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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棟幽幽地說。

“那你有野心嗎?”葉清歡直楞楞地問。

安棟怔了怔,沒想到會被一個小姑娘問這種問題。他用夾著煙的手撓了撓腦門,失笑:“我很久沒想過這個問題了。”

“你有嗎?”葉清歡目光尖銳起來,問話的口氣也咄咄逼人。

安棟歪頭,訝異地看著葉清歡,沒想到淡漠的她也有這樣鋒利的時候。他彈了彈煙灰,回過頭去悠悠然地吸了一口煙,才說:“以前的我應該算是有的。現在呢,應該說興趣大於野心吧。也有騎虎難下的感覺,老板想讓我幫他多帶幾個新人出來,替他賺更多的錢。”

“喬荔說你很有錢。”葉清歡說。

安棟卻不在意葉清歡的直接,只回答:“是啊,我很有錢,多得都不知道該怎麽花。”

“成為你,有多難?”葉清歡低聲問。

這次安棟真是楞了,他扭頭打量葉清歡,女孩一向清冷的眼裏燃起的不是野心又是什麽。

他立刻覺得饒有趣味。

“很難。”安棟說,似笑非笑地看著葉清歡,說:“不過也不是不可能。”

“第一步應該做什麽?”葉清歡問。

“第一步啊……”安棟耷拉著眼皮想了想,接著朝葉清歡打量了幾眼,說,“第一步是把書念好,在你成年前沒人敢雇你”

中午,劇組休息放飯,安棟帶葉清歡離開織衣巷去外面的餐廳吃了午飯。飯後問葉清歡是否需要送她去學校,葉清歡婉拒了。

學校下午的課一點半開始,葉清歡自己打車往學校去。路上接到了爸爸的電話,說晚上過來接她。

商妙清流產後爸爸一直陪在她身邊,自從回到海城葉清歡還沒見過爸爸。在經歷了盛鴻年一事後,葉清歡格外渴望見到爸爸。

回到學校,葉清歡先去跟班主任銷假,班主任問她祖父病得是否嚴重,葉清歡不敢說太多話,只說沒事。她很少撒謊,說話的時候心跳得特別快,說多了怕露餡。

因為葉清歡一向遵紀守法,班主任不疑有他,放她回去上課。葉清歡心裏忐忑地走到教室門口,看到盛鴻年沒在位子上後松了口氣,匆匆進去坐到自己位子上。沒多久時間同學們都回了教室,盛鴻年也回來了。

見到葉清歡在位子上讓他興奮得很,小跑著過來在她桌上拍了一下,葉清歡驚嚇地擡頭,他滿面笑容地對她說:“嗨,回來了?”

葉清歡輕扯嘴角,“嗯”了一聲,便低下頭去在書包裏找東西。

“一上午沒來,沒什麽事兒吧?”盛鴻年彎下腰,關心都問。

葉清歡搖搖頭,問:“下節課上什麽?”

盛鴻年說:“英語。”

“我單詞還沒寫完。”葉清歡說,把作業本拿出來放到桌上,翻開本子埋頭寫單詞。

盛鴻年擡手撓撓後腦勺,見葉清歡專心寫作業不理會他,便訕訕地回自己位子上坐下了。

整個下午,一下課盛鴻年就跟葉清歡套話,葉清歡有一搭無一搭地跟他應對,若有似無的冷淡疏離讓盛鴻年疑惑,想問她怎麽了,又不知道從何問起。葉清歡努力維持著正常應有的態度,堅持到放學,她沒有給盛鴻年說話的機會,拿起書包匆匆離開教室。

葉清歡似是聽到喬荔在後面叫她, 她卻沒有回頭,她拼命跑, 就好像後頭有惡鬼在追她。她一直跑下樓跑出了校門, 跑到跟爸爸約好的那個路口,卻沒見到爸爸的車子。她喘著氣站在街頭茫然四顧,前頭一輛黑色的車子鳴笛,一只手從車窗伸出來揮了揮。

爸爸的車子是一輛白色淩志,是他一直喜歡的車型,之前沒錢買不起,跟商妙清結婚後他便買了一輛。而現在這輛車卻是黑色奧迪。

葉清歡跑過去, 彎腰朝車裏看, 開車的果然是爸爸。

“我的車送去保養,臨時換了輛車。”爸爸解釋。葉清歡卻在後視鏡看到盛鴻年追了過來, 她立刻拉開車門上了車, 邊系安全帶邊說:“爸,快開車!”

