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自然是稍微有點怕的。

因為此刻周遭環境幾乎純黑，天空陰雲密閉，欄桿外的聲聲海浪更突出了這種極端的靜謐感。

再加上航母一般的維克多號太大, 三個人走在這狹小又深邃的走廊上，卓雲舒總覺得身後有種被窺視, 好像哪裏會突然跳出個東西的悚然感。

但眼下他可是“警察卓榮庭”, 如果直接回答害怕, 那簡直太不符合弟弟的人設。

“我有點夜盲癥，太黑了看不清。”這是個很好的理由。

身後傳來一聲嗤笑，是那個瘦小的女孩彩虹, 她說：“卓警官，我可只聽說過雪盲癥，還沒聽說過夜盲癥。再說，誰夜晚不盲？”

姜琦一副確實如此的表情看向男人：“對呀，夜裏都看不清，你不要找麻煩。”

卓雲舒：“我不是找麻煩，有盞燈的話，能看的清路，我們也能更快回到參賽者的宿舍, 而且，也避免遇到一些潛在危險, 又或者摔跤磕碰這種無意義的損傷。再說，一會兒不是還要爬通風管道麽。”

彩虹：“奇了怪了，剛才大家爬通風管你怎麽不嫌黑。”

剛才是剛才，剛才他前面有姜琦開路, 後面有弟弟掩護，一路上人又多, 那種恐懼黑暗與未知的心自然減少。

但眼下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彩虹”眼神非常不善，如果整艘船都如姜琦所言全是高仿真機器人，那這個能被姜琦接受招在身邊的，很有可能就是弟弟口中那幫窮兇極惡的獸人成員之一。

而且在姜琦面前他眼下是卓榮庭，正被她嫌棄和不耐煩，似乎隨時有被丟下的可能，所以卓雲舒想要找盞燈，一是壯膽，二是避免姜琦一會跑太快跟她走散。

姜琦完全沒有想到會從“卓榮庭”的嘴巴裏說出這種話，眼前的男人簡直就跟卓雲舒那種龜毛又細致的性格一模一樣，下意識張嘴就問：“卓警官不會也是處女座吧？”

卓雲舒：“對。”

姜琦扶了扶額頭，對呀，她怎麽忘了，卓榮庭和卓雲舒是孿生兄弟，同一天出生的，自然星座也一樣。果然是一家人投胎。

“那你現在快去拿燈，我們就在這裏等著你。”

卓雲舒微微驚詫，有些猶豫的看她一眼：“我一個人去？”

姜琦愈發沒好氣，雙手抱臂往身後的欄桿一靠：“怎麽，拿個燈還要人陪著？尊敬的卓警官是什麽貴族小姐，還需要保鏢來給你保駕護航？”

卓雲舒哪裏見過姜琦這樣不留情面譏諷人的態度，原來這就是她對其他人的樣子嗎，就連說話的音量也平白大了好幾分。

姜琦往欄桿上靠的時候，卓雲舒下意識就伸手往她又走近一步，姜琦瞟他一眼：“幹嘛？”

卓雲舒訕訕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又囑咐一句：“今天風浪很大，你別往後倒，小心掉下海。”

姜琦：......

一旁的紅桃Q：......

卓雲舒：“那我去了，你們一定要等著我。”

姜琦嘴角抽了抽，朝他揮揮手。

男人果然沿岔路往光源走去，很快進入了走廊盡頭那間貴賓室。

紅桃Q：“這小警察怎麽這幅德行？磨磨唧唧嘮嘮叨叨。”

姜琦一下想到了卓雲舒，朝海面嘆口氣：“哎，處女座的男人都是這樣。”

紅桃Q：“你似乎很有經驗？”

姜琦反問：“你為什麽要重新進入這艘船，你和方片A達成了什麽協議？他給你開出了什麽條件？”

紅桃Q淺咖色的眸子縮了縮，眼中閃過陰沈：“我以為你對這些並不敢興趣。你只對殺死同伴有興趣！”

“同伴？呵。”姜琦冷笑：“這十個人裏，誰曾把誰當過同伴？如果你和梅花J出去後老老實實的過日子，我不可能找到你們，梅花J也用不著死。”

