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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逐天光(24)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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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逐天光(24) 一更

無妄是只半妖。

半妖的踏仙之途比人類修士或者妖修都要艱難, 也更加需要借用外物,這種外物通俗來說,是爐鼎。

好在他是不夜城的少主, 有城主老爹渡給他的畢生修為, 比起其他半妖, 對爐鼎的依賴性要小很多。

星衡眨了眨眼睛,他看見無妄擡起手指,捏住了師父江映月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然後塞入了解毒的丹藥。

片刻後, 少女悠悠轉醒, 但臉色依然潮紅,她發絲淩亂,眼眸含著媚意,看向了胸口衣衫敞開的少年。

毒素雖然已解,但江映月在夢裏沒有得到饜足, 她伸出手臂, 勾住了無妄的頸項, 眸光渴切。

少年先是怔了怔, 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樣,隨著江映月指尖的游走, 他左邊唇角勾起了邪笑的弧度,嗓音微啞道:“你看清楚了, 我是誰?”

“不夜城少城主, 無妄。”江映月柔聲答道,她並沒有認錯人。

話落,少女又貼近了一些。

雕龍畫鳳的房梁上, 星衡已經徹底懵了,他瞳孔地震,連伸出去的手掌都有些可笑。

星衡想要帶走師父,卻驚覺她是清醒的,清醒的願意著。

少年眨了眨纖長的睫毛,見江映月被無妄抱到柔軟的床榻上後,連忙屏氣凝神,施展起靈力離開了房間。

在星衡固有的印象裏,師父是個特別高潔傲岸的人,更不屑與魔頭為伍,如果是因為中了情花毒,還尚能理解,可她的毒剛剛已解,她甚至知道抱她的是無妄。

少年揉了揉眼睛,卻不敢回頭往房內看,修士們耳聰目明,他不用回頭就能聽見,聽見那些靡靡之音。

對於無妄這樣的半妖來說,他從小身邊就備有爐鼎,情之一事早就熟練於心,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

雖然江映月過於寡淡,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滿漢全席吃多了,偶爾也可以嘗嘗清粥小菜。

他有著大部分男子都有的劣根性,也因為父親對母親的不忠貞,更加不相信所謂愛情。

床上的事其實和愛無關,他只要自己歡愉,也從不會記住身下的是誰,甚至連親吻都不會。

他避開女子仰頸伸過來的紅唇,卻驚奇的發現,江映月的體質極為特殊,就像是天生的爐鼎那樣,令無妄覺得契合。

少年從小就有爐鼎,也比絕大部分人了解雙修,所以他能感覺出來,身下女子與一般人不同。

她應該是天生的爐鼎體質,就像以前的雲岫一樣,只是雲岫自斷了經脈,無法再供人采補。

但奇怪的是,江映月這種特殊的體質半點不顯,無妄探出神識查了查,竟然發現了潛藏在她身體裏的封印,至少是元嬰期以上的大能設下的,若不是他與她共赴雲雨,恐怕也一輩子發現不了。

江映月身上果然有大秘密。

無妄難免有些分神,連帶著身體的動作也遲緩了一些,這讓江映月並不舒服,她皺了皺眉,雖然原身還是處子,但靈魂是穿書而來,也早就閱人無數。

她輕輕嚶嚀一聲,伸出指尖在無妄背後抓撓,讓他迅猛一些。

無妄也很快回過神來,天生的爐鼎體質是半妖們無法抗拒的,也可能是這個原因,江映月在情花秘境中反應格外激烈,哪怕回到寢宮給她解了毒,因為體質的特殊,她也並沒有得到疏解。

這樣想來,雲岫多年前魯莽地自斷筋脈,竟然是最正確的孤勇。

雖然自那以後,她也只能走煉體……在師兄餘星河面前,雲岫就老老實實練劍,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就到處挑事,讓別人來打她。

推己及人,雲岫能理解星衡修煉的不易,所以也願意幫他一把。

僅僅是因為她懂得罷了。

無論如何,她從未後悔過自己的任何決定,與其做個被修士們爭搶,來來回回輾轉的爐鼎,她更寧願手握自己的命運,哪怕付出極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她性子倔,決定的事就不會回頭,也很少有做不到的。

