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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完)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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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守護“她”,人生苦短,不留遺憾。

☆、紅羅帳共話纏綿-92

陳一天在附近參加投標,接到奶奶電話往水城趕, 剛好投標工作結束, 龐傲、林小詩、小石頭都跟來了, 李遠航開車。

費了周折見到奶奶, 問明情況,打於喬電話沒人接, 又費了口舌前臺才放幾個人上樓。

小石頭跑得最快, 她最先發現露天泳池的戲劇畫面。

肢體糾纏, 亂花漸欲迷人眼,他觀看了長達10分鐘,才發現穿白色游泳衣的於喬。

畫面裏, 他先是發現白色游泳衣最惹眼,繼而意識到,和林總在法國買的是同款, 狐疑地多看幾眼, 才意識到,細胳膊細腿下狠手的是於喬。

他穿著棉襖, 沖進溫泉區, 慌亂間只從外圍下手, 先抱住了碎花大姐的腰, 把她往外拽。

碎花大姐拉架拉得很無成就感, 裏面的三個人糾纏得很緊,她十幾分鐘內徒勞地拉拉這個,拽拽那個, 結果只讓她們越戰越酣。惆悵之時,發現屁股被別人抱住,她才回過神來:“你拉我幹嗎?你拉她們啊!”

她情緒沒收住,用的還是與打架幾位同樣的調門兒。

待小石頭去拉那三個人,碎花大姐才想起出去叫人,走出來時,與陳一天一行走個頂頭碰兒,她凍得話也說不出了,只急切地看著陳一天,用手狠狠指了指溫泉區的門。

三年後,於喬和孫靈君終於報了一箭之仇。

這一仗,她們完勝了。可是以多勝少,勝之不武。

陳一天和龐傲充當家長,跟水城的工作人員一起,以最小的動靜控制了局面,對方表示可以不報警,同意和解,無關人員各自散去。

剩下一身游泳衣的於喬和孫靈君,紅著臉的小石頭,以及西裝革履的陳一天、龐傲、林小詩。

室內溫度高,林小詩脫掉收腰傘擺羊絨外套,搭在自己手臂上,冷眼打量於喬。

沒想到,二人再次見面,竟是此情此景。

李遠航隨即趕到,孫靈君接過他遞過來的外套,二人沒有言語交流,李遠航只跟林小詩點了點頭,護著孫靈君走了。

小石頭見狀,忙把自己的棉襖脫下來,遞給於喬。

於喬回到室內,因為剛才的打鬥,讓她手心腳心竄火,只披了條白浴巾,也沒覺得冷。

她坐在更衣室長椅上,叉著雙腿,雙手拄在膝蓋上,呼呼喘著氣。

坐姿像剛打完渡江戰役的將軍。

披上小石頭的棉襖,就更像了。

龐傲是幾個人裏最清醒、最機靈的一個,他挨個看了幾個人臉色:於喬呆傻無辜,林小詩驚訝莫可名狀,小石頭這個小茶壺裝了一肚子餃子,想倒又倒不出,陳一天呢,陳一天沒有表情。

他只在剛才跟水城的經理說話時,露出職業微笑,龐傲了解,那微笑是很膚淺的。現在,他跟著正常冬裝的人站在一起,表情如同蠟像,只在小石頭給於喬披上棉襖時,他的視線全程跟隨。

龐傲審時度勢,打了一個電話,工作人員把五樓那扇緊閉的門打開了。

那扇門,於喬和孫靈君試圖窺探過,服務員說暫不營業。

不想幾個小時後,於喬跟著陳一天走了進去,走進門,走過綠植,踏著圖案平庸的地毯,走進一個房間。

小石頭緊隨其後,林小詩突然說一句:“你等一下!”

