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離骨肉又如何，白曄雲狂早已合一，血肉仙骨可以分開，元神卻不可以。

當年他留下這雕像，就是為了這一天，將雲狂的血肉從仙骨上剝離，但那時候的他覺得，這樣的辦法，縱然無法將人分離，卻能將這個不人不鬼的怪物給除去。

如果變成一身血氣隨時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行為的暗族怪物，曾經的白曄，寧願真的隕落，也不願這樣茍活。所以，他才會留下這樣的殺招，為的是真正的滅亡。

他肯定沒想到，哪怕削到一身血肉，他們也無法分開，更不會因此而死去。

因為，她選了他們兩個呀。

為了她，不管是白曄還是雲狂，兩個意志力都會同時出力，誰也不會拖後腿，都會拼命活下去。

身上疼得發抖，白曄依舊強撐著沒有倒下，他將袖子裏蜷著的小龍拿出來，朝著雲慧珍的方向扔了過去，接著才把桃寶兒往外一推，並沖她溫和地道：“別擔心，過幾天就好了。”

他不想身上還有一堆爛肉，索性把這血肉給剝離，等完全剝離之後重塑肉身，到時候就不用時不時纏繃帶了。

這身血肉，雲狂他，也願意舍棄。還是長出新身體好，原來的血肉捆了那麽多年也沒徹底長上去，時不時掉一掉，一身的血腥氣，太不方便了，反而剝離幹凈了長新肉還快一些，到時候身子幹幹凈凈清清爽爽的也挺好。

兩股意志，終於，合二為一。那些血腥氣，也無法再幹擾他的意志，屬於雲狂的殘忍和暴戾，就這麽淡淡地放下了。

他不是白曄，也不是雲狂。

他只是在向陽村後山上蘇醒的“僵屍”，他的生命，從在山上遇到屬於他的祭品桃寶兒開始。

大雪紛落，到處一片銀白。唯有白曄所在的地方是一層朦朧血霧，他悄無聲息地隱沒在那片紅霧當中，偶爾會發出一兩聲痛苦的呻吟，其餘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

他不想叫她擔心。

桃寶兒紅著眼眶等在外頭，不肯挪開一步。

她怕他疼，就坐在外頭報菜名，小聲念著菜譜，跟哼小曲兒一樣。

“蒸羊羔兒、蒸熊掌、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兒、熏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

“你喜歡吃什麽，你出來我都給你做。”

雲慧珍看著懷裏睡得正香的孩子，下意識地道：“他就是白曄上仙，怎麽不是呢？”

她扭頭過去問青霜，“現在是怎麽回事？要是他有什麽三長兩短，桃寶兒怎麽辦？”

青霜一時有些茫然，他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師父留下的劍氣正在毀滅雲狂嗎？可他也不單純只是雲狂，在剛剛那一刻，他分明感覺到了師父的氣息。

雕像模糊不清，是因為，師父和雲狂，他們混淆在一起了，所以才會這樣？

那現在他們該怎麽做？

就這麽等著？

那團血霧之中，經過劍光洗禮過後最終會出來的人，到底是誰？

青霜內心慌亂，他沒繼續說什麽，就地坐下，也跟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團血霧，他希望，出來的那個會是他所期待的那個人。

然沒過多久，天空烏雲密布，雲層之中，一道驚雷當空劈下，目標正是那片純白之中的緋紅。

天君蒼嵐反應最快，立刻出劍格擋，也就在他攔截的那一剎那，一個聲音道：“現在是消滅雲狂的最佳時機，天君，你確定要攔？”

“白曄上仙留下的雕像都要誅滅他，現在他還困在劍陣華光之中，都這樣了，你總不能還說他是白曄不是雲狂吧。”又一個沈穩的聲音道。

“天君，三思而行。”

