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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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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大廳應該是風水協會的人花高價臨時布置的,進門就是雕廊畫棟,還有精美的刺繡屏風和這個時節北方絕對不會有的青翠竹子和各色四時花卉。

然後,他們竟然還在角落裏放了幹冰!營造出一種煙霧繚繞的如夢似幻的感覺,簡直令人發指。

參加宴會的嘉賓們長袍和對襟褂子那是標配,井溶和顧陌城兩個人的長袍和襖裙在進來之後立即便如兩滴融入海洋的水一樣變得毫不起眼了。

相對出彩一點的就是昨天夏冬穿的道袍,頭發長一點的挽成發髻,不夠長的就帶著道帽,有幾個還端著拂塵,相互之間打招呼也都逼格滿滿。配合著角落裏湧過來的幹冰煙霧,還真有那麽點兒超然物外的脫俗。

“你們可算是來了。”

謝廣平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繼續兩眼放光的夏冬,見了他們就如同找到了組織一樣的如釋重負。

井溶很少見他這樣狼狽,笑著問道:“昨天才剛見了,也不用這麽熱情吧?”

謝廣平嘖嘖幾聲,都顧不上跟他打嘴仗,只是摸著胳膊道:“早知道我就不來了,這簡直就是走錯片場,我真是哪兒哪兒都不自在。”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穿著便於行動的軍用皮靴等一系列戶外裝備,平時看著倒沒什麽,可丟到這活像道士開大會的地方,簡直像個異類。

不光他自己覺得不自在,其他人也覺得新鮮,視線頻頻往他身上掃,好像看珍稀動物似的。

顧陌城就笑個不停,笑完了又覺得奇怪,“既然是風水協會,那來的大多是風水先生吧?怎麽都這副打扮,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道士聚會呢。”

雖說兩者之間的業務和技能範圍的確有相互交叉和重疊的部分,但其實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職業,可看眼前這幅場景,明顯好多人都把它們混為一談了。

今天夏冬但是沒穿道袍,只是穿了一件繡著仙鶴雲紋的長袍,衣襟上面掛著快金色懷表,底下露出來同色長褲,瞧著倒像是民國時候的公子哥了。

聽見顧陌城的問題,他就主動幫忙答疑解惑,“因為會長新宏遠新先生特別崇尚道教,而且這裏面不少會員都是道學入門的,所以就這樣了。”

顧陌城點點頭,有點明白了。

幾個人邊走邊聊,時不時交換一下各自所掌握的信息,不一會兒就把在場嘉賓的底兒摸了個七七八八。

井溶和顧陌城知道的基本上都是茍局長幫忙從官方系統查到的身家背景,比如說有無犯罪記錄,家庭成員情況,婚否,甚至是財產狀況。

而夏冬家裏就是經商的,老一輩也比較信這個,掌握的情況大多是各家土豪相互交流聚會之間流通的小道消息,大都跟經濟有關。

謝廣平常年上山下海,堅持奮鬥在第一線,知道的就比較內幕,全是那些人模狗樣的家夥們從不對外聲張的第一手消息,相當刺激。

這幾個人湊在一起,就相當於全方位多角度的現場構建了一個信息庫,滋味非常酸爽。

他們在研究別人,而別人自然也少不了研究他們。

參加宴會的人中九成是正式會員,每年除了像今天這樣的年末聚會之外,協會上下還有大大小小的會議、培訓不計其數。另外,他們也有很大幾率在工作場合中遇到,所以彼此之間都很熟悉,這會兒突然進來幾個生面孔,真是叫人想不註意都難。

人的名樹的影,這兩年井溶的名聲畢竟太大了,在場眾人哪怕沒見過,卻也聽到過,又提前得知今天他會過來,就紛紛猜測哪個是他。

顧陌城是女的,首先性別就不對,謝廣平年紀太大,至於夏冬,脾氣似乎又太好了些,姿態也有點太低了,好像不大符合傳言中一言不合就翻臉的冷僻形象……

“哎哎哎,張清德出來了。”謝廣平忽然示意大家往入口處看。

今年的聚會是在望燕臺舉辦的,張清德這個望燕臺風水協會的分會長也趁著現在總會長新宏遠還沒到,擺足了主人公的款,領導人閱兵似的跟大家揮手、握手,而旁邊竟然真有跟著拍照的。

謝廣平就笑的前仰後合的,不忘揶揄井溶他們,“瞧瞧人家這公關和宣傳,再看看你們,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井大師你還不趕緊學著點兒?”