小石頭以為林總叫他,回過頭來,發現林小詩是對龐傲說的。

他就繼續往前走,走進門,走過綠植,走過圖案平庸的地毯,剛想走進那個房間,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小石頭沒了主意,林總在質問龐叔叔,陳總在教訓喬喬,唯獨他置身事外。

他進退皆不是,只好無聊地薅盆栽的葉子。

於喬被陳一天帶進房間,一室黑暗,遮光窗簾緊閉,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客房。

服務員所言不虛,可能真的就是沒營業。

陳一天按下一排燈的開關,屋裏卻只亮了一兩盞。

一盞在床的正上方,光源微弱,暧昧昏暗。一盞在鏡子前,臺燈一樣的錐形光柱,聊勝於無。

於喬看見陳一天走近,同時,身上披的棉襖被掀下,陳一天隨手一甩,衣服掉在桌子上,又滑到地上。

還沒覺出冷來,肩上就多了一件羽絨服。

陳一天裏面穿了西服套裝,羽絨服他穿是短款,剛剛長過西服下擺,可到了於喬身上,就快及膝了。

幹爽的,帶著小天哥哥的體溫,和小天哥哥身上的味道。

於喬雙手抓住衣領,緊了緊,頓覺一身溫暖,滿室安心。

“怎麽回事?又跟人打起來。”陳一天給人披上衣服後,退回兩步,移開目光,從鏡子裏看向於喬。

“小天哥哥,我又耽誤你事了……”於喬坐在一張床上,披著深色羽絨服,昏暗燈光下,只露出膝蓋以下的小腿。

陳一天嫌鏡子裏一雙小腿晃眼,再次轉移視線,看向遮光窗簾。

“沒有,奶奶給我打的電話,讓我送錢來,說要買什麽床墊。”

一提床墊,於喬頓時來了精神。“她是傳銷的,專騙老人。忽悠奶奶買她的玉石床墊,兩千八一張,還說要馬上交錢。對了,奶奶,我讓她等我……我這就去找她……”說著,手上一松,羽絨服滑到床上,她起身往門口走。

陳一天剛好站在她的去路上,他本來雙手插兜。於喬路過他時,他伸出一只手來,抓住她的上臂,那裏筋肉初健,手感Q彈,和他記憶中的一樣。

“奶奶在車裏,有司機在,放心。”

床尾到桌子的空間,站下兩個人不那麽富餘。暖氣不錯,於喬沒覺得冷,陳一天已經覺得熱。

他手上一帶,把於喬戳回兩床中間,感覺空氣不那麽稀薄了。

“那你就打人家?不是沒騙到錢嗎?”

於喬坐回剛才的地方:“她也是礦中的,就是籃球賽咬孫靈君那個。”於喬坐姿放松,表情儼然正義之師,而且是大仇得報、完勝歸來那種。

“那你倆也太虎了。你明年要高考,萬一立了案,捅到你學校,吃個處分什麽的,高考升學怎麽辦?”陳一天靠在桌子上,面向於喬,長腿斜支著,雙手又插進褲兜裏。

於喬弱弱低下頭:“我沒想那麽多……”

陳一天語氣頗有怨念:“沒想那麽多,你不想的,別人都得替你想。”

他盡量穩住目光,盯住她的眉心,餘光掃到她的耳廓和鼻梁,堅決不再向下看,褲兜裏的手無意識地攥緊。

於喬穿的純白色分體游泳衣,正是他送的那套。買的時候沒有A罩杯,最小是B罩杯,他雖然獨自折返店裏,總有被盯梢的恐懼,沒作多想,付錢打包走人,還特地選了個沒有品牌LOGO的包裝袋。

沒想到這個尺碼,於喬穿上量身訂做一般。

剛才的混亂場面中,他被這位少女晃得心神不安,看她披上小石頭的棉襖,又是安心又是嫉妒。

思及此處,他又輕輕地踢了一腳地上的衣服。“她咬你你就咬她?狗咬你一口,你就要反咬狗一口嗎?”

於喬據理力爭:“她還往溫泉池子裏尿尿!”說到這裏,於喬那股俠義勁兒又上來了,她站起來,面對陳一天,呼吸有點急促。

陳一天噗哧一樂,種種克制破功。

他邊笑邊看美少女戰士於喬:額前幾縷頭發半幹,臉頰因為驟冷驟熱血液流動加速,泛著潮紅,頸項和肩膀纖弱又蓄勢待發,他不由得想起《紅樓夢》裏的一個詞:“身量未足”。

這樣一想,他又覺痛苦。自己脖子上的小枷鎖,除了“自作自受”沒有其他解釋。

他抖膽正視於喬:“人家尿尿……人家尿尿關你什麽事?”說到一半,他又半憋不住笑,忍了忍,把話說完了。目光裏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又是心疼。

