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拍戲再辛苦，江風等導演都會很關照演員的情緒，適時給演員鼓勵。

演員的辛苦付出，是需要得到一些回應的。

這個人，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對沈黎和她說過一句關心的話。

雖然江楚在感情上拒絕與他發展下去，可是作為同事，這些基本的情誼難道也要絕了嗎？

沈黎在一旁，輕聲說：“別介意。他是在工作狀態，他就是要把我們兩個都逼瘋了，崩潰了，絕望了，才能演出他想要的效果。”

“你不用總是幫他解釋。”江楚哼了一聲：“我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我也知道舒舒服服，是拍不出什麽好東西的。可是，剛才我摔了一跤，所有人都擔心我有沒有閃失，只有他悠然自得地坐在那裏，動都不動！”

剛才忙著拍戲，沒空鬧情緒。現在想起來，越發生氣！

這點，沈黎也沒辦法替鐘離圓回來了，他微笑了一下，撐著膝蓋站起身，說：“你的保鏢來了。”

果然，雷哥和Jackie已經到了跟前，他們是看出江楚太累了，兩人居然直接輪流把江楚背了下去。等她換完幹衣服，雷哥又主動要背她下山。

江楚再三拒絕，雷哥只好硬起口吻：“你要是在逞強下去，待會兒再摔一跤我們麻煩可就大了。”

“就是，配合我們的工作嘛！”Jackie在一旁笑嘻嘻的，穆蘭也攛掇她。江楚也實在是眼皮都睜不開了，便任他們扶上了雷哥的背。

還好，片場之外，山路是幹燥的，他們走路比較平順。

江楚趴在雷哥寬厚的肩膀上，像趴在一艘小帆板上，飄蕩。

忽然想起小時候，看完馬戲團演出，累了，就趴在爸爸身上，被背回來的時候，夢裏還在觀眾席看那驚艷的倒掛金鉤，空中飛人。

這一刻，居然回到了當時的感覺，江楚眼皮越來越重，沈浸在這十幾年前的甜夢裏。

是那對兄妹熟悉的談話聲，在耳邊越來越大，一點點把她從夢境中喚醒。

“你自己都忍不住越界，就別總教訓我啦！”

“我怎麽了？”

“你少瞞我，今天江楚摔的那一跤，可不輕。她身上，一點傷都沒有，肯定是你搞的鬼！”

“她不是一般人，是我同事，這不算壞規矩。”

“行行行，這點小事不算什麽，只是你到時候別真讓上面抓住大把柄。”

“你好像很期待？”

“對啊，希望看到遲玉像你教訓我似的教訓你。”

“那你得加油，你的級別還不夠見到她。”

“我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轉正！”

話到這裏，就沒有聲音了。

此時，江楚才真正醒過來。

窗外的天一片漆黑，她緩緩坐起來，木然地靠著床頭，一時間不記得自己身在哪一年，哪一個地方，有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

過了許久，江楚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剛才半夢半醒之間，聽到鐘離和穆蘭在樓上客房的對話。

她的魂魄，居然耳力這麽好！

好像又掌握了一門新技能，江楚忍不住高興。

她掙紮著起身，穆蘭剛好回來，立即催促她：“快去洗澡！剛才你睡得跟死了一樣，怎麽都叫不醒，我跟玲玲又不好幫你洗，只好讓你先躺下，快去快去！”

江楚被她推著進了浴室，洗澡吹頭，一頓操作後她瞌睡又上來了。昏沈沈的想起剛才這兄妹兩人的話，總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可是她太累了，根本不及問，便昏睡過去。

這次，她的魂魄來到了一片漆黑的地方。

她剛想動，就感覺手腳被粗糙的繩索縛住。冰涼的水，從身子一側逐漸浸上來，很快就被沒過她的口鼻。

她本能地坐起，剛搶到一口空氣，水已經沒過了她的頭頂。

我在下沈。江楚終於搞清楚狀況。

盡管知道這是夢，自己根本不會受傷害，江楚還是忍不住驚恐地掙紮，嗆了好幾口水。

就在這個生死瞬間，漆黑冰冷的水中，她渾身一顫，想到了祝姐。

這是不是祝姐生前的記憶？她真的被捆著，沈到了陳關水庫。可是，她的屍身呢？

江楚沈在看不見的水中，腦中一團亂麻。

忽然間，她感覺到臉上被什麽東西觸摸，摸得她一個激靈。那是一種，難言的柔軟滑膩，比深水還要冰涼的東西，擦過她的肌膚。又是一次輕觸，卻像是什麽靈活的觸手，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臉。