井溶也笑,特別謙虛的擺擺手,“天分不夠,學不來學不來。”

這也忒羞恥了,他才不要!

張清德跟人握手的當兒,弟子朱照就湊過去跟他耳語幾句,張清德點點頭,分開人群朝井溶這邊走來。

謝廣平就嘖了一聲,“看來清凈不了了,我先溜了啊!”

說完,他還真就一溜煙跑了。

“對了,”跑出去幾步之後,謝廣平卻又折返回來,偷偷摸摸的塞了兩套小巧的通訊耳麥給他們,“有備無患,隨時保持聯系,安全第一。”

這可是他從一個職業特殊的大客戶那裏拿的,軍用品,外頭有錢也沒不到,之前還想什麽時候送出去,這不就碰上了!

井溶和顧陌城都道了謝,飛快的背過身去,借著給對方整理衣服戴上了,又順便調試一下,覺得沒問題就對謝廣平比了個大拇指。

白拿別人的東西不好,顧陌城又回了兩個護身符,“要不是不知道你來,就替你做個替身了。”

護身符只能保不死,替身卻是多條命。

謝廣平也不推辭,又笑,“沒事兒,上回進山的那個替身我沒用到呢!”

顧陌城啊了聲,“難怪你肋骨都折了!”

當時她還奇怪呢,為什麽孤狼都沒事兒人似的,謝廣平卻如此狼狽,感情是硬抗的!

謝廣平老神在在道:“那玩意兒是保命用的,做起來也不容易,當然要省著點,骨折什麽的那都小意思!”這才放心的溜了。

做替身不光會讓施術者身心俱疲,被保護的人也不輕松。

因為替身需要用心頭血,而心頭血並非尋常血液那樣可以隨意供應,次數多了人必然精氣兩虛,還有可能折損壽命,不過是舍卒保車罷了。

要是之前沒碰到井溶,夏冬必然要過去跟張清德打聲招呼的,可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對方純粹是在騙自己玩兒,打臉都來不及呢,哪還有打招呼的心思?說了一聲也就跟著謝廣平走了。

正往這邊過來的張清德一看夏冬分明看見自己了,竟然還掉頭就走,心裏就有些不痛快,扭頭問朱照,“他們這幾個人怎麽混到一起了?”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姓謝的跟他們認識,夏冬就不知道了。”朱照有些慚愧的說,“要不我馬上叫人去打聽?”

這兩天太忙了,他們人手也沒充足到緊盯每位嘉賓的程度,所以還真不大清楚。

“現在打聽有什麽用?”張清德不悅道,“一定是誰說了我的壞話。”

頓了下,卻又對朱照說:“也好,你去找人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之前他們是不是見過面?誰主導的?”

千萬別讓他知道是誰帶跑了自己的肥羊,不然不死不休!

朱照對自家師父出爾反爾的性子早已習慣,當即點頭應下,又有些擔心的問:“師父,咱們真要把他們招過來嗎?還沒入會的就對您這樣不敬,等入了會還不翻天?”

張清德冷笑一聲,很高傲的說:“這會是他們想入就入的嗎?當我是什麽人了?”

上次井溶臨時變卦的行為著實讓張清德懷恨在心,原本有的那點拉攏也早變成了憤恨,現在又懷疑他挑撥夏冬,真是新仇加舊恨!

“可是,”朱照不無擔心的說,“新會長那邊又如何交代呢?他好像十分看重這個小子。”

官大一級壓死人,提到新宏遠,張清德也不由得皺起眉頭,十分不滿的抱怨道:“那老東西的手伸的太長了……”

新宏遠的年紀已經有些大了,好幾個分會的會長都像張清德一樣,打很久之前就開始活動,希望新宏遠掛掉之後自己接班。

可沒想到新宏遠不僅沒死,反而老當益壯,幾個年紀比他小一輪的分會長都先後病了幾次,他竟然還時常去爬山!