於喬語塞,她確定自己身扛正義大旗,又無奈找不出有力的話,打動陳一天這個“法官”。只恨恨地看陳一天。

陳一天目光已經溜了下去。

那裏尖挺飽滿,與她棱角分明的肩膀對比鮮明。雖然不是他見過的另一種波濤洶湧,可偏偏是白色的一套,那種沒有大開大合,卻又靈動克制的線條,延續至肋骨下突然癟下去,再略顯生硬地舒展,骨盆微微支出來,掩在純白色的游泳褲下,正是眾多對身材有要求的女人夢想中的比基尼橋。

陳一天腦子裏轟的一聲,醉酒那夜的記憶紛至沓來,體內一股熱流亂竄。

於喬似感知到,她微微側身,頓時臉紅了……

這個畫面靜止了一陣子,說不清是幾分還是幾秒。

陳一天輕咳幾聲,揣在兜裏的雙手松了松,靠在桌子邊的身體站直。

於喬頓時更加緊張,雙肩帶動雙臂收緊,幾欲退後。

陳一天手心全是汗,他覺得呼出的氣體灼得呼吸道滾燙,但他的理智回潮了。他伸出手,拾起床上的羽絨服,站在一臂距離內,再次披在於喬身上,於喬縮肩、低頭,不太敢動。

小天哥哥突然蹲下身,意欲拉上羽絨服拉鏈,可汗滑手、心不定,拉鏈底端的扣都扣不實。

於喬想伸手幫忙,他啞著嗓子厲聲說:“你別動!”深吸了幾口氣,又專註地把兩側拉鏈往一處合。

大功告成,拉鏈拉到頂端。

兩個人俱松一口氣。

陳總樣子狼狽,像剛完成一項巨難的設計,看著於喬小小的臉,埋在寬大的羽絨服裏,嘆了口氣。

於喬一知半解,她只知道,小天哥哥看上去很難受。

因此,陳一天上前抱住她時,她乖覺地沒有動,任由陳一天攏她入懷,又隔著羽絨服帽子扣著她的頭。

隔著羽絨服,陳一天動作克制。雖然是隔靴搔癢,可聊勝於無。他松松地抱著於喬,於喬的額頭抵在他的胸前……

於喬突然說了句什麽,耳朵裏是自己咚咚咚的心跳,陳一天沒聽清,他只好支開距離,低頭輕聲問:“嗯?”

於喬尷尬得不敢擡頭,但她更清晰地重覆:“小天哥哥,我成年了。”

“嗯?”陳一天詫異。

“你可以……如果你憋得很難受的話……”於喬擡起頭來,目光清澈,像某個晚上的星星。

在陳一天的記憶裏,那晚的星星是少女的狡黠,可此刻的星星是少女的溫柔。

陳一天把她的頭按回自己的胸膛,吻了吻她額頂的頭發說:“好了好了,別鬧了。”求求你別鬧了,要了命了。

仿佛置身異時空,整個世界都在天光之下,唯獨這一隅,只能彼此照亮,互相溫暖。

打破異時空的,是門外的敲門聲。

☆、紅羅帳共話纏綿-93

93

敲門聲篤定:當當當。陳一天腦中警鈴大作,嚇得慌忙推開於喬, 撲到床上。

於喬也被打斷, 可她沒有嚇破膽。

她把手從羽絨服領口伸出來, 理了理額前的頭發, 又把手伸進羽絨服袖子裏,挽起袖子, 去開門。

門前站著林小詩, 手裏托著於喬的衣服。

室內昏暗, 打開門的一瞬間,她沒想到是於喬。

她本來想說:“我不找你,我找於喬。”面對於喬, 她生生把這句話吞了回去,有幾秒尷尬的冷場。

但林小詩是誰?Drama Queen、金牌主持人、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林總,饒是於喬不再是幾年前矮她一頭的初中生, 她平視她時, 仍有一股俯視眾生的氣度。

“我請服務員幫忙,把你的衣服取出來了。”

