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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你將永遠自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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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少年失望地離開了。

但還是說, 如果有需要可以隨時來找他。

愛麗絲笑了笑,沒有回話。

怪物遮擋住少年的身影。

冰冷的琥珀色重瞳凝視著公主。

語調陰冷:“你會去找他嗎?”

愛麗絲歪了歪腦袋,微微笑了:“沒想好呢, 也許吧。”

怪物垂下眼。

遮住眼中翻湧的波浪, 猶如昏沈海浪重重拍下。

“可, 他能做的,我也可以。”

愛麗絲哇了聲:“那你好厲害哦。”

怪物不滿。

祂亦步亦趨跟在愛麗絲身邊。

放縱與克制廝打。

愛麗絲的話語也在腦海回蕩。

“……想要的不多……私人空間……”

怪物忽然停下腳步。

雪白的手指扯住了愛麗絲的裙子。

愛麗絲回頭看祂, “?”

怪物不開心:“我不會幹涉你。”

愛麗絲沒想到祂一路都在糾結這個, 竟然覺得祂有些可愛。

微微彎了眉眼, 梨渦誘人:“放心啦, 不會找他的。”

“畢竟我們家少年無所不能,對不對?”

怪物喉結滾動, 垂下頭,冷冷回:“嗯。”

正值夏季, 又是雨季, 淅淅瀝瀝的又下起了雨,不大不小,剛巧驅散了燥熱,也剛好適合雨中漫步。

雨滴沒有落在公主頭上。

有怪物在身邊, 永遠都是遮風擋雨——

神明的庇佑。

旁邊路過的戀愛中的男女, 頭頂舉著一本書擋雨,卻又手拉手,在雨中奔跑, 偶爾對視,眉梢眼角盡是笑意與溫情。

是一副很溫馨的畫面。

怪物若有所思。

祂將手遞到了愛麗絲面前:“我想牽手。”

愛麗絲:“……”

想到怪物無數只的觸手,故意逗祂:“牽哪只手?”

怪物糾結了會兒:“可以每天換一只牽。”

愛麗絲笑了笑,伸出手。

在浪漫雨幕之中, 長長的石板路,街巷的景色似是漸漸模糊,掩蓋在了雨幕之下,卻唯有一處永遠是晴天。

怪物伸出手掌。

公主擡手,柔軟的手掌輕輕落在其上。

十指相扣。

走過剩下的路。

奧斯帝國與比芝卡帝國聯姻,送來的公主本不是愛麗絲,但後來愛麗絲公主主動要求嫁到比芝卡,這才確定。

但詭異的是。

比芝卡帝國的國王竟然也主動要求公主必須去愛麗絲。

比芝卡帝國。

富麗堂皇的皇宮,奢華且大氣,卻又無端彌漫著沈重而壓抑的氣息,令人喘不過氣。

國王坐在王座,早已沒有剛登基時的活力,而跟隨年月沈澱下來的,是威嚴與肅殺。

他眉心緊皺,鷹隼般的眼神直視神父:“為什麽一定要是愛麗絲?”

神父垂眼,沈聲說:“這是無法更改的。”

國王皺眉。

“她身上有特殊的地方嗎?”

似是沈默了兩秒。

神父才開口:“愛麗絲公主,比較容易掌控。”

國王點點頭,表示對這件事沒有任何異議,望著旁邊擺放著的寶劍,嘆息:“最近那些小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真是群不自量力的東西!”

他說完沒等到神父附和。

終於察覺到神父的不對,他眉心皺的更緊了。

“你還好吧?怎麽感覺有些心不在焉?”

“我老了,陛下,總會有些力不從心。”神父說,“等過段時間,我想辭去神父的職位。”

國王楞了下,連忙勸道:“千萬不要這樣,我還需要你,比芝卡也需要你。”

“已經足夠的,陛下。”

神父淡淡說。

“我想要去追逐夢想。”

國王想到,他年少時為尋找一女孩,在海上漂泊半月,終於回來,卻失魂落魄,像是被抽走了精氣,從此斷情絕欲,肅清教廷,一生為了比芝卡。

他走下王座,拍了拍神父的肩膀:“夢想什麽時候開始都不晚。”

神父欠身:“多謝陛下。”

正在此時。

侍從們匆忙跑過來:“陛下,奧斯帝國的公主,在海上失蹤了!”

神父陡然擡起眼皮,語氣有些狠厲:“你說什麽?”

