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風已經離開了，一群人就往院子裏走。謝柳生正從院子裏往外面走，與一群人撞了一個正著。聽到沙元子劈頭蓋臉一句話，謝柳生就怔忡了一下，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沙元子與眾人早就混熟了，但是這麽主動地要求進熊一俠的房間還是第一次。一群鬧事不嫌大的姑娘就起哄起來，嚴香菊就笑著對謝柳生伸手：“趕緊的，將鑰匙拿出來，將門打開，讓元子給你們整理房間，給你們洗衣服！也免得我們幫忙！”

沒有想到，謝柳生卻是遲疑了一下，說：“熊大哥不在，這不大好。我看還是等熊大哥回來再說吧。”

嚴香菊跺腳說：“謝大哥，你這人真的不知趣！”周芳兒也笑嘻嘻伸手：“謝大哥，鑰匙拿來！”

謝柳生說：“這樣吧，你真的要給熊大哥洗衣服，我給你們拿出來。反正我們的房間，別人肯定是不能進去的。”

周芳兒依然不依不饒。

楊春華就笑著說：“芳兒，算了。人家男人總有些東西不能給人看。不要勉強。”

周芳兒扁嘴，說：“男人的那些事兒，難道我會不知道麽，肯定是藏著幾張春……”

好在她還是一個知道好歹的，硬生生將後面半個詞語給憋回去了。

但是一群姑娘哪裏有聽不懂的道理，雖然不至於面紅耳赤，但是看著謝柳生的表情也是相當古怪。

沙元子倒是不尷尬，嬌笑了一聲，說：“原來如此，也難怪謝大哥要害羞。你們今天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嗎？”

謝柳生額頭已經冒汗，好在沙元子沒有繼續要求。

尹玉蝶就笑著說：“我們雖然還有些事情要做，但是哪裏有勞動客人的道理。您就只管坐著。”

尹玉蝶說著話，門外卻傳來叫賣聲。一個賣花的擔子、一個賣報的小童來了。

盧溝橋事變的消息發生在昨天晚上，上海這邊報社淩晨才得到消息，將新聞整理印刷出來，而現在，終於在大上海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一批姑娘不是不認識字的鄉下姑娘，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她們見識過江南農村最底層的雨雪風霜，她們在這紙醉金迷的大上海見過最奢華的生活，她們也唱戲，在戲文裏學會裏精忠報國，忠貞節烈。

姑娘們的臉色都沈下來了。但是除了狠狠咒罵兩句日本鬼子之外暫時也別無他法。

張燕兒恨恨說：“老娘我學什麽唱戲啊，我要去學打槍！”

尹玉蝶忍不住苦笑，說：“不要說打槍了，照著你的小體格，只怕連槍都扛不動。”

張宛央說：“那我去捐錢，捐給願意去當兵的人，讓他們去買槍！”

說起這件事，嚴香菊就不免嘆了一口氣，說：“這下又該捐錢了，這次捐錢我是心甘情願的，只是不知道捐的錢有多少能真正派上用場。”

這個時代的最大特色就是苛捐雜稅。姑娘們的錢財來路雖然比農民寬裕一些，但是對於各種捐稅也未免頭疼。

楊春華咬牙說：“只要有萬分之一的錢能派上用場，我們也要捐！——現在國難當頭，那些人……也許會收斂著吧？”

只是那口氣卻有些不肯定。

尹玉蝶苦笑說：“肯定會收斂著的……許多人在小事上糊塗，但是在大是大非前面，卻是不糊塗的。”

眾人紛紛表示讚同。

嚴香菊“啊”了一聲，叫了起來：“東西，我們要趕緊去買東西！趕緊的買東西！”

張宛央笑著說：“買東西？你還缺什麽東西？香菊，你還會缺東西啊……”

聲音裏卻帶著取笑的味道。

因為一群姑娘中，香菊的吝嗇是出了名的。

嚴香菊大聲說：“要趕緊買東西！……尤其是糧食！——真的打起仗來了，什麽東西都會漲價的……到時候鈔票就不值錢了！”

嚴香菊一句話落下，四面聲音都輕了很多。

其實不單單嚴香菊想到了這個問題，大上海很多人都想到了這個問題！

城市與農村的區別就在於此。千百年的經濟形態下，農村還有能力自給自足，至少在衣食兩樣上，不會太過依賴於外界；但是城市卻不一樣。

現在大上海的每一粒米每一顆蔥，都是從外面運來的；雖然戰火還有波及到上海，但是只要道路受阻，那麽物價騰貴將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何況這些姑娘都是從最底層的農村出來的，沒有見識過饑荒也聽聞過饑荒，現在如果真的要發生戰事，一群姑娘手中那麽一點錢，還真的不夠用！

張燕兒遲疑了一下，才說：“……小日本鬼子才與我們打起來而已……我們朝廷——我們國軍肯定會很快將日本鬼子壓回去的，也許不會波及到上海吧？……不，也許根本波及不到南方！”

周芳兒也說：“我們人那麽多，小日本也巴掌大的地方，能有幾個士兵……他們與我們開戰，說不定也虛張聲勢，過了明天後天就與我們和談了。”

又有姑娘附和：“是是是，小日本也許就是想要一點好處……這仗也許根本打不起來。”

“不。這仗一定要打。我們國民政府不會後退的。”楊春華擡起眼睛看著眾人，說：“那不是東北三省，那是北平——做了我們六百年首都的京師要地！現在落入了日本人手裏……別的且不說，國民政府的臉往哪兒擱？”

——當然，這群姑娘根本接觸不到最上層的東西。她們也不知道日本軍方的盤算，也不知道國民政府會如何決策；她們只能用她們最樸素的知識，對面前的形勢做出最樸素的判斷。

尹玉蝶當機立斷，說：“我們趕緊先買一點東西！宛央，我們趕緊去與海川哥聯系，先將糧食給買上！”頓了一下，才說：“別的東西……如果不是急需的，我們暫時也先別買。——我們不給政府鬧亂子。”

張宛央連忙答應：“我這就去劇院，去與海川哥打個電話！”

其實也不用張宛央與容海川打電話，容海川就來了，還帶來了兩架送貨的平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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