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齟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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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齟齬（2）
上海有一個地方叫虹口，這塊地方被百姓叫做“日租界”。
意思是日本人的租界。
但是實際上，這並不是日本人的租界。
甚至，這塊地方不應該被當作租界。
只是因為這塊地方聚居的僑民比較多，上海公共租界就開始越界築路，將這塊地方非正式納入租界的管轄範圍，由英美兩國共同管轄。又因為日本僑民比較多，所以日本人也參與了租界的管理，後來甚至不要臉地將日本公館（領事館）設置在那兒。
嗯，不需要任何人同意，不需要有任何手續，我在你國家土地上立一個領事館，那是給你面子。
夠惡心了吧？
更惡心的事兒在後面。
1925年，發生了一件大事，五卅慘案。對虹口地界的直接影響，就是日本借口要保護僑民，開始在虹口地界駐軍。
默不作聲將你的家給占了，還將機關槍大炮搬到你家裏來了，槍口正對準你，你怕不怕？
於是，1927年北伐軍在虹口地界的邊上，四川北路布防。
於是1932年，駐紮在虹口的日本軍隊發動了一二八事變。這場事變讓整個上海的百姓同仇敵愾，將日本看作敵國；為了明哲保身，英美兩國說，我們將越界築路這一段還給中國了，不摻和你們與日本之間的那點事兒。
但是日本怎麽肯將到口的肥肉給吐出來呢？
於是虹口地界就成了日租界。
但是日本軍隊占據了虹口，生活在虹口的日本僑民並非就生活無憂了。
31年日本占據了東三省，大量的東北百姓內流，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知識青年來到了上海。於是上海的書刊報紙上，就不免有了很多關於東三省的文章。普通百姓做不了別的事兒，但是仇恨日本已經成了民族的基本情緒。
虹口已經處在封鎖狀態，於是生活在虹口的日本僑民，特別是底層的日本僑民，日子就漸漸艱難起來了。
這些都是閑話。
尹玉蝶與嚴香菊兩人接到了邀請，前往租界唱戲。請她們去唱戲的，是一位居住在租界內的老軍閥。這年月，城頭變幻大王旗，不少老軍閥被人從位置上拱下來，於是就都跑到租界做寓公。手中沒權，但是手底下還有幾個人，還有幾條槍；派了人帶著槍來四鳳班邀請，戲班裏的人再害怕也只能從命。寧逸飛與戲班子的人想要派人跟著去，但是老軍閥派來的人趾高氣揚地告訴：“我們將軍要看戲，我們的人都保護不了你們的人，那麽你們帶再多的人去也沒用。”
這話說得也是。
老軍閥要動幾個唱戲女子，帶幾個保安去有什麽用？
徒然地給人增加笑料罷了。
寧逸飛賠笑說：“我們只是想，等唱完之後，我們還要幾個人護著幾個姑娘回來。現在外面這麽亂，您也是知道的。”
那領頭的呵呵笑：“你們放心吧，等下我們幾個人親自將你的人送回來。畢竟是我們將軍派人請下來的人，如果回家的路上出什麽事情，那我們將軍也很沒面子是不是？”
這樣一說，寧逸飛幾個人也不好堅持再派人跟著去。畢竟派去的人再多，也禁不住人家有槍是不是？
何必給人送菜呢。
只是飛快派人傳遞消息給常炳坤。
這兩年，常炳坤在青幫裏的地位，也往上挪了幾步。寧逸飛與常炳坤原先就熟識，又知道常炳坤與四鳳班有一番淵源，這些年也刻意保持關系。
看在寧逸飛給的孝敬份上，等閑的蛇鼠也不敢動四鳳班。
這些都是閑話。
——四鳳班奈何不了這等退下來當寓公的大軍閥，但是常炳坤卻有著與這些大軍閥掰手腕的能力。
——所以只能求助常炳坤。常炳坤也豪氣，立馬答應幫忙留意。
