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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完)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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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什麽。嘴上說:“你怎麽跟我媳婦似的, 我又不是出去找小三, 你東擋西擋的幹啥。”

龐傲很嫌棄這個比喻:“誰是你媳婦!我問你, 林小詩要問起來,我怎麽說?”

陳一天心說,有她什麽事。嘴上說:“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照實說。”

龐傲:“老陳啊老陳, 半年前你跟我說那番話,確實挺獵奇。我以為說過就過了,你現在多大了?你大學都畢業了!你現在最該幹的事是什麽?是找工作、賺錢、談戀愛、結婚。這道理還用我教你嗎!”

陳一天漫不經心地:“嗯……”

“嗯你媽個頭!”

“我現在就是去找工作、談戀愛。兩不耽誤。”

把龐傲氣樂了。“我問你,你去跟人談戀愛,人家知道嗎?”

陳一天語塞。

龐傲拿住了他的脈,繼續說道:“那小孩才多大?人家還要中考、讀高中、上大學。半年前我就跟你說過,你這不叫喜歡,你這叫什麽,還記得嗎?”

陳一天坐正一些,語氣認真起來:“施恩者的自我感動。大炮,這個問題我想過,半年前咱倆聊完,我想了挺長時間,結論是,不是。在她面前,我從來沒把自己當作施恩者,是我需要她,那種互相陪伴的安心的感覺,對別人我從來沒有過。”

龐傲氣結:“別他媽跟我寫詩!”理工男感性起來,另一個理工男也受不了。他準備給陳一天以現實一擊:“我就問你,跟未成年人那啥是犯罪……”最後一句音量陡然降低。

“那就等她成年。”

“那他媽得等幾年?”

“沒幾年。人又不是牲口,你滿腦子想的凈是些什麽。”

“哈哈!哈哈!”這要是陳一天在面前,他唾沫星子都會噴他臉上。“活該!我他媽要再勸你我就真是你媳婦!當你的老處男去吧!”

陳一天語氣玩味:“我早就不是了。再見老處男。”

說完掐斷了電話,感覺天空中有一股殺氣,自東北襲卷而來。

跟上海的接洽很順利。

本來就是半公半私性質,客戶帶陳一天實地看了廠房,在浦東新區的城鄉結合部,離國資委新成立的企業集團總部不遠。

這個廠址和產業布局像是得了業內人士的指點,這個客戶只是合作者之一,內情不便細問。

幾臺關鍵設備都有了,有的正在調試中,有的還在清關。

最讓陳一天眼紅的是,這家新成立的公司上了五軸機加機床。

2003年,國內的機加設備以三軸為主,五軸還是空中樓閣。這方面的技術,歐洲還是走在前列,德國的五軸機加從技術到設備都領先國內小幾十年。

陳一天繞著那臺嶄新的數控機床走了好幾圈。

國產五軸數控機床上百萬,進口五軸要上千萬。

這臺是國產,這個品牌在國內口碑不錯,性價比高,實用性強。

陳一天在一汽看過進口的,氣質自然是國際化的更勝一疇,但價格也不是普通民企能承受的。

實地走一圈下來,陳一天已經心中有數。

他也沒給人留面子,把想法跟客戶說了:新廠哪哪都好,但沒有產能。設備沒啟用,人員沒到位,都不是能不能按期交付的問題,而是能不能交付的問題。

他的建議是,設計由他牽頭,制造還是要“拼”。不是打拼的拼,是拼湊的拼。

“這個活對你們來說很重要。前期人脈只能供你拿到訂單,但首筆訂單完成質量的優劣,將直接決定貴公司以後的發展,以及在XX集團外協供應商中所占業務份額問題。”

這番話一語中的。

陳一天把“拼”的方案講了一下。還是以客戶公司為乙方,與XX集團簽訂合同。設計定稿後,制造進度交由客戶公司統一把控,簡單零件本公司制造,精度較高的零件二次外協制造,總體組織恐怕也要外協。

