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場搭起的帳篷裏，鐘離神色如常，在跟沈黎玩笑著什麽，還沒走近，就看到沈黎忽然蹲下身做俯臥撐。

“這是做什麽？”江楚好奇。

鐘離沒有說話，還是沈黎的助理在一旁替他回答：“待會兒要拍裸上身的戲，導演讓他先做幾個俯臥撐，讓肌肉形狀更好。”

“哇……”江楚默然。

今天的戲，是在這片郊區的山林裏拍攝，只有幾句臺詞，無法用語言，只能用肢體和眼神來進行表演。

劇情是一次與反派翻臉，徐天帶著淩旭逃跑，躲避追擊的戲份。

他們藏到一處狹窄的山洞裏，因為是大雨天，淩旭的衣服單薄，濕透之後印在身上將肌膚和內衣，顯得格外清晰。兩人咫尺距離，避無可避，又兼激烈奔跑，腎上腺素飆升，心跳如擂鼓，只覺片刻就要火星四濺了。更暧昧的是，徐天未免她尷尬，把身上唯一一件襯衣解下給她披上，自己□□上身站在山洞外側。

暧昧又尷尬的情愫，疊加著附近多人搜尋、叫罵、恐嚇的緊張氛圍，讓這場戲的難度很高。

而且是跟好朋友的丈夫來演這場戲，江楚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看到頭發剪短，剃掉胡子的清爽版沈黎時，她更是瞬間就出戲了。腦子裏總是他跟栗瀟一起給她餵狗糧的甜蜜樣子，這可怎麽拍？

今天下午先不拍逃跑的戲份，直接拍山洞，怕過度的體力消耗會影響演員的表演能量。

但是進入山洞之前，鐘離開始要求沈黎拉著江楚在附近狂奔一下，再發現山洞，躲進山洞。

別小看這一下，為了走戲接戲，配合攝影師，配合劇組的人工降雨，還沒正式開拍，江楚就跑了十幾個來回，這種山林裏，深一腳淺一腳，氣兒都喘不上了。

“你這體力不行啊！”沈黎教訓她：“鐘南山院士教育我們要趁著年輕多鍛煉，以後八十像五十。”

“回去就鍛煉。”江楚順嘴說完，才想起來自己不會活到八十，連五十都沒有。

這時玲玲過來，給她披上毯子，免了她衣服走光的尷尬。出人意料的是，穆蘭也跟過來，給她遞上保溫杯，杯蓋裏是溫水。

江楚喝了後，驅散了涼意，道：“謝啦。”

“拿雙份工資，還是要幹點活。”穆蘭笑著回，玲玲跟江楚眨眨眼，意思是這位姐終於開竅了。

經過走位和對戲後，終於，正式開拍了。

瓢潑大雨中，跑進山洞，沒有臺詞，他們一邊聽著附近的動靜，一邊小心翼翼避免在這狹窄的山洞裏碰到對方。

時間緩慢得像是被灌了鉛，兩人都不看對方，慢慢變成了尬演。

“你們兩個是在山洞裏做客嗎？”導演的聲音不疾不徐，從對講機中傳來。

“……”

江楚和沈黎對看一眼，忍不住爆笑。

“你們像是家裏來了個爸媽的客人，很不熟，但是出於禮貌不得不在旁邊陪著，看得我都尷尬了。”

“導演，別紮心了！”沈黎甩甩頭，把頭發裏的水甩出去一些，原地深呼吸，調整狀態。江楚在旁邊吐槽：“你猜待會兒你裸上身，我會不會笑場？”

“反正我會。”

導演走過去，繼續跟他們一頓分析這場戲的情緒。其實道理他們都懂，只是跟熟人拍暧昧戲份，總是繃不住。只要一想到栗瀟未來在電影院看這場戲，他們都能想象到她吐槽的樣子。

重拍了五條，勉強把前面的戲份過渡好，當沈黎脫下襯衫給江楚裹上的時候，兩個人目光相對，立即同時笑彎了腰。

“對不起導演，罵我吧。”沈黎已經自暴自棄了，江楚捂著臉讓自己不要笑得太崩。

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沈黎隨即提議：“導演，要不要先拍特寫？”

他們兩個對戲，無法進入情緒，單獨特寫，對著鏡頭表演，可能會緩解這種尷尬。

“停雨”之後，不一會兒只看見鐘離身披雨衣，自己拿著一臺做了防水保護的輕便設備過來：“誰先拍？”

於是，很快就變成江楚，單獨跟導演站在這狹小的山洞裏，區別只是他手裏的鏡頭，像眼睛一樣直勾勾看著她。

再度降下的大雨，像是給眼前這逼仄的棲身之地加了一層屏障，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盡管隔著機器，看不見鐘離的表情，江楚依然局促，仿佛世界只剩這一個山洞，只剩兩個人了。