侍從還從未見過情緒波動如此大的神父,難免有些驚訝,也有些被嚇到了。

他又重覆了一遍。

國王:“派人去找找。”

公主不重要。

但送公主的船上,可是裝著不少的金銀珠寶。

那些對比芝卡可是大有用處。

尤其是打仗,哪裏都需要錢。

神父忽然說:“我也去。”

國王皺眉,深深地望了神父一眼——

他對這位公主的關註實在太高了。

高的令人難免會起一些疑心。

可仔細想想。

國王不會插手教廷,而神父的勢力也局限在教廷,即便真有什麽,也不必太過擔心。

靜觀其變的好。

國王說:“好。”

“要註意安全,約瑟夫。”

神父:“是。”

風平浪靜的海面隱藏著數不清的神秘與危險,其中便包括那個早就消失的惡靈。

神父站在甲板,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神色恍惚。

二十五年。

將近快要二十五年的時光。

從風華正茂到垂垂老矣。

永遠困在了這本書中。

而那個如煙花般絢爛的少女,應該會在書外快快樂樂地生活吧。

神父垂下眼簾,望著幹枯的手掌。

難免又想到了從前。

……

愛麗絲消失以後。

約瑟夫不論如何尋找都沒有用處,他進了教廷的藏書館,在那裏尋找是否有惡靈的痕跡。

試圖找尋一個祂可能的藏身之處。

也許是幸運。

費盡千辛萬苦。

終於找到了。

漆黑的封面,暗紅色的字體,以及單單看到,便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寒意,與後背密密麻麻的悚然。

記載著。

惡靈居住在孤島,沿著星星的指向,穿過迷霧便能夠尋找到。

更是說。

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也是一處孤島,一處被別人用紙筆描繪勾勒出的既定世界,要想脫離其中……

下面寫明了咒語。

並且也言明,用此咒語危害極大,甚至會有損壽命。

約瑟夫完全不顧自己的生命,在看到孤島之後,便準備船只出海尋找愛麗絲。

根據書籍的記載。

沿著星星照亮的方向不斷前進。

終於找到了那處孤島。

終於找到了……愛麗絲。

在他荒蕪的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愛麗絲。

“快看!”

“那是不是奧斯帝國的船只!”

神父驟然回神,拿過侍從手中的望遠鏡,忽然。

眼前浮現了巨大而恐怖的琥珀色的重瞳,腦海中的思緒一片混亂。

忙丟掉望遠鏡。

掌心浮現出光芒,凈化著這片區域。

再一眨眼。

船只就不見了。

士兵們像是從未見到船只一般,做著各自的事情。

有個士兵打了個哆嗦:“我總覺得,有點恐懼。”

旁邊的士兵嘲笑他:“看你那膽小的模樣,第一次出海吧,等習慣了就好!”

士兵搖搖頭,“不是,就有種,無法言說的恐懼。”

又有人小聲附和:“我也感覺到了。”

“我也是……”

“還有我……”

恐慌不斷漫延。

“我們這是怎麽回事?是被詛咒了嗎?”

神父冷呵:“別胡思亂想!”

“都過來。”

他命令道。

光芒籠罩在這艘船只,驅散惡靈凝視之下而殘留的恐懼。

神父找了出寂靜的地方,吹著海風——

這個怪物,好像更虛弱了。

比二十五年之前,更加虛弱。

可。

如果怪物出現在了奧斯帝國的船只,出現在了送愛麗絲公主來比芝卡的船只上——

那,那個愛麗絲到底是誰?

是書中的女主?

還是他所心所想所愛的愛麗絲?

神父閉上眼,緩緩地吐了口濁氣。

再睜開眼時。

仍然是在船上。

只不過不是比芝卡的船。

“我要多澆些楓糖漿。”

——這是一個完全無法形容,陰冷又怪異,讓人聽了便心生畏懼,毛骨悚然的語調。

神父心中警惕,他輕手輕腳地移動過去。

是愛麗絲。

以及,她旁邊的惡靈。

化身為少年的惡靈。

神父握緊拳頭。

“你沒機會了,她已經接受我了。”

神父心中一驚,猛然回頭,見到了怪物的分-身。

祂琥珀色的重瞳依舊冰冷,卻仍然能分辨出,冰冷之下掩藏的炫耀。

“愛麗絲接受我了。”

“我們會永永遠遠在一起。”

神父冷靜下來,一針見血,“你已經是強弩之弓,離死亡不遠了。”

怪物不說話了。

祂看向另一邊的公主與少年。

神父順著祂的視線看過去。

公主笑靨如花,梨渦誘人,回眸似是看向了這邊,仍然驚艷動人。

就在此時。

少年忽然親吻了公主的臉頰。

——是故意而為之的炫耀。

神父的拳頭握得更緊,他正要走出去。

“大人?神父大人?”