葉建平狐疑地看了眼頭上冒汗的葉清歡, 葉清歡著急地對他說:“快呀爸!”

後視鏡裏盛鴻年跑到了路口站下了, 目露震驚地朝車子這邊看, 葉建平隨即把車子開走了。

葉清歡看著後視鏡裏盛鴻年的身影漸漸變小,不覺間松了一口氣。

“剛才那是鴻年吧?”葉建平宛如不經意地問。

葉清歡抿唇,輕輕“嗯”了聲。

“你們同班是不是?”葉建平說。

葉清歡又“嗯”了聲。

“你們的關系很要好?”葉建平問,用餘光留意著葉清歡的表現。

葉清歡平淡地說,“普通同學而已。”

“是嘛?”葉建平問。

“是啊。”葉清歡說。

父女二人又到了那家文溪人開的飯館。落座後店員送來茶水,葉建平照著菜單點了三個菜, 店員走後他對葉清歡說:“帶你去別的地方你吃得都很少,上次在這裏多卻吃了半碗飯,所以這次又把你帶過來了。”

葉清歡默默地喝水。葉建平也端起茶杯,笑著說:“看來東西貴賤都不重要,合不合口味才要緊。你喜歡的,爸爸一定會給你。”

“我喜歡媽媽做的菜。”葉清歡垂著眼皮淡淡地說。

葉建平一時間被堵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尷尬地舉著杯子怔在當場。葉清歡輕輕嘆了口氣,把杯子放下了,輕聲說:“爸,對不起。”葉建平艱難地笑笑,說:“這有什麽好道歉的。”說罷,他喝了一大口茶水,把杯子放下了,看向葉清歡。

自己這個大女兒也十六了,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雖說不上特別的漂亮出眾,卻特別耐看,會有小夥子喜歡也不奇怪。可那個人是盛鴻年的話就……

“清歡啊,我聽說,最近有個男孩子在追求你?”葉建平終於發問了。

葉清歡一怔,旋即擡眼看向葉建平,目光較之前銳利多了。葉建平被女兒看得心虛,假意咳了聲,說:“聽說還是個不錯的男孩子。”

葉清歡皺了皺眉,問:“是商妙清告訴你的嗎?”

葉建平突然覺得很難面對葉清歡。

他特地來見她就是想打探她跟盛鴻年的關系,昨晚商妙清告訴他盛鴻年去找她後,他一夜沒睡好。如今當面問出來了,卻也把監視之名坐實了。

葉清歡明確跟他說過不喜歡被監視,他卻要讓她失望。

可是他不得不問,他沒想過自己的女兒也要跟商家牽上關系。

對於商家的一些事兒,他跟商妙清結婚前是知道的。

商老先生膝下本有兩女一子,兒子便是盛鴻年的爸爸商翰池,早早地搬離了商家。兩個女兒婚後沒幾年又都離婚了,帶著孩子回到商家住,又不約而同地把孩子的姓改成了商,改姓用意可以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商家偌大一塊蛋糕,資產何止上億,繼承人的問題是大家都非常關註的。

所以商家第三代有三個人。大女兒有個獨生子,叫商思博。二女兒有個獨生女,便是商妙清。唯一的孫子盛鴻年卻不姓商。不得不說這事兒有些諷刺。

孫建平對自己進入商家後會遇到的困難有所預見,可當他真正進入商家後才體會到所謂的“豪門是非多”,現實的壓力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商妙清身上沒有豪門大小姐那些驕矜傲慢,相反,商妙清是懦弱膽小惹人憐愛的,沒什麽野心,只想過著被人疼愛的和順日子。

他是做公關公司的,常給一些大企業做會展活動,偶然機會跟商妙清認識了。那陣子他跟前妻處在感情疲倦期,跟溫婉年輕的商妙清接觸多了就變了心。

離婚的事兒拖了三年,最後他還是背叛了家庭跟商妙清結婚了。婚後,他本想跟她踏實地過日子,不爭不搶,因為商家現在給的東西夠他們花幾輩子的了。

可是商妙清的媽媽卻不那麽想。

商妙清的媽媽是個非常強勢的女人,跟她的姐姐一樣野心勃勃,遺憾生了個懦弱膽小的女兒,一直希望商妙清找個有實力的男人,這樣她在家產大戰中就能如虎添翼。可商妙清卻找了他。自從他進了商家,便活在了丈母娘的陰影下,生活其實很不如意。