於喬把門開大一些, 邁出一步, 伸手欲接。

林小詩堪堪看到她露出的膝蓋和小腿, 又想到她身上那套白色泳衣, 再由內而外, 確認她穿的正是陳一天的外套。

她決定付諸行動。

她剛剛和龐傲談過,質問龐傲,於喬身上那套游泳衣是哪兒來的。

因為買時就有插曲, 林小詩讓龐傲和陳一天都幫忙選過,所以,龐傲也不能裝傻裝得太徹底。

但他照實說:“不知道。”

林小詩瞪他,把他所有的心虛都瞪幹了,瞪化了。龐傲坦然地說:“真不知道,他後來不是消失了一陣子嘛,估計跑回去買了。”正常推理,毫無懸念。

其實以林小詩的常識和智商,她也不難做出這樣的思考。她只是難以說服自己去接受。

“那為什麽穿在她身上???”林小詩用盡九成教養,才沒讓這句話歇斯底裏。龐傲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誰都願意跟外貌出眾的女人呆著,但誰也不願意跟情緒失控又外貌出眾的女人呆著。龐傲假借送奶奶回家的名義,逃離了爆炸輻射半徑。

林小詩叫來服務員,把於喬摘下的手牌遞過去,這是剛才打架的人的更衣櫃鑰匙,請把她的衣服取來。多謝了,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於喬接過自己的衣服,發現游泳衣的包裝袋擺在最上面。

她今天第一次穿,包裝袋裏面有品牌合格證和配件,她沒扔。

“這個牌子要小心打理,要手洗,不能用洗衣粉。”於喬看向包裝袋時,林小詩懶散又隨意地說。

於喬穿著肥大的羽絨服,企鵝一樣。她又自下而上打量於喬,冷淡地說:“換上吧,挺冷的。”

於喬跟林小詩的交手,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次。雖然沒有勝績,可她心理上一直“拉硬”,沒有屈服過。

可時隔數幾,林小詩的寥寥數語,於喬已經在心裏想跪了。要不是小石頭在,她幾乎脫口而出一聲“嫂子”。

“嫂子”雖然憋回去了,可罪惡感是實打實的。

於喬:“謝,謝謝……姐姐。”回頭看一眼房間,又道:“小天哥哥在,他馬上就出來。”

二人的對話,屋裏陳一天聽得一清二楚。

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出面了。

他吊著扯松的領帶,神色不耐地走出來,跟於喬擦肩而過時,看到於喬懷裏抱著衣服,表情像考試作弊被抓一樣,他一時理不出頭緒,對於喬說:“先別穿衣服,擦傷的地方先處理一下。”

陳一天走出房間,隨意地帶上了門,目光越過林小詩,對呆楞楞的小石頭說:“去買瓶紫藥水。快去!”看小石頭有所行動,他才對面前的林小詩說:“龐傲呢?”

林小詩的臉上,幾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最終由輕蔑占領。她咬著牙根說:“陳一天,你沒話對我說嗎?”

陳總還是不以為意:“龐傲去哪了?奶奶還在車上。”

林小詩深吸一口氣,耐住性子,一字一句答道:“龐傲去送了。”

陳一天:“哦……那行,我一會給他打個電話,問他奶奶安全到家沒有。”

林小詩憤然轉身:“跟我來,有話問你!”

小石頭下了樓,被冷風打回來,上樓找於喬拿回棉襖。

於喬開了門,眼看小石頭走進來,眼看他四下撒摸,終於在桌子底下撿回自己的棉襖,轉身欲出門時,發現於喬呆呆在坐在床上,還沒有換下陳一天的羽絨服。

“biu~biu~biu~”

“噗哧噗哧噗哧”

各種信號溝通無效,小石頭只好抱著自己的棉襖湊過去:“於喬於喬,你今天穿的游泳衣,挺好看的。”他咧嘴一笑,露出一顆潔白的小虎牙,有效中和了微微的羞澀。

他掩不住好奇:“是林總送你的嗎?”

提到林總,於喬正視他:“嗯?”

“肯定很貴吧,她從法國回來,在辦公室打開行李,我看見這套了。”

“……”

“林總送我們的都是巧克力,送你這個,說明她很愛陳總,在討好她未來的小姑子!”小石頭右手握拳,猛砸進左手手心裏:“一定是這樣!”

