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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瘋的!我什麽都能幹出來!我會……”

葉清歡掛了電話又把手機關機,把手機扔到旁邊葉清洛坐過的座位上,自己埋頭趴到前排座椅的靠背上。

車子左晃右晃,廣播說下一站閶文路快到了。

葉清洛慢慢地站起來,磨磨蹭蹭地走到葉清歡旁邊,把手機撿起來,又悄悄地坐下去。看著渾身顫抖的葉清歡,他小心翼翼地問了聲:“姐,你沒事兒吧?”

葉清歡努力喉頭哽住了,說不出話,只能搖頭。

“下站就該下車了。”葉清洛輕聲提醒。

葉清歡擡起頭,葉清洛偷偷打量她,發現她竟然沒哭。

車子到站,兩人下了車。

葉清歡朝公交車來的方向看著,良久也不動,葉清洛也不敢問,只好陪著。

“清洛。”葉清歡叫他。

“姐,什麽事?”葉清洛急忙回應。

葉清歡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朝向葉清洛,說:“幫我做件事。”“好。”葉清洛老實地應著。

盛鴻年飛奔到葉清歡家的時候,葉清歡已經走了。葉清歡的媽媽告訴他葉清歡回來後立刻收拾了東西去車站。因為澳洲那邊要她後天緊急到校,所以她買了今晚的機票。

“清洛去送她了,剛走不久。”葉清歡媽媽說。

盛鴻年顧不上道別,轉身追了出去。他打車往長途車站趕。快到車站的時候,看到出城的高架橋上一輛前往海城的長途車開走,他朝那輛車追看過去,心裏有不詳的預感,立刻拿起手機給葉清洛打電話。

電話接通了,他迎頭喝問:“你姐呢?”

“鴻年哥是你啊,你好點兒沒?”葉清洛問。

“你姐呢!?”盛鴻年已經用吼的了。

“她……她剛坐車走了。”葉清洛囁嚅。

“去哪裏的車?海城嗎?”盛鴻年追問。

“昂。”葉清洛回答。

盛鴻年放下手機就對司機說:“掉頭上高速,去海城!”

司機一怔,問:“哪兒?”

“海城!”盛鴻年硬聲喊。

司機正開著車,只能抽空瞥了盛鴻年一眼,說:“我這是跑市內的,又不是長途車,去海城你到車站坐車啊?”

“給多少錢你才肯去?”盛鴻年伸手去大衣口袋裏摸錢夾。

司機又瞄了盛鴻年一眼,見他真把錢夾拿出來了,裏面鼓鼓囊囊的有不少現金的樣子,就在心裏估算了一下來回的車程跟油耗,說:“一千,不講價。”

“行!”盛鴻年把錢拿出來塞到車前的儲物箱裏,說,“快走!”

司機方向盤一打調轉車頭繞上了出城高速。

路上,盛鴻年給修鋼打電話:“你幫我個忙。”

修鋼懶洋洋地說:“哎呦,大少爺,怎麽敢用幫忙這個詞呢?有什麽事兒您吩咐,小的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盛鴻年不理修鋼的話裏帶刺,直接說需求:“幫我查今天所有去墨爾本的航班,查葉清歡買的是哪一班。”

“私下查這個可是犯法的。”修鋼說話依舊慢悠悠的。

“要什麽交換條件你提”盛鴻年說。

修鋼呵呵幾聲,說:“要你在海城多待幾年。”

“成交。”盛鴻年說。

“半小時後給你答覆。”修鋼說完,掛了電話。

出租車在高速路上狂奔,盛鴻年顯得很焦躁,他一心想讓出租車追上前面那輛長途車。司機覺察到他不對勁,問:“小夥子,找人?”

