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粗粗排了一遍，金錦田的眼睛越睜越大，嘴角的笑意也越來越重。

尹玉蝶的眼睛也越睜越大，眼睛裏的詫異越來越重。

一遍過後，金錦田就拍著大腿決定：“今後這個角就交給你了！你唱得比玉蝶還好！明天下午唱《碧玉簪》，明天晚上唱《孟麗君》，你會不會？”

聽著金錦田說話，一群姑娘的眼睛都是跳了一跳！

尹玉蝶的眼睛裏更是閃過了一層不可名狀的東西。

楊春華點點頭，聲音還是細細的：“師傅，我都會……但是梁山伯這個角，我不能搶了玉蝶姐姐的……”

金錦田呵呵一笑，眼睛看著尹玉蝶，隨即笑著說道：“是我欠考慮了，你唱功不錯，但是其他的比玉蝶的確遜了一籌，這兩天先頂上，日後再說罷。”

大手一揮，說道：“趕緊將東西都搬上牛車，人家都已經等了很久了！今天我們上大戲臺！我前幾天做了一整套的幕布，現在終於可以派用場了！”

七八個姑娘發出稀稀落落的一聲歡呼，各自做事情去了。歡呼聲雖然稀落，但是每個人的眉宇之間，畢竟有了幾分喜色。

很多年後，楊春華依然還記得那日的舞臺場景——那是一個臨水的大舞臺，舞臺底下是空地，擺了十七八張椅子長凳。二十步之外就是河面，黑魆魆的河面上只有七八艘烏篷船，而且全都是小船。舞臺的邊上有兩三個豆漿大餅的棚子，但是觀眾既少，棚子裏的生意也不算好……

舞臺的屋檐高高翹起，楊春華的心也高高翹起。

像被頂起的蹺蹺板一樣的高高翹起。

掀開簾子看著舞臺下面，心就噗通一聲落進冰水裏。

楊春華第一次正式上臺，臺下稀稀拉拉的沒幾個觀眾。

“心中很失望是不是？”身後響起了師傅金錦田的聲音，“覺得人太少了？”

楊春華回頭，神色之間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臉上已經上了脂粉，倒也看不出臉紅。

金錦田溫和地笑了笑，說道：“我也知道，你最近是下了苦功的，也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所以看到看得人少，心中有些不高興了。但是……你知道你身後有多少小姐妹在羨慕你？”

楊春華忸怩地笑了一下。

金錦田拍了拍楊春華的肩膀，笑著說道：“不管臺下有多少觀眾，你就要當著臺下滿滿當當全都是觀眾。你只有好好演，才能將所有的觀眾都留住！讓口碑傳出去，這樣，觀眾才可能越來越多！”

楊春華不好意思地點頭。

金錦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這個小舞臺，一切都還是新的，雖然也演了半個春天，但是口碑還沒有傳出去……就得靠著你們呢，靠著你們將舞臺的旗子豎起來！將來還要去上海，也要靠著你們，將旗子豎起來！咱們得讓有一天，上海的大世界，所有聽戲的人，都知道咱們這個四鳳舞臺，都知道咱們的小生和花旦！”

楊春華努力地點頭。收起心中所有的失落，楊春華踩著高靴，帶著書童，上臺，就在走出簾幕的一瞬間，她已經轉換了角色。

走在臺上的，不是十四歲的小姑娘楊春華，卻是十八歲的少年書生。

站在幕布邊上的金錦田，看著面前猛然之間轉換了角色的少女，眼角的笑意越發的濃重。

這一出戲，是《草橋結拜》。

張宛央扮演的祝英臺，已經帶著丫鬟坐在舞臺中間，正在做出與丫鬟聊天說笑的模樣；眼角的餘光看見走上舞臺來的人，不由微微一怔。

臺步並不算標準，扮相也不是毫無瑕疵。但是就她與書童的幾句對話，張宛央竟然挑不出毛病！

看不出是一個剛上臺的新人！

心中思想著，楊春華扮演的梁山伯已經到這邊來了。對著張宛央行禮：“仁兄請了，小弟有禮。”

接下來的情節，應該是張宛央還禮：“這廂還禮。”

但是鬼使神差的，張宛央竟然坐著不動。

站在簾幕邊上的金錦田，心猛然一沈！

想不到楊春華沒出錯，張宛央竟然出錯了！

中午配戲的時候不是挺好的麽？

楊春華也怔住了，張宛央這到底是怎麽了？

扮演丫鬟的張燕兒，以為張宛央忘詞了，心中也不由略略一慌，當下輕輕推了小姐一把，說道：“相公，這位相公與你行禮呢……”

張燕兒這麽一推，金錦田的心這才松了一下。燕兒還是挺機靈的，這下張宛央該想起來了吧。

卻不想張宛央眉頭輕輕一挑，說道：“銀心，你錯了，不是我失禮，是我不該與她見禮。”

張燕兒傻眼了：“相公，您……這是在說什麽？”

張宛央說道：“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與一個娘娘腔的小女子見禮，須知男女授受不親，我不能毀了人家的名譽……”

尹玉蝶就坐在後臺簾幕後面，將兩人的對詞聽得明明白白，當下再也坐不住，啞著嗓子對金錦田說道：“金師傅，我立馬去上妝，央央與春華不對付，她是故意為難春華……”

尹玉蝶明白過來，張燕兒也已經明白過來，張宛央是打算在舞臺上殺楊春華的戲了。雖然知道不妥，但是楊春華既然將臺詞蹦出來了，當下也只能配合著：“相公，你弄錯了，他是一位相公，不是女人呢！”

張宛央站起來，模仿著女人走路的模樣，極其誇張地走了兩步，轉頭，笑著說道：“銀心，你看，這樣走路的姿態，不是女人，更是何人？”走到楊春華面前，端詳著她的眉眼，又將頭轉過去，做出私語的模樣，笑著對舞臺下面的觀眾說道：“這眉毛彎彎，皮膚細膩，若是穿上女裝，就是絕代風華。這肯定是女人，銀心，你不要弄錯了。”

張宛央演得調皮活潑，臺下不知道劇本臺詞的人，以為這是四鳳舞臺的新創，當下笑聲哄成一片。

臺上臺下，知道劇本臺詞的人，全都冷汗涔涔。

金錦田抹了一把汗，說道：“好，你趕緊準備趕緊將楊春華頂替下來，等下你在臺前演，我讓楊春華給你配唱！”但是怎樣將楊春華頂替下來，眼下還真的沒有良策。

張宛央改編臺詞的那一瞬間開始，楊春華就知道不妙。聽張宛央指責自己是女人的時候，心中已經是雪亮！

張宛央要自己好看####親們，看著我，那純潔的小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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