而這種不如意,在盛鴻年來了商家之後變得更嚴重了。

在盛鴻年來商家之前,商家兩排勢力經歷了多年的暗中較勁已經取得了某種平衡,可他的乍然出現打破了這種平衡。這已經不是搶家產的問題了,眼見著商老先生很屬意這唯一的孫子,似乎有未來把家產全交到孫子手裏的表示。面對到兜裏的錢要飛走的局面,兩派人馬都惴惴不安。

而盛鴻年的態度顯得非常暧昧。這個十六歲少年身上帶著同齡人少有的狡黠老成,讓人看不透。

誰也不知道局面會朝哪個方向發展,所以每個人又卯足了勁兒開始爭,只為了在不確定的將來能多吃上一口肉。而商妙清媽媽經常罵葉建平的話是:“就你那慫樣兒,別說肉了,能不能喝上一口湯都難說!妙清瞎了眼非要找上你!”

他自己在商家已經如此了,如果葉清歡攪和進來,那真是不知道會變成什麽局面。

葉清歡已經想到了是保姆把盛鴻年寫情書的事情告訴了商妙清,這件事只有保姆知情。她幾乎要欽佩保姆最後一刻還在發揮餘熱的行為。

店員一次把菜上齊了,有她最喜歡的響油鱔絲。葉清歡拿起筷子說:“爸,我跟盛鴻年什麽都不會有。”

說完她夾了一筷子鱔絲到自己碗裏。

“是嗎?”葉建平說,口氣裏還是有疑問。

“我不喜歡他。”葉清歡低著頭說,然後開始吃飯。“哦……那就好。”葉建平終於放心了,把那盤響油鱔絲端到葉清歡面前,說:“喜歡就多吃點兒。”

葉清歡頭也不擡地說:“爸,我想養只貓,可以嗎?”

葉建平楞了下,馬上說:“可以啊。你一個人住,有個寵物作伴最好。這樣,吃完飯我帶你去買。”

“謝謝爸。”

這次,葉清歡把整整一盤響油鱔絲都吃完了。

吃完飯,葉建平帶著葉清歡去寵物店選貓,葉清歡選了一只緬因貓,也是灰色長毛的,不怎親人。店員提醒:“這種貓會長得很大。”葉建平托起一只布偶貓說:“清歡,這只比較可愛,要不要換換?”葉清歡搖頭,低頭看懷裏的小貓,小貓沖她呲牙叫喚,顯得不太友好。

店員看葉清歡已經下了決心,便說:“緬因貓會認得主人,現在跟你不熟才會這樣,養久了就跟你親了。”葉清歡點點頭。

葉建平掏錢買下了貓,順便買了貓窩貓糧貓砂便盆等一應用品。

買完貓,葉建平把葉清歡送到了小區,因為東西多,他本想送葉清歡上樓的,葉清歡沒讓。葉建平看著女兒眼裏的防備疏遠,心中一悲,知道有些東西註定是要從父女之間流走了。

“你一個人住,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有什麽需要一定要跟爸爸說。”葉建平囑咐。葉清歡應了,左手拎著貓籠右手拎著一大包東西獨自一人走入小區。

冬天,天黑得特別早,小區裏亮起了路燈,空氣依舊濕冷。小貓在貓籠裏面不停地叫喚,葉清歡以為它怕冷,加快了腳步,累得自己氣喘籲籲。她想盡快回家,把貓安頓好。可她在家門口遇到了盛鴻年。

盛鴻年靠著墻坐在地上,見她來了立刻跳起來,手在後頭拍打著褲子上的塵土,呲牙笑著對她說:“你回來了。”

葉清歡眉頭一皺,沒想到他又追來了她家門口。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她“嗯”了聲,低下頭從他身邊擠過去,放下貓籠跟那包東西,把書包從後背抓過來,拉開拉鏈找鑰匙。

小貓還在叫,盛鴻年問:“買貓了?”

