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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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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陣消失, 船身斷裂, 船中的人再無法倚靠法陣的力量保持平衡。

修仙界中講究些的飛行法寶, 在受到攻擊破損後, 其中的應急功能,都還能勉強運行一段時間, 以求為法寶上的修士爭取到更多一些的時間。元昭陽煉制小木船時,十分費心, 這應急的功能, 自然也是有的。

元昭陽在小木船斷開時, 只來得及匆匆側身抓住了林棉棉的手臂。與此同時,一只手卻是依舊緊緊地按在了船頭的控制陣盤上, 瘋狂地向裏面輸送著靈氣。

沒了法陣, 林棉棉直往船外飄,全靠著元昭陽拉著她一只胳膊,才沒有飄出船去。還好靜靜機靈, 在法陣消散時就三兩下從籃車裏爬上了林棉棉的身,兩只胖爪緊緊地勾住了她的腰帶。

可是韓清瑤, 之前避過了林棉棉想拉她的手, 已經隨著那後半截船身, 不知墜向了何處。

林棉棉一手按在了靜靜身上,另一只握著藤鞭的手,卻是有些猶豫地松了松。

如果沒有自己的話,元師姐的生還幾率,會提高不少吧……

元昭陽一心點陣, 哪裏知道後頭那家夥又在胡思亂想什麽氣死貓的事情。

還好,小木船雖然破了一半,但是應急的功能,還是被元昭陽激活了。

半截船身上閃過一片微光,船體緩緩落平,總算是從倒栽蔥的姿勢,變了回來。

林棉棉明顯感覺到,那想要把自己拽出船身的吸力,消失了。

“韓清瑤這個家夥……”元昭陽看著後半截已經沒了的船身,恨鼠不成鋼。

飛行法寶有應急功能這種事情,作為金丹的韓清瑤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只是她同樣也知道,應急功能護住的人越多,消失得就越快。又何必為了自己能多留一會兒,去分薄了那有情一對的時間。況且,都快玩兒完了,就不要給棉棉留下一個騙子的印象了吧。

韓清瑤的想法,元昭陽大抵都能猜到。可是依然很生氣。

好不容易穩下身子的林棉棉看向身後的漆黑,久久不語。

這時候,說什麽還有什麽用呢。韓清瑤是墜下了,可看起來,這重新穩定下來的船身,周身微弱的法陣明明暗暗,一看就是也幹不久了的樣子。

“元師姐……這法陣,應該維持不了很久了吧?”林棉棉邊回想著元昭陽曾給她的那些記載著各種修仙界雜事的經驗玉簡,邊問道。

“最多還能撐小半個時辰。”元昭陽松開了抓著棉棉的手,轉身仔細操縱著陣盤,算了一下,也沒瞞著林棉棉。

那麽,如果沒有自己的話,大概能撐半個時辰。林棉棉默默算著,小心翼翼地把卡在腰帶上的胖龍貓撈了下來,放到了前面元昭陽的衣袍後擺處。一只一階靈寵,估計分薄不到一息吧。林棉棉也是實在做不出自己準備犧牲,還非要拉著無辜的靜靜一起犧牲這種事情。

想了想,林棉棉又悄悄地把之前準備塞給元昭陽的儲物袋拿了出來,放到了靜靜身邊,輕輕地用腳碰了一下靜靜的胖腿子,示意她收起來。

如果元師姐能沒事,靜靜應該也不會有事,到時候能不能給到元師姐,就看緣分吧。總歸自己也看不到更遠了。

林棉棉如此想著,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久久才亮一下的微弱陣光下,元昭陽那十分模糊的背影,然後悄悄松開了握著藤鞭的手,迅速向後仰去。

半截船身的狹小範圍裏,傳出了不輕不重的一聲“砰!”

“嘶……”林棉棉捂著腦袋,扶著船板,半跪半坐,好不狼狽。

船頭坐著的元昭陽連身子都沒轉,冷冷地:“呵。”了一聲。

林棉棉摸向小木船斷裂的地方,像是有一堵無形的墻。

明明之前上船的時候,船上的陣法並不限制人的上下來去,只是會阻擋外面的那些吸力……

難道是船壞了之後,新出現的法陣不一樣了麽。

林棉棉遲疑地看向船頭。

元昭陽自從呵了一聲之後,就再沒出過聲響,安安靜靜的。

胖龍貓坐在船板上,摸了個果子出來哢嚓哢嚓地啃著,也是看夠了這作死的蠢孩子。

林棉棉慢吞吞地往前挪了挪,坐回了之前的位子上,輕輕拉了一下元昭陽的衣袍,弱弱道:“元師姐。”

