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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完)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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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都是這麽對我的,我的人生太失敗了……

電話裏發了一頓瘋,語聲尖厲,於喬說什麽都被蓋過去了。

最後幾近咆哮地掛斷了電話……特快專遞到底是不是錄取通知書,似乎已經不關心了。

陳一天打電話時,於喬正在跟自己慪氣。

她高考完就跟人私奔,真話一句沒有,連錄取通知書寄送地都沒寫家裏,於香作為失婚中年婦女、作為她的親媽,今天這個反應也是情理之中。她十分怨裏,九分怨自己,一分怨那個勾走她魂兒的野漢子。

所以接到陳一天電話,立即聯想到尿路感染的病因,莫名覺得十二分委屈。

陳一天坐著龐傲車,快到樓下了,說自己腰好疼,爬不了二樓,讓於喬下樓接。

於喬氣乎乎地下樓,站在保時捷旁邊張望,等她的小情郎。

車裏人看得一清二楚。

龐傲:“哎我去!哎我去!這這這,這誰呀?”

陳一天得意地斜了他一眼。

“是她嗎?咱們上大學時,我可見過啊!”說著摩挲自己的胡茬:“那時候還尿床呢吧?”

於喬側面對著車,陳一天目光沒有移開她。

龐傲沒個正形兒:“敢不敢說實話?你給她吃什麽了?嗯……腿不錯,再往上的話……”

陳一天長臂一摟,把他的頭按到方向盤上,喇叭突然響了。

小情郎沒再理會,欣然下車。

於喬不防車裏有人,喇叭一響,嚇了一跳,回身一看,正是那個惹禍精本人。

於喬心情不好,連隨後下車的大炮都看出來了。

六七年前見過龐傲,五官還是有跡可循,陳一天耷拉著眼皮介紹了一下:“這位是龐總。於喬,你見過。”

大炮把大手在衣服上蹭了兩下,“你好你好!”伸出手的同時,看了看陳一天臉色,又訕訕地收回去,撓了撓頭:“都長這麽大了!那什麽,我回公司加班了。”

轉身時抓了一把陳一天屁股,“好好哄哄。”於喬聽得一清二楚。

於喬過來扶他,他搭上於喬肩膀,四下張望一下,低頭拱了拱於喬的耳朵,於喬奮力躲開了。

二人難得單獨相處,陳一天一見到她,就按下心中瑣事,想探明究竟:“咋了於小喬,臉色有點差啊。”

於喬冷臉不看她,嘴不自覺地嘟起來。

二人關系突飛猛進以來,於喬的小女孩心性流露過幾次,陳一天反倒很受用,人前一味的明事理、知進退,恰恰與於喬的年齡不符。

這個情勢下,陳一天做了決斷。吃完晚飯,陳一天跟奶奶說,於喬回公司加班。

這是於喬初次來天工機械設計部,也是回沈陽後二人首次獨處。出了門,陳一天試探性地問於喬想去哪,於喬也沒積極回應,結果就是真的進了公司電梯。

於喬站在電梯角落,故意離陳一天很遠。眼裏冷冷地說:“撒謊騙奶奶,你心裏就沒愧麽?”

陳一天不急不惱:“還不是想跟你單獨待一會兒。”

於喬說:“不是還有龐傲也在公司?”

陳一天:“他的話你也信。他不是在球場就是在歡場。”想了想茅塞頓開:“你也想跟我單獨待一會兒吧?”

幾個設計員在加班,烏七麻黑的辦公室,臺燈照著兩個目光呆滯、軟弱無骨、只有手指在動的設計猿。

經人引路,於喬走進那間隱密的暗室。

陳一天不知從哪變出兩瓶冰紅茶,冰的,瓶體帶著水霧。

陳一天沒敢造次,遞過水又退回一米開外。“來來來,說說。”

於喬的壞脾氣去得快:“我病了。”

“啊?”陳一天頓時緊張,語調高了八度。

於喬趕忙說:“是尿路感染,吃點消炎藥就好了。”

“奶奶陪你去的醫院?就為這事跟我生氣?最近公司出了點事,我有點顧不過來,下次我陪你去。”

“還想有下次?醫生說,可能跟……那個……有關。”於喬語氣一遲疑,陳一天馬上明白了。

“哪個赤腳醫生說的?他懂不懂?那是兩個系統好嗎,怎麽可能……”

於喬接過話來說:“我上網查過了,好像真的有人會。”

陳一天聞所未聞:“吃消炎藥就能好嗎?”

