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到鐘離這樣說話，江楚震驚不已，旋即明白過來，這是他剛才錄下來的聲音，用來幫她入戲，體會那種戳破殘忍真相的震驚感。她跟著剛才的情緒繼續下去，重放錄音。

這次，江楚是真實的氣憤：這人為了拍戲，怎麽什麽招數都能用出來啊？

等到第三次重放的時候，江楚心裏有些陰暗地想，如果，這是他的心裏話呢？

她是個自憐自傷的人，找不著北了？他真的這樣想她嗎？

她已經決定 ，待會兒出去要狠狠揍他一頓！

“過！”隨著導演一聲令下，外面不知情的工作人員紛紛進來，沖江楚鼓掌：非常寫實的表演，跟剛才比高出好幾層。

江楚拿著錄音筆直沖到監視器面前，扔到導演身上：“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鐘離早猜到她會不滿，朝她伸手示意過來看精彩回放。江楚一掌把他手拍開：“一定要這樣嗎？是我表演不夠好，要用這種傷害我的方法才能給出你滿意的表演？為了戲，你是不是什麽都能做得出來啊？！”

女主角與導演當場吵架，現場所有人都摒住呼吸，不敢出大氣。

飾演淩旭丈夫的演員並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也猜出個大概，他出來打圓場，說：“江楚，剛才這條我看了效果很好，導演不論用什麽方法，總是為了你好，為了戲好。演員有時候是需要被刺激一下，才能給出最真實的反應的，這是專業。”

“行，你們都專業，就我業餘。”江楚只是看著鐘離，不止氣他這樣的做法，也在為那段錄音的內容生氣，她覺得那些話多多少少是真的，不然怎麽能那麽快速地現場錄完呢。

穆蘭見江楚真的氣上頭了，在一旁大聲說：“楚姐，你的戲拍完了，我們去休息吧。”

江楚氣呼呼地轉身往外走，鐘離從後面追過來，跟到置景外，眾人自覺避開，給他們留下私人空間。

鐘離見她沒有等人的意思，趕到江楚面前攔住她，說：“作為導演，我覺得我采取了正確的方法去激發引導演員，事實證明效果很好。”

“導演英明！”江楚冷漠地回應。

“但是，作為男朋友，我剛才的做法非常過分，很不合適，對你造成了傷害，我向你道歉。”鐘離雙手擁著她雙肩，垂著腦袋，請求諒解。

把工作和感情混在一起，就是會有這樣的尷尬，沒法公事公辦，摻雜私人情感。

江楚掙開他說：“什麽男朋友？”

“你昨晚不是說作為女朋友關心我的傷勢嗎？”

江楚不承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快去拍戲吧，我要收工了！”

一劇組人等著，鐘離實在沒辦法跟著江楚一路哄她，只好說：“晚上給你賠罪道歉，別不理我好嗎？”

說完，他就回去繼續導戲了。

穆蘭在一旁勸她：“他這個呆子，工作起來什麽都忘了，你別跟他生氣，不值得。這附近有一家韓餐不錯，我們去吃吧。”

吃飯期間，Lulu打電話來，告訴她之前發起訴訟的品牌方都已經撤訴了。輿論對她的同情支持熱度不退，陸續還有新的代言和劇本找上。

江楚叮囑她，所有的代言活動、拍攝事項必須在明年6月份之前完成，後續還有代言就不接了。她怕自己收了代言費，到時候去陰曹地府報到，沒辦法履行別人的合約。

Lulu並不知情，只以為她因為經紀合同到期，才對新的工作合約給出截止時間。後來又探她口風，知名訪談欄目制片人邀約她的專訪，想要聊一聊最近發生的事情。

“還是算了吧，”江楚考慮這個案件涉及未成年人，最好低調處理，不應該拿來再制造話題熱度了：“一切等警方通告。”

見她這樣堅定，Lulu不再深勸，說：“那周六晚上的MATA雜志年度慶典呢？”

“我不確定，那天下午有重頭戲，可能趕不及紅毯。”

“主編打了好幾個電話找我和曹總，說給你留著位置，盡量去吧，趕不上紅毯去參加晚宴，上個臺合個影也行。”

MATA是國內頂級時尚雜志，向來只邀請活躍的一線明星、業內封神的前輩和國際超模登封。江楚出道這麽多年，也只上過一次封面，Lulu這些年花了不少心思去跟主編搞好關系。

“好的，我盡量好好演，早點收工趕過去。”