尹玉蝶與嚴香菊就去唱堂會了。也許是那個大軍閥本身就對兩人沒什麽壞心思，純粹只是想要欣賞一下藝術；也許是因為常炳坤的招呼到位了，尹玉蝶與嚴香菊這一場堂會，竟然唱得順順利利，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安然結束，天色還大亮呢，估摸著時間，也就下午四點不到的樣子。嚴香菊拿了十個大洋的賞賜，尹玉蝶收了那軍閥夫人的一個碧玉鐲子。將嚴香菊樂得見眉不見眼，笑著說：“想不到我這個唱老生的，居然也有機會拿到這麽多賞賜！看起來被人叫去唱堂會，也不見得都是壞事呢！”
尹玉蝶翻了一個白眼。為了兩人安然唱完這一次堂會，寧逸飛動用了常炳坤的人情。常炳坤的人情可不止這麽一點錢！
——只是看著嚴香菊那興奮的樣子，暫時也不打消她的興致。再說了，護送她們回新旺劇院的保鏢還在身邊，也不好說得太赤裸裸。
於是就笑著不說話。
當下第一要事，那就是離開。
換下不方便的戲服，穿上便裝，連卸妝這事兒也顧不得了。
好在老軍閥的夫人立馬安排了車夫，又派了保鏢，送她們離開。
一路之上，嚴香菊就玩弄著那十個大洋，將它們裝在小布袋裏，時不時搖晃一下，叮叮當當作響。
尹玉蝶就笑著罵：“別炫耀你那錢成不成？小心被人看在眼睛裏，等下就來搶劫了去！”
嚴香菊嘿嘿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哪裏有這麽多賊人……”
正在這時，尹玉蝶的眼睛定住了。
她看見了——熊一俠。
拉著黃包車的熊一俠。
現在，兩人所處的位置，是在英法租界與日租界的交界地帶。
熊一俠拉著黃包車就往虹口租界去了。
黃包車上沒有人，上面卻是有大包小包，大袋小袋，還有一個菜籃子。
鮮嫩的青菜，潤白的豆腐，有個布袋下面一蹦一蹦的，那是——魚！
那下面的大袋小袋，肯定也是生活必需品！
——熊一俠，給虹口租界的日本人送生活必需品！
嚴香菊也楞住了，結結巴巴問尹玉蝶：“姐……一俠大哥……這是給日本人送東西？”
尹玉蝶就對拉著黃包車的車夫說話：“大哥，能不能跟上前面那輛黃包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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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有一個地方叫虹口，這塊地方被百姓叫做“日租界”。
意思是日本人的租界。
但是實際上，這並不是日本人的租界。
甚至，這塊地方不應該被當作租界。
只是因為這塊地方聚居的僑民比較多，上海公共租界就開始越界築路，將這塊地方非正式納入租界的管轄範圍，由英美兩國共同管轄。又因為日本僑民比較多，所以日本人也參與了租界的管理，後來甚至不要臉地將日本公館（領事館）設置在那兒。
嗯，不需要任何人同意，不需要有任何手續，我在你國家土地上立一個領事館，那是給你面子。
夠惡心了吧？
更惡心的事兒在後面。
1925年，發生了一件大事，五卅慘案。對虹口地界的直接影響，就是日本借口要保護僑民，開始在虹口地界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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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1927年北伐軍在虹口地界的邊上，四川北路布防。
於是1932年，駐紮在虹口的日本軍隊發動了一二八事變。這場事變讓整個上海的百姓同仇敵愾，將日本看作敵國；為了明哲保身，英美兩國說，我們將越界築路這一段還給中國了，不摻和你們與日本之間的那點事兒。
但是日本怎麽肯將到口的肥肉給吐出來呢？
於是虹口地界就成了日租界。
但是日本軍隊占據了虹口，生活在虹口的日本僑民並非就生活無憂了。
31年日本占據了東三省，大量的東北百姓內流，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知識青年來到了上海。於是上海的書刊報紙上，就不免有了很多關於東三省的文章。普通百姓做不了別的事兒，但是仇恨日本已經成了民族的基本情緒。