葉清歡“嗯”了聲,手在書包裏到處摸,偏偏找不到鑰匙。

“你放學後去哪兒了?這麽晚才回來?”盛鴻年問,她能感覺他的聲音比剛才近了。

“吃飯去了。”葉清歡說,往前走了一步,手指在包裏翻過一堆課本,在書包的角落裏摳摸,有些急躁。

“我看你上了一輛車。”盛鴻年說,聲音又近了。

“嗯。”葉清歡應了,一只手找鑰匙找不到,她擡起腿把書包擱在膝蓋上,把書包拉開,雙手進去翻找。

“我認識那輛車的車牌,是商家的車。”盛鴻年低聲說。葉清歡手下一顫,感覺手指觸到冰涼的金屬物體,她知道鑰匙找到了,也依舊輕淺地“嗯”了聲。

這時候樓道的感應燈滅了。

葉清歡想跺腳弄出聲音讓燈亮起來,盛鴻年從後面抱住了她。

“清歡,你怎麽都不理我?”他在她耳邊委屈地嘟囔。

葉清歡的耳邊是自己血液奔流鼓動的隆隆聲,間或插進來一兩聲細細的貓叫聲,震耳欲聾,讓她暈眩。

葉清歡手裏的書包落到地上, 因為書太多所以很重,砸在地上發出的聲音足以驚動感應燈, 樓道瞬間明亮起來。

書包裏的鑰匙滑了出來, 恰好砸到了貓籠,小貓被嘩啦嘩啦的金屬聲嚇到了,叫得撕心裂肺。

盛鴻年兜裏的手機也很應時地響起來。

所有的突發狀況讓葉清歡於迷亂中找到了理智,盛鴻年依舊抱著她,他的手機也依舊在響。她扭過頭去,低聲命令:“你接電話!”

盛鴻年幾分不情願,還是放開了她。葉清歡趁機撿起了書包跟鑰匙, 把門打開了。

她提起大包小包進了家門, 盛鴻年跟修鋼低聲講著電話,見葉清歡進屋了, 便忙跟著走進去, 葉清歡回身想關門,卻見他來了, 便立刻轉身提著東西徑直走到客廳, 不再理會他。

電話裏修鋼催促盛鴻年盡快趕回商家, 說商老先生已經發火兒了。盛鴻年的眼睛一直盯在葉清歡身上,嘴上虛應著,反手關上了門。

葉清歡聽到關門聲,輕輕一嘆,背對著他放下東西後,她打開貓籠把小貓拿了出來。小貓的狀態不太好, 毛亂糟糟的,看起來很虛弱,可是不妨礙它對她充滿了敵意,警惕的叫聲十分尖利。

面對這個小東西葉清歡很無措,她握著貓的小身體,使勁輕了怕貓掙脫逃了,使勁重了怕把貓捏疼。盛鴻年看到後跟修鋼低聲說了“再見”,掛了電話就湊過來。

“緬因貓?”他問。

葉清歡點點頭。

“這種貓很聰明,所以比其他貓認生。它像是嚇著了。”盛鴻年說。

葉清歡看他一眼,沒想到他跟寵物店的店員說了一樣話。

他似乎什麽都懂,在文溪知道常青藤的養法,在這裏知道貓的品種跟習性。

盛鴻年伸手過來撥弄著小貓的鼻子耳朵,說:“這只看起來剛斷奶不久,你從寵物店帶它出來多久了?”

“兩小時。”葉清歡說。

盛鴻年的食指碰到小貓嘴邊,小貓張嘴咬住他的指尖吮了幾口,又吐了出來。

“有買貓奶粉嗎?”他問。

“有。”葉清歡說。

“給它沖點奶喝,應該就能安靜了。”盛鴻年建議。

葉清歡狐疑,盛鴻年則把小貓從她手裏拿了過去,笑著對她說:“去呀。”

他又恢覆了一般隨性的樣子,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葉清歡心裏不很爽利,起身從袋子裏翻出了奶粉跟奶瓶,又看看盛鴻年。他把小貓捧在手心裏,起身到沙發坐下來,曲起腿,把小貓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用手指輕輕梳理小貓的毛發。小貓顯得比剛才安穩了些,叫聲也弱了下來。

葉清歡去廚房倒了溫水沖了奶粉,拿著奶瓶出來。盛鴻年朝她伸出手,她把奶瓶遞過去,看著他把小貓翻了個個兒,開始給它餵奶。

小貓的吃相很狂野,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仿佛在控訴這麽晚才給它晚餐。盛鴻年勾著嘴角,手指在小貓肚子上輕輕地撫弄,那畫面讓葉清歡有種熟悉感,她努力在腦子裏找這種熟悉感的由來。

“它有名字嗎?”盛鴻年問。

葉清歡回神,想了想,說:“有。”

“叫什麽?”