最後的產品仍以客戶公司的名義交付。

這番話又把很多模糊的、不確定的思路串聯起來。

事情基本就這麽定了。

陳一天說還有事去南京,計劃辦完事就動身。

客戶說既然來了,行程不是特別緊急的話,可以引薦一下XX集團的采購與供應商部的人,大家吃頓飯,認識認識。

陳一天只好在上海住下。

他找了一家星級賓館,入住時,特地要了帶小冰箱的房間,把帶來的熟食、青菜保存好。

吃飯約在翌日晚上,他白天出門,買了一身略顯老氣的西服套裝,洗了個澡,又理了發。

有了工作經驗以後,陳一天願意做做表面功夫,他覺得商務往來,打扮得體是對對方的尊重,也會贏得別人對自己的尊重。

同時,他心裏隱隱存著一成期許,說不清道不明。

※※※※※※※

當晚那頓飯,比陳一天想象中還隆重。

客戶跟陳一天說,他跟XX集團采購與供應商部的人認識,有點私交,就下班時間約出來吃頓便飯,順便介紹雙方認識。

結果晚飯地點定在外灘,沿江古建築中的一棟,三層小樓,大窗臨江,以對岸的廣廈為背景,游船、游人往來。

端上的來菜倒在其次了。

客戶和他的合夥人一起來的,XX集團除了采供部的一位副部長,還有兩個部門的領導。

陳一天的身份是被這樣介紹的:“這是我們公司的技術顧問,XX項目的輕量化設計工裝就出自他手,年輕有為。”

“年輕有為”點題,陳一天覺得他今天這身行頭算是置辦對了。

席間,話題自然是圍繞國資委的新項目。陳一天有心,聽到投資額和產業布局種種,覺得此行來對了。

客戶圓融有度,也沒冷落了他,有人頻頻舉杯,他也跟著喝了不少。

XX集團的人自然是座上賓,陳一天從善如流,也敬了對方幾輪。

一頓飯吃到將近10點,酒酣耳熱,客戶說暖場結束,後面還有活動。

陳一天推辭了,公開說淩晨的飛機,要早起。客戶派車送他回了酒店。

吃飯的時候收到大炮短信,說學校下達了通知,要求十日內退寢,問他啥時候回來。

陳一天沒回。

他取出小冰箱裏的東西,辦了退房,趕到火車站,坐上了當天的末班火車。

說實話,他很累。

火車要次日淩晨到達南京,他也懶得補臥鋪票,靠在座位上瞇了一會。

南京很熱。

陳一天從未體驗過這種熱。

他土生土長的東北人,來上海這兩天趕上陰雨,空氣濕黏,他覺得尚可接受。

想不到南京的夏天像蒸桑拿。

他走出南京站時,天還沒大亮,溫度已經有上升趨勢。

他拖著行李箱,裏面裝著雞架、旱黃瓜、蕓豆、熏腸,漫無目的地走出火車站廣場。

南京站是國內最有情調的大城市火車站。

可能跟金陵的歷史人文有關,南京帶著一股現代商業抹不去的儒雅,連火車站都建在玄武湖邊上,沿湖長長的景觀帶和古城墻,碧波古木與商旅過客僅一水之隔。

陳一天走上湖邊小路,行李箱輪子壓在磚路上,發出規律的嗒嗒聲。

湖面有淡淡的霧,與婆婆樹影融為一體,一時讓人迷惘,不知身之所處、心之所向。

陳一天心中苦笑一聲:他這是怎麽了?一千五百公裏,淩晨四點,站到陌生的車站湖邊,是為了什麽呢?