元昭陽壓根沒回頭,一把就將袍袖從林棉棉的手中扯了回來。

林棉棉的指尖被磨得有點疼,可與她此時的心慌相比,卻是壓根算不得什麽。

“元師姐……”林棉棉再次弱弱地牽住了元昭陽的衣袍。

扯掉。

拉住。

扯掉。

拉出。

扯掉……

林棉棉終是訥訥地收回了手,靜坐不語了。

這邊自知理虧的林棉棉不說話了,坐在船頭的元昭陽卻是越氣越狠了。這一個兩個的,有完沒完?這麽喜歡把生存的機會讓給別人,你們當年怎麽不去拜入天極殿呢?普度眾生去吧你們!

之前雖然元昭陽總是扯走林棉棉手上那自己被牽住的衣袍,但是其實在那一聲聲綿軟討好的“師姐”中,已經慢慢收斂了些火氣。不過林棉棉一停了動作,在後面老老實實悄無聲息了,元昭陽那原本就沒消多少的火氣,就噌地一下又冒出來了。

“叫我幹嘛!”元昭陽沒好氣地回頭,不留神,腳邊卻是冒出了一朵小火花,短暫地劈開了船中原本沈重的黑暗。

一眼,元昭陽就看到了林棉棉泛紅的眼眶,和那眼中漫出的水汽。

像是一大瓢混著冰的涼水,當頭將元昭陽的怒火滅了個幹幹凈凈。

“棉棉……”元昭陽本是氣得心裏不舒服,這麽一眼,卻是心裏疼得不舒服了,氣也氣不起來,話也是硬不起來了。

林棉棉顫顫地重新拉住元昭陽的衣袍。

這回沒被甩開。

“下次別這麽幹了行不行?”元昭陽將手覆上去,重重地按緊,“你不也不喜歡熊蘭蘭她們沒把傳送符咒被禁錮的事情告訴你麽,難道你覺得我會高興用你來換時間嗎?別說能換小半個時辰都不到,就算能換幾年,幾十年,幾百年,我也是不願意的好麽。



手心,是元昭陽手臂上的微溫。手背,是元昭陽掌心的灼熱。

黑暗中,林棉棉眨了眨眼,難過的淚水吧嗒吧嗒,落在了衣袍上。

“對不起……”林棉棉知道自己之前那麽做,會讓元昭陽難過。

可是活著難過,總比……要好吧。

萬一呢,萬一多生存一息,就能等到轉機呢,林棉棉說著對不起,心裏卻還是一樣這麽想的。

有什麽對不起的呢。黑暗中,元昭陽聽著那小水珠落在衣袍上的輕微聲響,心中揪做了一團。要不是這小木船上的陣法,要靠自己來維持和控制,怕是自己……也會想那麽做吧。

時間,已經不多了,何苦還要讓棉棉難過呢……

元昭陽收斂了自己最後的脾氣,輕輕拉了一下林棉棉的手腕,示意她和自己再坐近些。

這會兒,林棉棉當然不會拗著來。順著元昭陽的拉扯,就又往船頭擠了擠。

元昭陽伸手取下了腰間已經沒什麽力道的藤鞭,還給了林棉棉,翻手卻是拿出了一根與藤鞭長得極像的藤條來。

林棉棉只覺旁邊悉悉索索一陣響,腰間就瞬時被什麽東西纏住,還驟然收緊了。

“元師姐……”林棉棉嚇得一哆嗦,卻是被旁邊伸出的手按住了。

“別怕,是我。”元昭陽將藤條的另一端,系到了自己的腰間,方才繼續說道,“好了,這樣就算掉下去,你也別想自己跑了。”

林棉棉伸手摸向腰間,藤條很粗,收得很緊。

“我不跑……”林棉棉回道。

元昭陽卻是對這樣的話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林棉棉撥了一下藤條,心,像是被元昭陽掌心的溫度,烤化了一般,軟做了一灘。

“那就好。”元昭陽輕輕地扯了一下藤條,“反正你想跑也跑不了。”

