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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小郎君(19)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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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小郎君(19) 一更

青年的喉結微微滾動, 眸底的情愫萬分覆雜。

直到角落裏捂著眼睛的貓兒提醒道:【脫離人設,扣一積分。】

傅月沈只剩下最後一積分了。

他擡眸,看見四喜伸出手, 拔下了插入墻縫的利箭。

也是因為這支破窗而入的冷箭, 少女才會突然伏下身體, 把他壓倒在床榻。

為了保命而已,只是在傅月沈眼裏,危機不過一瞬,遺留下來的風月卻讓他久久不能釋懷。

白玉般的耳根似火燒一樣,心腔的異動格外明晰, 將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逼退回去。

因為四喜實在太過坦蕩。

她取下那支箭, 利落地從他身上起來,裙裾揚起了風,她頭也沒回,推開了門,去追兇手了。

有事業心, 很好嘛。

傅月沈閑閑勾起唇角, 顧自倒了盞茶飲下, 也熄滅了讓人心煩意亂的檀香。

本來就不會發生什麽, 又何須這宮裏用來催·情的外物,他輕嗤一聲, 終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青年起身,走到昏黃的銅鏡前, 他擡起手指, 去抹額間點染的那一點朱砂。

這是扶華婚嫁的儀式。

倒影裏,傅月沈白皙如玉的面頰薄紅,朱砂卻越抹越往周邊暈開, 他鬼迷心竅,竟覺得隱隱像彼岸花。

是了,他現在也算是她的東西。

她的夫郎。

·

夜裏寒風四起。

四喜從婚房出來,沿著那射箭之人逃離的痕跡往前追蹤。

大概是宮裏的影衛,他輕功的身法看著很眼熟,也很迅捷。

四喜不敢掉以輕心,一路緊隨,直到經過一座寢宮時,那人的身影才徹底淹沒在夜色中。

少女的心沈了沈。

這座宮殿地處偏僻,景物陳設都十分素凈,隨了它的主人,隨了那體弱靜養的女子。

她的大姐姐,元喜。

四喜握緊了手中那支利箭,放至鼻尖嗅了嗅,是淬了毒的藥味。

她的眼皮往下壓,唇線也緊繃起來,面色變得冷凝。

其實是一點也不意外的。

哪怕她短暫地失去記憶,在天啟再遇長姐時,也本能的不喜歡與她親近。

如今想來,不是不喜歡,而是不想。

她對長姐也一慣容忍,很多事情都裝糊塗過去,因為是親人。

夜裏的風吹起了少女頰邊的碎發,她眨眨眼睛,折斷了這只可以作為證據的箭羽。

而後輕聲說:“第三次。”

也是最後一次,她容忍作為親人的元喜,所做的這些蠢事。

四喜從宮城的屋檐上躍下,她步伐輕巧,沒有回自己的寢殿,而是去了父親的含華殿。

推開殿門,落滿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直白地訴說著人走茶涼。

四喜摸了摸鼻子,開始灑掃。

她握著笤帚,停在了院子裏的樹下,一棵通紅的柿子樹,在她很小的時候由父親親手種下。

再大一點,父親把她駝在肩膀上,去夠那紅彤彤,又大又甜,跟燈籠似的果子。

等少女武藝精進後,父親就坐在樹下,一邊愜意地下棋,一邊指揮著她運起輕功去摘柿子。

他手中棋子射向的方向,就是她需要進攻摘下的地方。

春夏秋冬,樹枯樹榮,這棵樹和父親一起,見證了四喜的成長。

她收回思緒,目光黯淡。

沒有了父親的精心照料後,老樹也不似從前,隱有枯死的跡象。

少女掃起落葉,堆在了樹根旁,像父親那樣,堆得整齊好看。

這大概就是親人的魔力吧,哪怕他們離開了,有些習慣也還是會刻在你骨子裏。

四喜輕輕嘆息一聲,剛想放下笤帚,卻聽見門外傳來少年的聲音,帶著戲謔:“餵,掃地僧!”

她側眸,目光淡淡掃過。

殿門旁邊倚靠著的,正是雙手環抱胸前的傅明牙,他一襲紅衣,膚色是近乎病態的白。

月光下少年粲然一笑,竟然有小虎牙,欺騙性極強。

四喜散漫的轉身,不為所動。

傅明牙不依不饒,跟著她走進了偏殿內設的祠堂。

上方供著君後的靈牌。

她不想這禍害擾了父親的清凈,冷聲道:“你來做什麽?”

傅明牙撇撇嘴,強勢地說:“你跪你的,我拜我的,怎麽,還不許我來見過老丈人?”

四喜深吸口氣,才忍著沒說出滾,論不要臉,傅明牙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她點燃一束香後,譏諷道:“我沒見過咬了人的狗,還來拜祭人的,你見過嗎?”

