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時半會又哪能得到消息？客廳裏雖然生著火爐，卻到底是冷的；那陪伴尹玉蝶的姑娘，坐著陪尹玉蝶說話，又給尹玉蝶送來了被子。尹玉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也禁不住疲憊，等著的時候，終於禁不住迷迷糊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就看見熊一俠正坐在自己對面，拿著一份報紙看著；聽到自己的聲音，就擡起眼睛來，微笑看著自己。

不覺有些驚喜，張口又是責備：“你傷口處置好了？怎麽不躺著歇息？”

熊一俠笑了笑，說：“睡過了，也才剛剛起來。你得趕緊回去了，否則舞臺的人要擔心的。”

尹玉蝶“哦”了一聲，又問：“你傷口不打緊吧？”

熊一俠說：“不打緊，只是我暫時不回四鳳舞臺了。”

尹玉蝶說：“你……不回四鳳舞臺了？”

熊一俠點點頭，說：“你回去說一聲，就說昨天晚上我們遇到了小流氓，我被打傷了，幸好遇到劉先生與劉太太，見義勇為，救了我們。我留在劉先生家裏養傷了，等傷口好一些再回來。”

尹玉蝶點點頭，說：“好。……只是你不回去，大家更擔心，肯定要找到這地方來。”頓了頓，又說：“尤其是柳生哥。”

熊一俠笑了笑，說：“沒事兒，你只說我在劉先生家裏就好了。”

尹玉蝶恍然大悟，說：“柳生哥……和你是一夥的。……還有誰？你昨天到底幹了什麽？”

熊一俠略略有些尷尬。片刻之後才說：“你是一個好姑娘，我們本來不應該瞞著你。只是這事情太緊要，你一個女孩兒家，還是不要知道得好——其實也不用我說明白，等下你去看報紙，就知道了。”

尹玉蝶看著熊一俠，好久才說：“那你小心一些。”

熊一俠點點頭，又說：“你不用再來這裏尋我了。過一陣我會回舞臺的。這裏……馬上就沒人了。”

已經有人準備好了早飯，熊一俠就陪著尹玉蝶吃了一些。昨天晚上那些紛亂的人似乎全都不見了，那位曾經陪伴了尹玉蝶半個晚上的姑娘，也不見蹤影。尹玉蝶知道原因，也沒有多說話。

門口已經有黃包車車夫在等候了，有人陪著尹玉蝶到了門前，開發了車錢，又對那黃包車夫交代了一番。尹玉蝶上了黃包車，回到了四鳳舞臺。

院子裏的姑娘正急得團團轉，金錦田等幾個男人已經出門去打聽了；看見尹玉蝶回來，都是一番驚喜。金大嫂就叫人：“趕緊去將班主叫回來！——算了算了，這租界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特意去找也找不到，還是別找了，等他們自己回來吧。”

尹玉蝶向大家道了歉，又將自己編造的謊言說了。只是她不擅長撒謊，只能將其中細節輕輕帶過。眾人聽聞說熊一俠有傷滯留在劉家，又是不免感嘆著急，尹玉蝶一再保證說熊一俠傷勢無礙，只是眾人又追問起其中細節來，尤其是周芳兒盧銀玲這等好事的；卻是讓尹玉蝶心中著急，額頭冒汗。

好不容易將這事兒給糊弄過去，金大嫂卻去收拾了東西出來，說：“玉蝶你帶路，我們得好好兒感謝一下人家。再說將一俠留在人家家裏，麻煩人家也不是很妥當。”

尹玉蝶忙說：“人家高門大戶的，要一個清凈生活，不見得樂意與我們來往。再說我臨走的時候他家的大小姐就交代了，等熊大哥再換一次藥就讓熊大哥回家來，讓我們不要前去。”

金大嫂瞪著眼睛說：“人家既然願意救我們，又將一俠留下來治傷，那定然是古道熱腸的，這種人，哪裏會看不起咱們？再說了，人家救了我們的人，我們一點表示都沒有，那才是將人家的心給潑冷了。”

尹玉蝶急了，說：“人家親口說的，難道我還會這麽不知禮不成？人家是真的不樂意我們前去。我們如果真的要感謝，也稍微等上兩天，等熊大哥回來，聽聽熊大哥的意見再說。”

金大嫂看著尹玉蝶的樣子，說：“難不成是你們兩人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情，所以將人家給惹惱了？那更不成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該怎麽辦才好……”

竟然有些著急了。

尹玉蝶忙說：“大嫂，您只放心，我們倆哪會亂說話。只是有錢人家有些怪的癖性，所以不樂意與我們交往太過罷了。等兩天熊大哥回來，那時熊大哥與他們混熟了，我們再商量怎麽去感謝人家。”

金大嫂嘆了一口氣，說：“雖然一俠也只能算我們舞臺的半個人手，但是一起交往這麽久，聽聞受傷的事情，不親眼看看真的不放心。”

尹玉蝶也只能說：“真的不要緊，就是流了一點血，等兩天就回來了。”

卻聽見外面有聲音響了起來：“熊一俠到底為什麽受的傷？”

那聲音裏似乎帶著怒氣。眾人都是一怔，就看見寧逸飛大踏步從外面走進來了。

臉上陰雲密布，手上還拿著一張報紙。

尹玉蝶說：“呀，逸飛，你這些日子去哪兒了，怎麽都不說一聲……”

寧逸飛冷哼了一聲，說：“你又是我什麽人，難不成我做什麽，都要向你匯報不成？……你與我說明白，昨天晚上，你到底與什麽人在一起，熊一俠又在哪裏？我要找他！”

尹玉蝶聽寧逸飛說話語氣不善，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看著寧逸飛。寧逸飛哼了一聲，說：“別浪費時間，別折騰。尹小姐，我知道我就是一個俗人，只知道做生意的，就是這生意也做得不大像話，其實就是靠著父輩餘蔭混日子的一個草包，不懂風花雪月，也沒有什麽學問見識……不過你好歹也與我說明白，不要見我當猴子耍弄，成不？”

這話嚴重了。一群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睛看看尹玉蝶，又看看寧逸飛。

金大嫂仗著自己年長，當下咳嗽了一聲，笑著說：“寧老板，您這是開玩笑呢，還是發生什麽誤會了。玉蝶是我們舞臺的人，也是我夫妻倆看著長大的，最是實誠不過的人……”

卻聽寧逸飛直截了當打斷了金大嫂的話：“我與尹玉蝶說話，她做了什麽事情，她自己清楚，金大嫂，您還是不要管這個閑事了。”

這下尹玉蝶也來氣了。哼了一聲，說：“寧公子，寧少爺，寧老板，您這沒頭沒腦一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寧逸飛看著尹玉蝶，臉色漸漸蒼白起來，然後——他將手上的一份小報，摔到尹玉蝶面前的地上。

尹玉蝶不解地撿起小報——臉色瞬間蒼白了。

那是大上海最常見的一份花邊小報，都是登載一些花邊新聞的。

現在它的頭版頭條是這樣一個標題：《越劇名伶與人當街熱吻》。

後面還有照片作為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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