虹口已經處在封鎖狀態，於是生活在虹口的日本僑民，特別是底層的日本僑民，日子就漸漸艱難起來了。
這些都是閑話。
尹玉蝶與嚴香菊兩人接到了邀請，前往租界唱戲。請她們去唱戲的，是一位居住在租界內的老軍閥。這年月，城頭變幻大王旗，不少老軍閥被人從位置上拱下來，於是就都跑到租界做寓公。手中沒權，但是手底下還有幾個人，還有幾條槍；派了人帶著槍來四鳳班邀請，戲班裏的人再害怕也只能從命。寧逸飛與戲班子的人想要派人跟著去，但是老軍閥派來的人趾高氣揚地告訴：“我們將軍要看戲，我們的人都保護不了你們的人，那麽你們帶再多的人去也沒用。”
這話說得也是。
老軍閥要動幾個唱戲女子，帶幾個保安去有什麽用？
徒然地給人增加笑料罷了。
寧逸飛賠笑說：“我們只是想，等唱完之後，我們還要幾個人護著幾個姑娘回來。現在外面這麽亂，您也是知道的。”
那領頭的呵呵笑：“你們放心吧，等下我們幾個人親自將你的人送回來。畢竟是我們將軍派人請下來的人，如果回家的路上出什麽事情，那我們將軍也很沒面子是不是？”
這樣一說，寧逸飛幾個人也不好堅持再派人跟著去。畢竟派去的人再多，也禁不住人家有槍是不是？
何必給人送菜呢。
只是飛快派人傳遞消息給常炳坤。
這兩年，常炳坤在青幫裏的地位，也往上挪了幾步。寧逸飛與常炳坤原先就熟識，又知道常炳坤與四鳳班有一番淵源，這些年也刻意保持關系。
看在寧逸飛給的孝敬份上，等閑的蛇鼠也不敢動四鳳班。
這些都是閑話。
——四鳳班奈何不了這等退下來當寓公的大軍閥，但是常炳坤卻有著與這些大軍閥掰手腕的能力。
——所以只能求助常炳坤。常炳坤也豪氣，立馬答應幫忙留意。
尹玉蝶與嚴香菊就去唱堂會了。也許是那個大軍閥本身就對兩人沒什麽壞心思，純粹只是想要欣賞一下藝術；也許是因為常炳坤的招呼到位了，尹玉蝶與嚴香菊這一場堂會，竟然唱得順順利利，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安然結束，天色還大亮呢，估摸著時間，也就下午四點不到的樣子。嚴香菊拿了十個大洋的賞賜，尹玉蝶收了那軍閥夫人的一個碧玉鐲子。將嚴香菊樂得見眉不見眼，笑著說：“想不到我這個唱老生的，居然也有機會拿到這麽多賞賜！看起來被人叫去唱堂會，也不見得都是壞事呢！”
尹玉蝶翻了一個白眼。為了兩人安然唱完這一次堂會，寧逸飛動用了常炳坤的人情。常炳坤的人情可不止這麽一點錢！
——只是看著嚴香菊那興奮的樣子，暫時也不打消她的興致。再說了，護送她們回新旺劇院的保鏢還在身邊，也不好說得太赤裸裸。
於是就笑著不說話。
當下第一要事，那就是離開。
換下不方便的戲服，穿上便裝，連卸妝這事兒也顧不得了。
好在老軍閥的夫人立馬安排了車夫，又派了保鏢，送她們離開。
一路之上，嚴香菊就玩弄著那十個大洋，將它們裝在小布袋裏，時不時搖晃一下，叮叮當當作響。
尹玉蝶就笑著罵：“別炫耀你那錢成不成？小心被人看在眼睛裏，等下就來搶劫了去！”
嚴香菊嘿嘿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哪裏有這麽多賊人……”
正在這時，尹玉蝶的眼睛定住了。
她看見了——熊一俠。
拉著黃包車的熊一俠。
現在，兩人所處的位置，是在英法租界與日租界的交界地帶。
熊一俠拉著黃包車就往虹口租界去了。
黃包車上沒有人，上面卻是有大包小包，大袋小袋，還有一個菜籃子。
鮮嫩的青菜，潤白的豆腐，有個布袋下面一蹦一蹦的，那是——魚！
那下面的大袋小袋，肯定也是生活必需品！
——熊一俠，給虹口租界的日本人送生活必需品！
嚴香菊也楞住了，結結巴巴問尹玉蝶：“姐……一俠大哥……這是給日本人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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