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央追得慢了些，不知道陳辛橙跑去了哪，他看到路上有同班同學便問有沒有看到她，連連問了三四個人才問到一個說往教師辦公室那層樓去了，福央心中一緊，沒由來地心慌。

教師辦公室和高三教學樓連著一個走廊，教師辦公室那排第一個就是新高三年級主任的辦公室。

年級主任的辦公室門敞著，福央提心吊膽地走過去，剛走到門口便聽到裏面有女生的哭聲，福央鼓起勇氣走進去，年級主任在給哭成一團的陳辛橙遞紙，見福央進來立刻嚴肅起來，四十出頭的年級主任站起身厲聲道：“福央！你過來。”

福央立刻低眉順眼地走了過去，途中眼神頻頻看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陳辛橙，眼中飽含歉意。

“你們說陳辛橙壞話了是不是？”

福央咬著下唇不知道怎麽說，他將身體微微偏向陳辛橙，看著她內疚道：“陳辛橙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陳辛橙眼睛通紅地瞪著福央，聲音控制不住地發抖：“你以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嗎？你們就是故意的！你和尹牧在談戀愛，他防著我所以才說出去！”

陳辛橙抽噎著憤怒地朝福央吼，福央此時卻瞬間楞在了原地，他甚至都不敢回頭看年級主任了。

年級主任大概也楞住了，等福央反應過來後朝著陳辛橙拼命搖頭的時候年級主任才發聲，語氣比剛剛還要沈重嚴厲：“陳辛橙，你說什麽？”

陳辛橙看著福央睜大眼睛瞳孔驟縮抵死不認的樣子心中更是傷憤，她咬了咬牙，明明是瞪著福央，說出的話卻是在回答年級主任的問題：“我說，福央和尹牧在談戀愛，他們是同性戀，我看到了。”

福央垂在下面的手漸漸發冷，指尖有些麻，甚至連聽力似乎也有些下降，四周嗡嗡地響著。

但是他清清楚楚地聽到教導主任問：“福央，她說的是真的嗎？”

福央不敢看年級主任，他聽到年級主任狠狠地嘆了一口氣，似乎要將心中的郁氣吐出，福央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他能感覺到陳辛橙的情緒漸漸平覆，但看著自己的目光依舊帶著恨意，他聽到年級主任用辦公桌上的座機打了兩個電話，聲音滄桑凝重：“學生這裏出了點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語氣諱莫如深地仿佛校園裏發生了什麽詭異至極的事。

第二個電話年級主任說了和第一個電話裏一樣的話，只是多了一句：“把A班的尹牧也一起叫過來。”

聽到尹牧的聲音時福央瞬間就清醒了，他迅速轉頭看向年級主任，面容緊繃焦灼，他的話完全沒有經過思考，卻飛速從嘴裏蹦了出來：“老師，和尹牧沒有關系，是我，是我同性戀，他不是，他什麽都不知道，老師您相信我，不要冤枉無辜的人。”

福央嘴唇發著抖說出一連串的話，年級主任的目光是福央從小到大從未從老師眼裏看到過的，失望、震驚、無可奈何。

福央咽了咽口水，他看向陳辛橙，目光中不自主帶上鄭重：“你說，你說我真的和尹牧在談戀愛嗎？你看到的是我逼迫他吧，和他無關，對不對？”

陳辛橙盯著福央不說話，她也從未見過這樣的福央，年級主任的電話還沒掛斷，沒等陳辛橙回答福央，他就煩躁地對著電話那端道：“先不用叫尹牧，你先過來。”

福央松了一口氣，他終於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艱難地呼吸了兩下。

來的是福央的班主任和副校長，他們讓陳辛橙先回去，她的問題只是謠言和有早戀傾向，老師們回教室警告一下傳謠的同學就可以，不算嚴重。

而如今這個站在他們面前的年級第一的問題，才是嚴重的。

年級主任看了眼低著頭似乎要打要罵隨你便的福央，沒直白地說，而是婉轉地對另外兩位老師道：“性取向出了點問題。”

