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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花浥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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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蘅避了禦傾楓一整天。

她總是這樣,喝了酒什麽話都能說,沒喝酒看他幾眼都不敢。

禦傾楓也沒纏著她,都由著她罷了。

直至第二日,她仍是不願出現在他面前,一見他就跑。

終於在她第..次跑開的時候,禦傾楓一把將人拽到了懷裏,“跑這麽快,怕我吃了你?”

花落蘅掙脫開,轉過身子不去看他。

禦傾楓從背後擁住她,握緊她的雙手,貼在她耳邊溫聲問道:“做什麽躲我?我哪裏招惹你了?”

“沒有。我是怕我會招惹你。”花落蘅試著掙開手,奈何禦傾楓握的用力,沒給她反駁的餘地。

花落蘅無奈,又說:“你身上的毒都已經散了吧?那我要回丹穴山了。”

禦傾楓:“......”

禦傾楓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憶起章莪山那日,心不自覺又軟了幾分,哄著她道:“好,這段時間不碰你了,別回去。你不在我身邊,我不安心。”

“沒有不讓你碰。”

“我是怕你......”

話語驟然間頓住,花落蘅有些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轉過了身子,微微仰頭盯著禦傾楓,聲音更加軟了:“你傷才剛好全呢。”

禦傾楓吸著氣磨了磨牙,“你再用這樣的語氣同我說話,我會真吃不消。”

花落蘅看了看他,沒忍住,一下笑出了聲來。

不遠處蕭棋站了半響,終於忍不住,沖著這邊大叫了一聲:“餵!”

花落蘅下意識地脫開了手,往後退了好幾步。

蕭棋上前了些,朝著禦傾楓招手:“別撒狗糧了。走了。”

花落蘅驚詫:“做什麽去?”

蕭棋擺動著手裏的折扇,看著禦傾楓,沖他嬉笑道:“再不送你回昆侖山,我怕你師父會跑來炸了我的島。”

“......”

“......”

以為這裏的人都和你一樣神經。

“切!”蕭棋冷哼一聲,甩著扇子轉道先走了。

此人脾性不好,一路都沒有再多話。

臨近昆侖山,他才止住步伐似笑非笑地問了句:“怎麽,在我的蓬萊島待了幾日,不舍得回你的昆侖山去了?”

他將扇子抵在禦傾楓手邊,“是不是覺著,在蓬萊,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誰都不用顧忌,挺自在的?”

“啰嗦。”禦傾楓將人推開,並不是很想理他。

蕭棋在原地站了許久,開始東看西看,不緊不慢地在後方墜著。

禦傾楓沒想到,剛進昆侖山就迎面撞上了花浥和花沇。

“四叔。”

花落蘅輕輕喚了聲,隨即看向花浥身側,有些訝異:“三叔怎麽也在?”

這倆人同框,倒是難得。

而且,站在花沇身後,還有一女子。

禦傾楓瞇著眼睛看了看,抓著腦中的回憶,好半天才想起她正是蕭棋曾經冒充過的櫻弦。

櫻弦被蕭晚一手帶大,會和花沇一起出現,倒也不是很稀奇。

只是禦傾楓眼下見到這張臉,總覺得很不自在。

約莫是因為花落蘅先前提到過她。

花浥朝著花落蘅打量了會兒,莫名來了句:“聽說你受傷了。”

花落蘅連搖頭:“沒有,不是我!”

“哦。”花浥緩慢地點了點頭,隨即看向禦傾楓,面上的笑意有幾分滲人:“師兄,你這可真是塊寶玉,碰一下就碎。”

“......”

他壓住笑,朝著花沇說了句:“三哥,我先去了。”

花沇點頭,囑咐道:“嗯。記著別和阿娘對著來。”

禦傾楓聽著花沇這話,明白過來,花浥這是,要回丹穴山去?

花浥繞過禦傾楓和花落蘅,正逢後方的蕭棋,碰了個頭。

“喲,這麽巧。”蕭棋搖著扇子,嘴角帶笑,走到了禦傾楓身側。

他轉過眼珠,視線落到花沇身上,笑意頓時就滯住了,仿佛見到的是個會催人命的閻王。

花沇淺淺的笑了笑,開口語氣輕和:“蕭公子,許久未見。”

蕭棋幾乎是下意識的、二話沒說揚起扇子就對著花沇的後頸敲了上去,發力倒像是咬牙切齒的。

花落蘅頓時驚呼:“舅舅,你做什麽?”

