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認得這少女也是宴席間見過的,似是跟著將軍夫人一起來的。

她停住了腳，問：“姑娘有事？”

少女深吸了口氣，先自報家門,爽直道：“我是將軍府的嫡女江靈兒。”說著，她語氣微頓，才又接著道,“我今日來這裏。不是為了參加宮宴……”

她忽然又停住,不往下說了,一雙漂亮的眼睛卻盯著顧寧，像是在等她好奇追問。

顧寧卻沒開口,平靜淡然地站在原地。

江靈兒沒想到她竟然這麽沈得住氣,只好接著道：“我是來同你決鬥的！”

她這話說得豪氣十足，就跟話本子看多了似的。

顧寧默默看了一眼她堅決認真的神情,看來中二少女是自古有之了。

但她身旁的幾個少女聽了後神情就微變,像是怕惹出亂子，都低聲勸她“算了吧,這裏可是禦花園啊”之類的話。

她們是怕她惹出麻煩來，但江靈兒卻是越勸越不聽的那種人，她的神情愈發堅決，盯著顧寧道：“世子殿下是保護我們燕國的大英雄,武藝超群,震懾四方。”

在提起陸明深的時候，江靈兒的語氣柔和下來，有了些仰慕,但隨即話鋒卻又是一轉：“你既然是世子的表妹，那定然武功也不差，你若是連我都打不過,又怎麽配得上世子？”

聽著她的話，其他幾個少女也不再勸了，默默看了顧寧一眼，似乎也覺得江靈兒說得有幾分道理。

顧寧看著對面的少女，淡淡道：“我不會武功。”

江靈兒對於這位王府的表小姐並不了解，但因為南陽王府也是滿門忠烈的將門世家了，就先入為主地覺得她多少也會些武功的。

就像是她一樣，雖不會拿習武當正經事，但從小也跟著家中兄長一起學了些拳腳功夫的。

因此，聽了對方的話以後，她不但不信還覺得對方這樣說是因為瞧不起她。

江靈兒的性情沖動，也受不得激，當下心頭就火氣，伸手就劈下了身邊的一截樹枝，掌風如刀，一根細長的樹枝已落入她白凈的掌中。

她抄起樹枝，以樹枝為劍，便猛地朝著顧寧沖了過去。

她的這一系列動作在不會武功的幾個女孩子眼裏，簡直如行雲流水般又優美又快，幾人看得一呆。

她只當在這種危急的時刻，顧寧就不得不同她動手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對面的少女卻不閃不避的站在原地，連神色都沒有變一下，一雙清冷如霜月的眼眸淡淡看著她，自有一種臨危不懼處時泰然的魅力。

江靈兒不知怎的，心頭一跳，手裏的樹枝猛地收住，帶起的風吹起了少女烏黑美麗的長發，看起來飄逸出塵，好看得緊。

江靈兒雖及時停了手，但腳步沖得太快，此時卻因慣性往前踉蹌了一步，就這麽撞進了少女的懷裏，還下意識抱住了對方柔軟的細腰。

江靈兒雖然自小習武，但長得不高，很是嬌小，比顧寧矮了一個頭，這麽抱著她時也顯得愈發嬌小玲瓏了。

那邊的幾個少女不由驚呼了一聲，還以為兩人都會摔倒，結果本以為要打得激烈的兩人卻這麽抱上了，不由都是一呆。

場面一時安靜得出奇，只有湖邊的風吹動了柔軟的柳枝的聲音。

江靈兒不禁楞了下，擡頭時就對上了顧寧那張清清冷冷的臉，好似比她見過的所有女子都要更美上三分，讓人失神，而那雙美麗的眼眸還正淡淡看著她。

江靈兒的臉驟然紅了，忙松開了對方的腰，像是被燙了手似的迅速。

江靈兒不知為何有些緊張，訥訥道：“你、你沒事吧？”

其他幾個少女也嚇得不輕，忙圍了過來，見兩人都沒受傷才放下心。

顧寧道：“我沒事。”

她看著時間已經過了許久，打算要走。

這時，江靈兒卻沒了先前那張揚的樣子，像是有些別扭地同她道歉：“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是真的不會武功，世子武功很高，所以我以為你也會的。”

顧寧道：“我不姓陸，不會陸家的武功也不稀奇，是不是？”

見她語氣平靜，似乎沒有生氣的樣子，江靈兒神色微松，但想到方才抱著對方時的感覺，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沒有姐姐，只有一群哥哥，她偷偷看著顧寧，只覺得姐姐的懷抱應該就是這樣子了，像是春風般柔軟舒服。

她忽然好像理解世子為什麽喜歡她了。

江靈兒忙讚同她的話似的點點頭，也不說什麽決鬥的話了，而是盯著顧寧看了一會兒，忽然期期艾艾地問道：“你……覺得我做世子殿下的側妃怎麽樣？”