紅桃Q被姜琦的話激的眼圈通紅，剎那目露兇光：“我們當年綁架的女孩，你知道她的父親是誰嗎。”紅桃Q和梅花J做的最大一起案子，就是綁架了某個星球霸主的女兒，並虐待至死，自此後這兩人便上升至冰山最高通緝令，賞金高達幾億星幣。

姜琦冷冷看著她，然後一伸手指向上方：“當年那場賭局的，頂層貴賓之一？”

“你知道？那你就應該知道，這全都是他應得的。我們只不過是血債血償。”

姜琦：“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殺了無辜的人，同樣也需要血債血償。”

紅桃Q譏笑的看著她：“你這話的語氣，好像你雙手多麽幹凈。Joker，你和我們都是一樣的野獸，都經歷過實驗室的篩選，不要以為你多了那百分之一的人類基因，就真的比其他野獸更像人。”

姜琦：“你就沒有想過，方片A把最後剩下的我們重新聚集在這裏，是別有目的。”

紅桃Q：“我當然知道，因為游戲，一直都沒有結束。”瘦小女孩神經兮兮的對姜琦伸出一根手指，然後點住自己心口的位置：“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沒有一刻能睡個好覺，我總覺得我還沒有從這艘船，從那個籠子裏走出去。”

“JOker，你睡覺會做夢嗎，你還會夢到以前那些年的生活嗎？我夢到過，所以我總是睡不好。那些人類都說我們是人形野獸，所以他們用我們取樂毫無心理負擔，殺我們如同殺雞殺狗。那野獸吃人不也是天經地義嗎？同樣都是宇宙中的物種，難道人類就更高貴一些？他們可以當我們是牲畜隨意屠戮利用，為什麽我們對他們使用暴力就要接受審判，這公平嗎？”

姜琦：“不公平又怎麽樣，人類是規則的制定者，在五大星域中擁有最多的勢力。所以我當人，不當野獸。”

紅桃Q被她的話噎了一下：“JOker，你真是會自欺欺人。你忘了嗎，在這艘船上，我們就是野獸呀。最後我們兩個之中，只能走出去一個，只有這樣，這個游戲才算終結。”

姜琦垂下眼眸，慢慢攥緊了一直沒有離手的鐵棍：“你會死在我的手上。”

紅桃Q：“為什麽一定是我死，雖然你的實力確實比我強，但我也有我的殺手鐧。”女孩話音落下，便毫無征兆的對姜琦出手，四枚尖銳的指甲從她的手心子彈般射向姜琦的眉心。

姜琦眼皮都未眨一下，那幾枚指甲便嵌在了一塊空氣光幕之中，隨後垂直落地。

姜琦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的監視器：“你忘了，這艘船上私下的鬥毆是不被允許的，方片A一直在監視我們，他可是最講規則的家夥。所以我猜想，他也許沒有告訴你當年全部的賭局，甚至他現在還在後悔，為了我們這群獸人妥協規則。”

這個規則紅桃Q當然不會忘，之所以兩個人女人頭頂的攝像頭她們沒有碎除，忽然出手，也是出於對監視器後那個家夥的某種試探。

當年船上走出去的十個，如今只剩下三個，卻依然誰也不信誰。

紅桃Q又問“你什麽意思？”

姜琦看向紅桃Q：“方片A從來沒有親口說出，最終的規則到底是一個人走出去，還是所有人都走不出去。”

紅桃Q眉心一簇，眼中露出一點慌亂，但最終還是冷笑一聲：“你不要再挑撥離間。”

姜琦淡淡一笑，兩人都不再說話。

又過一會兒，姜琦覺得有些不對勁，紅桃Q也問她：“小警察不過拿盞燈，怎麽還沒回。”

姜琦立刻轉身，朝剛剛男人離開的方向快步追上。

她很快趕到那間貴賓室，嘭的一下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金碧輝煌的貴賓廳大堂沒人，但空氣裏有警察皮夾克上淡淡的煙味殘餘，姜琦立刻追蹤那味道繼續往裏走，又推開裏間一扇臥室的大門，便看到男人背對著她。