“池年。”她故意說。

“池年?”盛鴻年一怔。

“嗯。”她低著頭,眼神凝在小貓身上,餘光則落在盛鴻年臉上,她想看他的表情。

“真巧。”盛鴻年笑起來,低頭看著小貓吭哧吭哧吃奶。

“巧什麽?”她忍不住追問,有些急切。

“我知道有只貓也叫這個名字,也是緬因貓,毛色也很像。不過那是只公貓。這只嘛……”盛鴻年用手指點了點小貓的腦門,說,“是個小姑娘。”

“是嗎?一樣的貓?”葉清歡低聲念叨,盯著他。

“是啊。不過那只已經成年了,個頭非常大,也很兇,輕易不願跟生人親近,只有它喜歡的人才可以摸它,是一只很威風的大貓。”盛鴻年說。

葉清歡咬咬下唇,故意問他:“那只貓,在哪裏?”

盛鴻年眼神一凝,隨即搖搖頭,說:“在一個很特別的地方,你大概不會有興趣過去。”

葉清歡瞇了瞇眼,幽幽吐出心頭的一口濁氣,她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盛鴻年見葉清歡走了,立刻抱著小貓從沙發上下來。小貓有些不滿意,呼嚕了一聲,用前腿抱緊了奶瓶。他走到葉清歡房門口,門上虛掩的,她並沒有鎖上。他用肩膀把門頂開,見她伏在書桌上寫作業。

“清歡。”他叫她。

她頭也不擡,只是“嗯”了一聲。

“你心情不好?”他問。

“沒有。”她答。

盛鴻年靠到門板上,皺著眉頭看她。手裏的小貓掙紮著想走,他低頭看看,是奶瓶裏的奶被它吸光了,便把小貓放到地上。貓兒得到自由後遵循本能的第一個做法就是躲起來,結果它慌不擇路地鉆到了葉清歡的書桌下面。

葉清歡訝然,忙低頭往桌子下面看,盛鴻年撲哧一聲笑了。她擰眉,嗔了他一眼。

只一眼,弄得好像貓兒鉆進了他的心裏。

盛鴻年眸色驟然變得深沈,邁開步子朝葉清歡走過來。葉清歡立刻扔下鋼筆起身退到了窗邊。她警惕的眼神讓他生生剎住了腳,站在了她的書桌旁邊。

葉清歡把手放在背後,手指緊緊抓住了窗簾,戒備地看著他。

盛鴻年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錯,她明明說信已經看過了,也說他很好,他以為那意味著她已經接納他了。

可現在的情形看起來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她比之前還要對他避之不及。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失憶了,對她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最後忘了。

他心裏難過得緊,也非常委屈。他低下頭,目光覆雜地看著她,輕聲問:“清歡,到底出什麽事兒了?”

葉清歡不說話,手指絞在身後的窗簾布裏。

盛鴻年努力在心裏拼湊最近自己有哪些做得不好的地方。較之以前,他給她打電話的頻次增加了,在學校的時候,他故意找她聊天的次數增加了,他一直跟著他,從學校跟到她上了那輛車,然後晚上還到她家門口堵人。凡此種種,他好像找到了一個問題。

“你……是不是嫌我太黏人了?”盛鴻年試探地問。他想她的性子一向清冷,自然不喜歡被這樣步步緊逼。

葉清歡咬住下唇,眼睛一直盯著盛鴻年,依舊不說話。

“清歡,其實我不是個喜歡黏人的人。我就是覺得馬上要出國了,要走那麽久。一想到要跟你分開,我就特別舍不得。就想每天都看到你,能跟你說說話,聽聽你的聲音。我真恨不得早晨一起床就能見到你……”說到此盛鴻年陡然發覺失言,忙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啊……你可別想歪。我能看你一眼就夠了,我沒別的想法……”

然後盛鴻年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有點越描越黑。他的臉漲紅了,站在那裏,呆若木雞。