縱然是見慣了妖魔鬼怪，江楚心中難掩一股惡寒，她最討厭滑滑的東西了。

除了蛇以外，她最怕的動物就是魚，說出去都沒人信。去年，錄制鄉村生活真人秀的時候，因為抓著活魚，嚇得大喊大叫，在網上被噴了三天。說她矯情做作，怕魚人設跟她演技派的定位和耿直人設嚴重沖突。

可是她就是這麽沖突的一個人啊！

就在犯惡心的時候，那滑膩的東西，不再只是輕觸她，而是徹底貼上了她的臉，手臂，直至身軀、雙腿。

像是有一條長布，松松把她裹了起來。

江楚心中想象著，自己成了一只繭，更加緊張了。

果不其然，很快，好像有人在無限拉緊這塊濕滑的長布，江楚被裹在其中，鼻尖處被那濕乎乎的東西緊緊粘著，別說空氣，就半點水都吸不進去。

這讓江楚想到美軍虐囚新聞中提到的水刑，活活將犯人窒息而死。

祝姐，死得也太慘了吧！！！

江楚回過神來，無比慶幸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祝姐不是被兇手沈湖而死，她是被這種東西活活窒息死的。也許這是一種水裏的生物，成了精怪。看到活人被投入水中，立即纏了上來。

只要她好好操作，祝姐就能活過來的。

可是，祝姐的死，為什麽會被老大當成意外暴露事件來處理呢？

她又回放了一次記憶。可惜，這段記憶非常有限，她沒辦法像之前那幾次，可以換角度去觀察。一切都在這個小小的後備箱裏，漆黑一片，她能觀察個什麽東西？

她只好再次以祝姐的視角去體驗了一下最後這段慘死的記憶。

沒了初次的慌張，這次江楚放棄掙紮，她安靜地在這漆黑一片裏捕捉所有有用的信息，終於挖掘出了剛才忽略的，遠處傳來的微弱聲音。

“原來是條管水母，這雪白飄逸的，我還以為是白素貞下凡了。”

“它這麽長不會打結嗎？我從未見過凡間有這麽長的東西！”

“天庭也沒有，孟章天君化龍也不及這條。”

“快點結果它，免生事端。”

“能有什麽事端？這麽個低等妖精，還沒練出人形呢。”

“它還沒練出人形，就已經會潛伏在這水庫周邊，吸引凡人，伺機捕獲他們。等它成人，豈不是要為禍三界了。”

一男一女對話的聲音，已經被水傳走樣了。即便如此，悠悠傳來時，江楚居然還能聽出來，這也許與她越來越強的聽覺有關。

整個過程中，江楚感覺自己正慢慢被包裹住。話語到這裏就結束了，結束那一瞬間，江楚看到這漆黑的水中，忽然閃過了一絲亮光。

這光亮是從汽車的玻璃窗外透進來，被座椅攔住大半，是以江楚只看見一絲亮光。

就著這一絲亮光，江楚差點嚇得原地爆炸。

那像幽魂一樣，雪白又半透明的長條形水母，已經覆蓋到她臉上，一根根小小的觸角，吸盤般向她貼過來。

她趕緊閉上眼睛，再次逆來順受這一切。也許那光，便是那兩個說話的神仙出手了，原本寬松的“蛹”受到刺激，繃緊了全身。

祝姐……死得好冤啊，這兩個捉妖的仙，並不知道這長長一條管水母，這頭已經伸進了車中狩獵。

他們在遠處那端傷了它，激得這妖怪激烈反應，悶死了祝姐。

江楚幾乎是自我懲罰似的，再次體會窒息前的感受，胸腔裏心肺欲裂的感覺。

在她覺得自己要窒息而死的那一刻，如出水一般的醍醐灌頂，江楚大喘一口氣，從夢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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