“醫生讓多喝水,還有,近期不能有性、生、活。”最後三個字,說得一字一頓,聲音也越來越小。

陳一天無奈歪倒,把頭埋進手臂裏,好像做了個痛苦的決定,擡起頭來長舒一口氣:“好吧,好吧,於小喬,你是咱家一把手,都聽你的。那今天……那咱們就先做好朋友。聽醫生的,按時吃藥,多喝水,我憋了那麽多年,也不差這幾天了。”

於喬忍住笑意:“陳一天,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就為了那件事?”

“哈?”陳一天的靈魂快給她跪下了。

這個話題沒有繼續的意義。“還有一件事,我媽跟我怒了,說我眼裏沒她。”

“你前幾次撒謊的事,被她發現了?”

“那倒沒有。我把錄取通知書的寄送地址寫沈陽了,我媽今天才知道,把我當賣國賊罵了一通,口水都要從電話裏噴出來了。”

陳一天情不自禁地坐過去,讓於喬靠在他肩上:“我知道了,又是因為我,讓你受委屈了。你想現在跟她們說嗎?如果你想……”

於喬連忙搖搖頭。

“我原本想著,等你上了大學,萬事有了定論,找個機會,跟你媽媽當面說。你爸那邊,我覺得容易一些,下次回去,我陪你一起去見他。喬喬,你媽她肯定不是真生你氣,是覺得女兒大了,遠離自己了,有點不安。你主動給她打個電話。”

於喬點了點頭。

“你今天表現很好。”

“嗯?”

“就是像別人家女朋友一樣,該掉小臉子就掉,該發脾氣就發,這些都可以沖著我來,別悶在自己心裏。”

於喬擡頭:“聽著不像誇我呢。”

陳一天揉揉她的頭:“怎麽不是誇,就是誇!還有,心裏有事要跟哥說,跟別人不能說的話,都可以跟哥說。”又捏起她的手來:“我的喬喬,骨髓穿刺都沒吭一聲,受過那麽多罪,都是一個人抗下來……你現在有我了,往後都是好日子,人家都說夫妻應該是世上最親密的人……”

於喬打斷他:“誰跟你是夫妻!你不是說,公司出事了,是什麽事?需要姐替你擺平嗎?”

☆、紅羅帳共話纏綿-105

於喬打斷他:“誰跟你是夫妻!你不是說,公司出事了, 是什麽事?需要姐替你擺平嗎?”

現在是互訴衷腸時間。

她這個樣子讓陳一天心癢, 只好控制住親她的想法, 把林小詩挪用公款的事簡要說了。天工機械倒不至於關張, 但資金鏈斷了,公司正常運轉都成問題, 後續很多業務沒法開展。事出突然, 對天工這個性質和規模的公司而言, 問題還真不小。

年齡不同,閱歷不同,遇到的問題級別也不同。

陳一天這個問題, 於喬想破腦殼也想不出解決辦法。

“那你打算怎麽辦?”

“林小詩人不錯,再說這麽多年的交情,現在家裏出了事, 我們幫不上忙也就算了, 再怎麽也不能落井下石……”

於喬把喝了一半的冰紅茶往桌上一墩:“你等等,你剛才說什麽?林小詩人不錯?”

陳一天摸不準於喬的爆點:“是……是啊!”

於喬把水瓶又墩一下:“陳一天!我懷疑咱倆認識的不是同一個林小詩!”

好不容易營造的甜蜜氛圍, 就這樣灰飛煙滅了。陳一天仔細想了想:“噢!我想起來了, 你們倆可能有點不對盤兒, 是不是因為那次你穿了她的同款游泳衣, 她說了你不愛聽的話?”

她說的我不愛聽的話可多了……於喬嘴動了動, 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來來來,你跟我說說,她人怎麽不錯了?”