葉清歡心裏有些不忍,她偏過頭,低聲說:“我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態度面對你。”

她對他的態度,應該討厭,其實是喜歡。這世上討厭跟喜歡應該是涇渭分明的,可是她卻遇到了世紀難題,她討厭她喜歡的人。

如果不是這次他引她去了書店,她不會明白他在她心裏已經有了位置。她一向謹慎小心,把自己保護得很好,他用他的溫柔打破了她的堡壘,偷偷住了進去。

她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喜歡他,可是已然喜歡上了,理智與情感的對弈讓她痛苦得很。

尤其是在看到那張海報之後。

只要暧昧,不要相愛。

她想,原來他不止是個十項全能的好學生,一個身世覆雜的孤兒,一個似乎擁有全世界柔情的大男孩,他還是個調情聖手,是個喜歡跟女人玩暧昧不負責任的討厭男人。

她剛才問他貓在哪裏,她希望跟他把話講明白,她不信他會忘記是他把她帶到那個書店的。可是他卻避而不談,假裝忘記。她的心冷得像北極的冰川。

盛鴻年一怔,不很懂她話裏的意思,輕聲問:“你說什麽?”

葉清歡深吸了一口氣,想他到現在還要裝,終於壓抑不住地對他說:“我討厭你!”

討厭死了!也討厭她自己,怎麽會喜歡這樣渣的他!

葉清歡哭了,盛鴻年也並不比葉清歡好多少。他搶上一步想要問問她到底是為什麽,他揣著最大的誠意來找她,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看,她卻一巴掌把他的心劈成了兩半。

“你走啊!我不想見到你!”葉清歡哭喊。

盛鴻年蹙緊了眉頭,拳頭也捏了起來。他真想現在就過去把她抱住了,問問她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要讓他從雲端跌到地獄裏去。

他喜歡她喜歡得要命,親她之後那晚他整夜失眠。他在心裏勾畫跟她的未來,怎麽到如今就成了這樣?

“清歡!我……”他話沒說完,葉清歡聲嘶力竭地哭喊:“從我家滾出去!”

盛鴻年痛苦又無奈,擡手揪住自己的頭發,不知道該怎麽辦。

葉清歡拿出手機對他喊:“你不走,我報警了!”

盛鴻年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失控的葉清歡。她看起來像一只發了瘋的小貓,在她眼裏他比老鼠還要可惡。

他蠕動嘴唇不知道能說什麽,手機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他看看手機,又是修鋼打來的。

他覺得此刻需要一些事情分分神,便接了電話。

“小少爺,你在人家裏幹什麽呢?聲音那麽大我在樓下都聽到了。”修感調侃地問。

盛鴻年閉閉眼,終是放棄了,對著手機說:“我這就下來。”

他掛了電話,深深看了葉清歡一眼,把手抄在褲兜裏,左右看了看,卻是很漫無目的地看。最後他長出一口氣,又看向葉清歡,眼神裏藏著哀求,他對她說:“清歡,我喜歡你,是真的很喜歡。”

說完他轉身走了。

修鋼在樓下等到了盛鴻年下來,看他情緒很差,饒有趣味地環起胳膊,問:“小兩口吵架了?”

盛鴻年冷著臉越過他朝前走。

修鋼立刻拔腳跟上他,在後面喋喋不休地說:“我原以為你是個會玩女人的,結果也不過如此,連個女孩都搞不定。你該跟你爺爺學學,好男兒志在四方,豈能為了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

“你閉嘴!”盛鴻年喝道。

“怎麽,不願聽?我本來還想跟你傳授幾招怎麽哄女人的小技巧,你不想學?”修改沒完沒了。

盛鴻年霍然停下腳,冷冷地盯著修鋼,說:“你再不閉嘴,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修鋼聳肩,手指在嘴上畫了一下,表示願意噤聲。

上了修鋼的車,盛鴻年閉上眼,仰頭靠到座椅裏,沮喪跟失落一起襲來,讓他喘不過氣。

修鋼發動了汽車,笑著說:“今晚來的人都不是一般人物,算你小子有本事,敢讓他們等你。”

盛鴻年不願意理修鋼, 歪過頭去看著車外。外頭是燈火通明的商業區,出來玩樂的人非常多, 看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舒展愉快的, 他卻是滿心的茫然。