“回見!”蕭棋丟開扇子,拍了下禦傾楓,瞬間沒了影兒。

“......”

花沇踩上地面的折扇,垂眸看了下,並不是惱怒的樣子。

呃。這倆人的相處方式是令禦傾楓很吃驚的。

“禦傾楓。”花沇轉過眸子看向他,“替我好好照顧蘅兒。”

禦傾楓回過神來,沖他點頭,微笑,“理所應當。”

待人走遠,花落蘅才忍不住好奇:“三叔怎麽了?”

“你不是應該要問,你舅舅怎麽了。”

花落蘅笑說:“這一遇見,豈不是又要打起來?”

“打不死就行了。”禦傾楓邁開腳步,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他自動忽略掉了一直站在此處沒有吭聲的櫻弦,繞過她而走。

卻不想這櫻弦也是莫名其妙,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喚道:“傾楓。”

禦傾楓匆忙甩開,連連退步,眸光有些浮躁,不禁斜眼過去看了眼花落蘅。

他和櫻弦,很熟嗎?

沒有吧?

記憶裏對櫻弦的唯一印象,便是蕭棋冒充她戲弄自己那一回。

否則他今日看見這張臉都不一定猜得到是誰。

“我,認識你嗎?”他開口問了句。

櫻弦咬了咬唇,吶著聲道:“你不記得我了嗎?”

“......姑娘,我腦子不好,實在是記不清了。”禦傾楓邊說邊註意著花落蘅,生怕她誤會什麽。

櫻弦眼眶一紅,募地就掉出了眼淚。

禦傾楓:“......”

他不做聲,花落蘅倒是先看不下去了:“櫻弦,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喜歡哭了?”

櫻弦一楞,眼淚顯然是掉的更快了。

花落蘅含糊不清地又說了一句話,嫌惡地跑開了。

“落蘅!”

她跑得快,禦傾楓沒有來得及拉住她。

他沖著櫻弦尷尬一笑,擡步便走:“失陪。”

分明只是瞬間,可花落蘅很是快,一下就沒影兒了。

在煙雪築門口迎面就撞上了南風:“師尊,你回來啦!”

禦傾楓拉著他就問:“你見到落蘅了嗎?”

“哦,撞見了。她說去做吃的。”

“吃,吃、吃的。”禦傾楓被嚇得結巴了起來。

他的落蘅什麽都好,偏偏就是做吃食,會費胃。

他本以為這些個神女們都是這樣,畢竟天仙,五指不沾陽春水。可那天在章莪山吃了花若螢做的菜肴,才知道能虐人胃的,就只有花落蘅而已。

不過、她還有閑情去做吃的,總能說明沒有在生自己的氣。

禦傾楓松了口氣,聽見南風忽的問:“師尊,雲師妹去哪裏了啊?”

“雲昭?她不在昆侖山嗎?”

“弟子已有三日未見她了。”

“不必理她,人不會丟就行了。”

好端端一個東海公主,怎麽可能會丟。

禦傾楓在煙雪築等著花落蘅來,逐漸犯困,最後枕著石桌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他正想著去尋尋花落蘅,還沒來得及站起身,就見花浥走了進來。

禦傾楓一楞,“你不是回了丹穴山?”

“我三哥和蕭島主打了一架,我嫂子怕我會被誤傷,就讓我趕緊回昆侖山。”

“呃。”

蕭棋和花沇是到了見不得面的地步了?

花浥移步坐下,“師兄,你同蕭島主交情頗深,需得勸勸他,不要同我三哥結怨才好。”

禦傾楓從花草邊上拿出了一壇酒,倒進桌上的杯子,一面說:“你第一天認識他?他會聽我的?”

“最近幾次見他,倒真像是第一天認識他。”

花浥話鋒一轉,又問:“對了師兄。你此次去凡界,可有見到我阿姐?”

禦傾楓搖頭,“沒有。”

“給我喝口。”花浥搶過他手邊的酒壇,直接就往嘴裏灌。

“......”

禦傾楓眼瞅著他跟灌毒藥一樣的給自己灌酒,手指顫了顫,看的發慌:“你,怎麽了?”