陳一天被架著, 只好組織語言:“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吧,她爸出事,她一個女孩子,沒縮沒躲,奮力籌錢解救。”

“她籌的可是別人的錢。”

陳一天:“只能是別人的錢啊,自己的錢還用籌嗎。再說了,你在水城跟人打架,她不是還給你取了衣服送上來嗎?再說遠的,我跟龐傲土裏刨食的時候,要不是她引入她爸的資金入股,公司也不能那麽快走上正軌。還有以前的事,你可能都不記得了,我給人打工傷了腰,她還跑醫院送飯,跟我媽還挺聊得來……”

於喬心話,我怎麽會不記得,我記到了骨頭裏。

於喬的生活經歷,暫時還領略不到,男人看女人跟女人看女人得出結論的天壤之別。

“所以呢?你打算追加贖金把他爸撈出來嗎?就因為她喜歡你?”

陳一天:“哎喲,好了,好了,這個時候吃哪門子飛醋,都說了,咱們兩個的關系裏,她是不相幹的人。”

這話讓於喬心裏很熨帖。

“我客觀地說,她也挺可憐的,她爸現在被羈押,除了律師,其他人一概見不到,聽說是□□番審問,三天三夜不讓睡覺,她爸還有心臟病。”

聽到這句,於喬不再接話了。

※※※※※※※

於喬被第一志願錄取,是沈陽一所文科見長的綜合類大學,專業是民俗學。

這書念得好,因為於喬分數遠遠高於錄取分數線,學校給了特別獎學金,學費省了一大筆。另外,大學離家近,相較高中而言,課業又不繁重,專業也是自己喜歡的,大一的不適階段過去後,於喬真正意識到,日子正朝好的方向發展,過往的諸多忌諱、種種不如意,都流水般一去不覆返了。

在於喬寢室同學眼裏,於喬是個奇怪的存在。

她父母從未露過面,送她入學的是奶奶和叔叔。

奶奶慈眉善目,叔叔不茍言笑,入學配置又相當惹眼。頂配的筆記本電腦,吃穿用度一概不將就,心細的同學還發現,於喬的內衣都是成套的,衣櫃裏還有兩件禮服。

她不炫富,但從來不缺錢花,對人也和氣。

有一回,其他寢室的女生借她那條抹胸小禮服,還回來時卷作一團,對於喬說:“我原打算洗幹凈再還的,洗衣店說這個材質洗一次要80塊,搶錢一樣。我穿之前特地洗了澡的,你完全可以繼續穿,一點都不臟,多穿幾次再洗才劃算。”

那人走後,寢室同學替她鳴不平,一致認為於喬應該堅持讓她洗。於喬莞爾,自己送去洗了,出門時還特地包裝嚴實,怕萬一讓那個同學看到太尷尬。

於喬坦言有男朋友的事實,通電話也不避諱,只是來學校找她、接她、送她的異性有好幾個,沒人知道她的男朋友到底是哪個。

好巧不巧,包括來找於喬那天,陳一天突然取消了加班,直接拐到於喬寢室樓下找她。

於喬住在一幢古老的宿舍樓,門字形的三層老建築,圍出的小廣場剛好供情侶迎來送往,擺個蠟燭、表個白的場景,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那時,陳一天已經賣了他的黑色SUV,以維持公司的資金周轉,所以停在宿舍樓下的,是一輛五菱小面包。

本來是小石頭開的,小石頭不認路,陳一天把他趕到副駕親自開。

剛好於喬寢室一個女生路過,陳一天問她於喬在不在樓上。

那女生老遠就看見這輛小面包,沒跟送於喬入學的那輛SUV產生任何聯想,沒想到,車窗裏露出的臉她記得。

“噢!您是來接於喬的吧?”說著打量氣質出眾的陳一天這輛新座駕。

“對,你們接下來是沒課吧?我來接她回家。”陳一天淡定自若。人的自信是被經歷填滿的,不是被品牌和價格包裹的。

小石頭探出頭來,露出一口小白牙:“對對,美女,麻煩跟她說一聲。”

那女生不假思索:“喬喬被她男朋友接走了啊。我剛剛跟她一起下的樓,眼看著她跟著那帥哥走的。本來還想一起去食堂呢,她說出去吃了。”

陳一天臉一沈:“哪個男朋友?”