“你在這裏墨跡什麽呢！”姜琦生氣了，大步往前走要去揪警察的領子，但卓雲舒很快後退一步，他的身影移動後便露出了床上擺放的東西--一個半人多高的鐵籠。

他的臉色有些慘白。

而姜琦在看清床上的東西後，臉色刷一下也變成了墻灰般的慘白。

她剎那動彈不得，一雙腿就像是猛然被釘子契在了地上。

卓雲舒緩緩伸出手，指向床上的鐵籠，還有縮在籠子裏那個有著長長黑發，骨瘦如柴，魚尾人身，長著一半優伶臉一半獸面的小女孩：“姜琦，這是，什麽？”

卓雲舒非常確定，他在《殊途》那款游戲裏見過這種小型獸人，而當時，有很多這樣的獸人從四面八方撲向他。

籠子裏的小女孩眨著一雙洋娃娃般的大眼睛，瘦細的小手從鐵籠的縫隙間伸出，手腕上還連著鐵鏈，五指大張：“哥哥，我餓。”

卓雲舒之前本來拿了那個圓球裝飾燈想要離開的，但後來聽到臥室有動靜這才進入臥室查看，這一看之下就楞住，便想起了前段時間游戲裏的經歷。

游戲中被團滅的怪獸，如今真實而鮮活的出現在眼前，同樣會說人話，同樣會叫哥哥。

不得不說對他的精神沖擊極大。

所以，那個虛擬游戲中的形象，竟是真實存在的某種獸人嗎？

“哥哥，我餓！”小女孩對著他又重覆了一遍，聲音孱弱，可憐兮兮。

卓雲舒回過神立刻行動起來，他飛快跑到客廳，從貴賓室的桌子上取了一盤小點心重新大步走回臥室，正要遞給小女孩，卻被一直沒有動靜的姜琦猛地擋在跟前。

“別過去。”她緊緊抓住男人的手腕，指甲都掐進了他的肉裏，聲音極其虛無縹緲，仿佛魂魄已經離體似的，但還是堅定的告訴他：“別過去。”

“為什麽？”籠子裏的小女孩看起來非常可憐。

姜琦擡起頭，蒼白著臉看了他一眼，又神經質的四下看了一圈，縱然整個腦子裏都在嗡嗡亂響，她卻還在拼命告訴自己要鎮定，緊緊握著男人的手腕，她飛快說：“是假的，你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死光了，她們早就都死光了。”

“哈哈！”身後傳來一點嘲諷的笑聲，原來彩虹已經跟進了房間。

待看清籠子裏的小女孩和姜琦的表情時，紅桃Q愈發大笑不已，甚至都笑到捂住了肚子：“確實是假的，但你的樣子真好笑。”

籠子和女孩都是假的，是4D虛擬投影，但卻把Joker嚇的面無人色，實在有趣至極。

卓雲舒經兩人一說，也發現了暗藏在床後的投影光源，原來眼前的獸人小女孩真的是假的，這個技術實在牛逼，剛才竟一下沒能看出來。

“姜琦，姜琦你沒事吧。”手腕被掐的生疼，但卓雲舒感覺那節皮膚上的手又冰又涼，甚至滿是粘膩的汗。

他伸手想去扶住看起來已經搖搖欲墜的姜琦，卻被她一把推開，女人尖叫：“別碰我！”

卓雲舒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自己被緊緊抓著的手腕上。

姜琦順著他的視線，同樣也看到了自己的手正牢牢抓著他，所以立刻松手，這次聲音小了點，也平靜了些許：“離我遠點，你身上很臭。”

卓雲舒：......？

悄悄拎起皮夾克湊近鼻尖嗅了嗅，立刻也屏住呼吸，並飛快扭頭大口喘息了兩下。

剛才扒弟弟衣服時還不覺得，現在被姜琦這麽一說，他感覺渾身從裏到外都被這身衣服給汙透。

真的很臭，衣服上有說不出來的怪味，煙味，泡面，還有油耗味以及皮子味，仿佛很多年沒有洗過，啊，如果再仔細聞聞，甚至裏面的襯衣也有一股酸臭的汗味。

卓雲舒全身都別扭起來，像是衣服裏忽然長出了一千只虱子跟跳蚤那麽別扭。

琦琦說他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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