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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掌中雀(14) 好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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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仿佛有跡可循。

她想起十九年前,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還是呱呱墜地的嬰孩,遲遲哭不出來,更不好意思喝母乳。

宮中漸漸起了流言,她瘦瘦小小的,看著氣數已盡。

直到國師裴玄過來看了看,撫了撫她的額心,又餵了點奇奇怪怪的符水,她才忘卻前塵,再活了一世。

一夢十九年。

喜當長姐。

此刻她才終於明白為什麽母親會那樣勸誡她。

永遠不要愛上任何人。

因為異世之人,不該為愛作繭自縛,忘記回家的路。

死亡,也並不是終點。

她兒時找不到母親,是因為隔著漫漫歷史長河,跨越了世紀。

或許母親已在未來的某一天,過上了她想要的生活,無拘無束。

闕寧閉上了眼睛,池水鉆入耳鼻,給人接近死亡的錯覺,一剎那,她想就這樣沈睡過去。

直到有人向她游來,伸出強有力的臂膀將她撈起,一直往上,撥開水面重見天日。

池水微瀾,岸邊有鳥雀驚鳴。

雨後清新的空氣襲來,她重重咳嗽,狠狠嗆出幾口水來。

人也慢慢清醒。

見她好轉,救她的人才敢緊緊抱著她,不肯撒手。

闕寧甚至不用擡起眼皮去看,因為這麽想留住她的人,只會是一個,那一個。

“阿離,我很累。”

她頭一次言說苦難,卻以平靜的口吻,也很難哭出來。

多活了十九年,闕寧只哭過三次,一次是母親自縊,一次是父皇回天乏力,最後就是關於謝小將軍,她的救命恩人。

於是在這個世界,她只剩下最後的牽絆。

坐實了相士的批命,天煞孤星,活不過桃李年華。

她苦澀地動了動唇角,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我知道。”少年已然紅了眼眶,一遍又一遍輕輕拍著她的背。

她能感受到他心臟強有力的跳動,那麽真實,又那麽惶恐。

她想,他肯定知道些什麽。

·

的的確確,少年知道。

重生之事,雙月夜,他提著赤紅的燈籠,和亞父一同走向了偏僻庭院中的天井。

只因裴玄推卦算出,這裏是布陣最好的地方。

他看著阿姐的身體和慕卿卿躺在一起,其實是忐忑不安的。

於是亞父問他:“想好了嗎?”

他說是,願賭服輸。

裴玄又問:“怎麽個賭法?”

他說:“若賭贏,一世相許。若敗了,生死相隨。”

後來,命運始終是站在他這邊的,慕卿卿這具身體的八字與命格極好,皮相雖差了些,也勉強湊合。

是委屈了皇姐。

當時情況緊急,他一時間找不到更合適的了。

也沒有成功的把握。

哪怕他偷偷做過許多試驗。

自她從雪山回來伊始,闕離就已經在暗中籌備。

那一回,她被凍的半死不活,宮中禦醫束手無策,是亞父出手,用銀針強行替她續命。

人是救回來了,還看著生龍活虎,可實際上呢,她的根骨已經壞了,再也無法生育。

不僅僅是這樣,每過一日,她都會比前一日更加懼寒,直至生命徹底燃燒殆盡,再熬不過下一個冬日。

於是他懇求亞父,不要告訴她,所有一切後果,他來承擔。

那日起,少年壞事做盡。

從前供父皇煉丹的密室被他拿來進行試驗,供父皇試驗的人他倒是放了,卻把目光投向了天牢。

那些死刑犯,他一個都沒有放過,全拿來做了換魂試驗。

最後他和亞父得到結論,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時是雙月夜,地利是為布陣,人和是為換魂。