那女生自知失言:“哎呀,可能不是男朋友……叔叔您找她就打她手機吧。”說完一溜煙兒走遠了。

小石頭再怎麽喊她,她都不回頭。

於喬和包括剛走進燒烤店,意外接到陳一天的電話。

於喬還賣了個關子,說你猜我和誰在一起?

陳一天一聽是包括,更是七竅生煙,又找不到發火的點,只好打發了小石頭,自己打車去燒烤店。

這家燒烤店離包括家不遠,他最近才重新聯系上於喬,再次見面就提議來這家燒烤店。

他說:“我記得你生病那年,我去看你,咱們就在這附近吃過一頓燒烤,當時還過年呢,也沒幾家店營業,那天真冷,燒烤也真難吃。可那天的事我老是記著。後來,我發現這家燒烤店,我就想著如果再見你,一定帶你來吃一次。”

包括是地地道道的沈陽人,能入他眼的燒烤,必然是好吃的。

烤串陸續上了桌,陳一天還沒到。

倆人只能對著一桌子烤茄子、辣炒雞架、烤雞心、烤羊肉串幹瞪眼。

包括瞄著於喬的眼神,拿起一串羊肉串,把手朝向於喬:“沒事兒,你先嘗一串兒,吃完了咱把扡子扔桌子底下,他也不知道你吃了。”

於喬接過來默默放下。

燒烤店人聲喧嚷,陳一天站到倆人桌旁時,才被於喬發現。

於喬挪到裏側,讓陳一天坐到她的位置,跟包括面對面。

包括就是基因優良、成長環境優越那種帥。小時候濃眉大眼,幾年後脫去稚氣,紅口白牙,眼睛長得像某著名跳水運動員。

陳一天落座後,故意沒先理會包括,而是側身面對於喬:“出來跟朋友吃飯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於喬:“你不是要加班嗎?”

“那你打個電話又怎麽了?我哪次有飯局沒有提前跟你說?”

於喬眨了眨眼,覺得小天哥哥今天話多且反常。

教訓完小女朋友,陳一天才轉過臉去:“不好意思,來晚了。從她學校趕過來的。”說著搶起胳膊,搭在於喬肩膀上,力道還挺大的,於喬是沒想掙,估計掙也掙不脫。

包括有短暫的失神,強打精神應對。

重新打過招呼,陳一天狀若無意地上下打量對面這個男生。

包括穿牛仔褲和拉鏈衛衣,看似普通的打扮,可擼個串的動作都很得體。陳一天有點後悔,他下了班直接去找於喬,衣服也沒換一身。

再加上耳朵裏揮之不去的那聲“叔叔”,陳一天莫名煩躁。

這個時節,大排檔還沒完全火起來,這個溫度還是坐在室內吃比較舒服。商家也在門前搭了棚子,擺了白色的塑料桌椅,只有一桌客人坐在外面。

包括和於喬聊到了社團,又聊到各自專業。

包括讀了遼寧大學亞亞澳商學院。這個學院是2+2學制,前兩年在國內,後兩年去澳洲。於喬有所耳聞,這個專業學費不低。

於喬:你知道我上大學以來,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麽嗎?

包括洗耳恭聽:“啥?”

“沒有數學課!”

“哈哈哈……”仿佛聽了什麽了不得的笑話,包括笑得很誇張。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寫文,我寫到第二本,還是有困惑和矛盾。

有很多勤奮的作者,一本接一本地寫,日常雙更甚至雙開。不排除體力好,精力足,內蘊又夠,我只有佩服二字。

但是,也有很多作者,迫於“不寫就涼”的壓力,硬著頭皮往下寫。快消時代,無可厚非。

我有點追不上這個節奏,這本完結後,我需要沈澱一下,需要刷機重啟,文筆也好,思路也罷,都要放空一陣子,希望你們看到的下一本,是新的人設、新的主題、新的互動、新的深度和高度。而不是“都差不多只是換了兩個名字”。

完結後消失一個月,你們會等我吧?

☆、紅羅帳共話纏綿-106

於喬問他:“我記得你以前不愛學英語啊?怎麽讀那個專業了?”

包括抄起一串烤雞心,細心地用自帶的紙巾把扡子前端擦了一下, 遞給於喬:“我這是跟命運抗爭呢!”

於喬:“咦?命運玩弄你了?”

