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

我忍不住搓了搓手，身上只穿著薄薄的病號服，靠窗的那位病人倒是穿得很暖和，看他熱得拼命湊到窗邊吹冷風就知道了。

病房裏不算吵，雖然加上我住了四個病人，不過大家都沒什麽交流，像我這樣不擅長言語的就更加不可能聒噪了。

我忍不住縮回被窩。不過被子也很薄，防寒效果同樣微乎其微，只能說總比沒有好了。

“鈴……”

是我的手機鈴聲。

我絲毫不情願地伸手出去摸手機，拿進被窩裏按了接聽鍵:“你好？”

“……鳴雲。”

“緋河？怎麽了？”

“那個……你做好心理準備……”

“到底怎麽了？”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緋河這樣猶猶豫豫，恐怕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告訴我吧。”我深吸了一口氣。

“你父親他……”緋河頓了頓，“不在了。”

手機瞬間不受控制地從手裏滑落。我就像遭了個雷劈，腦子裏也成了一團漿糊，全身都驚詫到僵住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想些什麽。

片刻後我才顫抖著手去把手機重新拿起來，看到緋河還沒有掛電話於是拿到耳邊:“……騙人的吧。”

“是真的。”

是真的……啊。

“鳴雲？鳴雲你別嚇我……”

我掛掉了電話，蜷縮在被窩裏不想吐出半個字，什麽也不想做。

要是能與世隔絕就好了。我這麽想著。

但很遺憾，我沒能一直待在空無一人的被窩世界裏，我出院的日子很快到來，緋河來接我到外面的世界。

春光燦爛的景象我已經不想再看了。我從小父親就總是帶著我走這條街道，我看著它四季的變換，然後一點點長大。

現在它留給我的只有悲痛而已。

後來我打算離開這裏，一是不想觸景傷情，二是想寄希望於魔法。

我也曾經在學校修習過魔法，不過只是皮毛。我想也許在這個我還未了解透徹的領域裏，還有什麽希望能遺留給我。於是我從圖書館借了些有關魔法的書，知道人死後靈魂會去往陰間，或者成為怨靈留在世上。

至少我想知道父親的死因。我問過緋河，她搖搖頭說不知道，讓我不要追究這件事。可是我怎麽可能做得到。這麽久以來一直支撐我努力的父親，我絕不會讓他不明不白地離開。

我之前有聽說過魔族，所以打算先去那裏一趟。他們的力量也許能夠幫助我。

魔族領地離這裏很遠，我甚至記不清自己到底輾轉坐了多少交通工具，腦袋有點暈乎乎的。

我用手機開了導航，但也一時不知道該去哪裏，怎樣和其他人溝通，拖著行李走了好一會兒仍是有些茫然。

我遇到一個自動販售機，不禁停了下來。因為說實話，走了這麽久我的確也有些口渴，於是從口袋裏掏出幾個硬幣打算塞進去，卻不小心讓其中一枚悄悄滑落到了地上。

我正想撿起來，卻被另一個人先摸到了硬幣。

“給你！”她把硬幣放到了我手裏。

對面是個小姑娘，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來歲，穿著連衣裙搭長外套，臉長得還算可愛。

“謝謝……”難得遇到個看上去好說話的人，我一邊往自動販售機塞硬幣一邊趕緊抓住機會問道，“你知道哪裏有旅店之類的……”

“我知道！大概就是轉幾個角，從這邊過去，”小姑娘指了指某個方向，“或者我帶你過去？我正好有時間。”

“可以嗎？謝謝你。”我拿起販售機裏掉出來的可樂開蓋喝了一口，繼而趕緊朝她鞠躬致謝。

“不用這麽誇張啊……”小姑娘好像有點不好意思，“我們走吧。”

我和小姑娘在路上隨便聊了兩句，知道她的名字叫錦雀，我也告訴了她我叫鳴雲。錦雀給人很容易親近的感覺，是那種很容易給人留下好感的人。不一會兒她帶我到旅店，說這邊的老板和她有交情，有什麽需要可以盡管開口。

我又一次和她道了謝。我本以為我和錦雀只是有這麽一面之緣，卻想不到之後我在旅店又一次遇見她，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她似乎是來找老板聊聊的，正好碰上我要出門便過來朝我搭話。

“鳴雲先生！”錦雀朝我揮了揮手，“這幾天住得好嗎？”

“還不錯。你最近也好嗎？”

“我很好！”

“是嗎，那就好。”說實話我在這邊幾天也沒有調查出什麽有用的消息，決定試著問問錦雀看她會不會知道些什麽，“錦雀，你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找到死去的人的靈魂嗎？”