南京的夏天很長,從頭至尾遍布一股鴨子味。

於喬的學校和她家在同一區,坐幾站公交車,再穿過一條小街,就到了校門口。

學校占地面積不大,跟礦中不同,這學校進了電動門就是教學樓,學校招牌白底黑字,豎掛在大門一側。

臨著門前的小街,倒是與街面的小商鋪、報刊亭、早餐店、婚紗攝影館相匹配。

於喬背著雙肩包,從街口拐進來,聞了一路鴨子味。

長江以北跟雞過不去,長江以南跟鴨子過不去。

這也跟南北飲食習慣有關。

離開沈陽時,於喬還是短發,奶奶親手剪的。

現在長長了,天氣又熱,她在腦後紮了個小揪揪。

額前、耳後的頭發不夠長,紮不上去,走這一路,被汗浸濕了,貼在皮膚上,她早已習慣了,不以為意。

她走得很快,因為一路氣溫都在飆升,小街的下水道反出千年老浴池的味,她幾乎要摒著氣。

陽光炙烤,地溫開始上升,熱浪扭曲了陳一天視線裏的畫面。

於喬也跟著扭曲,由遠及近。

☆、紅羅帳共話纏綿-76

他站在豎掛的學校招牌邊,穿著昨天新買那身西裝、皮鞋, 身邊立著個拉桿箱, 太陽曬得他眼皮發沈, 但幾乎整宿沒睡他也並不困。

眼前有走過幾個學生, 有人掃他一眼,急匆匆拐進校門。

於喬和其他學生一樣, 左胸前掛著一個胸牌, 大致印著姓名、班級字樣, 腳跟著地,咚咚咚地快步走近。

他喉嚨緊了緊,想喊於喬的名字, 也不知道有沒有喊出聲。

眼看於喬拐進校門,陳一天嘆了口氣。

他此生從未做過出格的事,從未做過沖動的事, 不出意外的話, 前半生,他註定是一板一眼的學霸、優等生。

他以一個普通青年身份思考一下, 或許應該給於香打個電話, 把吃的送到她的手上, 然後, 在於香家吃頓飯, 打道回沈陽。

他沒有把行程告訴於香,出於某種秘而不宣的原因。

他也沒把行程告訴於喬,他也不知自己咋想的。

於喬突然探出頭來。

她已經走進門裏, 旋即停下腳步,單腿站立,上身側彎,視線越過校門的阻擋,看向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

然後,她東倒西歪地站直,搗騰著小步,走出校門,朝陳一天走去。

她又長高了一些,在來往的學生裏很顯眼。南京的紫外線厲害,於喬黑了一點,意外地顯出睡眠規律的健康氣色。

相比而言,陳一天就有點慘。

連日奔波,水土不服,昨天晚上幾乎沒吃東西——菜裏放糖他吃不慣,又喝了不少酒,坐了一夜火車,到現在還沒合眼,白眼仁泛著紅血絲。

於喬小步挪到陳一天面前,伸手搭上陳一天的手背,溫的,活的。

然後,她低下頭,收回手捂上自己的嘴,呆呆地站著,像個做錯事被罰站的學生。

“我喊你了,你沒聽見?”陳一天打破沈默。

於喬擡起頭,破涕為笑:“你怎麽穿成這樣?”

她這樣一說,陳一天有點窘。

“這鬼地方怎麽這麽熱?”邊說邊脫下西服外套,裏面的襯衫也有被汗打透了。

陳一天謊話張嘴就來,他說他來南京出差,就住在於喬學校附近,就順便來看看她。

於喬問他哪天走,他說還不確定,猶豫了一下,又說明天肯定不走。

“奶奶好嗎?”

“好著呢,啥事沒有。噢!她給你帶吃的了。”陳一天指著旁邊的行李箱說。“你去上課吧,我下午才有事,等你中午一起吃飯。”

於喬看了一眼箱子。

陳一天又說:“東西我幫你先收著,中午再吃,吃不完的晚上送回你家凍起來。快去上課吧。”

中午,於喬走出校門時,陳一天果然在。

他還站在那個地方,換下了西裝,穿了薄棉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正午的大太陽下憑添幾分清爽。

南京的夏日正午,走幾步就要冒油。

於喬帶她七拐八拐,進了一家冷氣很足的牛扒店。

這家店就在學校後面的胡同裏,裝修頗有自己風格,座位是秋千,兩側的繩子上纏繞著仿真藤蔓。

舉架很高,二層也有幾張桌子,燈光昏暗,環境更幽靜一些。

於喬熟門熟人,帶小天上了二樓。

這顯然是一家做學生生意的店。於喬鈴聲一響就沖出來了,他倆到得早,店裏還沒幾個顧客。

於喬把菜譜攤在陳一天面前,全是西式簡餐,牛扒、意面、鮮奶蘑菇湯之類的。

陳一天問她哪個好吃,沒聽見回應,只好擡頭看,於喬正不錯眼地盯著他。

“問你話呢,哪個好吃?”

“都差不多。”於喬不走心地答。

“你想啥呢?”