“測字的說了, 我這名字的命理就是終生離不開家鄉, 那話怎麽說的?記不請了, 反正是對仗工整的兩句話,意思是, 我就像長著翅膀的馬, 被拴著條長長的繩子在天上飛, 可是再飛也有繩子拴著,跑不出遼寧省。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於喬心想:“哪來的算命先生,這比喻還挺形象。”

陳一天心裏嗤之以鼻, 轉眼去看窗外的食客。三男一女,女的燙了卷發,喝得臉通紅, 跟個男人一樣, 踩著啤酒箱子,大聲說著話。

包括接著說:“我本想高三畢業就出國, 但是陰差陽錯, 最終沒出去。只能曲線出國, 先在國內讀兩年, 就上了遼大。”

於喬對他的“抗爭”表示不解, 倆人嘁嘁喳喳聊得熱鬧。

於喬說話的間隙咬了一口雞心,包括說了句什麽,她一樂, 辣椒面兒嗆進嗓子裏,她猛烈地咳了兩聲。

抓起手邊的杯子,發現大麥茶剛好喝光了。

包括趕忙起身給她倒茶,沒等茶壺端過來,陳一天沒好氣地把自己的茶杯墩到她面前:“你病才好幾天,醫生不讓吃辣,這就忘了?”尿路感染忌辛辣。

包括聞言收回茶壺,關切地問:“病了?那趕緊別吃了,給我給我……”

於喬默默放下烤雞心。倆大學生對視一眼,互相看懂了對方的意思:陳一天脾氣不如當年好了。

於喬吃飽起身上廁所時,陳一天和包括都喝了不少酒。

這倆人從什麽時候開始喝的?於喬都沒留意。反正腳底各自擺了不少空啤酒瓶,於喬起身邁步都要高擡腿了。

等於喬的背影穿梭走遠,包括才收回目光,喝光了半杯酒。

今天的於喬只穿了簡單的牛仔褲,但是走在人群裏還是有回頭率的。包括想了一下,如果在街上看見這個背影,就算認不出她,也會多看一眼。

“她再也不是那個扔鐵餅的小姑娘了。”

男孩子不勝酒力,眼皮和脖子都紅了,沒頭沒腦說了這麽一句。

陳一天幾乎沒吃東西,只一味喝酒,倆人互相斟酒,輕車熟路。

陳一天又給包括倒酒,所謂“歪門斜倒”啤酒才不會起沫。包括看陳一天穩穩地斜拿著玻璃杯,啤酒沿著杯沿流下,只起了薄薄一層白沫。包括看著那層白沫說:“小天哥哥,你會對她好吧?”

陳一天放下酒瓶,看向他。

此刻的包括並無攻擊性。陳一天印象裏,這個男生一直沒什麽攻擊性,他說的話都是自然流露,極少經歷挫折的人,才會表裏如此統一。

“我如果早知道她來沈陽上大學,我是不會出國的。”

“她現在有男朋友了。”陳一天又給自己滿上。心道:你出不出國她也有男朋友了。

兩人碰杯,皆一飲而盡。

包括放下杯子,咬了咬下唇,松開時說:“我不放心她啊……不管誰是她的男朋友,我都不放心她啊……她就是那樣,不怎麽搭理我,這麽多年都是。我老是想,她再回我一句,我就買火車票去看她,可每次她都只回一句,我等她的第二句,等了這麽多年……”

陳一天估計他在說QQ聊天的事。

“我就自我安慰,這樣也好,說明她日子平順,沒有苦吃。”包括用兩個手掌拇指根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可我還是不放心她啊,誰在她身邊,我都不放心她。”

於喬回來時,陳一天在獨自飲酒。包括已經趴在桌子上了。

她拍了拍包括肩膀,包括哼了一聲。轉頭不無怨言地問自己男朋友:“你怎麽把人灌成這樣?”

陳一天拿筷子戳剩下的烤茄子:“小屁孩自己要喝,酒量不行喝可樂啊!”

於喬皺眉。

陳一天擡眼,挑釁地問於喬:“心疼了?不至於吧?”

