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幾只覓蟲的雀兒從樹上飛離，枝葉輕搖。

一道黑影穿過後院的圍欄走到房間門前，四處看了看，推門進屋。

屋內很安靜，燭臺上的蠟燭已經燒到了底部，床上傳來輕微的呼吸聲。想必是點著燈睡著了，未曾將燭火吹熄才會如此。

狄仁傑搓了搓手，將沾了山中晨露的外衣脫下擱在一邊，朝裏間走去。

王元芳已經睡著了，他側臥在木床的外沿，輕搭著被角，扇子則落在枕邊。狄仁傑腦海裏將幾個畫面一過，勾起嘴角笑笑，看來王公子還是頗為記掛自己找證據結果的。

打定主意，狄仁傑站在床前活動了下筋骨，一個魚躍，跨過王元芳跳進了床的裏側，大喊道，“我也來睡。”

王元芳睡夢中聽得身邊巨響，雙眼未睜，本能的一拍床沿，瞬時移開三尺距離落地站穩，他定睛朝床上看去，只見狄仁傑閑適的躺在裏側，拍了拍床板。

“誒，王兄你起這麽早，不再睡會兒？”

“剛才怎麽回事？”王元芳按了按額角，還有些被驚醒後的迷糊。

“只是我躺下睡會兒，王兄既然已經起了，我就不客氣了。”狄仁傑抖了一下被子，舒適的躺著。

王元芳揉了揉眼，楞楞看著床鋪，顯然還未從迷惑中清醒過來。狄仁傑並未將整個床鋪睡滿，但王元芳顯然不太高興，躊躇了下，冷哼一聲去到屋子外間，命人燒水煮茶。

狄仁傑笑瞇瞇的翻身睡去。

遠處，隱約幾聲馬嘶。

眾人離開的腳步被困住了，馬廄中的馬匹在一早統統誤食了巴豆，無力的趴伏在食槽前。

傍晚天又下起了雨，剛被確認為疑犯的張大人橫死屋中，血濺了整面墻壁。

王元芳背著手站在染血的墻壁前，狄仁傑半蹲著翻看屍體，偶然間視線觸到一起，交換著訊息，一切才剛剛開始。

“看完了沒啊？王兄，這屍體都要臭了。”狄仁傑從桌前挪到窗口，站起又坐下了幾個回合，王元芳依然在研究著從屍體外衣內側發現的藏頭詩。

“急什麽！幾年前我破獲的一樁案子，也是用的藏頭詩……”王元芳站在桌子上，不斷變化著角度，企圖從紙上看出端倪。

“你說第二遍了。”狄仁傑無奈的再度坐下，算來他們已經在這裏呆了三個時辰，王元芳意料外的執著讓他有些頭疼。

趁他又陷入沈思，狄仁傑躡手躡腳的起身，悄然閃出門外去了。

他並不認為這首藏頭詩會帶給他們巨大突破，一定還有別的線索。這麽想著，他望著一地泥土和一雙布鞋，在張大人的房門口坐了大半夜。其實他應該承認，在執著這個特點上，他和王元芳是半斤八兩的。

天色到了四更，狄仁傑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一整晚的思索還未見結果，他打算四處走走調整狀態。或許可以去看看王元芳的藏頭詩破解的怎麽樣了，他轉身朝兩人的房間走去。

房間內一片漆黑，狄仁傑疑惑的推開門，屋內空空蕩蕩，王元芳也並未回來。他想了想，又掩上房門，轉而朝後苑走去。

感業寺依山而建，後院便有座石佛，座前供著長明燈，環境頗為靜謐。狄仁傑順著石階走去，果然在石佛前見到一個暗紅色的身影，用筆桿抵著下巴，似正苦思冥想。若是下午他只是驚訝王元芳的執著，現在也有些認同了。

“你看出什麽了？”狄仁傑繞到他背後，也在巖石上坐下，探頭去看。

“別吵。”王元芳被打斷思考，嫌棄的看了眼狄仁傑，隨後搖頭問道，“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來找你。”狄仁傑答道。

“找我？”王元芳勾起嘴角笑了笑，又問，“怎麽，你找到了新線索？”

哎——狄仁傑攤了攤雙手，王元芳看起來有些滿意，又把視線挪回紙上，他在這裏枯坐了大半夜思考，也正是頭疼，狄仁傑的出現讓他找到了調劑。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猜的。”

王元芳斜睇了他一眼，狄仁傑才解釋道，“狄某自認還沒有令王兄厭惡到換房間睡，寺中安靜之處不過也就這幾個。”

“不過是運氣。”

“在狄某看來，運氣有時候也是必要的。”說完，狄仁傑轉回頭，和王元芳背靠背坐在巖石上。

“幹什麽？”感覺到背後傳來的壓力，王元芳微一皺眉問道，倒也沒有讓開。

“陪你一起想想，你說嫌犯是怎麽不留下腳印離開那間屋子的？”狄仁傑望著夜空問道。

“別打擾我破解藏頭詩。”王元芳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兩人靜靜坐著，夏夜的風帶著獨特的草木氣息。狄仁傑不斷在腦海中將現場碎片拼接，驀地感到肩頭一沈，他沒有回頭，只輕輕問道，“王元芳？”

沒有聽見回答，狄仁傑也沒有再問，心中好笑，這王公子是怎麽坐著也能睡著的？

月光從雲後微微透出，四周只有清淺的呼吸聲，幾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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