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9章逐天光(29)

關燈
第79章 逐天光(29)

“星河, 餘星河。”

掌門望著青年漆色的眸子,定聲說道,說罷又取出儲物袋中的丹藥, 塞至他手中。

“到底是傷及根本了, 好生養著, 其他事以後再說。”雲楓寬慰好大弟子的心後,回到了自己的主峰,他掐指算了一卦,眉頭不禁緊縮。

推開窗,依稀能望見山腳下繁華的市井, 在這人間煙火氣中, 歲月過的尤快,朝代更替,家國興亡,於修士而言仿佛不過一瞬。

雲楓已經活了好幾百年,也快要忘了自己曾經也姓雲, 是南國皇室貴族中的閑散王爺, 有緣窺見天機, 自斷紅塵進山中做了修士。

他算的這一卦, 便是為南國。

氣數將盡,血脈無存。

這是故國即將迎來的宿命, 也是天道法則下的優勝劣汰,從修士的角度來說, 他應該順應天命, 不去插手,以免損壞自己的道行。

即便是算卦,雲楓也不敢算盡, 因為算一次,修士的根骨就壞一分,窺破天機這種事,始終是要付出代價的。

可從傳承來說,他生來就是雲氏皇族的人,自當庇護後輩,又念及自己大限將近,雲楓便想任性一回,哪怕是在天道手中護下一個後人,也要給雲氏留下血脈。

只是他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恐怕無法親臨故國,再目睹國滅了。

雲楓唯有盼著自己的大弟子身體好轉,替他去走這一遭。

也當是對星河的歷練吧。

自雲楓收他為餘字輩首席弟子後,星河就幾乎留在天瀾劍宗,很少去貪戀人世間的繁華,他頗有幾分超然脫世,也是年輕一輩裏天資最卓絕,最接近天道,最有可能飛升的人。

也只有星河去,雲楓才覺得放心。

·

縹緲峰,青竹映翠。

藥香縈繞了半年之久,臨近冬日的時候,青年才養好傷病。

也慢慢弄清楚了作為餘星河的人生,無父無母,天生的廢靈根,卻因為體質特殊,被雲楓收為唯一的弟子,且不強迫他習劍,只如他所願,以唐刀為法器。

聽師父說,這柄唐刀是在撿到他的時候一並發現的,那時刀刃生銹,蒙塵無光,與廢鐵無異。

雲楓無法給這柄刀開刃,其他弟子也不行,即便用盡靈力驅使,唐刀也似奄奄一息,繼續裝死,唯有青年伸手相握,這柄雙標到極致的刀才會隱隱亮起光芒。

刀身通明的時候,原本的銹跡也從頭到尾褪下,露出內裏雪白的刀刃,和刀刃上泛著銀色的龍鱗紋。以雲楓毒辣的眼光來看,這是上品法器中的極品,甚至是不太可能出現在當今修真界的。

它可能是從更高的地方,跟隨著它的主人,一起來歷劫的。

老者隱約知道,青年可能不是一般修士,就連撿到他的那日,明明是在冰天雪地裏,尚在繈褓中的娃娃卻不哭不鬧,眼眸含笑。

那時他的眼睛裏倒映著的是漫天星河,格外璀璨,令雲楓覺得驚心動魄,於是給他取名為星河。

青年也當的上這個名字,他明明可以在十五歲的時候築基,成為修真界第一人,卻內斂藏鋒,為了夯實基礎,也為了褪下天才的光環,硬生生拖到了及冠之年。

即便如此,二十歲築基在當世也算少見,修士築基後容顏也會停駐,除非大限將至,才會一點一點慢慢變老。毋庸置疑的是,修士的花期很長,餘星河的模樣也停留在了對他而言最好的年紀。

