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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逐天光(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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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逐天光(32)

餘星河跪了一天一夜。

直到天明, 屋舍內打坐的老者才給他施了道凈塵訣,這無異於松口,也讓青年心滿意足離開了。

他回到月竹峰, 因為縹緲峰已有雲岫入住, 為了避嫌, 也為了不搞特殊,他回到了自己還是普通弟子時,和大家一起住的房間。

三人一房的弟子寢舍,只是到底是大師兄,另外兩名新入門的弟子主動撤離, 生怕被調i教。

聽有資歷的一點弟子說, 他們這大師兄什麽都好,就是愛記仇。

果不其然,餘星河剛回到房間,落上鎖,就掏出了枕頭底下的一本冊子, 冊子發黃, 記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他提筆, 落下一手如他人一般光風霽月的字, 記仇的對象卻是這天氣:煩!為什麽又下雨?

青年寫罷,又想起雲岫將要拜入師門, 決定送她一份入門禮,以大師兄的名義。

他推開窗, 讓晨曦灑落在桌案上, 苦思良久後,決定送她一份手抄門規,既能彰顯誠意, 又不會太刻意,還能在以後雲岫被罰的時候用的上……簡直無可挑剔。

青年鋪陳紙墨,唇邊如水漾開,揚起了小小的水花。

他一筆一劃極其認真,比記仇的時候都要專註,豎著抄完一條後,還會習慣性地吹吹墨跡,以防墨字生花,顯得不幹凈。

餘星河是一個愛整潔的人,也是一個牢記門規的優秀弟子,是宗門上下的表率,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抄到最後一條的時候,筆觸頓了頓。

——門規第三千條:師徒之間不可有私,不可結為道侶。

青年眸光微閃,忽然不想叫雲岫知道自己的心思,因為他執意不收她為徒,若她知道了這門規,肯定會覺得他別有用心。

餘星河撚了撚筆桿,將筆尾抵在了額際,琢磨片刻後,落筆寫道:門規第三千條:以上兩千九百九十九條門規,必須背熟。

他收墨,留下最後一個圓潤的筆鋒,然後將狼毫擱置在一旁,提起長長一卷宣紙,滿意地撣了撣灰塵。

這才珍之重之收入匣中。

因此雲岫收到的時候,還以為是什麽至寶,結果是門規。

她還是公主的時候就不喜歡這些條條框框,所以對天瀾劍宗的門規也不甚在意,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連記個幾條都是給面子。

不過,因為這是餘星河手抄的,雲岫十分例外地全看完了,從頭讀到尾,也沒讀出什麽來。

以至於很多年以後,在雲岫的印象裏,師徒之間都是無礙的。

這也讓她對餘星河不久後收江映月為徒耿耿於懷,但雲岫何其高傲,她連求人都不怎麽說的出口,何況是吃醋這種小兒女心思。

再說江映月那性子,至少看著溫和不爭,她幹嘛挑事兒呀。

何況,她算餘星河什麽人?

不過是師妹而已。

唯一特別的是,餘星河會下廚做飯給雲岫吃,這是她的小確幸,但偶然間,她聽見弟子議論,說大師兄下廚沒什麽,怪只怪那個漂亮凡人還沒完全辟谷。

雲岫就是他們口中的漂亮凡人,聽見這話的時候,她正在吃甜瓜,甘脆清香,一不小心就吃到了自己身上。

好在她已經學會了凈塵訣。

可是十幾年的凡間生活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也只有這些入口溫熱的人間煙火氣,才讓她覺得活著值得,滿足,並有一絲快樂。