神父回神。

仍然是甲板上。

在比芝卡船只的甲板上。

沒有怪物,沒有公主。

心口仿佛空掉的一塊。

卻又仿佛被填滿了。

因為重逢。

也因為又見到的那個笑容。

侍從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神父的神色,見他又是開心又是悲痛,只能小聲而快速的匯報。

“二隊已經找到了愛麗絲公主,聽說公主遇到了海盜。”

神父瞳孔驟縮:“你說什麽?”

侍從以為神父是擔心公主,便安撫他:“人和錢都沒有發生意外,愛麗絲公主很幸運。”

幸運。

如果她真的幸運,就不會碰到怪物了。

不對。

等等,怎麽會遇到海盜?

怪物不是在她身邊的嗎?

即便怪物再虛弱,也不可能沒法殺死海盜,更不可能讓二隊的人尋找到公主。

但是。

等神父見到了公主後。

遠遠看了一眼。

便感受到了不對。

說不出的感覺。

就像是……

他曾經遇到過的木偶人阿芙拉一樣。

可仔細觀察,又覺得不像。

比芝卡帝國與奧斯帝國的這場聯姻。

赫爾斯王子拒絕出席。

神父面無表情註視著愛麗絲,心中估計著時間,聽到席間的嗤笑,正要呵斥——

聖子出現。

這位教廷從未有過的聖子,但卻沒有任何人懷疑他的身份。

惡靈就這麽光明正大地出現了。

祂走到他身邊,說話時,忽然碰觸了一下。

怪物微怔,又了然。

“原來是這樣。”

這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

祂垂下眼簾,說。

“我來代替赫爾斯與她結婚。”

神父沈默。

掌心的咒語已經漸漸成形。

卻忽然被打破。

心中震驚不已。

——這只惡靈,比在海上遇到了,強太多。

分明,分明不像是同一只惡靈。

祂說:“你見到了我的未來。”

“為我與愛麗絲證婚吧,未來是無法改變的。”

“除非,我們在不同的時空。”

怪物說完,便退到了愛麗絲身邊。

神父望著怪物與公主。

祂們貌合神離。

未來嗎?

他藏在衣袍裏,握緊的拳頭,在不停地顫抖。

疑惑太多,根本無法解答。

而證婚的話語,也根本無法說出口。

證婚。

為自己心愛的女人,與一個惡靈證婚嗎?

怪物與神父對視。

身體不受控制般,吐出了第一個字,緊接著,越來越流暢,越來越流暢。

見到怪物與公主交換戒指。

耀眼奪目的鉆石像是誰在垂淚。

有人在小聲討論。

——“這個愛麗絲公主怎麽入了神父大人的眼?大人又是主動出海尋找,又是親自證婚的?他以前可從來不管這種事的。”

——“誰知道呢?神父的樣子就跟見了老情人似的!”

神父渾渾噩噩地回到了房間。

阿芙拉再次出現。

她輕輕問:“你看到了嗎?”

“我沒有騙你,愛麗絲沒有離開書。”

“那本書上的孤島與咒語,都是怪物刻意而為之,讓你看到的。”

“祂借此將愛麗絲禁錮在身邊,永遠無法掙脫逃離。”

神父怔怔地看著阿芙拉。

看著同樣的容貌。

“我可以幫你救出愛麗絲。”她輕輕說,“但你要幫我們消滅怪物。”

良久。

傳來了蒼老而沈重的音色。

“好。”

海上,甲板。

愛麗絲摸了摸臉頰,冰冰涼涼的一個吻,又快又輕。

她身子已經徹底扭過去了,疑惑,“那邊好像有人。”

少年低頭繼續吃

“沒有啊。”

愛麗絲站起身,慢吞吞地走過去,在拐角,與怪物的分-身驟然相遇。

“……”

少年咽下,冷冷說:“送你的,你喜歡嗎?”

這個分-身,比較年長。

是按照她曾經形容過的,儒雅隨和的大叔而變化的。

怪物又說:

“你想要騎士嗎?”

