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另一個姨太太說了這句話，楊春華這才松了一口氣，知道一個銀鐲子沒白費。之前與丫鬟聊天的時候，得知其中一位姨太太家鄉，與玉蝶乃是隔壁村子。於是緊緊盯著，終於撿到機會與她拉了近乎，送了她一個銀鐲子，讓她關鍵時候幫忙說兩句好話。那姨太太當時也沒給個準話，卻是將銀鐲子收下了。

直到剛才，那姨太太才來了一句點睛之筆。

聽那姨太太說話，楊春華忙跪下。楊太太就笑著說道：“你這丫頭，人家是提議收玉蝶做幹女兒，你跪下來作甚？”

楊春華就笑著說道：“老太太若是肯收了玉蝶做幹女兒，那就是她天大的造化。作為她的姐妹，如何能不幫著呢！只是我們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老太太雖然垂憐，卻也是要礙著外面的風評，雖然如此，老太太有憐惜之意，也是要謝的，就先代姐妹謝著了。”

楊太太雖然外貌普通，人卻也不笨，聽楊春華這般說話，也漸漸明白了楊春華的用意。對她而言，家中的妹妹實在太多了，多得不勝其煩。現在聽楊春華的意思，竟然是想要讓尹玉蝶拜老太太做幹娘，好斷了自己丈夫的心思，如何不歡喜？當下就湊趣說道：“老太太，依照我看來，兩個閨女竟然是一般的惹人憐愛。臺上的那個不消說了，面前這個，五官眉眼，竟然與您也有兩分相似的。雖然是身份低了一點，但是我們家也不在乎這個是不是？您也常常遺憾說自己只養了兩個兒子沒養大女兒，現在就認上兩個幹的，也好做彌補。”

這話說得楊老太滿心歡喜，當下笑著說道：“只要她們願意，我就收了這兩個幹女兒！”

楊春華倒是想不到這群人竟然將自己也扯進去，然而眼下也斷斷沒有推辭的道理，當下就磕頭說道：“老太太放心，我玉蝶姐姐也斷斷沒有不願意的。”朝著臺上招了招手。

玉蝶還依舊在唱戲，自然有機靈的小丫鬟，跑到臺子附近去，將玉蝶給叫下來。

玉蝶下來的時候，腳步竟然是有些踉蹌的。對上了春華的眼神，知道自己得償所願，渾身竟然差點軟了。

楊局長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卻不想母親竟然給他認了兩個妹妹。當下氣了個仰倒。好在老太太雖然認了兩個女兒，卻也只給了兩件銀首飾做禮物，並沒有給兩個幹妹妹置辦嫁妝的心思，也算是一件寬心的事兒了。

雖然斷絕了楊局長的念想，但是又多了一個便宜母親的麻煩。好在楊太太也知道，這兩個幹姑娘留在紹興對自己而言沒啥好處，因此幫著兩個幹姑娘敲邊鼓，楊老太才放了兩個幹女兒離開了紹興。

金錦田自然看明白了兩個姑娘的折騰，以為兩個姑娘想要攀高枝，心中不免有些慍怒。好在容海川找了機會將這事情稟告了，金錦田這才跺腳將兩個姑娘叫來罵道：“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不早說？與我商量著，也不用這麽冒險！你以為人家都是砧板上的面團，由著你拿捏麽？好在這一次居然成功了！”

尹玉蝶忙道歉了，含著眼淚說道：“這一次事情與央央那次的事情不一樣，楊局長是有權有勢的。一時想不出其他的辦法，所以才行這樣的計策。本來也想要向班主稟告的，只是班主忙得腳不點地，竟然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又擔心班主知道了之後心中不安生，就拖延了下來。”

金錦田怒道：“什麽不安生！我好歹比你們多活了幾歲，難道還怕我不護著你們不成！”

楊春華不好意思地笑：“倒是不怕您不護著我們，卻是怕您一急之下，就帶著我們立馬跑路，那時就連累大家了。”

被楊春華這麽一說，金錦田臉上的怒色頓時松弛下來，嘆了一聲，說道：“今後發生這樣的事兒，一定要說。”

三人點頭答應了。

這樣一折騰，又花費了三天時間。

這三天時間，尹玉蝶真正的度日如年。楊春華也是連睡夢中也睜大了眼睛，生怕出什麽幺蛾子。

好在平安度過。

楊局長也見過尹玉蝶，臉色非常難看。但是尹玉蝶與楊春華，一切小心翼翼，又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楊局長竟然也沒有多給尹玉蝶找麻煩。

牛車出了紹興城，乘著小船到了寧波，從寧波乘上大輪船去上海；路程不算短，但是有個好處，那就是乘船多，對於貨物多的客商來說，這是最好的交通方式。

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姑娘，乘上了油跡斑斑的大貨輪，被貨輪作為貨物運往上海。

坐在輪船上，周芳兒嘰嘰喳喳，好生興奮；尹玉蝶也是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張宛央卻是微微蹙眉，似乎有很多心事。

楊春華在張宛央的面前坐下來，說道：“大家都離開父母親人了，就你最幸運，母親與弟弟都跟在身邊。”

張宛央勉強笑了一下，說道：“是的……但是不知怎麽的，就是高興不起來。想著上海，我畢竟……有些怕。”

楊春華勉強笑了一下，說道：“其實……我也怕。班主也怕。但是怕也要走，畢竟紹興鄉下那個舞臺太小了，我不甘心這輩子就這樣在稻桶臺上唱戲，你……就甘心麽？”

張宛央咬著嘴唇說道：“我也不甘心。金班主他們說起大上海的演戲，大洋成摞成摞的甩上臺來……我也想要那份光彩。但是總有些怕怕的。”

楊春華笑著說道：“既然想要那份光彩，咱們還怕什麽？大上海情況怎樣我們不知道，但是也聽聞戲子的地位不至於像紹興這麽低！據說那裏有成群結隊的年輕人，將我們戲子當做崇拜的對象！——這與鄉下不一樣！”

“是啊，與鄉下不一樣，在那兒，我們能挺起胸膛來做人！”說話的是周芳兒，她在邊上聽見了兩人對話，於是就將腦袋湊過來，插了一嘴，“留在紹興鄉下，將來即便嫁人，人家也要挑挑揀揀！說不定還要嫁給人家做小老婆！去上海，我們自己選一個讀書相公！”

周芳兒口無遮攔，一群姐妹都是笑起來。楊春華就點頭說道：“好好好，到上海，芳兒妹妹就成了名角，一群讀書相公排隊等著妹妹挑挑揀揀！妹妹一定能選一個稱心如意的！”

張宛央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漫天的陰霾似乎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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