花浥沒吭聲。

連著灌完了一壇,他才肯開口,說:“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的心,還是只屬於魔界。”

他盯著禦傾楓身後,沖他使了使眼色,還沒喝夠的樣子。

禦傾楓從邊上再次拿出一壇,倒在杯中,將杯子遞給他。

花浥接過,“師兄,你說我到底要如何,才能守住她的心,不讓她離開呢?”

“你說,芳華?”

......這個問題,他還真是問錯人了。

禦傾楓和芳華總共還沒見過幾面,雖然和她是血緣至親,可也著實是沒有一點了解的程度。

花浥和她相處了這麽多年,都不清楚她心裏在想些什麽。更何況是他了。

“我留不住她了。”花浥一杯一杯地邊倒酒邊喝,漸漸上了醉意。

“她......”

“這麽多年,這麽多年......她的心還是這麽狠。”他笑的淒然,眼眶發紅,“她對我,一點眷戀都沒有。”

“早知會守不住她的心,當初我又何苦要將她帶到昆侖山來。”

他手指用力,幾乎要將酒杯捏碎,“當年若是一起死了,倒也是幹脆。沒準兒投胎還能一起。”

“花浥。”禦傾楓攔住他,不讓他再繼續喝下去。

花浥嘆了口氣,很輕很輕的。

他歪頭打量了著地面的幾片落花,塵封了很多年的記憶湧上心頭。

——

花浥和芳華初見的時候,是在四千多年前。

他千歲生辰,花離辦了一個簡單的家宴,那晚他喝多了酒,飛到天宮同一位神官打了一架,架是打贏了。只是昏昏沈沈地,從瑤池邊掉下了凡界。

那一摔,就摔到了芳華面前。

他在一座破廟醒來,當時就在破廟裏為那些乞丐醫傷的芳華,一襲白衣,面容清雅,站在人群中,宛若謫仙。

他一路跟著她,看她濟世救人,總覺得她的醫術令他有些熟悉,卻又察覺出她體內魔的氣息,心裏頓時就亮堂了起來。

直到他二哥下界,將他捉回了丹穴山,他才沒有空閑再去想那個令他過目不忘的女子。

卻不想三年後,他陪同兄嫂去章莪山,再次見到了芳華,也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

他隨她再次去到了凡界,在京郊一處荒廟中攔住了她:“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花浥甩開折扇,湊到芳華眼前,“我已經知道了,你是魔族公主。”

芳華看了他一眼,低頭不語。

“我就說呢,一個魔女,怎麽會章莪山的救治醫術。是你嫂子教你的吧?”

芳華仍未出聲。

“魔尊幻瀛殺人不眨眼,視命如塵埃,你為他的胞妹,倒是心地善良,願意救治那些凡人。”

許久許久之後。

芳華揮手打落了他的折扇,語氣冷冽:“你說完了嗎?”

“還沒呢。”花浥從地上撿起折扇,那雙桃花眼彎了彎,用扇子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聲音極其溫和:“我爹娘和兄長,常言我只知風花雪月。你醫術高明,不若,收我為徒,讓我和你一起救濟蒼生?”

芳華擡起手握住他的扇子,微微用力,將扇子折斷。

“滾回你的丹穴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花浥盯著她的背影怔了半響,卻是更加來了興趣。

而他爹娘不知是從何處聽來消息,知曉了芳華的事,讓他二哥將他再次捉回了昆侖山,揪著他詢問。

他大大方方承認:“是,我喜歡她。”

他阿娘大怒:“你可知她是什麽身份?你可知你同她糾纏在一起,旁人會怎麽看待我們丹穴山?”

“我喜歡誰,便就是認定了她。才不管她是人是鬼,是神是魔。”

“我倒是想看看,誰那麽喜歡多管閑事,嘴碎要說我的閑話。他們喜歡說,我便去斬了他們的舌頭!”

當時同花離一起喝酒的玉繁聽了他的話,哈哈大笑:“你這樣的性子,倒是讓我想起當年小顏要嫁給魔尊的時候。”

“玉顏前輩嫁給魔尊不後悔,我花浥喜歡上魔族公主,亦不會有半分悔意。”

他阿娘氣得砸碎了桌子:“混賬!給我滾!”