於喬故作神秘地探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小天哥哥,你好像變了。”

陸續有學生成群結隊地進來,陳一天說:“快點,一會人多了上菜慢。”

室內冷氣開很足,兩人身上的汗消了。

二人各自了點了不同名目的牛扒,等上菜時,陳一天把桌邊的塑料袋推到於喬面前。

兩個熏雞架。

包裝袋是老楊家熟食店提供的,上面印著店名、地址、電話,材質很厚實,從沈陽折騰到南京都沒有破。

於喬眼睛瞬間更亮了。

半年來,於喬也有些許變化。她的發型和沈陽差不多,理發店師傅手藝比奶奶好一些,流海和兩側的頭發不再外翻,呈現出伏貼的、順從的弧度。

發絲未經任何養護,呈現健康的光澤,和她的皮膚相得益彰。

變化最大的還是眼睛,眼睛在面部所占比例變大了,頭發遮擋的緣故,臉形得到修飾,眼尾依舊微微上挑,弧度恰如其分,不可言說。

牛扒上來時,於喬即將啃光一個雞架。

老楊家就是老楊家,別人雞架論只賣,他家雞架論斤稱。

大概有固定的上貨渠道,老楊家雞架也比別處賣的雞架肉厚一些。

於喬吃雞架行雲流水,這個畫面陳一天見識過很多次。

從雞鎖骨開始,一左一右掰開,沿著Y形骨頭把肉撕下來,接著是前胸那塊脆骨,然後是雞肋、雞後背,兩側連接雞腿的扇形骨頭,最後是雞屁.股。

陳一天靜靜地看著她吃,自己一口沒動。

於喬根本不用筷子,兩只手與嘴配合得相得益彰,吃得嘴唇一圈油汪汪的,最後把手指頭舔幹凈。

“這個是你的。”於喬用手背把另一只推到陳一天面前。

吃雞架直播結束,陳一天回過神來,用譏笑的語氣說:“我可不吃,還是留給你吃吧。”

於喬在另一個雞架和牛扒間猶豫一下,下了狠心說:“算了,那只留給我媽吧,你大老遠帶來的,她連味都沒聞著也不好。”

提到於香,陳一天心下並無波瀾。

少年心事歷經多年發酵,幾欲膨脹至無限大。

但一旦暴露於空氣之中,自動自覺萎縮不見了。

牛扒還是不錯的。

南京有很多牛扒店,開在學校附近這家,定價合理又兼顧學生品味,性價比非常高。

鐵板滋滋冒著油,牛扒煎得有勁道,番茄醬給得足,附贈的少量意面和西蘭花也讓於喬一掃而光。

陳一天胃口顯然不如她。

這頓飯以陳一天看於喬吃為主。

於喬拿叉子卷好意面,往嘴裏塞的時候,陳一天想起她註射激素藥的那段時間,吃東西總要見底,咀嚼起來,腮幫得像兔子。

這頓飯兩人幾乎沒說什麽話。

很多話無從談起,又有很多話不見面時想說,見了面再提又覺得多餘。

陳一天叉著雙腿坐著,兩手拄在大腿上,問她吃好了嗎,吃好他要結帳了。

於喬擦了擦嘴,急忙起身掏自己的褲兜,等她掏出來一把零錢,陳一天早把錢付了。

服務生找了零錢走遠,陳一天起身前問她:“走吧?”

卻發現於喬低著頭,好像哭了。

他慌忙站起來,作賊似地四周看了看。

前前後後、樓上樓下,都是穿同樣校服的學生。

“你幹嗎呢?”他重新坐下,湊過來小聲問。

於喬真的哭了。

有一顆眼淚掛在她的下巴上,晶瑩剔透。

“啥事啊?剛才還好好的……”陳一天盡量把頭靠近桌面,平視她的臉。

於喬只顧低頭摳指甲,估計指甲縫裏還殘留著雞肉。

“沒吃夠啊?舍不得給你媽啊?我告訴你,我酒店裏還有三只呢!”

