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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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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寺內人頭攢動,正殿前立著長條四方的青銅爐鼎,兩側各有一條長桌,桌上擺著一整排蓮花燈。香客們進入院門後,先在蓮花燈處點燃三支香,再去正中的爐鼎處許願插香。一踏進這一處許願的所在,眾人都驀地虔誠起來,連一路嘰嘰喳喳的小茶都收了聲,只偶爾小聲地和張坤嘀咕說話。

沈嗣音更是如此,神情沈靜地往擺了蠟燭的長桌處走。言曉螢則自覺地走去另一邊,給她留出足夠的,面對自己內心的空間。

長桌上不下十盞蓮花燈幾乎被圍了個遍,其中燈芯竄得格外高的兩盞更是受人偏愛,兩三個香客同時伸手,共用一簇火苗燃香。沈嗣音不願意再湊過去,她就站在角落,就著一朵沒有人用的微弱的火芯,點燃自己的三炷香。

她的願望不絢麗也不偉大,她也不貪心,給她一點薪火,也就足夠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周禮還會跟來,在她點上香之後,緊接著把自己的三炷香也餵進了搖搖晃晃的火芯裏。在她離開長桌走到香爐旁時,也亦步亦趨地走到她身邊站定。他們離得那麽近,用同一盞蓮花燈點香,又步調一致地許願,在別人看來,實在像是一對祈求戀情圓滿順利的情侶。

姻緣勝地,不光有姑娘留意出挑的男子,更多的是希望在此地找到心儀的單身女孩,順利脫單的男性。沈嗣音顯然是百花盛開的花園中很美麗的那一朵,至少在她一個人點香的時候,近旁已經有一個男子註意到她了。

男子的同伴察覺到他的走神,打趣似的搡了搡他的肩膀,小聲鼓勵道:“喜歡就去追啊!人家女孩子來白塔寺,多半也是求好姻緣的。你想,人剛許完願,就有人來搭訕,那不就是願望成真,你不就是真命天子?”

直到周禮走過來擋住了他的視線,那男子思量一陣,沮喪道:“你看,人家有男朋友了。這樣的女孩子只要不是瞎子,誰不喜歡啊,肯定早早就名花有主了,哪兒還輪得到我?”

同伴打量著那邊靠在一起點香的兩人,雖然覺得般配,還是寬慰道:“那也不一定啊,點香的人那麽多,也許只是碰巧站得近呢?”

話剛說完,姑娘移步到了爐鼎前,周禮也緊跟過去,發現他跟了過來,姑娘還側頭凝視了他許久。男子終於接受了殘酷的現實,沖同伴努嘴道:“這還不是男朋友嗎?人家護得緊呢。”

不過這一段插曲,沈嗣音本人是毫不知情的,誠如那兩位旁觀者所見,她的註意力更多停留在周禮身上——他站姿板正,兩手捏著線香端舉在前方,眼眸自然地低垂著,仿佛抱著一顆赤足的虔誠心,默念願望。

他的願望是什麽?還有什麽東西需要他這樣去求?

一時之間,沈嗣音甚至忘了自己的所求,不可抑制地去看他。終於囁嚅著主動對周禮發出了第一句問:“你也要求姻緣嗎?”

在她看來,他實在無需去求別人的愛情,只要他點頭,多少人願意送上自己的真心啊。

周禮垂下的眸光滑到她身上,黑沈沈的深淵也似,他想起昨晚睡前微信對話框上斷斷續續的“對方正在輸入”,卻最終什麽也沒收到,心裏一陣刺癢。淡淡地回道:“為什麽不需要?我的姻緣從第一回開始就不是一帆風順。”

沈嗣音再一次愧疚地說不出話來。好在周禮並無意刨根究底,徑自將自己的香插進了香爐裏。

隔著人群的爐鼎另一頭,言曉螢的誠心並不比任何人少,她豎著香,面對正殿的方向小聲道:“願菩薩保佑我和媽媽健健康康,可以的話讓我事業順利、財源廣進,球球了。”

程讓湊過來時正聽到了最後一句,笑道:“確定不是求姻緣嗎?白塔寺求姻緣最靈驗,求事業可能就沒那麽準了。”

言曉螢不為所動,已經把香插進了香爐裏,狡辯道:“沒關系,你看這麽多來求姻緣的人,菩薩佛祖們肯定都審美疲勞了。難得碰上一個像我這樣求事業的,說不定就引起他們的註意,答應我了呢?”不忘慫恿道,“你也求一個事業吧?”

程讓含笑的眼眸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不,既然姻緣靈驗,我當然要求姻緣。希望和正在接觸中的對象發展順利,有圓滿的結果。”說著,恭敬地拜了三拜。

言曉螢不知怎的,兩耳竄上一陣熱意,掩飾害羞慌亂一般,故意潑涼水:“你是故意說出來的嗎?願望主動說出來就不靈了。”

程讓插了香,沖她篤定地一笑:“我更相信,心誠則靈。”

言曉螢並不知道在自己回避的短短十幾分鐘裏,前老板和花花發生了怎樣的故事,但顯而易見的是,在上香兼進殿跪拜出來後,兩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了不止一點半點。周禮已然霸占了沈嗣音身邊的位置,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鬧得言曉螢毫無插足的餘地,只能和程讓走在一起。

周禮十年如一日,拿捏沈嗣音十拿九穩,拋出的每一句話都直擊她的要害:“你回來,去看過祖母了嗎?”