盛鴻年“嗯”了聲。

“人在海城?”司機問。

“在前面一輛長途車上。”盛鴻年沈聲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

“加二百我就幫你追上它。”司機說。

盛鴻年二話不說掏出錢夾拿了錢出來,司機哼哼一樂,踩下了油門,車子嗚一聲竄了出去。

到了半程的第一個服務區時候,出租車終於追上了正停車休整的長途車,盛鴻年從出租車上跳下來,飛奔過去上了長途車,從頭到尾找了一遍不見葉清歡的身影。司機問他想幹什麽,他說找人,司機說還有人沒回來,讓他下車等。

盛鴻年在車下盯著休息區大樓裏出來的每一個人,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車,依舊沒有葉清歡。他又上車去問司機,怎麽能查到一個人上了哪輛長途車,司機說不知道。這時候手機響了,修鋼打來電話,說葉清歡買的是晚上6點的飛機票。

他想她果真是要走的。

盛鴻年立刻從長途車上跳下來,又朝出租車跑,邊跑邊吩咐修鋼:“給我買張同一航班的機票。”

“小子,你的是赴美簽證,澳洲不免簽,買了你也上不了飛機。”修鋼提醒。

盛鴻年煩躁地抓抓頭發,把手機揣進口袋裏。他站在車前想了想,猜測她是不是坐了前一般長途車,因為文溪到海城是流水發車,15分鐘一班。

想到此,他立刻拉開車門上車,對司機說:“直接去海城機場。”

司機“嗯?”了聲,說:“去機場?那得多跑二十公裏……”盛鴻年掏出皮夾拿了兩張錢塞到儲物箱裏,司機立刻改口說:“走嘞!”

三個半小時候後盛鴻年趕到了機場,他在國際航班安檢口的地方等著,腦子裏過著各自想法,都是有關怎麽留她下來的。可是從中午十二點等到下午六點,飛機飛走了,葉清歡沒出現。

盛鴻年摸出手機給修鋼打電話,問他是不是信息有誤,修鋼說絕對不可能,要再去查。

掛了電話後盛鴻年站在機場放眼四望,這個地方,他跟她道別過兩次,每次他都說不想走了,可每次都走了。

他擡起手用力揪住頭發,仰起頭來,看到機場高大的穹頂,頂上縱橫交錯的鋼架透著絲絲冷意,仿佛在嘲笑他。

他特麽的就是個笑話!

很快修鋼打了電話回來,跟他說葉清歡確實買了下午六點去墨爾本的機票,但她沒有上飛機。

“那她去哪兒了?!”盛鴻年厲聲問。

“這我怎麽知道?”修鋼嘀咕。

“去查啊!”盛鴻年吼,“查出來她在哪兒!”

“小子,你發什麽瘋?”修鋼疑惑地問。

“你讓我幹什麽都行!只要你查出來她在什麽地方!”盛鴻年吼。

修鋼沈吟片刻,說:“我來機場接你。”

盛鴻年用力把手機貫到地上,手機跟電池應時分了家,他捂住腦袋頹然坐到地上。

彼時,葉清歡已經在杭城機場候機了。

她從文溪出發,去的不是海城,而是杭城。她買了海城到墨爾本的機票,也買了杭城到墨爾本的機票。她要葉清洛配合她演出了一場聲東擊西,把盛鴻年引去了海城。

飛機晚上六點半起飛,已經開始登機了。她把手機開機,瞬間進來一大堆的短信,全是盛鴻年發的。她看著這些短信,慢慢走進登機通道,走入了機艙。

她買的是經濟艙的票,座位不比頭等艙舒適,不過也無所謂。

行李只是一個小包,她從墨爾本趕回來的時候就什麽沒帶,回去自然也是一身輕。她坐下後,默默把安全帶系好,繼續看他發的短信。

短信那麽多,翻來覆去只有一個意思:不要拋棄他。

葉清歡想笑,他一個大男人,還是商家的法定繼承人,天之驕子,卻對著她張口閉口都是求不要拋棄,說出去了還要不要面子?

一位阿姨坐到旁邊,從包裏翻出一包紙巾遞給她。葉清歡一怔,扭頭看阿姨,阿姨疼惜地說:“小姑娘,別哭了,你這麽年輕,有什麽事兒別想不開。”

她摸了摸臉,淚水沾了一手。接了阿姨的紙巾後她說了聲謝謝,擦幹了眼淚,她在短信文字輸入框裏打了三個字:

對不起。

摁了發送後,她把手機關了,把sim卡取出來放到了飛機上的垃圾紙袋裏面。

葉清歡回到了墨爾本,鄭成功夫婦也剛把他們的兒子接過來了。男孩比葉清洛小了兩歲,看起來很懂事。

看到這個男孩,葉清歡改了主意。

她本來的打算是辭退鄭成功夫婦,徹底拒絕商家的經濟援助,自己半工半讀念大學。這在墨爾本並不少見。可商家給的薪水不低,如果她辭退鄭成功夫婦,這一家三口的經濟來源就成了問題。他們想再找到這種吃住方便薪水優厚的工作就難了。

