。

兩人一動不動地抱了很久,直到懷裏言曉螢的哭聲漸弱,她的情緒平覆下來,沈默許久才又輕聲說道:“你那麽想和周禮覆合,我卻給你灌了一晚上的毒□□,原諒我吧。我沒有要否定戀愛的意思,戀愛很好。”

“但我想說的是,這世上實在也有糟得發爛的人和事,有藏在愛情面具下的欺騙、貪婪、自私自利,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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