說話的三位，均是上仙。

青霜身子一震。他會選擇去找龜祖宗而不是去找當時告知他一切的儲炎，就是因為他其實也有一點兒私心。

他希望能留有一點兒餘地，因為，桃寶兒愛著這個人。

卻沒想到，儲炎會與其他上仙在這個時候趕到。

加上在島上的天君，仙族的所有上仙齊聚在此，目的不言而喻。

湖心島的事情怎麽會透露出去？這一切都是在島上發生的，島上有特殊結界，哪怕是島外的修士也無從窺視。

除非……

華清池有內奸！

華清池的一群小妖都不算多聰明，此刻都沒意識到這一點兒，還是見多識廣的陸水棲突然道：“今天誰出去了？”

雖然小妖們都呆呆的，但大家都很聽話，陸水棲問的時候沒人回答，但其他人都左右看了看，其中一個穿白衣的小姑娘忽然道：“灰，你不是出去了，陸水棲問你，你怎麽不回答？”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灰的身上。

灰是黑天鵝，平日裏總愛穿一身灰撲撲的袍子，他話不多，在華清池裏算沒存在感的那一類妖修，估摸著再修個百十年，就能進階到地仙境界。

他微微皺眉，下意識地反駁，“我什麽時候出去過？”

白衣服的小姑娘是只小白鴿，來華清池的時間不長，是有次受傷了掉下來，恰好被他撿到的，順手養在了華清池裏，卻沒想到，此刻她會跳出來針對他。

“我看見的呀。”小白鴿紅著臉說，“我很喜歡你，所以經常偷偷看你，我看到你出去的。”

喜歡他，才會關註他。

可她剛剛會化形，資質本身也不高，又呆又笨的，根本不會說假話，華清池妖修的氛圍也就這樣，大家都沒那麽多心思，因此她也沒想太多，直接就說了。

灰摸了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今天的情況這麽混亂，龜祖宗、桃寶兒等人的註意力完全沒在他身上，所以，他以為自己還能藏久一點兒。

不是害怕暴露，而是不想暴露，不想讓所有人知道，他就是那個壞人。

可如今，他知道自己瞞不住了。

“灰，你為什麽！”陸水棲滿臉震驚，直接沖過去，一把揪住了灰的衣領子，一拳過去，從下巴往上揍過去，把灰牙齒都打落一顆。

小白鴿楞了，正要撲過去，卻被身邊的蠶拉住，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

小白鴿怔怔待在原地不動了。

她雖懵懂，卻也知道，之前水木宮的儲炎想搶華清池，把他們都趕走。她也跟著華清池的其他妖修一塊兒罵水木宮，罵儲炎，結果，她喜歡的黑天鵝，是儲炎安插在華清池的奸細。

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說，灰給水木宮告密了，所以，儲炎壞人就帶著很多壞人出現在了他們頭頂上，他們要殺桃寶兒的相公。

她雙手捂住眼睛，哇的一聲哭出來，卻是沒繼續往灰那邊過去了，而就在這時，上方雲層裏一個女聲傳出，“因為我能給他更好的修煉功法，幫他突破地仙，讓他進階成金烏，你們能做什麽？”

華清池的妖修根本無人指點，唯一能教導他們的就是青霜，教的還是天地三重印前面的法訣，那有何用？

對一只黑天鵝來說，讓他進階成金烏鳥，甚至鳳凰，才是他畢生追求。

但凡有點兒志氣的修士，都不該在華清池這個地方混日子。

所以，這裏聚集的可不就是一群，老弱病殘孕麽？

占著最好的地方，養著最差勁的人。

今日，這一切都結束了。

鳳璃站在雲頭上，冷眼看著底下一切，視線落在那紅腫著眼睛的桃寶兒身上時，她眼中嫉恨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身心舒暢，譏誚的笑容不由自主浮現在臉上。

桃寶兒，你所擁有的一切，今日必將毀於一旦。

他們，本來就不該屬於你。

若非她涅槃火燒毀了河岸，肥沃了那裏的土壤，她的元神氣息又恰好沾染了一些在新生桃樹上，而桃寶兒又剛好在她重生那個時間點兒生出靈智出現在了儲炎的視線之中，被儲炎帶回了水木宮。

桃寶兒的幸運從被認錯那一刻開始，否則的話，她如今還是河岸邊一顆小桃樹，恐怕連人形都還幻化不出。

現在，一切錯誤，終於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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