元昭陽這麽一扯,原本也只是想提醒林棉棉可別打什麽小心思了。可是沒想到,這麽一扯,林棉棉沒坐得穩,一下子身子就向元昭陽傾了去。

嘴唇,一下子印上了什麽……軟軟的……

不管是什麽,那溫暖柔軟的觸感,都讓林棉棉周身如過了電一般,條件反射般一下子向後站了起來。

可憐了腦子都被電木了的林棉棉,忘記了腰間那根系得緊緊的藤條,還沒等她站直,腰間一疼,又被藤環的反作用力扯了回去,這回是整個人都摔進了元昭陽的懷裏。

林棉棉簡直都快嚇哭了,手忙腳亂地從元昭陽的懷裏爬了出來,也顧不得雙手是按在什麽地方支撐起的身體。反正也是很柔軟的……簡直不能去多想分毫。

待林棉棉好不容易折騰完了,恢覆了之前十分有分寸和距離的坐姿,簡直全身都燙到難受。尤其是臉,烘烘的熱氣,熏得眼睛都發酸。

先是被親了嘴,又被撞了懷,最後還被狠狠地摸了幾把胸的元昭陽,在黑暗中,久久沈默。

半晌,元昭陽才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

沒有,沒有那異香……

一點,都沒有……

那為什麽,自己會心跳加快,臉有些燙,身上似乎也有些異樣……而且,那些被剛才像是一條不小心跳到岸上不斷撲騰的魚一般的林棉棉碰到的地方,也有著些奇怪的酥麻。

就像是……元昭陽想到了在迎仙城時,初次聞到林棉棉身上那異香時的感覺。以為林棉棉快被噎死時,出手點住棉棉脖頸時手指的觸感。還有,在林棉棉剛入五行宗時,自己貼了隱身符,去舔了她一口時……

全身發熱,心跳加快,莫名的奇怪的空虛……

只是,現在玉環好好的,異香也沒有,自己怎麽會這樣。

元昭陽不禁想起了幾年前在迎仙城時,阿白關於春天來了的那句戲言。

不,怎麽可能……

自己怎麽可以對棉棉……

元昭陽掏出一整瓶的清心丹灌了下去,心中也默默地念起了清心咒。

只是,想用清心咒來降低溫度,穩定心神的,又哪裏只是元昭陽一個呢。

一時間,兩人不約而同地,不再說話了。

黑暗中,靜靜咂咂嘴,用力地啃了兩口果子。

哢嚓哢嚓兩聲脆響,在安靜的船中,格外清晰,終於是提醒了兩人,還有一只小老鼠,在等待她們的友好。

林棉棉試圖將靜靜放入靈寵袋中隨身攜帶,只是胖龍貓始終暴力不配合。

元昭陽倒是有心直接出手去抓,可是想了想,最終還是將胖龍貓也系到了藤條上。

於是原本只串著元昭陽和林棉棉兩人的藤環,現在變成串著兩人一鼠了。

從那宛若脫水之魚的胡亂掙紮後,林棉棉就再沒敢和元昭陽搭一句話。偏生元昭陽那邊,也不說話了。

林棉棉有些討厭此時的黑暗,讓她完全沒辦法從元昭陽此時的表情,去判斷一下她的心情。但是同時,林棉棉又有些感激這黑暗,可以將自己的心思,好好地,安全地掩藏著。

雖然沒有看到之前親到了哪兒,按到了哪兒,但是並不妨礙,林棉棉充分地發揮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真像是,上天給自己的最後的一份告別禮物。

只是,對元昭陽,卻是有些不公平了。

林棉棉在黑暗中,攢了很久的勇氣,輕聲地開口:“元師姐,剛才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林棉棉始終不想元昭陽抱著不開心,墜向黑暗。

怎麽又是棉棉先開口說對不起呢,明明扯了藤條的人,是自己……元昭陽想要開口擔下責任,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自己……怎麽會對棉棉有那樣的心思。明明禁制好好的,異香半點沒有的。自己竟有片刻空虛到想要打開那禁制的心思,簡直是瘋了。

元昭陽憋了久久,許許多多的話,在心中翻來覆去,最終能說出口而不漏心中覆雜的,卻只有“沒事。”兩個字。

被掛上藤條後就一直很安靜的胖龍貓,聽至此處,也是氣笑了。

真是氣死了,氣死了啊,死了都合不上眼的那種……靜靜也是後悔極了。

之前感應到下面的規則之力,靜靜總覺得下去之後,就算是留條命,怕是也討不了好。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把本體留在五行宗,只用意識投註的尋寶鼠出來遛遛,怕是要把小命遛在這裏。