“……”於喬今天看的、聽的、做的太多了,此刻不大能思考。

“這就對了,陳總也很愛林總。”

於喬一臉嚴肅,斜眼瞅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小石頭折服於自己精湛的推理:“陳總的錢包裏,一直放著林總的照片呢!那天讓我拿著錢包下樓買意,我無意間看到的。不是說,保存對方小時候的照片,給對方講自己小時候的故事,就是喜歡對方嗎?”

於喬無意識地跟他念:“林總小時候的照片?”

“嗯!林總小時候特別胖!”小石頭剛想描述那張照片,敲門聲又響,同時傳出陳一天的聲音:“喬喬,是我。”

小石頭做好準備,打開門,沒等陳一天反應過來,直接從他腋下鉆出去了,跑遠了才解釋:“我回來取棉襖。”

☆、紅羅帳共話纏綿-94

於喬高三那一年,陳一天非常非常忙。

忙到什麽程度?他幾次提議, 讓奶奶搬到公司的所在的商住小區住。公司擴大經營, 又盤下同樓層的幾百平米, 完全可以留出一間來, 給他和奶奶住。

他要麽常駐公司,要麽大江南北地跑, 擔心奶奶獨自生活, 更怕奶奶寂寞。

奶奶拒絕了。她說已經住慣了那間老宅, 樓層不高,買菜方便,街坊鄰居也有個照應, 不願意搬進公寓。

天工機械紮紮實實賺了幾年好錢,在“賣鐵”這項業務上,積累了相當數量的穩定客戶。那一年, 陳一天和龐傲一個主內, 一個主外,把“全案服務”的點子逐步落地。

他們的思路並不覆雜, 就是用設計的合理化來減少實體產品, 用數字化和預裝配來確保產品精度。這樣一來, 實體型架的成本降下來, 數字化定位和模擬裝配的份額提上去, 總價水漲船高,但是很多大企業、總裝廠喜歡。

因為這與國際上幾家知名企業的研發方向不謀而合,也切中國家倡導的“轉型升級”主題。

陳一天不打無準備之仗, 他經多方調研、論證、試驗,選中法國一家公司的激光定位設備,又參考某國際知名企業的研發成果,把虛擬裝配應用在實體型架上,既節約了成本,又保證了質量,還大大提高了裝配效率。

客戶正是上海XX集團。陳一天對接技術,龐傲對接商務,鋪墊和準備的辛苦自不必說,還有方案論證這關鍵一環。

論證會前,陳一天跟陳哲溝通過,原原本本說了自己的設計思路。陳哲早已不把他當作徒弟,而把他當作技術上的soul mate,多年來,兩人時常切磋,並且,雙雙覺得這種技術探討很過癮。

但是這一次,陳哲在讚賞陳一天幾處新思維的同時,也認為有幾處過於冒險,他擔心實際操作的可行性。“一旦照此推進,就沒有回頭路可走。如果方案執行到一半,再調整回傳統方案,哪怕最終產品合格了,你的方案也是失敗的。”

陳一天點頭,懂了師父的意思。

果不其然,在評審會上,也有人提出同樣的質疑。幾番發言下來,出現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個熟悉的聲音說:“既然這個方案是實驗性質的,就不能讓XX集團承擔全部風險,既然天工賣出了不成熟的服務,那就不要收取成熟服務的費用。”

陳一天循聲望去,不是李健林還能是誰。

海鷹機械在業內摸爬滾打多年,這樣的論證會自然有一票,只是李總親臨,實屬罕見,重視程度感人。

論證會沒有出現顛覆性結論,但到了商務談判時,李健林的發言就起了作用。XX集團在已達成初步意向性報價的基礎上瘋狂壓價,說天工沒有成功的案例,說天工將技術風險轉嫁,還要求細化付款步驟,分三批付款不足以約束,要求分五批付款……

鑒於這項技術一旦落地就是國內首例,又鑒於XX集團的潛在訂單,陳一天和龐傲用最短的時間做出決定,簽了生死狀。可預見的,項目如果失敗,天工機械將血本無歸,項目即便成功,天工機械也沒有合理利潤。