在張清德看來,這什麽總會長就是多此一舉!

望燕臺本就是首都,望燕臺風水協會就合該是中心,又何必再弄一個淩駕於眾分會之上的總會呢?

眼見著新宏遠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張清德只好跟其他分會長一樣想辦法網絡人才,提高自己的影響力和話語權,也是為以後做打算。

但這網絡的人才卻有一個大前提,就是要聽話。

前兩年一個井溶橫空出世,好像地底下冒出來的一樣,幾乎沒有人能查到他的來歷,然而他一出現就將原本平靜的圈子攪的天翻地覆。

還不到三年的時間,上到達官顯貴,下到明星巨賈,都有他的客戶,可以說憑一己之力瓜分走了風水協會的相當一大部分生意,搞得下面的人收益急劇縮水,怨氣沖天。

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這仇不可謂不大。

本來一個井溶就夠受的了,誰知道今年年初又冒出來一個什麽師妹,聽說也是來歷成謎、本事出眾,包治百病無所不醫,兩人狼狽為奸橫行無忌,糊弄的一群有錢人昏頭轉向。

這下好了,本就情況危急的風水協會更是雪上加霜,好多正經生意沒了不說,現在就連各色丹藥、鎮宅符咒等副產品也開始滯銷,好多風水協會都紛紛哭窮,說要揭不開鍋了。

不是沒人起過招攬的心思,可井溶行事風格太過張揚,任誰看都不像能屈居人下的,誰知道他來了之後還有沒有自己的活路?就都有些忌憚。更有好多分會還沒跟他正式打照面就被搶了生意,結仇都來不及,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現在。

因為井溶的長期居住地就在望燕臺,張清德第一個坐不住,趁他重回望燕臺之際發出邀請。

本來十拿九穩的事兒,誰知道他們那天又急著回蘇子市吃平生第一頓團圓飯,直接放了張清德的鴿子!

想他張清德橫行這麽多年,向來都是只有別人追捧他,沒有他屈就旁人的,怎麽忍得了?等下就認定井溶故意羞辱自己,就此結了死仇。

誰知他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引發了新宏遠的關註,幾次旁敲側擊之後得知新宏遠竟然有拉他進總協的意思!

這還能行?自己本就跟那井溶不合,如果讓他進了總協,成了新宏遠的老東西的心腹,以後還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嗎?

在張清德心裏,能拉攏的人才自然是要拉攏的,可要是不服管教的野馬,與其看他落到旁人手裏,倒不如先自己宰了!

正想著,張清德已經來到井溶面前。

哪怕心中翻江倒海,可張清德還是憑借多年經驗,熟練的收拾好表情,以一種近乎誇張的熱情伸出手去,“這就是井大師吧?瞧瞧這是吹的什麽風,讓您貴足踏賤地,久仰久仰,這兩年真是聲名赫赫,如雷貫耳,再三相請,今天總算見到了!”

這可真是不加掩飾的惡意,如果有旁人在場聽見了還指不定要以為井溶多麽自高自大呢,沒仇的也要結出仇來。

井溶跟他飛快的碰了下手就又不著痕跡的挪開了,輕飄飄的來了句,“哪裏比得上張會長?”

笑容滿面的張清德本還打算聽他繼續誇,沒想到只這一句之後竟然就沒了下文?臉上的笑意險些沒繃住。

“這位就是師妹了吧?真是青出於藍吶!”

說這句話的時候,張清德那表情就已經不如剛才好了。

這人長得倒是好一副面闊口方、天庭飽滿的傳統福相,可笑的太不懷好意,顧陌城直接沒跟他握手,只是特別官方的笑了笑。

本就看他們不順眼的朱照憋不住了,當即皮笑肉不笑的跟著說了兩句久仰,然後話鋒一轉,“聽說顧小姐醫術了得,可起死人肉白骨,不知道我們有沒有這個榮幸見識一下?”

話裏的攻擊性簡直毫無遮攔,顧陌城也不跟他客氣,“沒想到您還挺天真爛漫的,這種騙人的話竟然也信。真那麽神的話,現在外頭豈不是皇帝滿地走了?”