於喬嘟著嘴擡頭看他,眼淚滿滿的。

“真的!天太熱,你一次又吃不了這麽多,我就沒帶出來。還有兩根熏腸,還有雞翅中,你以前不是總嫌他家的雞翅中貴嗎,這回買了不少,你放冰箱裏,慢慢吃。”

然後又逗她:“你藏好了,不給你媽吃。”

於喬破涕為笑。

於喬走在前面,二人起身下樓。

身高差問題,陳一天剛好看到她頭頂的旋兒。

他伸手在她頭上撲拉一把。

對於喬而之言,這個周五是她回南京以後,過得最生機勃勃的一天。

晚上放學,她帶陳一天坐公交車回家,把老楊家熟食、旱黃瓜和面蕓豆放進冰箱裏。

南京的夏日傍晚,與東北又有不同。建築看不出差別,人也看不出差別,但是城市的氣質又完全兩樣。

於喬家在舊城區,樓間距小,各家窗子支出曬衣桿來,整體看去,像幾支低矮破敗的仙人掌。

在樓下,於喬問他:“一起上樓吧,不過……我媽可能不在。她要晚一些才回來。”

陳一天仰頭望了望,傍晚的天空被晾衣桿插得支離破碎。

“你住幾樓啊?”

於喬說:“六樓。”

“有電梯嗎?”

“你看這樓像有電梯嗎?”

兩人汗流浹背爬上六樓,意外的是,於香在家。

她穿了一件碎花無袖居家服在做飯。

於秉哲是南京人,這房是他父母留下來的,老公房,只有居住權,不能上市交易,戶型很不理想的一室一廳。

客廳很小,廚房是原來的陽臺改的,還有個曲裏拐彎的過道,利用率很低。

於香萬萬沒想到陳一天會來。

但她馬上有了規劃和布局,先讓陳一天坐下,於喬給陳一天倒水,她自已套上件衣服,準備下樓買菜。出門前連晚上怎麽住都想好了,客廳沒有電風扇,只能她帶著於喬住,把相對較通風的臥室留給陳一天。

她抓了一把零錢,帶上鑰匙,在門口換鞋時,被陳一天攔下來。

陳一天不怎麽想見於香,這是實話。

準確地說,自打上次在沈陽聊完,她已經剔除其他綺念,只把她定義為於喬的媽。

記憶是記憶,眼前是眼前。

記憶是自已塗抹加工的,與現實世界裏的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陳一天拉住於香,說都別忙了,我請你們去外面吃飯。

這大熱天的,本來也沒胃口,煙熗火燎忙活半天,也吃不下幾口。

況且於喬還要寫作業,趕緊吃完,趕緊寫,明天我帶她出去玩。

於香覺得自已疏於待客,說在沈陽就吃你的,到了南京還吃你的,太說不過去……

推讓間,於喬轉身進屋背上了書包。

她說:“你倆別爭了,就聽小天哥哥的,趕緊吃完飯,我去小天哥酒店寫作業。”

兩個大人俱住了嘴,看向她。

於喬補充道:“酒店裏有空調。”

☆、紅羅帳共話纏綿-77

說是寫作業,就真的是寫作業。

於喬和陳一天回到灑店, 先後沖了個澡。陳一天怕打擾於喬, 就躲到酒店走廊盡頭打電話。

於喬鋪開攤子, 認認真真地寫起作業來。

陳一天給龐傲打了電話。

龐傲這人, 嘴上虛浮,辦事靠譜。

他這兩天正在認真幹陳哲布置的那個活。

剛好設計到半途, 遇到兩個疑難問題, 在電話裏跟陳一天說了, 二人商定了解決方案。

龐傲又問陳一天上海那邊的事。

陳一天把上海的情況描述了一番,龐傲略作思考,覺得是件挺好的事。就算陳一天看不上那家新成立的公司, 可跟XX集團建立了聯系,終究是件好事。

正事談完,龐傲開始消遣陳一天。

“你現在在哪呢?”

“在酒店呢。”

“小喬喬也在嗎?”

“她寫作業呢。”

“嘖嘖……”

“你他媽什麽意思?你要敢往歪了想, 回去我打爆你的頭。”

“我往哪想了我?我知道你是正經人, 不會幹違法亂紀的事。人家小姑娘還沒成年呢,我只是替你憋得慌。”說完嘻嘻笑起來。

陳一天冷著臉說:“你懂個屁。”

“哎!對了!我差點忘了, 系裏下了最後通諜, 限期下周五之前搬出宿舍, 你就別流連溫柔鄉了, 往後日子長著呢。”

陳一天嗯了一聲, 對系裏的最後通諜不怎麽害怕。

他再一次問龐傲:“你有什麽打算?”龐傲生在很“正常”的家庭,他性格裏沒有處心積慮的算計和爭取。

他做事沒有強烈的緊迫感,對榮譽、名望和錢都沒什麽概念, 有人緊逼著他,他就往前走幾步,沒有人逼著,他就走到哪玩到哪。

系裏大部分同學都有了明確去向時,他也跑了幾個招聘會,有幾家有下文,但還沒有拿到OFFER。

陳一天是想問,學校清理宿舍,龐傲沒有定下工作,卷著鋪蓋卷去哪呢?