簽合同時,林小詩也在,她沒有過多表達。

最近一段時間,林總經常躲進自己的辦公室打電話,通話對象竟是些久不聯系的長輩、領導,龐傲聽到只言片語,有時只是個稱呼,林小詩表現出少有的恭謹。

他還跟陳一天開玩笑,說林總換了打法,你這潛力股太難啃,人家轉而鎖定既有股了。說完還觀察陳一天,問他有沒有松口氣。

這一年,於喬也很忙。

她一頭紮進如中山陵的植被般茂密的課業裏,不念過去,不畏將來。

除了回家跟於香吃頓飯,或者去監視跟爸爸聊聊天,她沒有其他放松安排和娛樂活動。

她為自己設置了穩定的節奏。每天早上五點起床,晨讀、預習。每天晚上十點就寢,不會熬夜打手電看書。這樣一來,睡眠時間有保障,早上還比其他人多學了1小時。

白天清醒時間段,她也做出取舍。英語課上簡單的做題、對答案,她允許自己開開小差、放放水,數學是她的短板,課上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面對“奮發圖強,勵志報親”“百煉成鋼唱出青春無悔”等口號,她未受鼓舞,也並無反感,她把情緒調整到最鈍的一檔。

從沈陽回到南京後,於喬有遺世獨立之感。

她清醒地意識到,以她目前的身份和人生階段——十八歲的高中生,任何綺念和夢幻都是泡影。現階段,給她一個小天哥哥,她也無力留住。人生軟弱至此,還爭什麽搶什麽呢?

她照舊給奶奶電話報平安,也會跟陳一天匯報學習情況,但對小石頭的八卦,她基本是充耳不聞,她給柔軟的心裝上了鐵絲網。

高三一年下來,於喬的身體出了點小問題。

她已經好幾個月不來月經,印象中,最後一次來月經也是虛晃一下,只流出些暗色膏狀的分泌物。

另外,她的頭發少了光澤,每次洗頭,都能從盆裏撈出一團掉下來的頭發。

這些癥狀,都沒動搖她的學習節奏,她也沒跟任何人說。人身體的極限在哪裏?恐怕潛能與極限在捉迷藏。她就帶著這些癥狀參加了高考,而且自我感覺發揮得不錯。

※※※※※※※

於喬高考的那個夏天,也是天工機械承接的XX集團關鍵技術攻關課題的攻堅階段。

小石頭已經獨擋一面,和另外一個得力的設計員常駐上海。

可事關重大,龐傲和陳一天也不敢掉以輕心,三五不時地去跟產,解決問題兼對接客戶。

此前,小石頭百忙之中去了一次南京,見了於喬一面。被陳一天知道,劈頭蓋臉罵了他一頓,說於喬現在是人生的關鍵階段,你去了給她添麻煩,打擾她靜心學習。小石頭記得他的原話:“我……我們都沒敢打擾她,你算哪頭蒜,還讓於喬請假出來見你?!”

某一天,陳一天到家早一點,發現奶奶飯也沒做,人悶在於喬房間裏,不和知道搗鼓什麽。

陳一天進去一看,奶奶正在拜佛。

房間角落裏擺著一副小佛像,兩側各點了蠟燭,佛像前面擺了小香爐,三根香已經燃去一小半,爐裏的香灰積了不少,看來此前已經拜過不少次。

“哪兒買的佛像啊?”陳一天走到奶奶身後。

奶奶這才發現孫子回來了。“請!要說請,佛像不能說買。快重說一遍。”奶奶眼前這位,人前呼風喚雨,在奶奶面前,還是那個莽撞的小夥子。

“好好,請,請問,您是奶奶從哪請來的啊?”陳一天彎腰端詳那尊小佛。

奶奶差點沖上去把他嘴捂上。“端午節去太清宮,我給於喬算了一卦。”

“哦……”提到於喬,陳一天的心隱隱顛了一下。他隨手端出櫃子下層的糖果盤,手在裏面亂劃拉:“您給她求什麽啊?”

奶奶渾然不覺孫子的異樣:“求學業啊,考大學啊,一輩子的大事。你考大學那年,我也是去太清宮許的願,你看,你後來不是考得特別好!”