葉清歡跟鄭成功談了談,她希望他們能開始去找別的營生,畢竟她需要他們照顧的時間不多,最多到大學畢業,他們夫妻不能把生計寄托在她這個孤女身上。

鄭成功說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倒是想過開個雜貨店,可本錢不夠。葉清歡想了想,把之前爸爸打到自己卡上的一部分錢借給了鄭成功,讓他們去開店,說好給他們一年的緩沖期,一年後她會跟商家提出徹底斷絕經濟往來。

之後葉清歡開始了半工半讀的生活,她也給自己一年時間適應。一年後,鄭成功的雜貨店已經正常運營,葉清歡到相對便宜的街區找了一間小公寓,就跟商妙清攤牌了。

商妙清的孩子快一歲了,心思全在自己孩子身上,葉清歡提出來了要求,她便答應了。本來葉清歡對商妙清而言就是一段痛苦的回憶,這一年她們沒任何交流。葉清歡跟商家唯一的牽系是每月卡上即時到賬的款項。

至此,葉清歡跟商家徹底斷絕了往來。

第一年。

盛鴻年經歷了很多。

修鋼把他從機場接回來之後, 他一度不肯出門,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吃了睡, 睡了吃,只做一件事,就是瘋了一樣地給葉清歡寫郵件。

他打她的電話再也沒有打通過,他明白她是換了號碼。他給葉清洛打電話要號碼,葉清洛說不敢給他,葉清歡囑咐過了,只要把號碼給了別人, 她就立刻換號。他退而求其次, 跟葉清洛打聽她人在哪裏,文溪, 海城, 還是墨爾本,葉清洛也是不敢說, 嘴巴嚴得很。

她做得很決絕, 讓盛鴻年誤以為是那晚他喝多了對她用了強, 傷了她。只要一這麽想,他就十分自責。

他手裏有她的一個郵箱,所以他就天天給她寫郵件,跟她道歉,跟她說自己有多喜歡她。他不知道她會不會看到。只是他想,即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他還是想挽回。姜姐總是勸他,說他是少年心性,是被甩了不甘心而已。

“我們都是從你這個時候過來的,知道你現在不好受。你也別太鉆牛角尖了,等過兩年你再大一點,回頭看看也就覺得沒什麽了。”姜姐循循善誘。

老保姆也來看過他幾次,倒是沒說什麽話,摸摸他的臉跟手,嘆幾口氣,在他床邊坐一會兒就走了。幾天後修鋼來了,告訴他葉清歡是從杭城坐飛機去的墨爾本。想總算能確定她人在哪裏了,他心裏好過了那麽一分。

“你不會打算就這樣在家裏耗到死吧?失戀而已,別這麽沒出息!”修鋼說。

盛鴻年身子軟塌塌地癱在躺椅裏,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閉著眼說:“你出去。”

讓盛鴻年振作起來的是趙警官打來的一個電話,說他父母的案子有進展了。

盛鴻年立刻從床上跳下來,大腦供血不足讓他眼前一黑又摔回到床上,忍過這陣暈眩,他撿起手機問:“什麽進展?”

“昨天巡夜抓到一個偷車賊,是個六指,訊問的時候問出了點東西。你什麽時候有空來一趟文溪?”趙警官說。

盛鴻年二話不說從櫃子裏翻出衣服套上身,拿著電話跑出了房間。

他叫了司機把他送到車站,然後乘長途車回了文溪。

盛鴻年趕到文溪,趙警官去車站接了他,給他看照片,盛鴻年只看那手,他無比確認那天在車裏看到的就是這只手。

“他都說什麽了?”盛鴻年急切地問。

“他說幾年前的夏天曾經在山頂上撞車出過事,後來找人頂罪了。”趙警官說。

“只有這些?”

“就這些,像是說漏了嘴,再問,就不說了。”趙警官瞟了盛鴻年一眼,問,“你看起來怎麽這麽邋遢?”

盛鴻年沒心思管這些,問:“他現在哪裏?”