於喬瞪他一眼。

這頓飯吃到商家打烊,包括拒絕了於喬和陳一天送他的提議,堅持要獨自回家。

陳一天招停出租車,於喬上車後,看見包括半扶半倚著路旁的樹,努力維持身體平衡,向他們揮手。

他腳下的樹根辟出一塊正方形沒有鋪地磚,被飯店的湯湯水水、一次性筷子、煙頭、紙屑填滿,他目光清澈,渾然不覺。

她與包括隔窗對視,陳一天看得心煩,催促司機開車,還把車窗關上了。

他也喝了不少酒,酒意掩蓋了語氣裏的不善,反倒比平日多了一絲糯:“怎麽又拉鼓上的?”

“就……QQ留言,各自說了近況。”

陳一天:“以後QQ不要加亂七八糟的人。”於喬剛要反駁,他又道:“沒用的都刪了。”

※※※※※※※

孫靈君懷孕了。

她在城北開了一家窗簾布藝店,生意還不錯。

打發走一撥顧客,她挺著肚子身輕如燕地走到店拐角的安靜處,給陳一天撥了個電話。

“天哥,您忙呢嗎?我是於喬的朋友,孫靈君。”

陳一天沒存孫靈君手機號。他對於喬這個朋友不置可否,因為於喬幾次遇險,都是跟她在一起。

“有事?不忙你說。”但是誰讓於喬喜歡呢,倆人回到沈陽又勾搭上了,於喬偶爾放學不回家吃飯,就是跟孫靈君混在一起。

“天哥,是這樣。我本來想讓於喬幫我問問你,後來一想,還是我直接打電話更合適。李遠航的老板不是出事了嗎,他開的那車被法院頂賬了,他相當於失業了。我現在大著肚子,孩子出來又是各種開銷,哥你公司有沒有活,他幹活還挺盯勁兒的,也不拈輕怕重。”

之前對孫靈君其人,陳一天給不出評價。但這通電話,處處透著東北女人的豪氣和爽利,直接但是不招人煩。

他在電話裏問,李遠航怎麽不自己打電話,又不是沒有他電話。

孫靈君說:“他不好意思嘛!我打,天哥,你也別為難,行就行,不行讓他再想別的辦法。你們公司前段時間的事,我也聽說過一點,也不容易,都是被那個林公主連累的。”

這通電話後,李遠航去天工機械上班的事就算定了。

與此同時,陳一天還得知一點:林家的豪車被法院查封了。

他有段時間沒聯系林小詩,也不知道這場風波到底什麽走向。

※※※※※※※

午夜剛過,紅番區活色生香。

有個穿細腿褲的男人很矮很瘦,拖著個女人,從側門出來。

紅番區緊挨著某汽配城,有條一米寬的小路,通往遠處的胡同。兩側都是高墻,窄仄陰暗,午夜裏鮮有人出入,墻腳是陳年煙蒂和來路不明的汙水。

甬道前方十幾米處,有三五個人影,顯然在等待什麽。

細腿褲把人架著,趔趄走到近前:“錘哥,看看是她嗎?”被叫的人叼著煙卷彎腰看。

被架的女人垂著頭,他看不清。那人拿下煙來,沖她臉上吹了一口氣:“好像是,我看過照片。嘖,你小子別弄錯了,咱們是替人鏟事的,別事沒鏟平,還惹一身騷。”

矮瘦男以為錘哥扶住了,手一松勁兒,女人歪著靠到墻上,隨意下滑。

這女人身高起碼168,長卷發,衣著優雅不俗,不像是來紅番區謀生的。

下滑的時候,頭發被墻半剝落的水泥墻掛住,露出臉來。

當時蘇茜正倚墻抽煙,早冷眼看到這夥人,直至看清女人的臉,她才站直身子,用長指甲掐滅了愛喜,轉身退回陰影裏。

夜行女俠蘇茜繞到樓前,從一個隱蔽電梯上樓,電梯叮了一聲,停在14層。

防水臺水鉆高跟鞋走在地毯上,沒發出聲音。她徑直去敲1406的房門,開門的正是龐傲。

屋裏還有一個人,於喬正用筆在小本本小潦草地記錄著什麽。

聽到異響,也轉過頭來。

蘇茜氣喘籲籲,欲言又止,眼睛看向屋裏的學生打扮的利落女孩。

“什麽事?你怎麽找這兒來了——沒事,那你陳嫂子。”