陳一天隱約記得這事。“許願也行,還願就完了。您這整天燒香拜佛的,沒必要吧。”

奶奶立眉道:“不準亂說!”然後趕忙雙手合十拜了兩下。“我們喬喬前半生太不順,那場大病多兇險,家裏也是七零八落的,沒個指近人。這現在是有我,可我總要死在她前頭,到那時候她還能仰仗誰呢?”

奶奶這番話,是對陳一天說的,也是對那尊佛像說的。“我沒別的牽掛,就希望喬喬考個差不多的大學,借此機會轉轉運。往後的人生,哪怕沒有人照應,也平平安安的。將來找個知冷知熱的人結婚,再生個孩子,把前半生受的罪都填補回來。觀音菩薩顯靈,可憐可憐我這個孩子,她過了這個坎兒,我閉了眼也沒牽掛了……”

陳一天聽著奶奶小聲念叨,不由自主抓著手裏的幾顆糖,站到奶奶身後,也望著那尊塗了金漆的佛像。奶奶梳著多年不變的齊耳短發,兩側耳後各別了一個長發卡,他記得那是於喬給她買的,兩人還討論過,說這聯發卡質量特別好,怎麽掰都不變形。

奶奶拜完,回身讓陳一天也拜拜。

陳一天目光虛裝著那尊不具名的佛像,呆立片刻,才說:“我不拜他。”

隔了一會,又笑嘻嘻地問奶奶:“奶,我算是知冷知熱的人嗎?”

奶奶想都沒想:“你呀,你可不算。”

陳一天沒想到,他在奶奶眼中,連個“待定”都沒有。

奶奶繼續說:“要不你怎麽到現在還沒對象呢!要讓我說啊,哼,光長得好有什麽用,長得好還得會哄人,長得好又不會哄人的,像你這樣,最讓女孩子沒安全感。”

陳一天逗她:“那大炮也沒對象,他是不是比我還沒安全感?”

“是嗎?他還沒對象呢?”這回,奶奶認真思索一下:“他可比你強,他嘴甜,會哄人,還不會在外面沾花惹草。”

陳一天發自內心的驚訝:“啥???他不沾花惹草?”

☆、紅羅帳共話纏綿-95

高考前,陳一天給於喬打電話。

於喬只在晚飯時段開機, 平時手機要麽靜音, 要麽幹脆關機。看到未接來電回撥, 陳一天接起電話, 想起奶奶評價大炮的話,決定嘴甜一點:“該給你設個秘書處, 打通你的電話真是太費勁了……於小喬。”

“於小喬”不為所動:“白天不讓用手機, 我靜音了。”

陳一天按下浮躁, 鋪平耐心,問了於喬的近況,吃飯了沒、下午上了什麽課、高考前放不放假、還有沒有模擬考……

彼時, 於喬坐在食堂角落裏。

封閉式高中,食堂的硬件設施比礦中好幾個來回。但於喬在南京生活多年,還是吃不慣南京的飯菜。

她右手握筷, 左手拿著電話靠近耳朵, 努力屏蔽食堂的喧嚷,一一回答陳一天的提問。

陳一天又說:“你現在階段, 最重要的是調整狀態, 不是多會一題、多得一分的問題。高考那三天, 狀態調整好了, 成績無形中自然提高了……”

這話老師也總說, 於喬聽得有點膩。

陳一天又問:“考點確定了嗎?考試前幾天,一定要確保充足睡眠,睡前不要用腦過度, 更不要大喜大悲……”

於喬拿筷子戳著不銹鋼碗裏的米飯——南方米,米粒慘白,並不晶瑩剔透,與東北大米比起來,口感更是相差好遠。

她嘀咕道:“還有什麽能讓我大喜大悲的呢?”

陳一天再次提醒:“哦,對了!考試那三天不要亂吃東西,尤其別吃烤的、炸的,不要吃冷飲……你準考證發了嗎?準考證、身份證一定要帶上,考試當天出門前一定要再檢查一遍……”

於喬:“哥,你上次打電話說過了啊……”

陳一天突然覺得,這對話裏,他成了於喬家長。“再說一遍怎麽了?你這樣子,我……奶奶能放心嗎?要不然,那幾天我過去陪你吧?”