“在局裏扣著。”趙警官說,“我帶你去了以後你別聲張,你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盛鴻年點頭。

然而等兩人到了警察局,卻被告知六指被市局的人提走了。因為這個偷車團夥是跨省作案,有自有的供應鏈跟銷贓渠道,是個大案子,省裏很重視,抓到的嫌疑人都統一關到地級市的公安局去了。

趙警官無奈地把帽子摘下來,瞅瞅盛鴻年,說:“調到市局,我就沒辦法了。”

盛鴻年用力甩了甩頭,說:“我要去市局!”

“去了也沒用,你進不去。”趙警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也別著急,我會盯著這件事,一旦有突破就給你打電話。還有,你能確定他就是那天撞你爸媽車的那個人?”

盛鴻年點頭。

“那行,交給我吧。”趙警官說,“我先送你回家,看你狀態不太好,你回去休息一下。”

盛鴻年心事重重地被趙警官送回了家,走進屋子的那一刻,看到眼前一片狼籍的景象,才想起來那天晚上自己喝多了酒把家裏的東西都給砸了。因為去海城走得急,壓根沒收拾。

接著他就想到了葉清歡。

他慢慢走去主臥室,朝床上看看。被子掀起來堆在床尾,枕頭都在地上,床單淩亂不堪,上面有一片片暗黑色的汙漬。

他知道那是什麽。

他擡起手,自前而後把頭發向後捋過去,仰起臉,看著天花板上的吸頂燈,耳邊仿佛又能聽到葉清歡哀哀的啜泣跟喘息。

腦子裏的那些畫面讓他渾身燥熱,他轉身去了衛生間用冷水洗了頭臉。

然後他去了一趟墓園,看著寒風裏父母的墓碑,他知道自己不能頹廢下去了,除了兒女情長,他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臨走前他去了一趟她家,在樓下站了一陣子,沒有遇到葉清洛也沒有遇到他媽媽,最後他回了海城。

接著,盛鴻年履行了對修鋼許下的諾言,八月份他參加了高考,報考了海城大學臨床醫學系,因為當年盛紈提到過想讓他當醫生,他當時沒有其他目標,便就報了醫科。

在海城大學,盛鴻年遇到兩名室友:關憶北,跟池勒川。

關憶北是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者,長著的就是一張正派臉,懷揣世界和平天下大同的心願,把救死扶傷奉為終生事業,醉心於學習不可自拔。

池勒川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悶騷,卻有老天賞的一副好皮囊跟好嗓子,只要抱著吉他便立刻光芒萬丈,撩得整個醫學院女學生的芳心不得安寧。

醫學系上課見到的都是些頗具刺激性東西,肉塊肢體什麽的。陌生的環境,脾性迥異的室友,加上頗具新鮮感的課業,都讓盛鴻年心裏可以把葉清歡暫且放下一些。

過年的時候,他依然回文溪祭拜父母。初一到了墓園,發現父母墓碑周圍的雜草已經被清理過了,一束紅色的非洲菊擺在墓碑前。他立刻打車去了她家,敲開門看到葉清洛,葉清洛看到他後並不驚訝,直接跟他說:“我姐今年沒回來。”

他問:“墓地的非洲菊是你放的?”

葉清洛點點頭,說:“我記著你往年都放這個花,也不知道你今年回不回來,就買了一束放那兒了。”

見盛鴻年一臉失落,葉清洛又不忍,就說:“鴻年哥,你還是把我姐忘了吧。”

盛鴻年苦笑,說了句“新年快樂”,便走了。

葉清洛關上門跑到葉清歡房裏,葉清歡正在用剪刀給常青藤剪枝,葉清洛說:“姐,他走了。”

“知道了。”葉清歡說,把常青藤的枝子遞給葉清洛,說,“把這些插到土裏,還能活。”