沈嗣音帶著些傷感地點頭:“回來第二天就去了,那麽久沒去看望過她,是我不好。我想今年冬至的時候再去。”

周禮沈吟了片刻,提議道:“我每年清明和冬至都會去,不如今年一起吧,祖母在天有靈,看到了也會覺得欣慰。”

清明與冬至是掃墓的兩個大日子,沈嗣音唯恐周家和沈家的人也會去。周沈兩家都是大家大業,和沈晚雲生活了近十年都沒見過一面,倒是在她過世的那一天見了個齊全,那樣的陣仗,現在想起來都記憶深刻。

姓沈的一邊有沈晚雲的親哥哥沈晚舟和四五個子侄,姓周的那一邊有周禮的父母與祖父,也就是沈晚雲的先生,烏泱泱的一大群人,哪一個都比她這個養女關系更密切。他們聚在單間病房裏,她被留在病房外,和一位管家兩位秘書呆在一處。

俄頃,由周禮的父親將蓋了白床單遺體推出,其他人跟隨在後。沈晚舟先生走在最後,離開前,對退守在走廊角落的自己打量了一眼。

沈嗣音總在想,也許是和遺產的分配有關,沈晚雲雖然喜歡她,但除了一間不動產和存在她名下的一筆錢,其餘全部股份與財富,還是由親孫子周禮來繼承。兩家人想必是對這份遺囑感到滿意,不然,沈晚舟不會只是朝她簡單一瞥,什麽都不說就走了。

沈嗣音不願意和他們撞在一起,情願自己一個人清清靜靜地去。

周禮看出了她的猶豫,先是心焦後又恍然,解釋道:“我通常都是自己一個人去,和父親舅舅他們的時間錯開,不會碰上的。你不用擔心。”

他既然這樣說,也就沒有非要拒絕的理由了。沈嗣音抿出一個微笑,答應道:“好啊。”

這一件事答應下來,周禮的心多少落回到原處,又恰好話趕話說到了這裏,總要說點什麽拉近關系,哪怕是站在“哥哥”的立場上,否則一切不都是白費?他思忖著慢慢開口:“音音。”終於叫出這個久違的親密膠著的稱謂。

“我們當時都還小,處事都有不成熟之處。其實你大可不必跑去國外多年不回,我那時雖然心裏有氣,總不會把氣撒在你身上。何況祖母對你愛護有加,我也答應過她會對你有所照顧,我——”周禮難得地停頓斟酌幾秒,“我們總算也是情誼不淺,往後你有什麽困難或需要,都可以來找我。”

他是在以退為進了,可除了以退為進,也再沒有其他辦法。

末了又追加了一條,“當初你出國走得匆忙,祖母那裏有許多相冊之類的舊物件,我都保留著。你如果想要,可以去我那裏看一看,拿走一些。”

沈嗣音心裏空一陣滿一陣,既為他溫和的態度感到歡欣,又難免失落,憂心自己早已失去了追回的資格。只是此刻是難得的好氣氛,不能貿然將它打破,只好微笑著答應並道謝。卻暗自想著,自己既沒有困難也沒有需要,唯一想要的就是求和,要怎麽找借口去聯系他呢?

那一邊,周禮見她全然沒有提要求的意思,同樣焦急,真像一個關心妹妹的好哥哥一樣,臉上不顯,卻一再強調:“什麽事都可以,不必羞於開口。你現在住的地方還好嗎?工作呢?周氏的企業文化裏有員工的業餘愛好班,包括每周兩次的繪畫課,待遇優厚......”半晌才想到什麽,自嘲道,“我都忘了,你是Z大的輔修老師,工作上不必我費心。”

難得的一根橄欖枝,沈嗣音哪兒有不攥在手裏的道理,生怕周禮收回前言,慌不擇路地抓了他的袖子道:“不是!”

見周禮沈沈的目光看向自己,又忙不疊地撒手,略顯窘迫地解釋:“我在Z大教選修課,雖然清閑,但錢也不多。何況現在還放了暑假,本來就想要找點兼職做的。你,”她帶了點支支吾吾,“你的公司在哪裏呢?”

Z大的選修課清閑,可她平時還會接畫廊的油畫訂單,還是忙碌的時候更多。只是她已打定了註意,哪怕推掉一兩幅畫,也要去到周禮的公司,制造見面交集的機會。

周禮的神色莫測難辨,他似乎從沈嗣音的臉上讀出了很多訊息,這些訊息令他意外驚喜有之,狐疑深思亦有之,最終道:“我去問過人事,再把詳細的信息發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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