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做了亡國奴了，被敵人逼著到這裏來看戲，向天下人展示“我與敵人相處很好”或者說是向天下人顯示“我就是天生的奴才坯子”，當然是沒有笑臉的。

五姊妹的人雖然也不想與日本人敷衍，但是既然是有目的而來，也不免要撐起笑臉。好在姑娘們在社會的最底層掙紮多年，也勉強煉成了一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更何況與日本鬼子語言不通，大多數時候要做的，就是擠出一點笑臉就夠了。

最重要的責任在韓風、樓先生和謝柳生三個人身上。他們必須承擔起與日本人虛與委蛇的重任。楊春華親眼看見，謝柳生往那個二鬼子翻譯官口袋裏塞了好厚的一摞大洋。

好在也不算虧本，一場戲結束，賞賜給的也不算少——雖然這些錢，都是日本人從上海的百姓家裏搶過來。

也不知韓風他們是怎樣與日本人交涉的，那個負責這事兒的日本人軍官，居然爽快利落地給他們開出了一摞通行證。

於是謝柳生腆著臉賠笑說：我們能不能拿著通行證去街市各處去唱曲？我們從原先的四鳳舞臺分裂開來，現在連唱曲的地方都沒有……

這當然是小事，那軍官哈哈笑著，進屋子去打了一通電話，就對謝柳生點頭了。

謝柳生感激涕零，忙表示說：投桃報李，我們願意給皇軍義演——只要是在上海地方，無論是哪裏的皇軍想要看戲，只要派人吆喝一聲，我們就過去給你們唱戲……

那軍官哈哈笑著，伸出了大拇指，連連稱讚：良民！大大的良民！

等事情結束，回到了租界住所，楊春華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抽搐個不住。再看尹玉蝶與張宛央，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曹梓與劉梅梅兩個人表現倒是雲淡風輕，心中就明白，她們一定是做過類似事情了。

今天這事兒，自己一群人等於什麽都沒做，的確不應該緊張。

一群人坐下來，樓先生就說：“今後我們的章程要定一下。你們幾個姑娘，只負責演出，其他事情，都不要管。”

楊春華說：“好。”

張宛央動了動嘴唇，最後也說：“好。”

尹玉蝶看了看謝柳生與熊一俠。謝柳生說：“這也是我的意思。”熊一俠也點點頭，說：“你們最好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專心放在表演上，像今天這樣，表演不出岔子就好。”

劉梅梅說：“我們的表演要盡量精彩一些。只有最精彩的演出，才能為他們做最好的掩護。”

此事就這麽說定。

楊春華幾個人也不知道幾個男人做了什麽，但是卻知道，正月半還沒有過，之前從劇院帶過來的箱子已經空了。

也就是說，事情很順利。

五姊妹舞臺終於也有空歇息一陣了。

正是一個溫暖的午後，一群人就坐在小樓前面的花園裏，曬太陽，喝茶，說閑話，討論韓風那還沒有完成的《山河戀》，聽樓先生算賬。

劉梅梅說：“我們是不是要去找一個劇院？整日就這麽跑，在外人眼裏也不大像樣。尤其是春華玉蝶，你們都算得上是名角了，還這麽折騰著，在外人眼裏，也是讓人疑心的。我知道上海市區裏，有一處小劇院，現在正空著。”

樓先生沈吟著說：“如果找一個劇院安頓下來，那就不好再這樣跑了。好不容易開出這麽一條路，就這麽放棄掉太可惜。”

熊一俠說：“繼續流浪下去，被日本人懷疑了，那就得不償失。”

楊春華沈吟了一下，說：“我們是有辦法兩全齊美的。”

一群人眼睛就看著楊春華。楊春華就說：“找一家相熟的房東，配合著演一出戲，我們向他求租房，讓他拒絕我們，就說——怕我們弄臟了他們房子！然後將這事兒宣傳出去！這樣，我們想要找別處租房子也不能了，只能繼續在街頭巷尾流浪！”

這話一出，眾人都驚呆了！

韓風站起來，說：“你這是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

幾個男人異口同聲：“不行！”

是的，楊春華尹玉蝶幾個人給日本人唱過戲。雖然日本人的宣傳機構也開始拿這件事當作政治宣傳素材，但是大上海的人，並沒有因此就將楊春華等人看作是漢奸。

因為大多數人都知道，性命在前，給日本人唱戲也是無奈之舉。只要不損害中國老百姓的利益，老百姓對這些行為都很寬容。

但是……楊春華提出來，將她們為日本人唱戲的事情大肆宣傳出去——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楊春華尹玉蝶幾個人，將成為“漢奸”的代表！

她們將會被上海人的唾沫星子釘死在街巷上！

張宛央與尹玉蝶的目光都落在楊春華臉上。

三人的目光交接在一起。

張宛央又回頭看了看容海川。

劉梅梅曹梓看著這三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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