父母死後他便是個孤兒,雖被商家認了回來,可那種酷似龍潭虎穴的地方他從來沒當成是自己的家。

在商家,物質很豐富,心裏一直是空的。喜歡上她之後他的心才充實起來,跟她待在一起他才覺得安穩。

可他是如此地喜歡她,喜歡到超乎自己想象的地步, 她卻依舊拒絕了他, 讓他難過到無法忍受。他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盛鴻年苦悶之餘,嘆了口氣。

開車的修鋼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想他一會兒回了商家必定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商家今晚名義上是宴客, 其實意在公開盛鴻年的身份。因為外頭的人大都知道商家有個兒子跟家裏決裂出走,卻很少知道商家已經把親孫子認了回來。

商先生本來是想讓盛鴻年改姓認祖歸宗後再行公開, 無奈盛鴻年軟硬不吃偏不肯改, 蹉跎了半年, 如今面臨盛鴻年要出國,再蹉跎下去便是兩年,商先生怕事情生變,就暫時妥協,決定先把孫子尋回來的事兒公開。

今晚的事兒盛鴻年是知道的,一早出門前他托姜姐再三叮囑過盛鴻年, 說來的客人都是政商界的要員,地位非同小可,不能得罪。可這小子口頭上答應了,一放學就跑得沒了影兒,任憑打多少通電話就是不肯回來。

商先生把找人的任務交給了修鋼,修鋼猜測他會到葉清歡這裏,奔過來一看果真在這兒,跟葉清歡吵起來了,鬧得還很激烈。

小兒女鬧些矛盾沒什麽好在意的,可待會兒要是讓商先生面子上過不去,修鋼估麽著自己就得受連累。

他琢磨了一會兒,想了個緩兵之計,便問盛鴻年:“鬧分手呢?”

盛鴻年身子一震,依舊看著車外,不說話。

“依我看呢,你們分不了。”修鋼說。

這次盛鴻年立刻回了頭,瞪著修鋼問:“你說什麽?”

修鋼嘴角勾了勾,想他果然還是個孩子,這麽沈不住氣。

“我說你們分不了。”修鋼說。

盛鴻年撇了撇嘴,低聲說:“你懂什麽?”

“不懂的是你。”修鋼慢悠悠地說,“你根本不了解女人的心思。”

這話讓盛鴻年皺了眉。他告誡自己不能信修鋼的話,修鋼不會無緣無故地給人當心靈紓解員,他沒那麽好心,這麽說也許是挖好了坑等他往裏跳。

可是……他的心卻控制不住地雀躍起來……

修鋼打著方向盤,車子拐入一條單行道,他眼睛盯著前面絲毫沒有旁騖,嘴上卻對盛鴻年說:“想知道我為什麽說你們不會分手嗎?”

盛鴻年不說話,只死死地盯著修鋼。

“我這人呢,從來不當爛好人。你要是想聽聽我的看法,那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修鋼見他上鉤便賣起了關子。

盛鴻年沈聲問:“什麽事?”

“待會兒回了商家,希望你說話做事禮貌,克制,有分寸,別給商先生丟臉。”修鋼輕飄飄道。

盛鴻年瞇了瞇眼,深吸了一口氣,轉回頭去,什麽都沒說。

修鋼瞟了盛鴻年一眼,知道這小子已經掉坑裏了。

晚上在商家,盛鴻年見到了商毅仁請來的幾個人。商毅仁把他介紹給幾位爺爺伯伯,說這位是某某集團董事長,那位是某某部門的局長,他就乖乖地問好,心裏記下那些的名字跟身份。然後商毅仁要他坐下陪大家聊聊天,他便坐到商毅仁的右側,老老實實地陪聊。他努力做到面帶微笑謙虛有禮進退有度,抽空看看修鋼。修鋼背著手站在商毅仁身後,面色沈靜,壓根沒有看向他。

盛鴻年咬牙想,要是修鋼敢玩他,今晚就跟他幹一架,非打他個頭破血流不可!