蘇茜一時沒搞明白,哪冒出個陳嫂子。她把在巷道裏碰到林小詩的事說了。

龐傲一聽,趕緊讓蘇茜帶路,於喬緊隨其後。

巷道裏,為確保目標正確,那個錘哥打了電話,又等對方回電話,期間耽誤了一些時間,所以龐傲和陳一天趕到時,這夥人還沒走出羊腸小路。

見有人追來,此次行動宣告失敗,幾個小癟三扔下人跑了。

剩下錘哥自恃紅番區有一號,堅守陣地。

“哎喲,龐少!怎麽是您啊?”說話間就架著林小詩往龐傲這邊送:“我也是受人之托……您認識這女的啊?”

龐傲眼見林小詩倒過來,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於喬和蘇茜見狀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二人還默契地對視一眼。

陳一天對她們倆說:“先扶她回去。”倆女的連拖帶拽的,帶林小詩走了。

龐傲擺了擺手,拒絕了錘哥遞來的煙,問道:“怎麽回事?”

錘哥沒必要隱瞞:“這大妞把一個大人物給耍了,據說人家真花了錢出了力,但是事沒擺平,這妞不給睡。我這也都是聽說,找我們的也是中間人。”說完又八卦地問:“龐少,這妞什麽來頭啊?勞您親自出面……”

龐傲當然不想加入八卦戰隊,他擺擺手:“散了吧。哎!哎!這件事我沒看見啊!”

“得嘞!我就說沒逮著人!”

回到1406後,龐傲大為不滿,報怨蘇茜和於喬,怎麽把人帶這兒來了,說著趕緊開窗放味,說自己有潔癖,還揚言要找服務員換床單……

陳一天實在看不下去他那矯情樣兒:“得了吧你,辦公室那床你不是睡得挺香。”那床陳一天和龐傲共用,還有幾次通宵幹活,倆人擠著睡的。

龐傲嘴硬:“那能一樣嗎,這是我的私人領地,私!人!領!地!”

蘇茜聽了這話,又警覺地看了於喬一眼。

陳一天站在於喬身邊,攬著於喬對蘇茜說:“去讓服務員開隔壁房間。”

當晚,於喬和陳一天睡了龐傲的私人領地,林小詩睡隔壁,龐傲無家可歸,氣得跳腳。

作者有話要說: 《九淺一深》,再不收藏要走丟啦~

☆、紅羅帳共話纏綿107

翌日早上,林小詩和衣醒來, 發現躺在陌生的酒店裏。

她頭巨疼無比, 試了第三次才坐起來。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她啥都記不起來了。

門從外面打開, 於喬提著早飯進來:“咦?你醒了啊?”

時空交錯,此時此刻, 林小詩更加困惑了。

於喬把早餐一樣樣打開, 擺在桌上。

單面煎的雞蛋色澤金黃, 仿佛上一秒還滋滋冒泡,還有一碗白粥和幾片面包。於喬抽出筷子擺在碗上:“不知道你愛吃哪樣,先填飽肚子吧。”

說完走去衣櫃邊燒開水。

回來時, 林小詩坐在桌前發楞。於喬說:“先吃,你吃完了再說。”

林小詩盯著她:“先說,你說完我再吃。”

於喬坐到桌子側面, 一手搭在桌面上。

林小詩盯著她的手看了半秒鐘。女孩的手, 手指頭肉很少,又不是瘦骨嶙峋, 指甲鼓鼓的, 半月環很明顯, 是健康的表征。

於喬說:“這裏是紅蕃區樓上。昨天晚上, 你喝多了, 被幾個小混混盯上了,龐總和陳一天在後院的小路盡頭把你搶回來的。”

林小詩手捂著腦門沈思一會,擡頭問於喬:“有皮套嗎?”

“嗯?”於喬梳了多年短發, 沒有這東西。

“算了。”說著,五指叉開,當梳子梳了兩下頭,發尾糾結成團,她也不管,攏到一起,擰成一股,甩到一側,一只手抓著,另一只手抓起雞蛋吃起來。

林小詩把雞蛋吃了,把粥喝光了,面包片一口也沒動。於喬又給她倒了杯水。

把杯子推到她面前時,順便推過來一張銀行卡。

“這裏面現在有點錢,龐傲說,他今天白天再存進來一點。密碼是871112。”

林小詩擡眼看她:“是……”手勁兒松了,卷發又亂蓬蓬的炸開。

“對。陳一天的卡。”她停頓了下,心裏稍稍使了點勁兒,擡眼直視她:“密碼是我的生日。”

林小詩翻了個白眼,輕輕轉動手裏的水杯,語氣輕蔑地說:“你用不著這麽強調吧?”