顧寧還沒怎麽樣，倒是江靈兒身邊的幾個閨中好友嚇得不輕，堂堂將軍府的嫡小姐請求做人側妃也太荒謬了，她那幾個哥哥和父母知道的話，怕是都要氣死了。

江靈兒卻似乎不管什麽別人的眼光，還有她自己的家世身份，只一臉期待地看著顧寧，那雙星星似的眼睛更亮了。

顧寧看得出她是認真的，便直接道：“不行！”

江靈兒一楞，眼裏像是帶了些不解和委屈：“為什麽不行？”

顧寧還沒說話，這時卻忽然有一道低沈的男聲在眾人身後響起：“因為我不同意。”

眾人聽見這聲音，都嚇了一跳，轉頭一看，這才看見了世子殿下就站在一棵樹下看著這邊，而他的身旁竟然還站著皇帝。

眾人魂都要嚇沒了，方才那些話如果被傳出去，江靈兒鐵定會成為京城的笑話的。

少女們紛紛俯身行禮，心頭如打鼓七上八下，大氣都不敢出。

頓時場面十分安靜。

尤其是江靈兒最為不安，她的臉都紅透了，不知道他們聽見了多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才好。

她性子雖然大大咧咧的，但到底還是小姑娘，被心上人聽見她想嫁他的那些話也還是會很難為情的。

但是話都已經說出口了，若是得不到一個答案，她怕是今晚都睡不著了。

她喜歡世子，因為他是燕國的英雄，但現在她也挺喜歡這位未來世子妃的，他們一定能相處得很好的。

因此，她紅著臉，努力克制著自己的緊張情緒，擡起頭看向了世子，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顫，問他：“世子……為何不同意？你覺得我可有哪裏不好的？”

陸明深卻從樹影下走了出來，站到了顧寧的身邊，道：“你好不好與我何幹？我從沒打算過要納妾。”

江靈兒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她本以為以她的身份就算做不了世子妃，但當側妃是絕對綽綽有餘的，沒想到陸明深卻還是拒絕了她。

她壓根不信他不納妾的話，只覺得這是一種很羞辱人的拒絕借口。

眾人也似乎不信，都驚異的看著他，仿佛他說了什麽鬼話似的。

唯有顧寧和皇帝神色平靜，顧寧是知道原著劇情，男主之所以是男主，那對女主忠貞不二是標配了，自然不可能納妾，就算他人設再怎麽變化，這一點想來應該也不至於會變的。

其他人卻不能理解陸明深的話了。

因為現在的王公大臣，世家子弟，幾乎沒有一個不納妾的，除非是身有隱疾，或者窮得家徒四壁。

但顯然陸明深不屬於此列，因此他這麽說就跟他當眾宣布要出家做和尚似的匪夷所思、令人震驚。

江靈兒像是氣得臉更紅了，眼裏卻有種不服輸的神氣，咬牙道：“那若是皇上下旨，你也不納妾？”

陸明深道：“不納。”

忽然被提到的皇帝卻神色平和，默默旁觀，笑而不語，沒有絲毫慍怒之色。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江靈兒的眼淚都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像是隱約看出了他的認真，但還不甘心又像是不解地問：“抗旨不遵，你難道就不怕死嗎？”

陸明深看了顧寧一眼，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怕的。”他的語氣悠然，“但在這世上總有些人有些事是比活著更重要的，是不是？”

聽了這話，江靈兒怔住了，也沒有話說了，一個人連死都不肯娶她，那她除了死心，還有什麽辦法？

只是到底是喜歡了多年的人，被他這麽無情拒絕，面子裏子都沒有了。

她現在的心情簡直比死了還要難受。

她努力不讓淚水落下，但在場的人都看得出她已經快要哭出來了，只仿佛沒有看見她的面子，免得她難堪。

場面一時有些凝滯。

就在這時，皇帝忽然站了出來，緩步走近，遞給了江靈兒一張帕子。

他只是淡淡笑著，沒有說話，但那高貴的氣質，溫和的神態，卻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江靈兒一楞，眼淚就落了下來，她接過帕子拭淚，只是低著頭，像是覺得丟臉。

但她低著頭時就聽見皇帝語帶笑意地道：“席間的歌舞已經開始了，大家不過去看看？”

其他幾個少女也像是明白過來，拉著江靈兒走了，口裏也紛紛說起了歌舞的事情，仿佛方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皇帝或許是要去看看皇後，也同她們一起走了，走的時候，還看了一眼顧寧和陸明深，腳步頓了下才又離開。

顧寧看著皇帝飄然離去的背影，自然看得出他這麽做是在給陸明深解圍，替他引開這些人，這麽有人情味兒，簡直不像是一個皇帝該做的事。

陸明深註意到她定定看著人家背影的目光，微微咳嗽了一聲，等她似是疑惑看過來時，卻忽然將臉湊近了她，幽幽道：“他比我好看嗎？”

冷不丁看見一張湊得很近的俊顏，顧寧表情無語：“……？？？”

他忽然跟人比美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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