“哎哎,別了別了。我媽要去我都阻止了。你們要真陪考,大太陽底下曬著,什麽忙都幫不上,我在考場裏還惦記你們。”

陳一天一聽,於喬把他跟於香擺在一起,就更不樂意了:“於小喬,你翅膀硬了啊?現在嫌我說話啰嗦了是不是?你現在就嫌我煩,那以後……”

以後怎樣?陳一天連忙打住。有些話,都是不經大腦,像呼吸一樣自然流露的。但是這種無意識的流露,早也好,晚也好,總之不能在這個時間,於喬沒幾天就要上考場了。

於喬早放下筷子,她看著窗外的夕陽,細心地捕捉到這個不正常的省略。她的心還在鐵絲網裏,很多疑點、很多懸案,都被封存。她有自己的步驟和計劃,她早晚要解開這個謎,死也好,活也好。

沈默了一小會兒。

“小天哥哥。”

“嗯?”

“高考之後,我能見你一面嗎?有些話,我還是想當面說。”

陳一天想:他媽的,這不正是我想說的話嗎!這個於小喬想作什麽妖?不會又打架鬥毆,讓我給她擺平吧?

※※※※※※※

於喬高考那幾天,陳一天主動申請去上海跟產。

他是老板,他用得著申請嗎?可龐傲非要擺這個譜兒,讓陳一天在OA上提交出差申請單,他要親自批。

公司擴大經營後,辦公區是原來的四倍大,可龐傲寧可跟陳一天擠在一間小辦公室裏,私底下還會打打鬧鬧互相拆臺。

龐傲:“票買好了嗎?”

陳一天:“嗯。”

龐傲:“那邊都安排好了,那輛商務艙給你調配,你想自己開也行,想讓司機跟著也行。”

陳一天:“我用車幹什麽?”

龐傲一個大胳膊掄過來:“跟我裝是不?你掙命似的去上海幹啥?不早不晚,非選這幾天?”

陳一天低下頭,有點沮喪:“那我也不用車,她不讓我去。”

龐傲:“啊?”

陳一天:“後來我一想,我不露面最好。你想,她連她媽都不想讓跟著,我突然去了,不是幫她,反倒可能給她添亂了。”

陳一天扶額,玩味地笑了笑:“小丫頭長大了,主意特別正,反倒顯得我多餘了……也不知道以後得多難搞……”

龐傲湊過去,像看世界名畫一樣,盯著他的臉,往他臉上噴了一口煙……

陳一天極少抽煙,最煩煙味兒,一個飛踹,踢在椅子的滾輪上,把龐傲連人帶椅子踢出去老遠……

龐傲也沒惱,滑回來認真地問道:“她也成年了,這事是不是該有定論了?”

陳一天放松地後仰,靠在椅背上:“嗯。準備拿下。”

龐傲兀自推理:“所以,你打了提前量,去上海買安全套嗎?”

陳一天嫌惡地起身,抓起車鑰匙就出門,扔下一句:“我們人類跟你們動物沒法交流。”

門合上,龐傲吸下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按熄在面前的煙灰缸裏。雙手別到椅背,頭搭在椅背上,對著天花板說:“挺好,其實,還挺羨慕你的。”

※※※※※※※

最後一科是文綜,於喬提前交卷,走出考場時,校門外聚集了大批家長。

離考試結束還有十幾分鐘,這個時間出來的考生稀稀拉拉,家長們的目光,從電動折疊門外紛至沓來,有種無形的力,她迎著這股力往外走。

應於喬的強烈要求,於香沒有來。非但如此,於香這幾天如常開店、如常關門,於喬告訴她:“你保持原有生活節奏,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

因此,於喬穿過厚厚的家長群時目不斜視。擦肩而過時,有家長問她:“小姑娘,題難不難?”還有個女家長拉了她一下,輕聲問道:“XXX是跟你一個考場嗎?她還好吧?”這個母親自己打著把傘,手裏拿著把傘,懷裏抱著飲料、食品、文具一堆,不堪重負又精神抖擻,似乎無論於喬答什麽,她都要哭出來。

於喬搖了搖頭。

再走幾步,是發傳單和小廣告的。大部分是補習班廣告,有兩張是游學夏令營,於喬掃了一眼,挑了一張質地較好的A4折頁接了。

陳一天來了,他就站在稍遠的路口。

於喬走出時,家長群裏的一陣騷動,他全看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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