所謂人和,至少需要年齡,性別相近,最最重要的是,兩邊同樣都是不穩定的魂體。

所以慕卿卿的身體很難得。

因為她體內的游魂也是剛得到這個身體不久,還不穩定。

知道這一點並不難,本來癡傻的人突然變身才女已經可疑,那蠢女人還跳的特別高,生怕闕離不知道她的特殊之處。

同樣,亞父告訴他,阿姐的身體裏,也是不穩定的魂體。

少年起初楞了好久好久。

原來她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

闕離很害怕,怕有一天她會像她母親,先皇貴妃那樣,突然就離開了。

所以他費盡千辛萬苦,想讓她也喜歡他,為他留下來。

他真的,好喜歡她。

·

夜色降臨。

江邊明月初升,少年人在月下吹笛,染了滿身霜寒。

白日裏,順著那池水往下走,尋至源頭,闕離找到了一處村莊。

三五人家散散落落,以捕魚為生,偶爾上山采些藥草販賣。

這裏寧靜又安逸,他想留下來,和計劃裏的那樣,陪阿姐過一段她口中的鹹魚日子。

換下錦衣華服,嘗些粗茶淡飯,不用去批奏折,也不用去想算計,走一步看三步,只需要跟隨著日升月落,和她共賞晚霞。

如果運氣好的話,夜裏還能看到流星,再安穩入睡,等雞鳴自然將他喚醒,推開門,看裊裊炊煙。

要是願意的話,可以和好相處的淳樸百姓一起下地裏幹幹活,嘮嘮嗑,再喝一碗自己家裏人送來的涼茶,充實又幸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闕寧不會下廚,又愛上了下廚。

他們來這裏約摸七日了,很短的時間內,長公主就把寄居人家的廚房炸了三次。

好在他用銀子善後,倒也無傷大雅,那家人還客客氣氣的。

這人間煙火氣闕離過的有滋有味,他安然淡定,反倒是阿姐有些坐不住了,怕他被人竊國。

這個人自然是攝政王。

為了安她的心,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裏,他緊閉門窗,只留了一盞微微亮的油燈,請她看了些物件。

闕寧已然咂舌。

又聽少年緩緩道:“玉璽在我手裏,兵符在我手裏,這是財庫的鑰匙,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解藥,要我的血當藥引。”

他笑,讓微涼的夜都多了幾分暖色,言辭卻是刻薄至極。

“阿姐,甚至有些大臣的家眷,被送到了只有我知道的地方生活,他們不敢反的。”

少年的聲音幹凈透徹,似這山澗裏的微風,那麽輕,卻輕易覆蓋籠罩住整個村莊。

他說:“你看,是這個天下需要我,並不是我需要他們。”

“就像我需要阿姐,阿姐不要我那樣。”

一時間,闕寧有萬千感慨。

所有感慨化為一句:

“真能裝。”

她沒有罵人的意思,只是說這些物件全被他帶在身邊,牛逼!

“阿離,我沒得罪過你吧?”

她隨手剝了顆花生,有意無意的問。

少年嗤笑一聲,開始替她剝花生,邊剝邊道:“天下是我的,可我是你的。”

“阿姐永遠都不用擔心。”

“你就這麽信任我?”闕寧莞爾一笑,繼續問道:“那為何不信臣下的忠心?”她與他不同,他在朝堂運籌帷幄,她在邊關出生入死。

對闕寧而言,臣下不僅僅是臣下,更是並肩作戰的同袍。

她深信臣下。

少年似乎也想到了這點,搖搖頭說:“你說忠心?我只能告訴阿姐,沒有絕對忠誠的人,只有不得不忠心的理由。”

“信任這東西如此薄弱,我為什麽要給別人背叛我的機會呢。”

他緩緩打開她的掌心,將剝好的花生放上去,溫柔至極。

“那你呢?”闕寧問他,“你對我忠心的理由呢?”

少年想了想,目光灼灼道:“因為我信任阿姐。”

“且只信任你。”

如果是你,背叛我也沒關系。

我會給你永遠的忠誠,和源源不盡的,你想要的愛。

只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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