青年長身玉立,劍眉星目,氣質是難得的天生帶點冷清,卻不似其他修士那樣,刻意練出來的淡漠,假仙氣和真仙氣終究是不一樣的,這點雲楓最能看出來。

在星河的身上,似乎有不屬於這個修真界的氣息,就像他已經及冠,卻還難得的保留著一份少年感,星河的靈力裏,也有一份難得的清氣,大抵來源於他靈魂深處。

當然,這些都是推測。

但雲楓好歹是一宗掌門,還是開宗立派的祖師爺,自然眼界甚高。

他對星河也是寄予厚望,希冀著自己仙逝後,宗門在青年的手中能夠發揚壯大,澤被蒼生。

至於所謂修士必經的劫難,雲楓也很放心,因為他從小看著星河長大,他除了小心眼愛記仇一點,沒有什麽特別的執念。

只要沒有執念,劫難自是虛妄,不會成為絆腳石,反倒會是修士的登天石,是踏上仙途的契機。

就說修士最怕的情劫吧,雲楓還是不擔心,因為星河長至如今,順風順水,一顆心只在修煉和琢磨美食上,無關風月,不喜美色。

他就是非常讓人放心呀。

雲楓再一次感慨,也因為絕對的自信,他沒有去算弟子的情劫,更不知道,不久後的那趟南國之行,是他親自送星河入情劫的開始。

是他算百卦,唯一的疏漏。

……

七日後,大雪將至。

餘星河收到了來自師父的任務,讓他去南國,救一名將要亡國的公主,這是雲室皇族最後的血脈,是連兄弟姐妹都沒有的獨苗苗。

餘星河一開始不願意,因為他潛意識裏不想和女子有糾葛。

自失憶以來,他總是想不起從前的事,但習慣上卻有所改變,譬如從前,聽其他弟子說,他雖然清冷似高嶺之花,但不會對女修士的心意視而不見,只會勸誡,並且把話說的明白,而不是如此決絕。

於是難免有人調侃,說餘星河守身如玉的模樣是為了誰?

青年也不知道,正如他不明白為什麽變得喜歡穿青衫,依然是聽其他弟子說,他從前喜歡穿玄衣,大概是黑色耐臟?

星河搖搖頭,他多少有些愛幹凈是真的,除了這些變化和從前不同,在弟子們眼裏,大師兄還是原來的大師兄,內斂沈穩,清冷孤傲。

青年也慢慢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他闔上小閣樓朝南的一扇扇木窗,又去庭院中照料好渡冬的玉蘭花樹,這才離開縹緲峰。

山門前,已有同行的兩位弟子等候,都蹦蹦跳跳朝他招手,仿佛下山,去人間,是多麽好的事。

星河其實隱約也有些期待,但他面色如水,眉眼驕矜,將情緒隱藏在了唇邊那點淺淺的笑意中。

他拔出身後的唐刀,青衫墨發,禦風而行,比竹林綠浪還要顯得幹凈出塵,讓人生嘆。

身後弟子無不感慨,一如大師兄這樣的極品,到底會便宜了誰。

他們相視一笑,禦劍緊緊跟上,因為都穿著門派的弟子服,惹了不少凡間的百姓擡首相看,眸中盡是驚羨。

兩名弟子已隱隱有些自豪,前方卻傳來青年清澈的聲音,提醒道:“修仙最忌散漫,最忌驕傲自滿。”

“明白了,大師兄。”二人皆收斂心緒,牢記著這條門規。

說起來,修士日行千裏,若非趕上風雪天,從臥龍雪山去到南國只需一天一夜,因為天氣耽擱,他們整整用了兩日。

兩名弟子也算心中有數,若非為了照顧他們,以師兄的天資和能力,依舊可以提前抵達。

好在此次的任務並不難,他們不是要去救一個國家,因為這是天道的意思,王朝更替不是區區修士就可逆轉的,他們能做的,至多是救幾個瀕死的人。

即便如此,也算逆天了。

餘星河也清楚這一點,此刻他還不明白,能讓師父逆天也要救下來的…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直到他禦行在南國的上空,透過細雪去看那座城池,一並望見了城墻上那抹身影,似血一般鮮艷。

薄薄的風雪覆蓋在城墻上,也覆蓋在戰死將士的盔甲上,那少女赤著腳,踏上了城墻,城外是連綿不斷的敵國鐵騎,城內是一個接一個倒下的南國子民,刀劍聲、哀嚎聲不絕如縷,如同那些鮮血一樣,漫過整座華麗的宮城。

雲岫穿著南國的朱紅宮裝,因為奔逃丟掉了繡鞋,也因為戰亂滿目悲戚,她無能守不了這座城,只能與從小長大的地方共存亡。

身後的敵軍越來越近,她從城墻上略一回眸便能瞥見,她堪堪及笄,已經能看懂身後那些男子眼中的驚艷和渴望。

這是不用她細想,也能預見的命運。一個亡了國的公主,空有一副貌美絕世的皮囊,下場只會是勝利者手中的玩物,用作暖床。

雲岫輕輕垂眸,眉眼間難掩倔強,即便到了這樣的關頭,她脊背和頸項也萬分挺直,不見半分屈服,只有刻骨的驕傲。

忽然,她松開提起裙擺的手,閉上眼眸,往前傾,隨著雪花一般墜下,欲迎接粉身碎骨的結局。

但是沒有,天空中忽然閃現一道清麗的光,隨著這天光而來的,是反光的刀刃上站立著的青年。

長刀雪白,撕碎了雲岫眼底的絕望,她瞳孔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看著將她攔腰撈起的青年。

青年蒙著面,只留下一雙漂亮至極的桃花眸,和雲岫見過的那些不同,餘星河的眼睛裏,幹凈得不染一絲俗世的悲哀。

她想,這就是仙人吧。

她在他眼底看見了星光,也看見了雲鬢散亂,狼狽不堪的自己。

很多年後,雲岫也忘不了,在那樣陰沈的雪天裏,為她而來的那縷天光。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