龐傲不以為意:“管它呢,等真被趕出去了再說。要不你開個公司,我跟你幹得了。你只管給我開設計員的工資,我額外承擔看門大爺的工作。”

電話裏正東拉西扯,上海客戶又打來電話。

陳一天接了,對方說他們幾個合夥的商量過了,就按陳一天建議辦。

設計參數已經拿到了,隨後發到陳一天電子郵箱。

讓陳一天盡快啟動設計,同時,客戶列出了他們公司目前的產能可以應付的零件清單,剔除的部分也一並發給陳一天,讓陳一天在沈陽尋找合適的轉包廠。

雖然沒有明說,可客戶給陳一天的權限就很大了。

同時客戶也說:“談錢不傷感情,設計費按行業標準給,郵件裏附了合同模板。”讓陳一天過目。

這樣一來,似乎事事順利。

陳一天敲了房間的門,門裏應了一聲,於喬開了門,又跑回座位繼續寫作業,邊跑邊說:“小天哥哥,我還差化學的課後練習就寫完了。”

陳一天看著她的背影,白T恤寬大,牛仔褲只露出一掌寬的邊緣。

她在椅子久坐,腳蹬在椅子腿的橫梁上,加上天熱出了汗,大腿與小腿對折處有兩片紅。

陳一天看著她帶著這兩片異常的膚色坐回去。

事事順利,無比輕松。

他走到她身後,坐在床尾:“你能不能坐正了,這姿勢會駝背。”

於喬沒理會。

她頭頸和雙臂都緊繃著,作業本稍稍斜著,她的上半身也稍稍斜著,在專註地寫作業。

陳一天坐下片刻,見於喬不理,又仰面躺到床上,滾著回到床頭,四仰八叉地平攤在床上:“你後來月經……大姨媽還正常嗎?”

於喬:“嗯?”顯然沒聽進去他的問話,依舊專註寫作業。

陳一天嘆口氣,才不到一天就被冷落了,以後不知道要怎麽樣。

化學不是於喬強項,幾道題她做得很吃力,中間還問了陳一天一個化學公式。

酒店房間是標準的雙人間,一扇窗開向街對面的小公園,夜幕裏,小公園的燈光下人流湧動,白天太熱,南京人喜歡晚上出動。

這個距離只能看見人影,不聞人聲。

室內沒有開照明燈,只開了一盞臺燈,於喬略僵直的頭頸籠罩在臺燈光線下。

陳一天把枕頭墊在床頭,帶著三分疲憊、三分迷醉、三分寂寞、一分冷靜看著她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起碼有一個小時,於喬突然“啪”的一聲,扔下筆,猛地拍了兩下桌子:“我寫完了!我寫完了!”

然後突然回頭,對陳一天說:“小天哥哥,我終於寫完了!”

陳一天始料未及,於喬突然看向他。

他還沈浸在那幾分迷醉裏,反射弧很長。

她在明處,陳一天在暗處。好在於喬只看到陳一天的輪廓,看不到他的眼神。

專註寫完作業的於喬簡直換了一個人。

她蹬掉腳上的拖鞋,蹦起來竄上床,床墊太軟,陳一天也跟著顛簸起來。

她蹭蹭蹭幾下爬到陳一天身邊,唬得陳一天猛的清醒了。

他:“幹嗎?作業寫完了?”