“不可能的吧。”錦雀道，“正常死亡的下陰間了，陰間不是一般人進得去的，怨靈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結成的……鳴雲先生失去了誰嗎？”

“……是我父親。突然就去世了，也不知道死因……”我不禁胸中一痛。

“死於意外嗎？那要報警呢。”錦雀嘆了口氣，“你很難過吧……對不起，我還讓你說……”

“沒關系……總之靠魔族的力量沒辦法幫到我嗎……”

“鳴雲先生……生老病死的事，誰也沒有辦法。”

“……謝謝，我知道了。”

看來我也該回去了。不過難得過來一趟，看看這裏的風景調整一下心情似乎也算不錯。但不管我去到哪裏，父親死去的面容仍然縈繞在我的腦海裏。

我倚在欄桿旁，看著湛藍色天空下的海。

“鳴雲先生也喜歡海？”

我不禁嚇了一跳。我沒想到錦雀居然也會在這裏。

“還好吧。”

其實這段日子我和錦雀也有經常在旅店碰面，遇到了就會聊上幾句，基本上是談談自己的生活近況之類，她說她是魔王的女兒，這倒讓我有些意想不到。

“我也喜歡。”錦雀握住欄桿，“聽爸爸說媽媽生前也喜歡來這裏。”

突然她轉頭望向我。

“鳴雲先生。”

“什麽？”我也轉頭看著她。

“我要是說喜歡你的話，你會怎麽辦呢？”她笑道。

“不可能的吧？你這麽年輕，我都是三十多歲的大叔了。”我對她的發言有些吃驚，但還是當了玩笑。

“誒——你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呀，感覺跟我差不多大。我倒是覺得年齡不是問題。”

“是嗎。不過不管怎樣，明天我必須走了。”

“去哪裏？”錦雀的表情總感覺有些失落，不知道為什麽。

“回家。在L城。”

“有機會我去找你。”

“有機會我也再來找你。再見了，錦雀。”

之後我就回到家所在的L城，機緣巧合之下進了研究所工作。我在一個叫凜雪的研究員身邊，當他的助手。

他的書櫃裏有不少檔案資料，不過擺放書櫃的房間上了密碼鎖，我還是好不容易偷窺到密碼才打開房間進去翻閱那些資料的。

最後我在一個箱子裏找到一張發黃的紙，上面寫著的居然是進入陰間的方法。但是我的魔力太弱了，恐怕不能施法成功。

再後來我在研究所外遇到了一個女孩子。她自稱是凜雪的妹妹，問我有什麽辦法進去。我想竟然是那個天才的妹妹，說不定她能夠施法成功，於是我把紙說明的部分遮了遮，騙她施了法。

可是，她念完咒之後，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她死了。

我害死人了。

我很害怕。我的手發抖著把她的屍體先藏了起來，之後想辦法匿名聯系了她的父母我就趕緊離開了。

我成功進入陰間，是在一個我意想不到的狀況下。

凜雪坐在辦公桌前一邊處理資料一邊問我:“最近L城狀況怎樣？”

“根據統計，惡鬼怨靈之類的好像增多了。”

凜雪聽言皺了皺眉:“我知道了。”

之後我也想不到他會用那個魔法進入陰間，我也趁機跟著進去，盡管被惡鬼之類的東西傷害，我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有和父親見上一面的機會，怎麽樣都沒關系。

但很遺憾，我沒有見到父親，反而感覺到有什麽撞進我的身體，卻又說不出那是什麽，只知道我可能大禍臨頭了。最後還是凜雪握著我的肩膀把我給帶了出去。

凜雪進陰間的事很快被發現了，他被奪取了聲音並開除了。我知道某間魔法學院的人要讓他過去，那裏正是我父親工作過的地方，所以我決定跟著凜雪一起過去。

我知道真相，是因為偷偷趁凜雪不在去了研究室翻找。

是一張和之前寫著陰間進入方法相同的黃紙，上面寫著將人死而覆生的方法。

父親在這裏工作，我心臟停跳卻奇跡般生還，緋河讓我不要追究死因……

……原來是這樣嗎。

我想撕毀這張破紙，卻發現撕不爛。後來我想到錦雀是魔王的女兒，如果能把這張紙交給魔王大概就不會有什麽人接觸到它，且因它而死了。

我把紙厚厚地包裹起來寄給錦雀，讓她不要看裏面的內容，直接交給她的父親。她總是提到她的母親，要是她用這個方法去覆活母親就不好了。

雖然總覺得這個安排不算太妥，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了。

現在我只需等著我的死亡之日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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