江楚電話還沒掛，石警官又打來，說警方接到妙妙和她家長，給孩子做了身體檢查，沒有什麽不對。

大人被警方詢問時，信誓旦旦地說：那賀卡是孩子胡亂畫著玩的，沒有這樣的事，妙妙拍戲一直是媽媽陪著，一個晚上都沒分開過，她不可能受到傷害。

而妙妙只是沈默，什麽都不說。石隊長想要江楚去幫忙開解開解，江楚立即答應下來。

為了防止有人盯梢，給案件進展保密，警方派了另一輛車單獨接她去見妙妙。

於是，江楚跟穆蘭去洗手間換了衣服，讓她假扮自己，按照慣例，跟著司機的車回家，而自己則跟隨警方的車前往目的地。

穆蘭起先不肯，覺得江楚不能單獨行動，但是江楚心想自己已經能比較熟練地操控靈魂出竅，不會像以前那樣束手無策，坐以待斃。而且，有警方的車來接送，不會有事。

見她這麽堅持，穆蘭只好喬裝成江楚。一行人原路到店門外，等司機把車開過來，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雷哥和Jackey宛若兩位門神，提防任何人靠近。穆蘭戴著江楚的帽子低著頭，儼然一副大明星的樣子。

等團隊的人離開，江楚才獨自從餐廳出來，她路過一家蛋糕店時，先進去買了點東西，再按照警方聯系人的指示，到達了另一個出口，竄上了一輛路邊緩行的車輛。

開車的果然是秦瀚。

汽車行駛在高架橋上，一場雨後，夏天的悶熱退去，涼爽的空氣吹得人心情舒暢。

“昨晚美人計進展如何？”江楚忍不住問他跟劉寧的進展。

秦瀚嘚瑟地笑道：“我的魅力還用質疑？一切順利。”

什麽都沒說。

算了，別指望從警察同志口中套話。

江楚整理好思路，準備待會兒和妙妙的溝通。

汽車行駛到外環的一座精品酒店門前，警方是通過妙妙的親戚，以生日宴請的借口把一家人帶到酒店來。

一個眼熟的便衣見到江楚，便按了門鈴，客房裏，妙妙正坐在床尾看動畫片。

見到江楚，無辜的大眼睛，毫無情緒地看著她，好像看一個陌生人。

“這孩子什麽都不說，我們請了心理醫生和兒童問題專家來跟她談，都沒用。”便衣在一旁無奈地說。

“我可以單獨跟她聊聊嗎？”江楚征詢妙妙父母的同意，這兩個人對於江楚如此快速的出現，似乎非常意外，而且非常抗拒：“不行，孩子必須在監護人的陪同下接受你們的詢問。”

江楚無法，就跟秦瀚一起走進客房，把門鎖上。她蹲到妙妙面前，把剛買的一盒半熟芝士打開，遞給她：“妙妙，看看，給你帶來最愛吃的芝士。”

終究是小孩子，對動畫片和零食毫無抵抗力，接過去，自己熟練地拆了一個包裝袋，吃了起來。

江楚抱她坐在沙發上，說：“妙妙，對不起啊，你送給我的生日賀卡，我昨天才看到。”

妙妙置若罔聞，一直在吃芝士。等吃完兩塊，覺得有些膩了，江楚給她擰開一瓶礦泉水，幫她把其餘的裝回盒子裏，放在茶幾上：“不能吃太多哦，剩下的明天吃吧。”

妙妙仍然不看她，不搭腔。

江楚只好把剛才從警方那裏接過的生日賀卡展開，漆黑風幹的底色上，白色粗糙的線條，勾勒出恐怖場景。

她用手比劃著那一道道線條，說：妙妙，這是蠟燭畫的對嗎？我猜猜，是不是用蛋糕店裏那種免費贈送的白色小蠟燭？

這話，果然讓妙妙有了反應，她瞪大眼睛。

這種小游戲，江楚小學時玩過，就在學毛筆字的那年。用蠟燭在紙上寫下看不見的字，只有塗上墨汁才會顯現。小孩子自以為掌握的秘技。

“妙妙，那天你說，你畫了兩幅畫送給我。可惜我後來沒有細細去找第二幅畫在哪兒。我知道，你很難過，你不能告訴別人對嗎？”

這次，妙妙輕輕點了一下頭。

江楚心疼地摸摸她的頭發，擡頭看了一眼秦瀚。

他神色一緊，死死盯著那兩個預備出言阻止的家長。

江楚繼續與妙妙談心：“金麒麟獎那天，我在臺上看見你在哭。你是以為我遇到危險，是因為你送了這封賀卡給我，對嗎？”

一連串的猜測，都說中了妙妙的心事，她擡起頭，小嘴抿著，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江楚抱著她，輕拍她後背：“姐姐告訴你一個秘密，姐姐不會死的，壞人再多再厲害，姐姐也不會有事！”

妙妙將信將疑地看著她，江楚又問：“妙妙，爸爸媽媽是不是告訴你，如果你把這個秘密講出去，他們就會像我一樣，被壞人害死？”

妙妙又憂心忡忡地點了個頭。

江楚安慰她：“只有把這個秘密告訴警察叔叔，他們才能把壞人抓起來，保護你和爸爸媽媽呀。”

這次，妙妙不再跟隨江楚的引導了。她搖搖頭，堅決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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