她微微垂眸,盡量不往心上去,至少他們誇她漂亮了。

說到吃食,雲岫真的很感激餘星河,都說君子遠庖廚,這也是剛才那些弟子憤憤不平的原因,讓青年那樣的人置身於柴火間,確實屈才了。

但餘星河做的飯特別好吃。

又或者說特別合雲岫的口味,她是南國人,故裏地處南邊,飲食上偏清淡,喜好酸甜口,餘星河做的松鼠鱖魚,龍井蝦仁,糯米藕片,都可以稱之為一絕。

不比她從前在宮裏吃到的差。

在無數個難熬的日夜裏,無數鮮血淋漓的噩夢中,也是這些踏踏實實的飯菜,讓她覺得活下來真好。

雲岫必須承認,如果這是餘星河將她留下來的手段,那他成功了,她已經很久沒有自戕的念頭了,她想好好活下去……

當逐天光,如願以償。

少女那時的心願很簡單,她想變強,想與師兄餘星河比肩,想每天睜開眼睛,都能見到他。

她想活在有師兄的地方,不奢求太多,一日三餐足以。

如果這願有些奢侈,那她可以再少吃一點,一天兩頓,哪怕一天一頓,也是行的。

她的胃口一向挑剔,習慣了師兄的飯菜後,就再也吃不了別人的飯菜了,雲岫也明白,一個人不可能吃兩個人做的菜。

她的胃認定了餘星河,她的心也不知不覺在朝夕相處間偏向了餘星河,如果一開始是感激居多,那慢慢的,雲岫就嘗到了喜歡。

少女的心意隱晦而皎潔,就像那朦朧的月色,帶著這個年紀才有的美,她十五六歲,情竇初開,遇見喜歡的人時,漂亮的眸子裏是藏不住的歡喜。

她總說餘星河的眼底有光,可雲岫不知道,是有光,卻沒她所見的那樣明亮,因為她望向師兄時,自己的眸子已先鍍了層光亮。

少女含情的時候是最美的。

雲岫不笑時,已有十分的艷色,若她肯這樣對你笑一笑,你恐怕很難抗拒,無異於滿園海棠春色開在眼前,若定力好些,尚能把持,若定力不穩,早就魂飛天外。

這些年,不知有多少其他宗的弟子慕名前來,不惜爬墻,也要一睹她的顏色,驚鴻一瞥,見之不忘。

人人都道餘星河好福氣,近水樓臺先得月,偏只有他萬分清醒。

可以說,餘星河定力之強,是弟子們望塵莫及的,他背後還得了個雅名,叫劍宗柳下惠,天瀾戒色僧。

但只有青年自己知道,都是裝的,清冷是裝的,淡漠是裝的,就連不為所動也是裝的。

他心裏早就紮根了一株海棠花,花簇錦攢,愈演愈烈。

沒有任何定力回避。

見到雲岫的第一眼,餘星河就知道,他好像要入劫了。那是來源於心底的渴望,仿佛他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這個人了。

又或者說,他的心裏一直埋藏著海棠花的種子,只等一個契機,隨著萬物覆蘇一起抽芽,然後開花,長盛不衰。

就像他心口的傷疤,早就已經愈合不見痕跡,卻還是會為雲岫的喜怒哀樂所牽動,他真的……不是想得到她,而是想哄她開心。

想讓她開心地活下去。

但這話說不出口,就算說了,同門及外門的弟子只會覺得他虛偽,可他們就是不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一個人,能逃過美色,想去修覆美色包裹下那顆支離破碎的心。

餘星河其實不喜歡人變衰老,可如果是雲岫,就可以。

他極其尊重她一切意願,就好像下意識裏,他是她的徒弟,甚至可能不僅僅是徒弟。

餘星河也弄不明白這種心緒,唯一肯定的是,雲岫很重要。重要到他不敢有一絲輕慢和輕挑,所以看在旁人的眼裏,他餘星河就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肅肅如竹,皎皎如玉。

連雲岫都是這樣的以為的。

關於喜歡,她以為自己藏的夠深,卻不知道,青年比她藏的更深,那些深情,可念不可說。

皆藏在了一日三餐之中。

藏在了餘星河只給她的那些例外中,他不是喜歡做飯,只是剛好她不習慣辟谷,他也不是喜歡送禮,只是剛好找到名目送她。

所有的特例,只有加上雲岫兩個字,作為前綴,才算成立。

他更不是喜歡當別人的師兄,只是師妹剛好是她,如果多個旁的,比如餘晚舟這種小哭包,餘星河就要攤開冊子,大筆一揮記仇了。

這小子來天瀾劍宗的時候,才十二歲,比雲岫都要小個三四歲,因為師父破例又收了雲岫為徒,所以有權有財的修真世家就見縫紮針,送了個奶娃娃過來。

若以凡人的年齡來算,十二歲已不算小,但對修士而言,這就是還抱著奶瓶的年紀。

作為修二代,餘晚舟真的特別金貴,被家族長輩小心翼翼呵護了十二年,即便送來宗門,那也是萬分的不舍,什麽寶貝都往這獨苗苗懷裏塞,也不管他用不用得上。

可想而知,這樣嬌氣的小少爺,那愛哭就是家常便飯了。

尤其是受傷的時候。

畢竟是修二代,餘晚舟天賦異稟,才來幾天就已經禦上劍了,但家裏給的劍是極品中的極品,已生劍靈,心氣頗高,自然不會願意被這奶娃娃所驅使。

所以餘晚舟禦劍飛行,還沒得意多久,就在半空之間掉了下去。

掉落的地方恰好是縹緲峰。

院子裏的海棠花開的正好,少女半蹲在花圃中,正修剪枝葉。

“轟”地一聲,背後傳來發生事故的巨響聲,她緩緩回眸,看見了摔在泥濘裏的少年。

他眉眼溫和,五官線條清秀,只是白凈面皮上沾滿了泥點,像她以前養的小狗,剛剛打過滾。

雲岫輕輕垂眸,沒忍住牽起唇角,笑容如一泓清水般漾開,讓身後的海棠花瞬間失了顏色。

竹林有風拂過,餘晚舟睜著眼睛,耳根慢慢緋紅,是羞愧,也是難得的少年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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