愛麗絲:“……”

怪物語出驚人:“我們可以五個人一起玩。”

愛麗絲沈默了兩秒。

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又吐出,平覆了心情。

“第五個,在哪裏?”

怪物:“我的本體。”

海面之上,卷起了波浪。

龐大的怪物浮現,遮擋住了夜幕,而祂巨大的琥珀色重瞳,像是月亮一般朦朧而暧昧。

浸著似水的溫柔。

愛麗絲驚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不用了。”

“一個,就夠了。”

怪物也很開心:“好的。”

愛麗絲只要一個。

只要祂一個。

這樣就不會有人能搶走她了!

祂自己也不可以分享!

愛麗絲失笑。

怪物的想法實在太好猜。

又極其單純。

怪物湊到愛麗絲身邊,小聲詢問:“我可以,再親你一次嗎?”

盡管語調陰冷,但卻泛著詭異的柔情。

愛麗絲扭過頭,問了自己想了很久的話題:“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陸斯恩的感情尚且有跡可循。

她當初為了出虛空,沒少討好它——

陸斯恩確實很開心。

但那種開心更像是被寵物逗笑的開心。

所以在她背叛了以後,它會生氣,會惱怒,但因為對這個寵物尚且還算滿意,所以想狠狠地教訓一頓。

可怪物顯然不是。

她和怪物,最初相遇,說白了,更像是見色起意。

她甚至想問,怪物懂什麽是喜歡嗎?

琥珀色的重瞳落在她身上。

怪物認真說:

“愛麗絲值得喜歡。”

愛麗絲:“嗯?”

怪物沒再說話,挪到公主身邊,一起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閃閃發光,像怪物與公主的美好的未來一般。

再次回到孤島,從船上落地的時候。

腳下是松軟的細沙。

再也尋不到半分汙濁的沼澤。

愛麗絲脫了鞋子,踩在暖暖的,軟軟的沙子上,清涼的海水溫柔地拂過腳踝。

“這裏都是你變出來的嗎?”

怪物拎著愛麗絲的鞋子,踩著她走過的腳印,“不是,這些是愛麗絲變出來的。”

愛麗絲:“?”

怪物從人類的軀殼中脫離出來,觸手歡快地在水中揮舞著,激起一朵朵浪花,濺到公主身上。

猝不及防喝了一口水的愛麗絲,嬌氣道:“……好煩,我不想弄濕裙子。”

怪物頓時停了下來。

上次聽到愛麗絲說好煩。

是【好煩,不想再重覆了】

帶著濃濃的厭惡。

也許還有些痛恨。

琥珀色的重瞳凝視著公主。

透著幾分乖巧和不安。

愛麗絲剛把頭發束起來,就見怪物可憐巴巴的模樣,眨眨眼,忽地向怪物潑了捧水。

彎了彎眉眼,露出了個笑容,怪物也跟著笑了。

陽光落下,碎影灑在海面,迎著海風,愛麗絲躺在怪物懷抱中,歪頭看祂:“所以,為什麽說這是我變出來的?”

她已經沒有這種能力了。

沒有對這個世界的感知能力。

也沒有精靈的力量。

怪物垂眸。

神色漸漸溫柔,就如那初初灑下的月光般。

“這個孤島,是我的心臟。”

愛麗絲驚了下。

沒料到竟然是這個答案。

所以。

因為她接受了祂。

所以這裏由慘淡走向多彩。

也從荒蕪變成花海。

她忽然又想到了曾經陸斯恩對她說過的話。

——“在孤島,可以真正殺死怪物。”

也想起了怪物說話的話。

——“刺入我的心臟就可以真正殺死我了。”

祂的唇瓣蹭到了愛麗絲的耳廓:“愛麗絲還想要殺死我嗎?”

愛麗絲錯開了祂的吻。

坐在祂身上,微微嘆息,“你怎麽這麽……”

這麽傻白甜。

都被殺了這麽多次,竟然還沒有一點防備。

怪物仰頭望向公主。

琥珀色的眼睛含著許多情緒,許多覆雜又難懂的情緒。

但偏偏愛麗絲看懂了。

——祂相信她。

——也從來沒有因殺過祂而怪罪她。

“愛麗絲……”

祂輕輕呢喃。

愛麗絲:“我在。”

“我們這個姿勢。”

少年雪白的肌膚染了紅色。

“是不是適合做一些事。”

愛麗絲:“……”

“比如?”