哪怕如今的修為是挨了無數毒打才有的,也是從廢掉爐鼎開始,她才敢倍加珍惜自己的臉蛋。

因為在這之前,她的美貌只是原罪,可是從此往後就不同了,她可以做一個漂亮的、兇悍的煉體修士,而不是柔弱的爐鼎。

那句“打人不打臉”,也是在這之後,成為了她的口頭禪。

當然,下定決心改變自己的這條路無疑是痛苦的,但雲岫同時也是自由的,自由且歡樂。

每天都在作死的邊緣橫跳。

她被打了,也變強了。

雲岫一步一個腳印走在師兄餘星河走過的路上,用他的經驗來彌補自己修煉的不足,又同時精進了這些功法,傳給了同樣煉體的星衡。

前人的光,始終照耀著後人。

這便是傳承。

·

是夜,星河璀璨。

星衡離開了魔域,只帶走了師祖餘星衡的軀殼,沒有帶回江映月。

因為她和無妄在床榻上待了整整一天,時光漫長,也讓星衡從徹底懵逼的狀態恢覆到了平靜。

說到底,這是師父個人的私事,是她的選擇與喜好,跟做徒弟的無關,就像師叔祖所說的那樣:他人與你想象中不同,並不是他人之過錯。

是星衡自己給師父戴高帽,將她想象得聖潔無暇,可她終歸是人,是人就有私欲。

就說床笫之間的事情,星衡很小的時候就司空見慣了,青樓裏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未脫下衣服之前,也都溫文爾雅,但他明白,這就是人之常情。

少年並不覺得有什麽,但心底愈發肯定,上輩子師父江映月墜入無盡深淵是另有隱情,甚至可能與無妄有關。

他的心微跳,像一池被攪亂的水。大概是越接近真相的時候人也越惶恐吧,星衡開始慌了,隨之而來是無窮無盡的悔恨。

他好像始終欠了一個人。

欠她一個道歉。

然而這個人輕而易舉就原諒了他,只當他還是個孩子,帶著對後輩的寬容,將他上輩子所做過的那些蠢事,都看做是小打小鬧。

那個在眾人口中,並不好惹的暴躁婆娘,其實特別的好說話。

她特別特別好。

星衡垂眸,緊緊背著師祖的身軀,禦起了唐刀長風,往宗門趕去,想快點見到他的師叔祖,也讓雲岫快點見到她的師兄。

他想,再快一點。

夜裏的風極寒,將少年額前的碎發盡數吹到腦後,越靠近臥龍雪山,寒意就越甚,甚至還有細碎的冰碴子濺在臉頰上。

星衡渾然不覺,一顆心都在他師叔祖身上,可他等到的,是從山腳蔓延到山頂的白幡。

山路上還灑了些紙錢。

不多,卻讓星衡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也顧不上其他,背著師祖餘星河,徑直就往縹緲峰飛去。

夜裏的光實在渺茫,首先映入星衡眼簾的是隨風翻湧的綠浪,與平日不同,這片綠色的竹林上也掛滿了白色的燈籠,難看至極。

星衡最討厭的就是白色。

尤其是眼前這些。

他心裏大概有些預感,卻還像從前那般自欺欺人,騙自己道:“也許是小葡萄呢?”

“汪汪。”兩聲清脆的狗吠徹底打破了少年的幻想,可他還是不願意相信,甚至漾起微笑,先按部就班將師祖餘星河的身體送回後山的寒玉棺裏,再折回來抱起小葡萄。

一人一狗就這麽互相依偎著,推開了那幢小竹樓的舊門。

在今日,連風鈴都換成了白色的,素凈無瑕,烙印在少年人的眼底。

他眼眶微紅,仍舊笑著。

直到他看見了餘晚舟,從來溫潤的一宗掌門,此刻潦倒地坐在地上,他下巴布滿了青色的胡茬,一邊飲酒麻痹,一邊靜默流淚。

幾乎是同時,星衡眼眶中的淚珠也從眼角滾落了下來,砸在地上,砸得粉碎,一如他稀巴爛的心。

其實比起雲岫離開,少年最無法接受的是,沒有好好道別。

他甚至…沒和她說那句對不起。

也沒來得及告訴她,他會改正錯誤,做個好人,真真正正成長起來,從原本幼稚的少年長至沈穩內斂的青年。

他想告訴她,他會變好的。

哪怕比不上她的師兄。

可他會努力追趕,努力成為像餘星河那樣光風霽月的謙謙君子。

少年垂首,淚流滿面。

等終於能從堵得發澀的嗓子裏哽咽出聲後,他才艱難地走上前,半蹲在餘晚舟面前,忍著悲痛問道:“人呢?”

餘晚舟沒有回話,他仿佛一夕之間清瘦了許多,連擡起手都十分費力,千難萬難後,終於指向了二層的小閣樓。

星衡瘋了似的跑上去……

在那老舊的躺椅上,一襲盛裝的女子好像靜靜沈睡著,她唇邊尤帶有淺淺的笑容,美麗至極。

窗外的雪終年不化,她卻好像比雪花還要寂寞,滿頭的青絲泛白,就像落了雪子在上面,再無生機。

而她垂在躺椅外的指尖,正撚著一朵謝了的海棠花。

海棠花枯敗,遠不及她唇色鮮紅,也不及她嫁衣濃烈。

雲岫最後的心願,就是嫁給餘星河,哪怕黃泉碧落,至死不渝。

她總要這樣去見她的師兄。

漂漂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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