“姐,你真的對鴻年哥……”葉清洛小心地問。

“真的。”葉清歡淡淡說。

盛鴻年回了海城。四個月後,趙警官打電話給盛鴻年,說六指被判了五年,已經送去監獄了。可是對於撞車一事他翻供了,不承認自己有撞過車。

一切又退回到原點。

第二年。

葉清歡今年春節沒有回國,她報了班,利用假期修學分,想把三年的本科課程縮減到兩年半。

大學的學費還有墨爾本的生活消費不算低,即使她半工半讀,爸爸留給她的積蓄總有用完的一天,她希望盡快工作賺錢。

聖誕節將至,墨爾本的外國游客多起來了,其中又以中國游客居多。中國人喜歡掃貨,所以一些精品店需要懂中文的售貨員,葉清歡便趁這個機會打工賺錢。就在她打工的第二天,她見到了來澳旅游地喬荔。

喬荔跟著旅行團來的,見著她頗大呼小叫了一番,東西也不買了,拉著她說話。葉清歡只得一邊應付她一邊給游客們提供服務,喬荔二話不說把整間店的包都買了一遍,要店長給葉清歡一小時假,讓她們好好聊聊。

店長自然放行了,葉清歡被喬荔鬧得哭笑不得。

喬荔拉著葉清歡去附近咖啡店。說自己高中畢業後去了英國,埋怨葉清歡到了澳洲以後就斷了跟她的聯系,不夠朋友。話題很容易轉到盛鴻年身上,喬荔把盛鴻年的現狀告訴了葉清歡。得知他學了醫之後,葉清歡很訝異。喬荔說:“你們怎麽分手的我不管啦,你要是因為不想理他,就連我也不理了,那就不對了。”

喬荔跟葉清歡要了電話,又問清楚她在哪所大學念書,說下次放假專程來墨爾本找她。臨走前,喬荔問她:“你的消息能告訴盛鴻年嗎?”

葉清歡想了想,搖頭。

“依我看,你心裏就沒放下他。”喬荔說。

葉清歡笑了笑,說:“都過去了,沒必要往回看,大家各自好好的就行。”

“你不打算回國了?”喬荔問。

“看情況吧。”葉清歡敷衍。她說了謊,她當然希望回國,希望陪著媽媽,可他至今都在給他發郵件,她不敢回去。

這年正月初六,海城外國語學院原九班的同學辦了畢業後的第一場同學聚會,一大半人都來了。喬荔見到了盛鴻年,跟他喝了幾杯酒後吐了真言,說聖誕節去墨爾本玩兒見到葉清歡了。

盛鴻年手裏的杯子落到地上,碎了。

喬荔眨巴著眼,看盛鴻年臉色都變了,就那麽直勾勾地瞪著她,怪瘆人的。她咽了口唾沫,把知道的信息全數上交了。

這頓飯後盛鴻年就去申請了赴澳簽證,一個月後簽證下來了,他跟學院請了假飛去了墨爾本,然後轉車去了喬荔說的大學。他有她的電話號碼,卻不敢打。他還是怕一旦打電話給她,她又會消失不見了。他從喬荔那裏知道她念的專業,便到那附近守株待兔。

他想多等幾天總會見到她的。

沒想到他到墨爾本第一天就見到了她。

不過他跟她之間有一條小河隔著,時間是中午,墨爾本夏季的太陽烤得人難受,她坐在河對面樹蔭下面的草地上,地上有一個飯盒,旁邊有一個男人跟她並肩坐著。

他看不到那個男人長什麽樣,卻能看到她從飯盒裏拿出一塊餅幹送到男人嘴裏,從他這個角度看,能看到她笑得彎彎的眉眼,她說了句什麽,根據口型他判斷她在問那個男人:“好吃嗎?”

那一刻他體會到心被撕成碎片是種什麽感覺,他本以為自己見到她男友之後能夠走過去,跟她男友說,他喜歡這個女人,準備跟他競爭,可真的見到她那樣的笑,他退縮了。

他想到她在他面前從來沒展顏笑過,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或者淡漠,或者難過,哭的時候永遠比笑的時候多。更何況他還對她做過那樣的事……他意識到她是真的不喜歡他,他沒有勝算。

然後他從墨爾本飛了回來,落荒而逃。

對葉清歡而言,有一天開始盛鴻年的郵件便停了。她看了看日期,那天倒是挺平常的一天,鄭成功的兒子到學校送外賣,順便給她帶了秦蓉做的曲奇,他們坐在草地上邊吃邊聊。

第三年,葉清歡修完了學分,提前畢業了,開始找工作。盛鴻年在海城大學醫學院繼續學醫。商妙清又結婚了,第二任丈夫算是門當戶對,商妙清的母親很滿意。

第四年,葉清歡在墨爾本一家娛樂公司工作了一年。盛鴻年漸漸發覺自己對於醫學沒有興趣。有次海城大學辦MBA宣講,他去聽了,覺得這倒是件挺有趣的事兒。葉清洛考了外省大學。