期間商思博回來了,見到客廳裏的來人立刻湊了過來,挨個跟爺爺伯伯問好,看起來都比較熟識的樣子。商思博自作主張地坐到了商毅仁的左側,商毅仁緩緩開口:“你媽媽從英國回來了,你去看看她。”

商思博忙說忘了忘了,打趣說得先去拜謁母後大人,起身跟客人們道別離開。

盛鴻年明白老頭子是故意打發走了商思博,不過他倒是巴望著這時候被打發走的是自己。他又看了眼修鋼,修鋼的視線卻追隨著商思博而去。

終於熬到送了客人離開,商毅仁拍拍盛鴻年的肩說:“鴻年,今晚表現不錯。”

老頭子看起來很滿意,盛鴻年扯了下嘴角,勉強一笑。他扭頭看向修鋼。修鋼揚眉,轉身準備離開,商毅仁卻說:“修鋼,跟我到書房!”

修鋼跟盛鴻年均是一楞,修鋼趕緊低聲說了:“是。”便低眉順目地走到商先生身邊。

盛鴻年捏緊了拳頭,皺眉看著修鋼被商毅仁帶走了。

去到書房,商毅仁坐到躺椅裏,接過老保姆遞來的參茶,嘗了一口後遞還給老保姆,沈聲問:“今晚鴻年去哪兒了?”

“去找一個女孩子。”修鋼如實回答。

商毅仁蹙眉,問:“什麽樣的女孩子?”

“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是他的同學,他挺中意她。”修鋼說,只說了一半的實話,瞞下了另外一半。

商先生不屑地冷笑,說道:“小孩子把戲!”

“是。相信鴻年少爺到了國外後應該很快就會把這個人忘掉了。”修鋼接著商先生的話頭說。

商毅仁臉上這才略略露出點滿意的神色,接著他話鋒一轉,問:“他臉上的傷,真是摔的?”

修鋼一楞,卻是不語。

商毅仁握在扶手上的手緊了起來,冷厲地看著修鋼,看得修鋼額上冒了冷汗,氣氛變得十分緊張。

老保姆把參茶遞過來,輕聲說:“商先生,喝茶。”商毅仁看了老保姆一眼,搖搖手表示不要,接著他閉上眼,靠到躺椅裏,身子松懈下來。

修鋼偷偷地呼出口氣,感激地看向老保姆,老保姆笑笑點頭。

“你去透出風聲,說這事兒我已經懷疑了。”商毅仁沈聲命令,“讓你查的事情繼續查,查到了什麽就立刻告訴我。還有,記著!鴻年的身邊要安排人手,他再有事,我唯你是問!”

修鋼忙恭敬說:“是!”

商毅仁說:“你出去吧。”

修鋼離開了書房,老保姆又把參茶遞了過來。商毅仁搖搖頭,嘆了口氣,說:“不喝了,火大。”

老保姆把茶杯擱到桌上,慢慢坐到躺椅旁邊的凳子上,把手往膝蓋上一搭,緩緩地說:“鴻年那孩子啊,真像你年輕的時候,鮮衣怒馬,熱血正風華啊。”

聞言,商毅仁的眉間舒展開來,說:“你也那麽覺得?”

老保姆一只手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拍了拍,露出淺笑,說:“聰明像你,秉性倒是像翰池多些。”

商毅仁卻是眉頭又皺起來,看向老保姆。老保姆平靜地看著他。兩位老人互相陪伴了幾十年,有些話不必說明對方也懂。

商毅仁搖頭嗤笑,說:“他才幾歲?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能放在心上幾天?”

“當年你也是這麽說翰池的。”老保姆幽幽地說。

商毅仁擺擺手,笑道:“你這次可看得不準,這孩子跟翰池不一樣。這孩子心大,分得清輕重。”

老保姆見他這樣篤定,知道他的自負,便不跟他分辯,只說:“希望像你說得那樣,商家可別再發生什麽事兒了,都好好的吧。”

商毅仁又躺回到躺椅裏,手指在椅背上敲打了幾下,接著把手一收握緊了,說:“絕不會有事了。”

修鋼走出書房後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伏在門上偷聽。冷不防後背被人拍了下,常年的訓練讓他立刻反手握住那人的胳膊把他摁在墻上,一看,是盛鴻年,又立刻放開了他。

盛鴻年用手揉著被墻蹭疼的臉皮,小聲問:“你幹嘛呢?”

修鋼毫不示弱地小聲回問:“你幹嘛呢?”

“你說我幹嘛?”盛鴻年臉色一沈,指著修鋼說,“剛才車上沒說完的話給我說清楚了,否則我這就進去告訴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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