微微晃動的手持鏡頭中的淩旭，眼睫毛沾著一層水光，隨著眼神的躲閃，那水光也好似靈動起來，泛著微不可查的柔光。也許是被看得不自在，淩旭幾次把散落下的碎發往耳後夾。

這個視線便是徐天的視線，稍稍俯瞰著，淩旭頭發裏的水珠，順著她因劇烈奔跑而暈紅的臉頰，從脖頸往下淌，淌過白皙中透著微紅的肌膚，淌過清晰纖細的鎖骨，流進領口裏。

白色上衣，面料輕薄，被雨水打透了，映出黑色的內衣輪廓。

也許是註意到鏡頭往下探看，一貫強勢的淩旭難得露出幾分害羞與尷尬，她不著痕跡地轉動上身，想要避開視線，卻將燒紅的耳朵露了出來。

“很好。”鐘離言簡意賅，放下機器，嘴角掛著笑意：“這不是演的很細嗎？怎麽剛才那麽粗糙。”

“我跟沈黎太熟了，對著他細不起來。”江楚輕聲嘟囔著。

“原來我們不算熟？”鐘離忽然一問，倒也沒指望得到答案，反而說：“別動。”

副導演見這只鏡頭通過，用喇叭問：“要停雨嗎？”

鐘離做了一個否定的姿勢，又朝著沈黎做了個過來的姿勢，等到他回來後，簡單溝通了一下接下來的動作，便走到山洞外，鏡頭對著轉過身的江楚：“一鼓作氣吧。”

江楚臨時發揮，轉過身去，讓接下來的表演簡單了一些。

只見徐天低頭沈思了一會兒，幹脆解開自己的襯衫，從背後批到淩旭身上，沒有多說什麽。

他動作隨意，卻讓淩旭感受到突如其來的關懷。她側頭，看了一眼肩上的衣服，躊躇了片刻。

冷天，給女孩披衣服這件事可大可小，通常都是情侶夫妻之間的常規動作，但和好朋友的丈夫，這一行為顯然有些逾距。可眼下情況特殊，是為了避免走光的尷尬。

不算暧昧，算紳士行為吧。江楚在幾秒鐘內，用微表情和肢體表演，完成這一頓思想交鋒的外化展現，最後化為淡淡的兩個字：“多謝。”

“不用。”徐天在身後，安然註視她，眼中的柔情，在她客氣的話語裏，片刻便收斂了起來。

淩旭渾然不覺，把手套進衣袖中，將襯衫穿好，這襯衫對她而言太大了，她雙手抱在胸前取暖，冷得顫抖著牙關，看著無邊雨幕，仿佛看出了晴好天氣，嘴角露出一絲想要努力掩飾的笑意。

後來，大約是知道自己背對著，便不再掩飾，肆無忌憚地露出貝齒，眼神也在這陰沈的午後，格外晶亮生輝。背後的人，似乎察覺到她的開心，終於敢放心地帶笑意，默默註視她的背影。

“好。”

隨著導演一聲肯定，完成特寫，江楚便被玲玲裹進毯子先去休息，等著沈黎去拍特寫部分。

由於此前單獨拍攝近景的心境猶在，隨後兩人重新拍的遠景就沒有再重覆之前的笑場，順利拍完。即便如此等山洞裏的這場戲完成，半天也過去了。

江楚下山的時候，天已經全黑。

Jackey和雷哥一左一右，仿若左右護法，摻著江楚，怕她摔倒。他們二人本是為保護江楚的安全而來，早期連防彈衣都穿上了，誰知這麽長時間，竟然毫無動靜，一方面讓他們越發緊張，另一方面又覺得用不上他們，那就做點男助理應該做的工作吧。

穆蘭在後頭摻著玲玲，方才她顧著看江楚，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還是穆蘭眼疾手快，把她從跌進泥地的邊緣扯起來。

到了半山腰，剛才下車的地方。由於山路狹窄，房車開不進來，江楚來時就是坐劇組租的小面包車進來，出去也是一樣。這個時候，就不分誰的車了，能讓劇組員工盡快撤回去才是正經。

江楚他們一行人上了車後，發現第一排有一個折疊座位可以打開在過道上，多出一個座位。

沈黎帶著助理沒上去，隨手把旁邊的鐘離往車門口一推：“加上導演正好，你們先走，我們坐旁邊這臺車。”

“方便嗎？”鐘離看著江楚，她還沒說話，玲玲已經竄下了車：“導演坐我的位置吧，這個位子小，我坐。”

從來沒發現玲玲這麽矯健，江楚抿著嘴不說話，擡頭發現穆蘭在副駕駛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不用，我坐過道就行。”鐘離催著玲玲坐回去，自己坐在她旁邊，把車門給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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