怪物握住她的腰,語調黏膩而纏綿:“你正在想的事情。”

愛麗絲臉色微紅。

“你不要看我的想法!”

怪物:“好吧。”

過了會兒。

“但是我曾經在你腦海裏看過很多本子。”

“……”

“你在害羞嗎,愛麗絲?”

“……”

“我不小心又把你裙子弄濕了。”

“……別說話。”

“哦。”

孤島的位置並不固定,況且現在還有兩個怪物兩個公主。

一個是現在正在進行的。

一個是從未來回到現在的。

愛麗絲留在了孤島。

而比芝卡的劇情則有過去的她去走。

在沙灘上。

明明是夏季,卻並不感覺炎熱,只覺得陽光正好,天氣正好。

她擺弄著畫板。

怪物龐大的身軀,一半沒入海面,一半留在海上,琥珀色的重瞳永遠凝視著祂的公主。

愛麗絲勾畫著祂的模樣。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最初接受怪物的時候,只是抱著試試的想法,甚至沒有想過能夠將怪物調-教成功,更沒想過會相處的這麽和諧。

甚至是……溫馨。

愛麗絲擡眼望向怪物。

正巧與祂冰冷的目光對視。

但卻能夠從其中感受到溫柔與寵溺。

像是剝開了皮囊,露出了最真誠的靈魂。

愛麗絲擱下畫面,察覺到腳邊小小的觸手打著轉等待垂憐,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觸手。

忽然一楞。

想起了很久遠的回憶。

愛麗絲對畫畫只能是算得上勉強喜歡,而她熱愛畫畫的理由也很奇怪——

喜歡畫漂亮的人。

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

畫的都是她心中認為漂亮的。

大多數都是她的虛構。

而她畫出怪物的長相時,確實是一次意外。

跟著朋友一同畫畫。

朋友畫風景,她畫人物。

“哇,愛麗絲,這個也太好看了吧!是誰啊?是我們精靈族的嗎?我怎麽沒見過他啊?”

愛麗絲擱下畫筆:“我也沒見過呢。”

“是想象。”

朋友失望:“如果是真的該多好。”

愛麗絲讚同:“對啊。”

“這張臉,做什麽事都能讓人原諒呢。”

讓人原諒。

愛麗絲心想,還是當時太年少,這種話都能說了出來。

而後來。

朋友邀請她一起去生命之樹祈禱。

“我到年紀了,我想要讓生命之樹幫我指一個最佳的伴侶。”

“愛麗絲,你和我一起祈禱吧。”

生命之樹是孕育精靈的地方,了解每一個精靈,也能聽到每一個精靈的心聲。

——所以,男男女女到了年紀,如果害羞,都會在這裏祈禱,把自己喜歡的人的名字在心中念出來。

如果雙方都在這裏祈禱過。

生命之樹便會把他們祈禱的話語告知對方。

朋友告誡愛麗絲:“要誠心。”

愛麗絲說好的。

但內心實在沒有人選。

況且,國王又嚴格要求她,只能禁欲,不能放縱。

雖然不知道要維持到什麽時候,但確實……挺難的。

畢竟很多時候。

都是越不想讓做什麽,越想要做什麽。

於是。

愛麗絲在生命之樹下許願。

“我想要一場徹徹底底的放縱。”

沈默了兩秒。

覺得一場實在太少。

反正許願嘛,越大膽越好。

“我想要肆意且永久的放縱。”

朋友祈禱完,期待地問愛麗絲:“生命之樹有沒有回你?”

愛麗絲心情一言難盡:“……它回你了嗎?”

朋友嘆了口氣:“沒呢。”

愛麗絲腦海中全是生命之樹的嘲笑:

“這願望實在稀奇,你父王天天祈禱讓你禁欲,你祈禱放縱,哎父女啊。”

這話實在太讓人生氣。

她都已經嚴於律己了,國王竟然還偷偷摸摸地許這種願望。

愛麗絲為了和國王較勁,一日三餐都來這裏求一次。

某天。

生命之樹說:

“求求你了,念精靈語的時候不要帶口音,你把我名字都念錯了。”

“你這求的哪個野神啊?”

愛麗絲也驚了。

她身體內只有一半精靈的血液,人家精靈生下來就會說精靈語,而她只能靠後天學習。

因為身世原因。

還要學習的惡魔的語言,免得逢年過節被某些惡魔瞧不起。

但萬萬沒想到。

竟然會念錯。

愛麗絲小心翼翼問:“那我的求的哪個神,漂亮嗎?”

