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雖然有爆炸，雖然有煙塵，雖然尹玉蝶與熊一俠被嗆得連連咳嗽，雖然劇院大半個都崩塌了——但是兩人竟然安然無恙！

冷汗打濕了尹玉蝶的後背——那是後怕。假如她現在還留在劇院裏，假如熊一俠沒有及時將她背在身上……

然而後怕還沒有結束，又是一陣刺眼的白光，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只聽見嘩啦一聲響，卻不知是什麽地方，有墻壁崩塌！

熊一俠身子一歪，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尹玉蝶也摔了；一驚，正要說話，整個人卻被壓住了，是熊一俠的身子壓在了自己身上——不由大驚，疾聲問話：“熊一俠，你怎麽了？”

熊一俠卻不回答，尹玉蝶想要推開熊一俠看個究竟，但是熊一俠是一百六七十斤的大高個，小胳膊小腿哪推得開？才推了一下，就聽見熊一俠不耐煩的聲音：“別動！”

尹玉蝶聽熊一俠說話聲音，中氣十足，這才放心下來，輕聲問：“怎麽了？你沒受傷吧？”

熊一俠哼了一聲，說：“沒受傷，能受什麽傷，就是肩膀被砸了一下，嗯，現在沒事了，我們起來走。”

熊一俠掙紮著起來，尹玉蝶也起來。此時街面上的燈光已經全部熄滅，整個都是黑黢黢的，尹玉蝶也看不清熊一俠的臉色，聽著熊一俠那濃重的喘息聲，卻知道熊一俠肯定是受了傷，當下就說：“要不……我們不走了吧？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熊一俠啐了一口，說：“炸彈在頭頂上呢，哪裏有什麽安全的地方。不知這日本鬼子這一次要扔多少炸彈，我們自己的飛機什麽時候才能升空……得得得，不說了，我們的飛機少，每一個飛行員都是寶貝，不是正經的戰鬥，他們還是不要升空的好。”

熊一俠說著，站直了身子，又躬下腰，對尹玉蝶說：“你趴到我背上來……”

尹玉蝶咬著牙走了一步，說：“我自己走，不要你背著。”

熊一俠惱怒說：“客氣什麽？這生死關口還要客氣？我又不是背不動！扶著你一瘸一拐走路，耽擱時間，然後兩人都被炸彈炸死，或者被炸彈炸垮的墻壁石頭給砸死……你這才輕松？”

好吧，尹玉蝶不敢說話。

人卻沒有行動。

熊一俠又罵：“這麽一點事兒磨磨蹭蹭的，我看你能不能從上海活著回到老家去！”

尹玉蝶當下只能趴到熊一俠身上。熊一俠身上有著男人的汗臭味，但是不難聞。尹玉蝶的心神有些飄渺，不知怎麽的，心口有個東西憋得厲害。

天空上又響起了飛機的轟鳴聲，熊一俠擡頭，瞟了一眼，說：“我們的飛機來了，小日本的飛機快走了。”

尹玉蝶好奇地問：“這麽黑黢黢的，你能認得出我們的飛機還有小日本的飛機？”

熊一俠哼了一聲，說：“這用得著認嗎？我猜的。”

尹玉蝶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說：“你真真厲害，判斷敵情不用看，連蒙帶猜做判斷……”

熊一俠腳步有些虛浮，卻笑著說：“不錯，雖然不會寫戲，但是順口溜本事卻上來了……”

尹玉蝶笑：“那是自然……你怎麽了？”

熊一俠穩了穩身子，說：“被一顆石頭絆了一下……”

尹玉蝶就忙說：“那先歇一會……我們的飛機來了，我們不用跑了吧？——啊，你流血了！”

尹玉蝶從熊一俠的背上下來，竟然已經有些慌了：“你都流血了，怎麽不說？……你先坐下來，我來看看！”

熊一俠想要表示反對，但是腳上又是一軟，好在尹玉蝶就在邊上，一把扶著——然後兩個人順勢就全都坐在地上了。

熊一俠心中明白，自己這是有些脫力了，背著尹玉蝶也走不了幾步路了，當下也沒有立即起來，卻是笑著說：“不要緊，就是那邊爆炸的時候，頭上被一塊石頭還是什麽東西崩了一下，不是什麽事兒。”

尹玉蝶知道，這肯定是他突然摔倒那會子的事兒了，心中有些莫名的滋味，聲音裏就帶著哭腔：“血都流到脖子這裏了，還說沒事！”

熊一俠喘了一口氣，說：“這麽半天才流了這麽一點血，能有什麽事兒，手指頭摁著，一會兒就不流了。”

尹玉蝶就伸手捂著熊一俠頭上的傷口。傷口果然不大，兩個手指頭也就摁住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深。尹玉蝶又生怕摁重了，將熊一俠給摁疼了；又生怕摁輕了，止不住鮮血。

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掏摸，摸出自己的手絹來，想要將熊一俠的傷口給包紮起來，但是手絹又不夠大；就問熊一俠：“你有紮傷口的物件沒？”

熊一俠在地上坐了一陣子，已經緩過氣來。伸手在自己衣服口袋裏掏摸了一下，摸出一條紗布——尹玉蝶就將手絹壓在傷口上，用紗布將傷口給裹住了。

熊一俠掙紮著要起來，說：“走吧，坐在大街上也不安全。”

尹玉蝶說：“這裏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安全的，只要敵人的炸彈不直接扔到我們身上，我們就是安全的。再說了，咱們的飛機都升空了，小日本的轟炸機也該走了。”

熊一俠忍不住笑著說：“這倒也是。”

兩人的位置，是大街的正中央。街面還算寬敞，兩邊的房屋也不是高樓大廈，都是一些木結構建築。即便是挨了炸彈倒塌，估計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坐在道路最中間的他們，應該有躲避的時間。

於是兩人就坐在大街的正中間，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

小日本的轟炸機果然走了。

這時間好像特別長，但是又好像特別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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