靜靜有些心灰意冷,然後就看到林棉棉開始犯蠢。

又是把自己推向元昭陽,又是給自己儲物袋示意自己收起來,悉悉索索,也不知是把這船裏的人當聾子,還是傻子。

林棉棉很快被現實打了頭。

只是靜靜多少還是有些感動的。

這家夥雖然是傻,但是還沒傻到把自己一起往下帶,靜靜也是領了棉棉的這份情了。

於是後頭,元昭陽拉動藤條,林棉棉又親又摸了一通之後,靜靜想了想,大發慈悲地用被傳送符消耗到沒剩多少的能量,幫了她們一把。

可不曾想,這一草一貓,還真不是凡品啊。

在靜靜用能量將她們的感覺和欲望推高了好大一把之後,居然都各自忍下了,一點兒都沒往下一步走……

元昭陽,靜靜還能理解。畢竟麽,在幻境中就有些反同性道侶的樣子。被林棉棉上下其手了一番,雖然有些悸動,但是忍下了也情有可原。但是棉棉明明喜歡元昭陽喜歡得緊,都現在大家快嗝屁的情況了,親也親了,摸也摸了,居然還是忍了。

人之將死,不是應該表個白,死個瞑目麽?偏偏這個蠢棉棉,在最後的時刻,依舊還在體諒元昭陽的心情,居然還怕元昭陽不開心,道歉了。

可以的,可以的。

又消耗了一堆能量的靜靜,軟趴趴地倒在藤條上,已經不想理蠢棉棉了。

只是靜靜不知,林棉棉也是有過這般沖動的想法的。

可她做不到。

若說,元昭陽金丹渡劫後,林棉棉從昏迷中醒來,身體無法動時,對元昭陽的身體和動作有了反應,看清楚自己的心時,是愛。那麽後來,她知道了自己離魂之癥怕是要百年完蛋,心甘情願地退回到了師妹的位置時,就已經是深愛了。

愛,或許還會考慮到自己。

深愛,就已經不會了。

林棉棉現在想的,壓根不是什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表白一下,不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而是,希望元師姐能活下去,自己怎麽樣都沒有關系。當然,也不會說什麽給元昭陽平添負擔的話。

船中各做心思,各有打算,卻是都為其他人,留了一席之地。

可惜,時間並不會因為她們的友好,而停下腳步。

微弱的,長暗少亮的法陣,終是散去了。

小木船,失去了最後的法陣,像是被旋風攜裹著,飛快搖擺著墜了下去。而元昭陽和林棉棉,早在法陣散去的那一刻,就被拋出了船外。

沒了法陣和小木船的日子,可不好過。小木船的承載,法陣的平穩和保護,是她們下墜這麽久,還能好端端的唯一保護。

從小木船裏被甩出來的那一刻,林棉棉就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了洗衣機裏,還是脫水高速轉動著的那種。

無著無落,被周圍的黑暗各種拉扯著旋轉的眩暈,讓林棉棉整個腦子,都快成了漿糊。

就在林棉棉感覺自己都快被轉死了的時候,被元昭陽緊緊抓著的手腕處,龐大的靈氣湧入,飛快地順著她的經脈走了兩圈。

林棉棉頓時覺得,好了不少。

黑暗中,兩人一鼠不斷下落,元昭陽不時看顧著林棉棉,偶爾也關註一下靜靜。

如此下墜,比在小木船中時,要難受千萬倍。

當兩人腰間的藤條也受不住拉扯的力道,最終碎掉時。林棉棉覺得可能已經墜了一日了,只是問元昭陽,後者卻說,才半個時辰而已。

元昭陽儲物袋中的藤條不少,新的藤條,就又綁上了。

而後,又墜了不知多少時間。

不知不覺,藤條,已經換了快十根。就在林棉棉以為,她們就要這麽一直墜一直墜,直到藤條用完,被迫分開,然後繼續各自墜落到無窮無盡時。

下面,居然有了光。

久處於黑暗中,乍見光亮,就算是修士,也有些炫目之感。

元昭陽嘗試著運靈氣於腳下,卻依舊無法踏空而行。

眼見著下面的光亮越來越近,元昭陽大抵也能看出一點兒輪廓。

那……並不是下面無限黑暗的終結,反而像是黑暗中的一個星星,一個越來越大的星星。

不管那是什麽,總歸比一直在這般無限的黑暗中不停地下墜要強。

飛蛾撲火,也要試一試了。

元昭陽儲物袋中的藤條已經不多了,她不想和棉棉分開。

好在,她們下落的方向,正是那團光亮,不然元昭陽還要想方設法地去調整方向。

只是,光亮看著亮,但是實際的距離卻不近。

又消耗了兩條藤條,元昭陽她們才接近了那顆星星。

或者,已經不能稱為一顆星星了。

那是一片……已經無法看清邊際的巨大光團。

而元昭陽她們,宛若流星一般,就這麽,砸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遞上今日份熱騰騰的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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