突然有一天,盛鴻年接到了葉清洛的電話,說媽媽被查出腦子裏長了腫瘤,拜托他聯系個專家給看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想一口氣寫完10年,看樣子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手速。明天我放剩下五年的事情,接著他們就該重逢了。

盛鴻年念了四年醫科, 專業學術方面沒什麽長進,人脈方面倒是拓展得很開。他天生是個擅交際的, 跟什麽人都能聊得來, 大學裏面學生天南海北各處都有,他結交了不少朋友。在醫學院內部,他跟學院書記打得火熱。

盛鴻年去找書記,書記聽了他的敘述,知道葉清洛的媽媽人在文溪,就說:“腦瘤這個病得看活檢結果。良性的話切除即可,手術也簡單, 文溪那裏應該就能做。如果是惡性的就不樂觀了。你讓他把當地醫院做的活檢切片送海城來, 我找個專家給看看。”

盛鴻年道謝過後,書記又問他:“留校那個事兒你考慮的怎麽樣了?快到時間了, 校辦公室催我好幾遍了。”

盛鴻年就笑:“我跟您說過很多次了, 我對大學的管理崗沒什麽興趣。”

書記並不了解盛鴻年的家世,又實在看好他, 依舊對他進行勸慰加威逼利誘:“你小子別好高騖遠, 你那專業成績你自己有數, 考研你沒戲,學術口你走不了,去醫院就得從基層幹起,你一個本科學歷也沒啥前途。現在留校名額這麽少,今年就一個。海城大學是985院校,你留下來跟著我, 保你將來前途似錦,比你出去亂碰強多了。年輕人就得腳踏實地的,有了本錢再蹦跶。還有兩天時間,你再考慮一下。”

盛鴻年從學院出來,給葉清洛打電話,讓他把活檢切片送到海城,葉清洛說下午就送到。下午的時候盛鴻年開車去長途車站接了葉清洛,兩人一起帶著切片到了海城大學附屬醫院,書記聯絡了一名腦腫瘤方面的權威專家,幫忙看了切片,說是良性腫瘤。葉清洛問需不需要到海城做手術,專家說來也可以,手術不難,文溪那邊也能做,海城醫療條件會比文溪好一些而已。

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盛鴻年帶葉清洛去吃飯。在飯桌上葉清洛問盛鴻年的意見,盛鴻年說:“手術不難就在文溪做吧,海城消費高,又舟車勞頓,對你對病人都不利。”

葉清洛聽盛鴻年這麽說,也就下了決心。

吃過飯,盛鴻年送葉清洛去車站趕回文溪的最後一班車。買好票等著上車,盛鴻年接了修鋼的電話,讓他晚上回商家一趟,商先生要見他,盛鴻年說知道了。掛了電話後盛鴻年手裏搓弄著手機琢磨會是什麽事兒。

葉清洛在旁邊小聲說:“鴻年哥,我姐後天回來。”

手機沒拿住,掉地上了。

盛鴻年彎腰伸手把手機撿起來,蹭了蹭上面的灰,隨意地問:“清洛,談女朋友沒?”

葉清洛臉上一紅,“嗯”了聲。盛鴻年咧嘴一笑,伸手拍葉清洛的肩,調侃:“動作夠快的啊。上大學談的還是高中預備役轉正?”