傅明牙被這話噎住了,他齜牙咧嘴,想教訓教訓四喜,手擡起來,伸出去,似想到什麽,只是捏了捏少女的臉頰。

隨後,他半邊臉蛋也疼了起來。

這就是同生蠱的厲害。

他無能狂怒,狠狠踢了一腳門檻,卻聽見少女道:“腳很疼吧。”

她似笑非笑,將傅明牙治的服服帖帖,少年沒法子,只好忍氣吞聲。

四喜見他變乖了,便撩開衣擺跪下,一邊跪,一邊和父親說話。

她說:“爹爹對不起,關於姐姐,往後我不會再縱容了。”

“第一次……”她聲音如風般和煦,淡淡道:“是小時候,湖邊那一次。”

長姐記恨她被母皇封為皇太女,找了個借口約她到湖邊。

那時,即便元喜坐在輪椅上,也還是仗著妹妹對她的信任,將人推進了水裏。

她這做姐姐的,比誰都知道四喜怕水,卻依然如此。

湖裏的水很冰,冷冷侵蝕著她的骨肉,讓她的心徹底寒下去。

那之後,四喜不再信任元喜,卻給了她一次機會,一個臺階下。

她說,她失憶了。

其實沒有。

四喜的性子溫吞,也習慣了裝傻,在這人世間活著,她不想太清醒。

更不想讓父親難過。

她可以繼續偽裝下去,維護這岌岌可危的表面平靜。

但和元喜之間,也只能是這樣了。

少女淡淡含笑,繼續將藏在心底的話說給父親聽。

“第二次,是欽州之役。”

她未管傅明牙眼底的驚懼之色,反正秘密說出去,無非是多招些人來殺自己。

殺自己,就是殺傅明牙。

四喜只覺心頭淒涼,真是可笑呀,如今在這十惡不赦之人身邊,她反而要更放心。

哪怕少年是被逼迫的,她和他也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

四喜看向上方的靈牌,靈牌前擺了一疊漂亮的紅柿子,紅得有些灼目,一如她泛紅的眼尾。

她說:“欽州之役,罪不在傅月沈,罪在姐姐,罪在…通敵叛國。”

少女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爹爹,我有證據。”

話落,她掃了傅明牙一眼。

少年知趣地將門闔上了,確認周遭無人後,才走至她身旁站定,依舊是那副欠揍的模樣,但目光凝重,是難得的認真。

四喜這才拿出懷裏的手絹。

手絹裏包著的,是兩根羽毛。

確切地說,是信鴿的羽毛。

只是其中一根羽毛比另一根要更輕更薄,油性也大一些,抗濕性較強。這是南方本土的鴿種。

北方鴿子的毛質則相對厚一些,且粉狀物多。

這是極細微的差別,但與兩國掛鉤。扶華地處北地,天啟在南方,按理說,元喜飼養的信鴿裏,應該多是本土的北方鴿子。

可是四喜發現,她那些鴿子大多是南方品種,鴿子本身有強烈的歸巢性,所以才能送信。

那麽問題來了?

作為扶華的皇女,元喜需要大量歸巢於南方的信鴿做什麽?

她和南邊天啟國的人,在私底下,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往來與交易呢?

四喜幾乎不用深想,就能推斷出來,因為欽州一役,是敗於軍事布防圖的洩露。

掌握這張地圖的,只有主帥,母皇,和她們幾個皇女。

一個個排除下來,所有證據都直指她這位姐姐,也是為了驗證自己的設想,四喜才悄悄去了天啟。

如今想來,她在破廟休息,遇見江家千金,也是首富之女的那夜,那些突然冒出,奇襲自己的賞金獵人,恐怕也是元喜的手筆。

於是她回眸,看向傅明牙。

事情已經很明顯,少年點點頭。

不僅如此,元喜還執意跟著三喜來天啟找四妹妹,只是為了用自己的腿腳不便,來拖延三喜的進度,讓三喜無法快速支援。

這也導致四喜不敵,被迫墜崖失憶。如今往事鋪陳開來,所有細節都連了起來,再無疑問。

少女輕輕垂眸,斂了笑意。

她收好羽毛,最後對上方的靈位說道:“爹爹你教過我的,事不過三。再有下一次,女兒手中的彼岸花傘,就只能染上親人的血了。”

四喜說罷站起來,案臺上的香靜靜燃著,卻無人再回應她。

可是沒關系,就算是親人,就算少女再溫柔,她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她可以原諒姐姐要殺她,可以原諒姐姐想要皇太女的位置,卻不能替扶華的將士,替因為欽州之役而罹難的國人原諒。

更不能…替傅月沈原諒。

多荒謬啊,無罪的人每時每刻都在自責,拼死彌補,有罪的人卻高枕無憂,心安理得。

如果這就是姐姐對傅月沈的喜歡,對自己夫郎的覬覦,那四喜覺得,這樣的喜歡,太廉價了。

她嗤之以鼻。

“傅明牙。”她忽然喊少年的名字,損道:“你和我長姐,很配呢。”

一樣的愛人方式,自私到近乎病態。

可是你所謂的喜歡,真的是要折斷心上之人的翅膀,再拘在自己身邊嗎?

被折了翅膀的人,又還是你喜歡的那個、明亮驕傲的人嗎?

傅明牙沈默了。

從小到大,沒有人教過他愛。

他對霜璽的依戀,僅僅是因為最無助、最痛苦,滿身傷痕如同病弱幼獸的時候,是這個女人救了他。

占有她,這就是他報恩的方式。

他甚至沒想過,這個女人到底喜不喜歡自己,他只知道,她不可以和別人鬼混,留下別人的種。

他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

再說了,愛這種東西這麽麻煩,他才不想去學會呢。

少年歪頭,朝四喜笑了笑,乖巧道:“如果想占有就是愛,那我現在,也愛你,很愛。”

因為,你是我的半條命呀。

我愛你,如愛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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