他真的滾了。

而且自那以後,再未回過丹穴山。

他沒日沒夜地跟著芳華,幫她摘草藥,幫她熬藥,為她做菜,晚間的時候撫琴吟笛給她解悶。

盡管芳華連句話都舍不得和他說。

直至三千年前,他被一妖獸所傷,靈脈受損,暈倒在了凡界。

他昏了七天七夜,從丹穴山醒來的時候,才聽聞魔界出了事,拖著未痊愈的身子去了魔界。

他第一次見到芳華落淚。

她有一身好醫術,能救治萬物生靈。卻救不了自己的兄嫂,幫不了魔界。

魔尊身隕,魔界被封印。芳華被天界神官重傷,他救走她,不得已將人帶回了丹穴山。

奈何他阿娘對魔族的成見和恨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揚言要殺了芳華。

花浥第一次將劍橫在了自己脖子上,“若是要傷他,那便先殺了我。”

“那個魔女,是會蠱術嗎?到底對你施了什麽蠱,把你迷成這個樣子!”

“娘,芳華她和魔尊不一樣,她心地善良,不——”

“住口!”

他丟開劍,對那個向來疼他的娘親著實是絕望,不欲再多言。

“花浥!你膽敢邁出一步,從今以後,就再也不要認我這個母親了!”

他輕輕笑了笑,眼眶募地紅了,“如你們所願,從今往後,我和丹穴山沒有任何瓜葛。”

“爹娘就當做花浥已經死了。”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是無路可走,那樣的荒涼,絕望,無助。他將自己同芳華綁在一起,成了個無家可歸到處逃竄的“乞丐”。

天帝令人大肆屠殺散開在凡界的魔族之人,北海龍君追著芳華從她手裏搶走了天魔令。

他將芳華從北海龍君劍下帶走的時候,她嘴裏吐出的血沾染了衣襟,白衣快要變作了血衣。她神色平淡,只是說了句:“我早說過,你們這些神仙,就沒有幾個好東西。”

“......”

他沈寂了片刻,問:“天魔令是什麽?”

“天魔令是我魔族聖物,執此物者,不論什麽身份,都能號令魔族。”

“北海龍君,為何要搶天魔令?魔界已被封印,就算是有這個東西,也是毫無用處。”

“你以為,他只是想要幫天帝除掉我兄長嗎?”她話說的淡然。生死攸關時刻,面上仍是平靜如水,看不到一點波瀾。

他無言以對,最後說:“罵我倒也罷了,別將你嫂子牽扯進去了。”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說錯了。

芳華臉色變了變,定了定目光,笑的那樣淒涼,側過頭問他:“花浥,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他笑了笑,許是覺得她問的是句廢話,便沒有回答。

芳華又道:“我不喜歡你,也不會喜歡你。”

“我知道。”

“可我無怨。也不悔。”

芳華第一次搭上了他的手,“我們去昆侖山,找昆侖上神。”

一晃四千年過去了。

花浥昏昏沈沈地從煙雪築離開,嘴裏含糊不清地一直叫著芳華的名字。

芳華似乎在門外站了許久,散動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不堪。

花浥靠近,腳步還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

“你又喝酒了。”

這些年,他時常醉酒。有時候甚至喝到吐血。

花浥擡眸,一把拽住她的手,將人抵到了墻邊,盯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睛,問:“這麽多年,你對我,就無一絲一毫的心動麽?”

芳華的眸子從來不會為他而閃動,那張臉看不出一絲喜怒,說出的話一如既往:“我說過,不喜歡你。也不會喜歡你。”

“你若是後——”

“無怨,也不悔。”

花浥手指蜷了蜷,眼裏滿是不甘,幾乎是在咬牙切齒地出聲:“我只是,不甘心、”

芳華將人輕輕推開,“三日後,我就要離開昆侖山了。”

她永遠是這樣,用最平靜溫和的語氣說著最能紮人心口的無情之話。

“你要回魔界。”花浥聲音都在發抖,不自覺後退了兩步,已經不敢再去看她的那張臉。

“你既知,我便不會再多言。”

芳華轉過身,邁步進了屋子,關掉了房門。面對這個陪伴了自己數千年的癡心之人,她仿佛沒有半分的留戀。

從初識到現在,花浥為她所做的一切,都如同烙鐵般深深印在她的心底,刻在了她的骨血之中。

她比誰都清楚,花浥愛她早已愛到了瘋魔。

可是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都在避他傷他,讓他心裏懷抱的希望,一次次、一遍遍地泯滅。

花浥站在門前輕輕笑了聲,那聲笑苦澀至極。

這便是他最愛的那個女子,從來都是這般無情。他早知,她的心,永遠都是捂不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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