葉清洛抓抓耳朵,怪不好意思的,說:“大學以後談的。”

盛鴻年撮了下嘴唇,說:“是應該大學再談。高中談的話,年紀太小了,靠不住。”

葉清洛聽出來他話裏的畫外音,便就不再說什麽了。

葉清洛走後,盛鴻年開車回了商家,去書房見了爺爺。爺爺問了他一些學校的事情,接著透露出想讓他畢業後到商家企業任職的意思。盛鴻年明白,爺爺是想要開始把他拉進商家的事業版圖。

“我對做生意沒什麽興趣,我想當醫生。”盛鴻年如此拒絕。

離開書房,盛鴻年回了自己房間。坐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上網查了查國外某高校MBA的資料。一個兩個的都在替他做今後的打算,他自己對未來卻沒有很明確目標。

爸爸媽媽的案子一直沒有進展,那個六指被關在監獄第四年了,他接觸不到。

他摸著下巴看屏幕上的網頁,思考著,鼠標箭頭滑到瀏覽器收藏夾條上的某處,一個小彈窗跳出來,提示郵箱裏有一封新郵件。

這個郵箱是他為了她特意申請的,沒有別人知道。他的食指立刻摁了鼠標左鍵,先於他大腦反應,他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屏幕跳轉到他的郵箱界面。

收件箱裏躺著的一封郵件,發件人是葉清歡。

四年了,她第一次給他回信。

盛鴻年的手開始抖,握不住鼠標。他站起來在屋裏轉了幾圈,口幹,就喝了一杯水,又覺得屋裏很悶,他推開窗戶,正沖著院子裏那棵火樹。

七月將至,火樹開花,層層疊疊,如火如荼,那花的紅色得從樹梢一直燒到他眼裏。

他扶著窗欞在窗口站了一會兒,最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來坐到書桌前,打開了她的郵件。

“我媽媽的事清洛告訴我了,謝謝你。”

盛鴻年看著這行字,呆了良久,最後給她回了一句:“不客氣。”

他把電腦闔上,從櫃子裏拿出健身的衣服換上,去了二樓健身房。

第二天一早葉清洛打電話給盛鴻年,告訴他說媽媽已經在文溪住院了,明天手術。掛了電話盛鴻年就給當年的同學一打了電話,同學一的爸爸是文溪醫院的副院長,他麻煩同學一跟爸爸說一下,也好關照葉清洛的媽媽。

文溪是小城,人情比規矩管用。

吃過早飯盛鴻年乘車去海城大學。他上學很少開車,雖說現在車子是比較常見的代步工具了,也有一部分學生開車到學校,可他不想讓自己太顯眼。

上午頭兩節沒有課,盛鴻年打算回寢室,路上看見一個男生拿著一束玫瑰花,另一個手裏提著一兜零食,走路帶風腳步輕盈,頭發上下波動,一副馬上就要見到自己心愛的女孩子的欣喜模樣。

他站下了看那個男生走遠,似乎看到四年前的自己。那年春假他飛了二十幾個小時落地海城,下了飛機拖著行李箱跑去見她的時候大概也是這個樣子。

那天晚上他親了她,她甜得像蜜。

“呦,盛公子。”一個聲音。

盛鴻年回身看安棟站在後面。他認識安棟是因為商家跟喬家有生意往來,作為喬冠興手下最大牌的經紀人,到商家拜訪的時候喬冠興會帶著安棟,因之也就認識了。

盛鴻年打量安棟,問:“你來這兒拍戲?”

“不是。剛發現了一個新人,資質不錯,來找他談談。”安棟說,接著往前頭一指,說,“說曹操曹操到,看,他來了。”

盛鴻年轉回身一看,是池勒川。

安棟朝池勒川招手,池勒川面無表情地走過來,站到安棟對面。

“你找他?”盛鴻年問安棟。

“你們認識?”安棟問盛鴻年。

盛鴻年伸手搭在池勒川左肩,打著哈哈說:“巧了,這是我室友,你要把他挖到娛樂圈去?那下次你來海城大學一定記著戴上口罩帽子。你讓醫學院全體女性痛失所愛,要是被她們認出來了,她們不會輕饒了你。”

安棟一笑,說:“要不盛公子跟我們一起去坐坐?我還真怕說錯了話被打。”

安棟是打蛇順桿上,隨口說一句,沒想到盛鴻年答應了。

三人到學校外面的一家咖啡店坐下,安棟開始游說池勒川跟公司簽約,進娛樂圈發展。盛鴻年喝著咖啡在旁邊聽著安棟舌燦蓮花,覺得有趣,很適合消磨時間,便決定上午最後兩節課不去了。

上午聊完安棟把池勒川帶走了,盛鴻年一個人回了學校。校園裏的火樹開得如燎原之火,比起商家那一棵來更具氣勢,也更燒得他眼疼。盛鴻年走到操場邊瞧著塑膠跑道,清清眼,給關憶北打電話,叫他出來喝酒。關憶北從圖書館那邊跑過來,見面後關憶北扶了扶眼鏡,瞧他幾眼,問:“你出什麽事兒了?”

