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裏有鬧鐘聲響起，那個早就癱軟在尹牧懷裏還依舊被不停弄的人提起自己全身上下能蓄起的氣道了聲：“生日快樂……”

低喘著不知疲倦的尹牧聲音低啞強勢：“嗯...很快樂…”

福央覺得自己渾身都快散架，他的意識混亂而迷茫，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此時此刻眼皮似乎都千斤重，難以睜開。

他想發出聲音，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疼得無法說話，福央的手指動了動，抓住身下的床單，用力睜開眼，目光第一時間便接觸一室的陽光，夏日的陽光亮得發白，悠悠地灑在帶有清冽香氣的房間裏。

福央的大腦像中世紀用了許久的鐘表，緩慢沈重地開啟，這裏是尹牧家，福央想。

我為什麽這麽累，為什麽一點力氣都沒有，有的地方還有些疼，為什麽呢？福央問自己，他想坐起來，可大腦依舊昏昏沈沈的，看到的天花板都晃悠悠地在轉，福央覺得自己很無助，還很可憐，雖然在尹牧家，但尹牧不在，自己渾身還痛。

“哢噠”，福央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他眨了眨眼睛，很快便看到一張熟悉又好看的臉，記憶像秋天的落葉一樣簌簌落進自己腦中，每一個畫面，每一個聲音，每一次的.....進入，福央的大腦瞬間變成二十一世紀頂級鐘表，那些記憶流暢地如同放映的高清3D電影。

尹牧看到睜著眼睛的人緩慢地瞥過視線，同時耳垂悄悄紅了。

“先起來喝點水好嗎？”尹牧的聲音清朗微磁，聽在福央而已無比動聽，他輕輕動了下下巴，尹牧便彎腰將福央扶坐了起來。

“嘶～”盡管福央已經很小心，但依然無法避免某個無法言語的地方與平日裏完全不同的感覺，酸疼不已。

福央邊喘氣邊依賴地看著尹牧，尹牧幫他換了個方向，側靠在床頭，福央的手腳依舊沈重，似乎昨天剛跑完一萬米長跑。他擡起手臂以尹牧的手肘作支撐，就著尹牧的手喝杯子裏的溫水。

一連喝了半杯，福央才又嘆了一口氣，他臉上有些幽怨，尹牧將杯子放好便湊過去親福央，眼神和動作比往常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溫柔：“現在想吃什麽？”

福央眼神懨懨的，看起來不太高興，他撅了撅嘴，忍不住啞著嗓子控訴：“昨晚做太多了…”

尹牧心虛地垂下眼，對著人又抱又哄，他忍不住，這種事一旦開了頭哪裏還有停的說法，想到昨晚的福央尹牧現在還血脈僨張，只會嫌不夠，哪會覺得多。

福央只在床上靠了十幾分鐘，尹牧下去給他拿早餐的時候他就堅強地撐著床沿爬了起來，手腳只是沈重，但還是能用的，最微妙的地方是酸得發麻的腰，和...那裏……

福央記得自己明明叫停的，他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時候了，離十二點的鬧鐘過去應該很久，可是尹牧偏不聽他的。

福央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慢慢走向洗漱間。

尹牧上來後便看到福央表情無奈又尷尬地站在桌邊，福央盯著椅子皺著眉，嘴巴還扁著，似乎在和椅子鬧別扭。

尹牧第一時間便猜測到福央這樣的原因，他快速走過去把早餐放到桌上，親昵自然地摟了下福央後回頭走出房間，一分鐘不到尹牧便回來了，他手裏多了個毛茸茸的墊子，墊子是白色的，上面是優質的人造毛，觸感柔軟有彈性。

尹牧把墊子在椅子上擺好，拉住福央的手道：“坐下看看。”

福央倒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慢慢坐了下去，墊子很軟，像棉花，福央放這才安心地坐好。

福央小口小口地喝粥，尹牧就坐在邊上看，目光專註得能數清福央有多少根睫毛。福央喝了兩口便古怪地看向尹牧：“你怎麽了？”

尹牧眼尾是微微上翹的，此時陽光灑在他臉上，將眼睛的輪廓勾勒得更為奪目，福央剛問完就看呆了，他為色所迷，主動湊過去親了親尹牧的嘴，親完才發現嘴上沒擦幹凈的粥漬印在了尹牧嘴上，他一時羞赧，立刻伸手給尹牧擦，尹牧一把將福央的手握住，眼中閃著愛意的光，探頭重新吻住了人。

尹牧說開生日派對只是托詞，他甚至不會告訴同學們自己的生日，偶有幾個知道的說要給他過生日他也都是婉拒，他的童年和少年算不上特別幸福，吃穿不愁卻沒有父母，從小到大的家長會都是爺爺奶奶，學校開辦母親節特別活動尹牧從來都是默不作聲，能溜則溜，也不會告訴爺爺奶奶，他表面上總是若無其事，可是心裏藏著無數難言的難過悲傷，他羨慕又向往，他不能和任何人說：我也想有媽媽。

爺爺奶奶會心疼，同學老師會同情，他不想讓自己給別人負擔，從來都是那些悲觀的情緒過腦一秒，自己便立刻將它們驅趕忘記，或者壓制在心裏。

可是此刻尹牧很幸福，他覺得有什麽正慢慢填補自己缺失的愛，他再也不會偷偷羨慕別人，將自己的情緒掩藏在誰都看不見的暗處了。

尹牧將福央摟在懷裏，此刻日光明媚，他的聲音疏朗低沈，輕聲道：“福央，我愛你。”