於喬沒再糾纏:“總之,他們倆其實很擔心你,陳一天還跟我說過,你人不壞。”

林小詩更加抗拒:“輪不到你給我發好人卡!”

於喬不急不惱:“不是我發的,在我這兒,你算不上好人。我愛記人的仇,也愛念人的好,你的仇我都記著呢。”於喬垂著的手緊了緊,打住一些讓人不悅的回憶,“但是各人賬各人領,你是你,你爸是你爸,我也有個愛惹事的爸爸,如果我是你,如果這筆錢能讓我爸少受點罪,讓他不再為女兒身處險境而擔憂,我就會用。”

“牙長齊了嗎?輪到你來教訓我?陳一天和龐傲呢?”

於喬:“是他們倆派我來的……他們覺得不方便出面。”本來很簡單的事情,於喬把錢送出去,就算完成任務。現在事情要搞砸,於喬心裏暗嘆一聲:小天哥哥又要嘲笑我沒用了。

“我謝謝你的同理心,不過我爸跟你爸不一樣,我跟你也不一樣。我爸是很有能力的人,他開礦也好,經商也罷,都是一個時代、一個群體裏的佼佼者,他就算犯罪,也不是偷雞摸狗的罪名。”

於喬深吸一口氣,忍而未發。

林小詩穿著酒店的紙拖鞋,披散著頭發邊踱步邊端詳於喬:“東北有句話,叫買豬看圈,你這雙桃花眼……想必也是來自你父母的基因,你爸媽什麽樣?我爸媽什麽樣?憑什麽讓你占盡先機?”

於喬著簡單棉T和牛仔褲,站立時,雙膝習慣性並攏,樣子乖覺,並未反唇相譏。

越是看她這副無辜的樣子,林小詩越是戰鬥力爆棚:“睡過了吧?”

於喬的臉由白轉紅,一時找不到一擊命中的反駁話語。

“幾年前他給你買跟我一樣的游泳衣,我就知道你的勾魂大法厲害著呢,表面上越是傻白無辜,骨子裏越是賤。”最後一個字,林小詩咬著牙繃著勁兒說的。

“我沒輸給過任何人,在你這,我只是輕敵了。祝你多迷住他一陣子,晚一點流落街頭,爹媽不管,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只能來紅蕃區上夜班……”

於喬非常詫異,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穿著知性、打扮時尚的女孩子,能說出這麽惡毒的話來。眼睛憋得通紅,無話可說。

林小詩掃一眼桌上的卡說:“銀行卡拿回去,好人卡我收下了。”她掃向虛空,粲然一笑:“我欠的債,我自己還。”

※※※※※※※

於喬的大學生活,跟其他人沒什麽不同。

大一下學期,她打零工被陳一天發現了,威風凜凜的陳總當場逼她脫下咖啡店的制服圍裙,把人拽上小五菱,拉回廠裏。

其實於喬經濟壓力並不大。

她的護膚品都是超市開架貨,衣服也不挑,陳一天和奶奶買什麽,她就穿什麽,也不問價錢。學費用助學貸款支付了,於香時不常寄錢來,都放在卡裏,基本不用動。

就這樣,於喬也不想閑著。她不缺錢,可她想賺錢。

沈陽有個地方叫北行。是個是非之地、混亂之所。

有一整片商區,售賣廉價服裝鞋帽,周邊還有夜市、地攤兒,平價超市和菜市場。這地方人流覆雜,但也處處布滿商機。

平價商場門前,經常有學生舉牌當家教,都是附近大學裏的學生,自己拿張A4紙或硬紙板,寫上“家教”兩個字,還有的附帶廣告語,諸如“數學 物理”“專門輔導高三英語,高考英語125分”等等。

南來北往的人流裏,想給孩子請家教的,就會駐足詢問。這種純手工業售賣方式不知哪一年形成的,城管取締了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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