生命之樹傲嬌:“反正沒我好看。”

愛麗絲:“……我也沒見過你的模樣啊。”

再說了,生命之樹。

那不就是棵樹嘛!

生命之樹微微嘆息:

“那我告訴你,你做個心理準備吧。”

楞是從生命之樹毫無波瀾的語氣中聽出的些許沈痛。

大概它貧瘠的語言無法形容醜陋相貌的沈痛。

愛麗絲:“……好。”

生命之樹:

“有些神的醜,就像是吃到了摻了屎的巧克力。”

無法形容。

無法言說。

只能說,很沖。

愛麗絲沈默了好久,想到了一個現實問題:“樹的肥料,是什麽?”

生命之樹:“……”

愛麗絲:“你可以詳細形容一下這種味道嗎?”

生命之樹溫柔:“寶貝。”

愛麗絲歪頭:“嗯?”

“滾。”

“……”

總之,據生命之樹所說,這個神的醜,是博大精深的語言無法形容的。

只能說,醜到令字典都心生愧疚,竟然忘記造個詞來形容祂的醜。

“陸斯恩就是很醜。”

愛麗絲回神,正抱著觸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祂乖乖地縮小,窩在她懷中。

——如果沒有猜錯,她求的野神,就是陸斯恩。

但說實話。

怪物的原型也同樣醜的令含有深厚底蘊,且博大精深的語言愧疚。

形容祂的醜。

是語言最貧瘠的時刻。

怪物不開心地扯了她的手指。

“我變成人,是你的理想型。”

愛麗絲哄祂:“嗯,是的。”

“我們家怪物最漂亮的。”

怪物趴在她懷中,像是害羞地縮了起來,又擡眼認真說:“我可以幫你實現第一個願望。”

“你們的生命之樹實現不了,我來幫你。”

第一個願望。

肆意且永久的放縱。

愛麗絲:“……不用了。”

怪物:“可愛麗絲每天都祈禱,不想實現嗎?”

愛麗絲:“……”

“不要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氣氛沈默了兩秒

怪物摟著公主。

“那你實現我的願望,好不好?”

愛麗絲疑惑:“什麽願望?”

同時還有一點不好的預感。

怪物忽而靦腆。

“想要肆意且永久的放縱。”

“……”

愛麗絲低頭問了吻了祂一下,“那我也有個願望。”

怪物:“?”

“我想看我家少年哭。”

“……”

步入冬季的時候,愛麗絲與怪物已經快把比芝卡周邊小國游遍了。

今天正巧是感恩節。

愛麗絲與怪物走在街上,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即便沒有錢,也會討個彩頭,掛一段紅綢。

“我們精靈的感恩節是生命之樹誕生的日子。”

“這裏的感恩節日子,和精靈的一樣。”

愛麗絲說著,忽然聲音就弱了下去。

好像最近快樂的,差點就忘記自己還是個精靈。

是個書外的人物。

是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物。

怪物緩緩眨了下眼睛。

祂擡手,扯到愛麗絲的裙擺。

“愛麗絲……”

“不要難過,我們今天可以過感恩節了。”

“感恩節,不可以難過。”

愛麗絲握住祂的手:“誰說的?”

怪物與她十指相扣:“我說的。”

愛麗絲沒有再說話。

氣氛慢慢沈默。

怪物握住她的手。

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愛麗絲回頭看祂,見祂面色有些蒼白,不免有些擔心:“你怎麽了?”

“是哪裏難受嗎?”

怪物琥珀色的重瞳亮晶晶的。

“愛麗絲在關心我嗎?”

愛麗絲微怔。

沒想到這麽一個關心,就讓祂這麽高興。

她將怪物有些冰涼的手揣進兜裏,多了些暖意。

“嗯。”

“在擔心。”

怪物給個忽然變出了朵玫瑰。

——是她說會送給怪物的那一朵,永遠開花,永不雕零,永遠99。

愛麗絲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扯了扯唇角,露出了個笑容:“哪裏有感恩節送玫瑰的。”

玫瑰在怪物掌心漸漸縮小。

成了吊墜的形狀。

怪物用觸手變成了絲線將它串了起來,戴在愛麗絲脖頸。

祂埋在愛麗絲的脖頸。

聞著淡淡的玫瑰香。

是愛麗絲身上清淡的體香。

怪物:“你要回比芝卡了。”

愛麗絲忽然意識到。

今天是她死的時間。

是她被陸斯恩殺死的那天。

也是怪物徹底殺死陸斯恩的那天。

愛麗絲握住祂的手,鴉睫輕顫:“陸斯恩死了,我不用回去。”

“我接受你了,我們要在一起的,對嗎?”