“寫完啦!哎喲媽呀,累死我了。”彼時她正側臥,和陳一天面對面,為了放松肩頸,她使勁往後仰了仰脖子。

呈現在陳一天面前的,是一具無頭女屍——當然不是,是少女挺起的胸部。

來月經快一年,於喬正兒八經地發育了。

這三四年來,陳一天對於喬的身體變化了若指掌。

生病前是搓衣板,有棱有角瘦骨嶙峋;生病後是小豬崽,肉厚而軟,一把抓不透;現在成了精心揉搓、筋道十足的兩個小面團。

在南京的酒店房間裏,在昏暗的燈光下,讓血氣方剛的陳一天看這個,他著實受不了。

他猛地推了一下於喬肩膀。

於喬正抻著脖子,露出微汗的鎖骨,被猛的一推,直接翻轉過去,差點掉下床。

陳一天無意識地用了很大力氣。

看她要掉下床,又下意識地伸手去護著。

於喬回身:“原來你沒困哪!我以為你早困了呢,使這麽大勁兒,說明不困!”說著也伸手去推他。

兩人之前經常打鬧,於喬對這種情境很熟悉。

於喬知道陳一天怕癢,她伸手去抓陳一天腰側。

陳一天猛地一縮身子,又去鉗制於喬的手。

屋裏雖然開了空調,一來一回,二人身上都出了汗。

陳一天抓住於喬的手腕,於喬把自己的手往自己面前湊,要咬陳一天的手。

陳一天躲也不是,松手也不是,索性把於喬的手舉到她的頭頂,按在床上。

這個姿勢……

打鬧間,於喬的T恤揉皺了,竄上來,下擺和牛仔褲腰中間是一截肚子皮。

她大口喘氣,肚子上的皮膚也跟著劇烈起伏。

於喬當然不服,她勉力又掙紮幾下,無奈陳一天的雙手扣得死死的,身體就在她的正上方,一臂距離。

兩個人都熱,可於喬覺得,陳一天熱得有點誇張。

陳一天鼻尖的汗聚成一個大汗珠,就著窗外的燈光,於喬看到他額角的汗流快成小溪了。

這姿勢再僵持下去,小天哥哥的汗要滴到她臉上了。

顯然,陳一天也意識到了。

“別鬧了!多大了!註意點形象!”陳一天壓抑著微喘,憋出這麽一句。

於喬手腕子生疼,以往再怎麽鬧,她都覺得小天哥哥能把握輕重,不會讓她受傷。

於喬:“那你松手……”

陳一天:“我松手你別再鬧了啊!你答應我就松手。”

於喬:“你松手我就答應。”

說了幾句話後,陳一天冷靜下來。

他說:“你作業寫完了書本就這麽攤著?你們老師就這麽教的?你在家這樣,你媽也不管管你?”

提到了於香,他徹底冷靜了。

接下來,陳一天松開手,直接從床上下來,去衛生間洗臉刷牙。

於喬抹了一把皺巴巴的T恤,乖乖地收拾收桌上的書本。

作者有話要說: 寫文前半段比較累,需要創造,平地起高樓。後半段就是源頭活水,只要給我不間斷的兩小時,我就能敘述出3000字,不是編造,是他們自己在劇情裏游走。寫文很開心!有你們看,我就更開心!謝謝!

只苦於時間有限…讓我天哥再憋一陣子吧…

☆、紅羅帳共話纏綿-78

南京既不是於喬的家鄉,也不是於喬的歸宿。

因此, 想到帶陳一天游南京, 於喬只能記得響譽中外的幾個旅游景點。

中山陵算一個。據說秋季從高空俯瞰這一帶, 美齡宮周邊會呈現一條寶石項鏈。這是當年□□特地為宋美齡設計的, 可謂天寵。但地處市郊,往返需要時間, 不適合一日游。

夫子廟也是必游之地。於喬提議逛夫子廟, 陳一天只問了一句:“人多嗎?”夫子廟什麽時候人都很多。於是, 夫子廟也取消了。

說話時,陳一天站在酒店房間裏,雙手松松地搭在跨骨上, 小範圍地繞圈兒。於喬發現這是他閑適時的習慣動作,在熟悉的人面前才有。

他剛晨跑回來。在沈陽時,他這個跑步時間剛剛好, 太陽升高時, 他剛好到家,清清爽爽地出一身透汗。

但他忽略了南京的溫度。

去時還好, 返回時全程頂著大太陽。

待他準備敲門, 於喬剛好把門打開了。她還穿著昨晚入睡時那一身。

壓出了褶皺的T恤, 牛仔短褲。

陳一天熱汗出透, 叉著腰在房裏踱步, 尋找空調的出風口。順便和於喬研究今天去哪玩。

“要讓我說,咱也別折騰熱門景點了。我也不是奔著景點來的。就找個人少涼快的地方逛逛,我也不是來旅游的。”