不一會兒，福央就感覺到他身上投來兩束驚訝的目光。

幾位老師大概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問題，要說平時就不學好的問題學生還好，可偏偏是這樣一個品學兼優的年級第一。

他們讓福央先回教室，福央乖巧地點頭，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剛走出年級主任辦公室他就正面遇上了來找自己的尹牧，福央努力扯了個笑臉對著尹牧，朝他走過去將他往高三教學樓那邊推：“好了好了，沒事了，我都跟年級主任解釋清楚了。”

尹牧不太相信福央的話，他的笑似乎很吃力，尹牧目光犀利地盯著福央：“被罵了嗎？”

福央委屈地撅嘴，眼尾耷拉下來：“嗯，被罵了。”

何止是被罵了，連性取向都被挖出來了。

尹牧安慰了一路，回到教室的時候福央看到幾個男生挨個在跟陳辛橙道歉，他擡頭看向尹牧，尹牧朝他點點頭：“我這邊也解決完了。”

等男生們和陳辛橙道完歉，福央讓尹牧先回位置，他走到陳辛橙身邊，聲音壓低：“你的紙條真的不是尹牧暴露的，是我沒有保管好被別人偷去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說我和尹牧了好嗎？說我可以，不要再說他了。”

陳辛橙抿著嘴不說話，她現在心情平覆了許多，看著福央滿臉的焦灼和央求，繃著下巴點了點頭。

福央發自內心地對她說了聲謝謝。

中午午休剛過，學生們還在醒覺的時候，教室的前門被人敲了敲，福央擡頭，便看到一個十分熟悉的面孔。

洪瀟滿臉僵硬地盯著福央。

尹牧還趴在桌上睡覺，福央逼著自己不去看他，他輕輕站起來，盡量不動到桌椅，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從教學樓走到校門口的一路上母子倆一句話都沒說，直到坐到了洪瀟開來的面包車內，關上車門，洪瀟才開口：“你有話跟我說嗎？”

福央咬了咬下唇，啞著聲音說了句對不起。

校門口的面包車遲遲沒有開動，洪瀟的腦子現在也是一片混亂，她接到學校老師的電話讓她去學校談一談，她以為又是福央幫著哪個學生頂包了，結果一來居然是三堂會審的節奏，三位老師站在辦公室裏，氣氛凝重地仿佛現在是冬天。

他們對洪瀟說：“福央同學的性取向出了問題，我們很擔心他，也怕他影響到其他男同學，所以希望家長可以把他帶回家，進行思想教育，高三開學再來上學，福央同學很聰明，這一段時間的補習缺席不會影響到他的成績的。”

洪瀟聽完這段話的時候整整傻了一分鐘，三位老師也理解地沒有再說什麽，讓洪瀟自己消化。

“你們老師跟我說的，是真的嗎？”

洪瀟的聲音已經有些尖銳，裹著福央從未感受過的憤怒。

福央的雙手抓著椅墊，眼底發著紅，他不害怕自己的性取向被家長知道，可是他害怕媽媽傷心。

“你說啊，福央，你告訴我，你們老師跟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洪瀟見福央不答便又問了一遍，車裏沈重的氣氛在蔓延，話剛問完，洪瀟的眼眶也紅了。

福央深深地呼吸兩下，聲音比剛剛更啞，他重覆自己剛才的話：“媽媽，對不起。”

洪瀟無聲地盯著自己眼淚已經盈滿眼眶的兒子，半晌，她發動車子，語氣憤然覆雜：“你們老師不讓你參加補習，讓我來接你回家，回去你別出門了，我也不去店裏了，就呆在家裏陪你想，想不好高三也不用上了。”

洪瀟這一席話說完，毫不留情地開著車離開了夏溪高中。

福央捏緊椅墊，指尖泛白，他咬著下唇不敢吭聲，可是眼淚卻沒忍住決堤而下，眼前的景象模糊起來，他抽了抽鼻子，心中難受而沈悶，此時無比地想念尹牧。

此時的尹牧已經醒了，他問了前面兩個人福央去哪兒了，前面兩個醒來得比他還晚，全都猜測估計上廁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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