久久沒有任何回響。

愛麗絲回頭。

已經沒了怪物的身影。

她望向手中的手掌,化成了觸手,又變為了齏粉,最終隨風消散。

而她所在的場景也驟然轉換。

又出現在了教廷。

躺在了她之前在教廷睡著的那張床。

神父神色焦灼,見她回來,松了口氣,“傷口有沒有裂開?”

愛麗絲躺在床上。

明明很小的房間,壁爐燃燒著,將這裏溫暖的如夏季一般。

卻感受到了徹骨寒冷。

公主垂下眼睫:“我的傷已經好了。”

神父欲言又止。

落在她雪白肌膚上,鎖骨中心,那朵嬌艷的玫瑰。

最終什麽也沒說。

沒有問剛剛發生了什麽,沒有問怪物去哪裏了,更沒有問……你是不是已經想起來了。

只是說:

“早點睡,愛麗絲公主。”

還有,

“晚安。”

愛麗絲沈浸在自己的世界。

根本不知道神父已經離開。

她緩緩閉上眼睛。

忽然想到怪物說的話。

“感恩節,不可以難過。”

不可以難過。

愛麗絲只覺得哪裏都難受。

就呆呆地坐在床上。

說不出是在發呆,還是在回憶什麽。

只是有種沖動。

好像很想哭。

但又忍了下來。

可心卻空了一塊。

總要想發洩的,卻偏偏沒有任何方法去緩解。

午夜的鐘聲敲響。

像是誰的哀鳴。

她摸了摸肩膀,那裏完好無損,甚至看不出這裏曾經受過任何傷。

為什麽呢?

明明是時光回溯,為什麽只有她的傷好了,只有她可以死而覆生?

而怪物卻要在既定時刻……死去?

“只是一種時間的穿梭。”

阿芙拉走了進來,她的臉已經完全變了,再沒有一丁點愛麗絲的模樣。

她輕輕說:“是怪物,祂讓我活下來,但不可以用你的模樣。”

“我也想換個模樣。”

愛麗絲嗯了聲。

沒有人會想作為別人的替身活著。

阿芙拉又繼續解釋:“怪物帶著你穿越回了之前。”

“也許是祂最強盛的時刻,也許是過去有救活你方法的時刻。”

“我推測最大的可能是,在解除詛咒之後,祂帶著你穿梭回了過去,讓過去的祂救活了你。”

愛麗絲眼神微動。

所以,每次時光之海的回溯,並不是時間的倒退,而且時空的穿梭。

而最初相遇的時候。

在海洋之上的無數次回溯。

也是無數次的時空穿梭。

而那邊海上,那個時刻,有無數的自己,無數的怪物。

當公主與怪物的時間不斷前進,最終在曾經的自己穿梭時間後,填補上了那個空缺。

成為了一條完整的時間線。

愛麗絲覺得荒謬。

怎麽會這樣呢?

拖著殘破的身子,沈睡了二十五年,養了二十五年的傷,就為了這一年的快樂嗎?

就沒有留下任何後手嗎?

沒有其他的計劃嗎?

只能……等死嗎?

愛麗絲下床。

阿芙拉有些擔心:“你要去哪裏?”

愛麗絲:“我去島上。”

阿芙拉擋住她的腳步:“不可以。”

“祂讓我變成人類,條件是,阻止你去找祂。”

“祂說,你不用去找,最終都會離開的。”

愛麗絲氣笑了:“憑什麽?”

怎麽就偏偏祂這麽霸道?

要在一起的是祂?

要分開的還是祂?

哪裏有這麽好的事,什麽全都由著祂的想法?

這種熊孩子,就是欠教育。

愛麗絲:“你先出去。”

阿芙拉當著她的面,光明正大地在房間裏下了個限制,讓她再也沒法跑出去。

之後又說:

“還有一句。”

“祂讓我告訴你。”

“——強大神明的詛咒不會隨著死亡而消失。”

門關上。

愛麗絲摸到鎖骨上,猶如浮雕般,怪物留下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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