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一條理由，是最重要的一條理由。

選擇很難，但是選擇也很簡單。

決定誰是與自己共度一生的人，有時……也就是一個轉念之間的事情。

容海川眼睛註視著張宛央，聲音很肯定，也很溫柔。

他說：“好。”頓了頓，又說：“我馬上要叔父寫信給家裏，讓我家裏去你家裏提親。”

只兩句話。

沒有人鼓掌，大雜院裏異常的寂靜。片刻之後，才聽見一個微微帶顫的聲音：“央央，海川哥，恭喜。”

雖然說這個年代的婚姻，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這在大上海漂泊的姑娘，早就被父母租賃給戲班子，對自己的婚姻當然也有自主權。

而容海川，離家已經有些日子，現在又在大上海生活，正所謂鞭長莫及，要叔父給家裏寫信，也不過是走一下形式罷了。

張宛央臉上露出笑意，然而又將笑意收斂了起來。看著楊春華，露出幾分尷尬的神色。咬了咬嘴唇，終於說：“春華，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楊春華心中黯然，面上卻是扯起了一個笑容說：“海川是我哥哥，你們如果真的確定了關系，那我還要叫你一聲嫂子呢，沒啥對不起的。”

容海川看著楊春華，終於說：“春華，我不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對不起。”

楊春華終於忍耐不住，眼淚就撲簌簌落下來，只是臉上卻依然帶著笑意：“我們是好姐妹，我們是……一家人……”

她終於轉身回自己屋子裏去了。

尹玉蝶就急忙追進屋子裏去。

嚴香菊急忙說：“海川哥與央央才確定關系，我們先別搗亂了，先趕緊回屋子休息好，下午還要排戲呢。”

……只是容海川與張宛央也真的沒有什麽話好說。大雜院裏人已經散了，只有玫瑰花叢在默默地散發著幽香。

當然，也許哪個窗戶下面，有人偷眼看著他們。

張宛央終於說：“海川哥，今天這些事兒就當開玩笑吧……你別當真。”

聲音很輕很細。

容海川沈默了一下，說：“如果真的是這樣，你就成了大家的笑話了。”

“笑話就笑話……”張宛央轉頭，看著楊春華的屋子，終於說：“你其實也沒有想明白，我……其實也不算想明白了……你不要急著給家裏寫信了……我們先……”

她說不下去了，容海川卻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又沈默了一會兒，才說：“央央，不怕你笑話，我……就是一個沒主意也是一個沒擔當的男人。之前做錯了事情……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昨天晚上……是我的錯，是小袁的錯，但是……既然發生了，我總要對你負責。”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很堅定。

張宛央面色漲紅了，小聲說：“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你別亂說！”

容海川說：“你的耳環，我是在我的枕頭邊發現的。……還有你的長頭發。……雖然沒有其他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我抓了你。”

張宛央不說話了。

容海川說：“只要你不後悔，我……也不會後悔。”

張宛央不說話了。半晌之後擡頭，嫣然一笑。

雖然金錦田再度向容海川伸出了橄欖枝，但是容海川終究不肯再回到四鳳班做事。在四鳳班這邊耽擱了一個時辰，又急匆匆趕回自己的糧行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有兩雙眼睛凝視著自己離去的背影。

尹玉蝶悠悠嘆息了一聲，對楊春華說：“忘記就好了。”

只是忘記並非簡單的事情。下午排戲的時候，楊春華的精神依然有些恍惚。其他人沒看出來，韓風卻看出來了，撿著休息的時間對楊春華說：“你有心事。你的戲都被玉蝶壓住了。”

楊春華擡起眼睛，問韓風：“韓大哥，你說，戲文裏唱的，還有報紙上說的，……男女之間的愛情，永遠都不變的愛情，它真的存在嗎？”

韓風楞了一下，問：“你有海川哥的消息了？”他下午才到，當然不知道早上的事情。

楊春華點點頭，將事情簡單說了。

韓風的眼睛閃過光亮，但是又沈著下來，說：“你先要弄明白，你當初想要嫁給海川，是因為海川熟悉，還是因為海川曾經幫助過你，還是因為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海川哥對你來說就是獨一無二？”

楊春華遲疑了一會兒，才說：“三條……好像都有吧？”

韓風楞了一會，才問道：“那你明確一下，你當初與張宛央說不願意嫁給海川，那是想要與央央還有海川賭氣所以這麽說呢，還是你真正的想法？”

楊春華說：“那……是我真正的想法吧？它很自然地從我的心裏頭冒出來……是的，海川哥是哥，他不一定適合做我的丈夫……所以我應該為央央祝福……我要將自己的心胸放開闊一些……我不後悔。”

楊春華的眼睛，終於漸漸明亮起來，她看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韓風，嘴角噙起了笑意。

當天晚上的演出，楊春華與尹玉蝶使出了十二分本事，果然得了滿堂彩。

半個上海灘都驚動了。

日子就這麽平穩無波的過去，四鳳班的名聲響亮了，需要的人手也多起來了；看著晚上事情繁忙，熊一俠就不在出去拉車，直接過來幫忙維持秩序，幫了幾天的忙後，金錦田很自然就給熊一俠開了一份工資，於是熊一俠就順理成章加入了劇院，只是沒有簽合約而已。

白天照舊出去拉車，晚上就來劇院做事。

但是卻出了一點小意外：熊一俠與尹玉蝶吵架了。

原因也很簡單，熊一俠守門，不小心將幾個與尹玉蝶不對付的觀眾給放進來了。這幾個所謂的觀眾，其實是有前科的，之前就曾經在新旺劇院搗亂過一次，喝倒彩，大吵大鬧，讓姑娘們的戲都沒法演下去；寧逸飛也曾經派人去查，後來得到的不確切消息，這幾個地痞無賴，多半是收了另一個競爭對手的好處來搗亂的。

這天，這四個地痞無賴正在買票的時候，尹玉蝶剛好出門辦事，將那幾個地痞無賴給認出來了。

當下急了，悄悄繞道邊上，告訴熊一俠：這幾個人不能放進來！

沒有想到，熊一俠卻笑笑，擺手，說沒事！

有錢不收那是笨蛋，不收錢不將人放進去，人家在門口鬧事那更不是事兒。

再說了，有我在，還怕他們鬧起來？

——尹玉蝶當場氣得嘴唇哆嗦。一扭身，回到金錦田這邊，找到班主，要金錦田將熊一俠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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