後面的兩個字很輕，只有福央能聽見，像一陣微風飄入他的心間，再也出不來。

高三一年福央都是老師們的重點看護對象，他們把他的位置調到講臺邊上，住宿換到教師樓，盡量避免他和男生的接觸。

兩人只能在一前一後去上廁所時在廁所隔間偷偷接吻，在冬天的集體澡堂裏藏在角落擁抱撫摸。

直到高考前的最後一夜，尹牧才有機會和福央單獨相處，他們班不在夏溪高中考，被分在了市二中的考區，所以考試期間學校在市二中不遠處包了一個酒店，每兩個學生住一間標間，臨近高考老師們也沒有特地監視福央了，最後尹牧和福央被分在一間房。

尹牧的一模成績差不多能上K大的藝術系，但依然不穩，福央生怕尹牧到時候會考不上，於是便主動給尹牧弄強化記憶整理覆習計劃，二模前還在給尹牧劃重點，結果自己晚睡，二模考數學的時候睡著了，排名掉了好幾名，尹牧把福央拉出來嚴厲地說了他幾句，再也不準他給自己做這些，福央被說得有些委屈，兩人的別扭一直鬧到現在。

尹牧不作聲地把福央和自己的箱子一起拎到房間門口，福央垂著眼跟在他後面，看尹牧開了門推了箱子進去，站在門口逗留了幾秒才進去。

“你睡哪張床？”尹牧語氣平和。福央伸手指了指靠床的那張，走過去拿自己的箱子，蹲下來打開。

尹牧欲言又止，福央已經好久不和自己說話了，有時候看到自己迎面走來他轉頭就跑，明顯還在生尹牧的氣。

福央把東西都放好之後就拿了書開始覆習，尹牧沈默地坐了會兒床頭，幾分鐘後開門出去了。尹牧關門的瞬間福央就看向門口，從鼻子裏輕輕地哼了一聲，撅了下嘴趴到桌上，眼底藏著些難過。

那次考砸之後每個老師都來找自己談話，他們還打電話給媽媽讓媽媽說自己，一天下來福央情緒已經很差了，結果晚上尹牧把他拉出去，本來以為尹牧要安慰自己抱抱自己，結果尹牧也兇自己說再也不準弄覆習題給他了，還說每天必須十點前睡覺，把手機都給他沒收了，福央又生氣又傷心，一鼓作氣三模考了個全市第一，但還是不肯理尹牧。

尹牧出去後半個多小時就回來了，福央立刻裝成在看書的樣子坐好，尹牧手上拿了些吃的，大概是酒店裏餐廳坐的，碗碟一應俱全，湯上還飄著熱氣，很香。

福央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尹牧註意到他這個小細節，把食物都在桌上放好，走到福央身邊彎下腰：“要不要吃一點再覆習，我恰好有兩道題不會要問你，吃完我們一起看書？”

福央咬了咬下唇，偏過頭看尹牧，對視了好幾秒，才慢慢點了點頭。

吃完飯兩人肩並肩坐在一起看書，福央頻頻看向尹牧，過了好一會兒看尹牧還不開口，終於忍不住道：“你什麽題不會？”

尹牧意外地看向福央，他沒想到福央會主動問自己，急中生智立刻把面前的習題冊遞到福央面前：“後面三題都不會。”

福央低頭凝神地看了下那三題，皺了皺眉，語氣帶著嚴肅：“我早就跟你說過這種題型了，還給你強化訓練過，怎麽又不會了。”

尹牧無條件承受福央的批評，他只想和福央說話，無論他說什麽。福央仔仔細細把解題步驟又寫了一遍，邊寫邊問尹牧：“這個步驟記不記得？”

尹牧坐在邊上看福央攥著筆工工整整寫字的模樣，點頭：“記得，你跟我說過。”

福央嗯了一聲，把稿紙遞到尹牧面前：“那你看著這個，我找一道題型一樣的給你做。”

說著福央就翻之前的覆習卷，找了一題給尹牧，歪著頭看尹牧解題，尹牧解得很快，福央的目光有些狐疑，嘟噥著：“不是挺會的嘛…”

尹牧挪了挪椅子和福央湊得更近，福央沒有在意，兩人坐一起腦袋靠著腦袋看題到晚上八點多才準備睡覺。

尹牧帶了助眠的熏香，點在房間裏福央洗完澡出來就聞到了，關了燈之後福央睜著眼睛，熏香讓他有些昏昏欲睡，但還是忍不住問：“你緊張嗎？”

尹牧的聲音隨後響起：“不緊張，你呢？”

福央說不清，面對考試題他一點都不緊張，可是面對高考這件事他的情緒有些覆雜。

“考完了我們就畢業了。”福央道。

尹牧側過身子借著窗外零星的光看福央：“嗯，你不想畢業？”

福央說不準，他覺得高中很快樂，無論是生活還是情感，他都舍不得。他沒有作聲，尹牧等了會兒繼續道：“上了大學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沒有人管我們了。”

尹牧聽到福央側過身的聲音，兩人隔著淡淡的暗色對視，福央語氣帶著依賴：“你會考上K大的吧？”

福央的成績考K大很穩，而且他還有各種理科競賽的加分，夏溪中學的老師們是想他沖著狀元去的，K大幾乎是囊中之物，而且他活在所有人的期待裏，也只有填K大才能讓老師家長滿意。

“會的，一定會和你一起的，相信我。”尹牧沈沈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福央閉上眼睛，慌張不定的心漸漸平緩，他說了聲好，房間中陷入安靜，兩道淺淺的呼吸聲前後交替。

他說會，就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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