盛鴻年伸出胳膊勾住關憶北的肩膀:“饞酒了。走,去林大娘那兒吃魚。”

“下午還有課。”關憶北說,不想去。

“導師是你未來老丈人,你怕什麽?翹兩節課他也不會剝奪你的保送研究生資格。”盛鴻年說。

“什麽老丈人……”關憶北不滿地嘀咕。

“宋若詞不錯的。”盛鴻年說。

“我們不是那個關系。”關憶北說。

“不喜歡她?”

“從小當妹妹看的。”

“我看那姑娘可不那麽想。”

關憶北又擡手扶了扶眼鏡,說:“高中生,能當真嗎?”

盛鴻年眼神黯了黯,低聲問:“高中生就不能當真了?”

“還是孩子,當什麽真?”關憶北說。

盛鴻年把胳膊一收狠狠勒住關憶北的脖子,咬牙切齒地說:“沖你這句話今天也得把你灌趴下了。”

最後盛鴻年用一下午時間把自己灌趴下了。

第三天早晨,盛鴻年轉醒,池勒川坐在窗邊彈吉他,唱他新寫的歌。

……其實我根本沒人說,其實我沒你不能活,可惜我,誰勸都不聽……

他抓起枕頭砸過去,罵:“滾出去唱去!一大早的你煩不煩!?”

池勒川挨了一枕頭,默默地彎腰撿起枕頭,一手提著吉他一手拎著枕頭,走到盛鴻年床邊,把枕頭放到他手上,對他說:“已經在心裏的人,喝醉了也忘不了的,我試過,更難受。”

盛鴻年眼神一閃,池勒川拎著吉他轉身出去了。

盛鴻年撩起被子把自己蒙在底下,眼前黑咕隆咚的,他耳邊響起葉清洛的話。

“我姐後天回來。”

他悶到缺氧,最後把被子一掀下了床,穿上鞋跑了出寢室,跑出學校,打車回了商家,然後自己開著車朝文溪方向駛去。

作者有話要說: 池勒川的歌詞來自於Amy Chanrich翻唱的《其實,我就在你方圓幾裏》

網易雲音樂有的

把我聽哭了

我排了四個兒子的編年表,以清歡跟鴻年分開這十年來記錄的,有興趣可以去看下,微博:晉江果果豬。

我已經寫了三個男主:季秋陽《當他撲面而來》,關憶北《如膠似漆》,盛鴻年《魚水清歡》,最後一本是池勒川《她的甜暖時光》。我第一次寫系列文,覺得好有趣~

下次更新在淩晨,你們都早點睡覺吧,早晨起來看好啦。

三個半小時後盛鴻年驅車抵達文溪高速收費站, 交了過路過橋費,他把車停到附近的開闊地。

他有種強烈的近鄉情怯感, 臨門一腳又突然退縮了。

四年了, 以為會熬不過來,最後也熬過來了。人的本能就是要好好地活下去,吃到一頓好的會記很久,傷疤長好了立刻把疼忘了。他用了四年時間平覆,現在他不確定是否該把傷疤再掀開。

他猶豫再三,給葉清洛打了電話。葉清洛說他跟媽媽在醫院,手術一小時後開始, 特意告訴他葉清歡沒到。

盛鴻年驅車去了醫院, 在病房見到剃了頭發的葉清洛媽媽,盛鴻年坐下來跟她聊了幾句, 醫生便來通知病人進手術室。

手術時, 葉清洛跟盛鴻年在外頭等著,葉清洛很緊張, 為了讓他放松盛鴻年一直跟他聊天。

沒多久葉清歡給葉清洛打來了電話, 說她就快到了。

盛鴻年站起身。

葉清洛電話還沒掛, 也不敢出聲叫他,怕叫了被葉清歡聽到,只能眼睜睜看著盛鴻年走了。

盛鴻年出了醫院,買了瓶水,然後就坐到車裏。

一整天水米未進,身體已經發出虛弱的信號, 幾口喝完那瓶水,他靠在座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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