兩人各自沖涼、洗漱, 將近正午退房。

於喬對學校附近還算熟悉,帶陳一天進一家小店,吃了鴨血粉絲湯。

然後,二人先奔南京火車站,陳一天把行李寄存了。

他買了晚上7:30的火車票,時間還有一大把。

輕裝簡行,他背上於喬的雙肩包,走在前面,於喬緊隨其後。

站前有個挺大的廣場,被太陽分割成兩部分。

沒有遮擋的那一半,猶如火焰山,行人抱頭疾行,地面很燙,無法駐足。

建築陰影下,有人腳步放緩,有人席地而臥,扇著扇子閉目養神。

於喬和陳一天行走的正前方有一對情侶,二人互相圈住對方,男孩輕啄女孩的嘴和腮,女孩束手束腳接納著,也並沒有十分抗拒。

陳一天目不斜視走了過去,於喬步速不變,眼睛盯著他們,直至脖子扭到了極限,才回過頭……

“看路!瞅啥呢!”陳一天回頭,發現於喬被落下一大段。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枯幹的中年男人閃現。

他不合時宜地披了件沒有肩章的軍裝上衣,皮膚被曬得黝黑,手裏拿著個瓷牙缸。

他朝於喬走去,擋住她的去路。

陳一天疾步往回趕。

與此同時,他嘴裏嚅嚅,念叨著什麽,把牙缸在於喬眼前掂了掂。

職業乞丐。

於喬立住沒動,目光平視乞丐。

她身無長物,不像旅者。

陳一天走回來時,於喬已經和乞丐對視了十幾秒,於喬眼中無畏無懼,但乞丐不退,她也無路可走。

陳一天插入一腳,立於二人中間。

同時,他看見乞丐的手——這個中年乞丐沒有手。

他披著綠色軍裝上衣,把手臂縮在衣襟裏,乞討的時候,適當地撐開外套,露出兩截沒有手的胳膊。

手腕處戛然而止,端口是疤痕狀皮膚。

一個手腕處綁著一個瓷牙缸,裏面裝了幾張張幣。

見有同伴來,且是壯年男性,乞丐面無表情地扭頭走了。

陳一天忙低頭看於喬的臉,於喬回看他,表情無悲無喜。

“害怕了嗎?”陳一天輕輕地問。

於喬輕輕搖搖頭。然後,陳一天覺得手指一緊,於喬伸出手,握緊了陳一天的食指。

陳一天心裏咯噔一下,借故張望了一眼陽光曝曬的廣場,沒話找話說:“會有點曬,走過這個廣場就好了。”

於喬點點頭。

陳一天抽出食指,反手握住於喬的整只手,二人朝陽光走去。

玄武湖很大。湖畔建有聯排別墅,遠遠的掩映在古樹湖光中,不知住在房子裏的是什麽人。

不是南京最熱的時節,湖風拂柳,林蔭漫堤,二人走著走著漸入佳境。

“剛才那人,你沒害怕啊?”陳一天找了個機會,自然地松開於喬的手。

“怕什麽啊,但凡有別的辦法,也不會亮出自己的殘缺,以求生存。”

陳一天眨眨眼,覺得這話說得有水平,不像初中生能說出來的。

樹林裏有長椅,長椅後是半人高的綠植,喜水植物,巨大的葉片閃著溫潤的光。

這裏比之前各處又涼快不少。

他倆停下來,於喬幫陳一天摘下書包,準備坐到長椅上。

那書包不輕,摘下來的一瞬,陳一天的後背吹過一陣涼風。

他的後背被書包捂的滿是汗。

“好地方,好地方……”陳一天翹起二郎腿,雙臂張開,靠在長椅上,望著湖畔別墅,悠然地說。

於喬被他罩在手臂範圍內,也跟著看向別墅,沒說話。

“我看你狀態挺好的呀。”陳一天轉而看於喬,眼神玩味。

“嗯。挺不錯的。”地方是好地方,日子是好日子,沒有“但是”。

“我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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