作為張清德的徒弟,本身就有幾把刷子的朱照這幾年也是地位超然,除了幾個會長沒人敢給自己使臉子,今天竟然當面吃了個小丫頭片子的擠兌,臉瞬間拉長。

打狗還要看主人,顧陌城的舉動直接表明了她壓根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張清德的臉上也不大好看。

不等他們發作,井溶卻跳出來打圓場,微笑道:“小師妹頑皮,心直口快,兩位地位超然,見多識廣,想來不會跟她一般見識。”

不解釋就算了,一解釋簡直是火上澆油。

什麽叫心直口快?意思是她說的就是實話唄!

朱照也是個狗脾氣,還真沒什麽讓美女的紳士風度,二話不說就要反擊,誰知就聽見入口處一陣喧嘩。

幾個人紛紛擡頭望去,就見其他幾個分會的會長和骨幹都已經圍了上去,簇擁著走出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胖子。

“新會長來了,”張清德領著眉頭對朱照道,“快先跟我過去。”

朱照猶豫了下,狠狠瞪了那師兄妹二人一眼,這才匆匆離去。

井溶和顧陌城留在原地,跟其他那些沒資格圍上去的嘉賓一起光明正大的打量這位大名鼎鼎的新宏遠會長。

新宏遠今年都六十多了,頭發胡子全白了,可紅光滿面,腰桿筆直,看上去精神好得很,說起話來甚至比身邊幾個三十多歲的年青人都要中氣十足。

“師兄,”顧陌城盯著他看了會兒,不知怎的就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你覺得不覺得這位新會長,似乎有哪裏怪怪的?還有他身後跟這個那個像助手又像保鏢的中年人,給我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井溶的眉頭已經擰了起來,死死盯著新宏遠看,用心推演數次,結果竟沒有一次相同,這種明顯異常的情況迫使他動用了羅盤。

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向來精準無比的羅盤此刻卻像是瘋了一樣,指針亂轉!

顧陌城覺得不對勁,剛要發問,卻見那邊的新宏遠仿佛覺察到了他們打量的視線一樣,刷的擡頭往這邊看來。

顧陌城心頭一緊,突然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師兄?”

井溶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別亂。”

來之前準備的符紙忽然開始發熱,顧陌城身上的壓力好像被分擔過去一樣的減輕了,又過了會兒,符紙忽然化為粉塵,而那種帶著陰邪的壓力也消失了。

就見新宏遠的助手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驚訝的樣子。

他飛快的跟新宏遠說了句什麽,新宏遠的神態沒有一絲變化,只是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井溶和顧陌城,然後助手就悄無聲息的退出去了。

井溶立刻通過耳麥聯系了謝廣平,“幫個忙,勞煩盯著那個人。”

角落裏的謝廣平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

顧陌城趕緊補了一句,“這次的感覺很麻煩,一定要註意安全,自保為上!”

“得令!”謝廣平丟下這句,就悄無聲息的混到人群中消失了。

作為風水協會中的頭一號人物,新宏遠毫不意外地享受了一把眾星拱月的待遇,一路走來不知握了多少次手,問了多少次好,而有幸跟他說過話的人都是一臉的激動,令張清德暗自恨得牙癢癢。

只要這個老頭子下臺,這些榮耀都是自己的!

又過了會兒,走出人群的新宏遠竟徑直朝井溶和顧陌城這邊走來,兩人本能的對視一眼,不自覺打起精神應對。

單純看新宏遠這個人,或許跟早起廣場上打太極拳的退休大爺們沒什麽分別,他的眼神非常溫和,面容也非常慈祥,舉手投足間十分灑脫,只一看就會讓人覺得很可靠,不自覺想親近。

他的到來幾乎吸引了全場目光。

“你是井溶吧?”他笑瞇瞇地說,好像鄰家慈祥的爺爺,又看向顧陌城,“你是那位小顧大夫。最近你們的名聲很響呀。”

井溶道了謝,也笑著說:“過獎了,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年輕人不驕不躁,很好嘛!”新宏遠的表情沒有一絲崩塌,笑呵呵的點了點頭,又問,“知道你們忙,過來一次不容易,好好玩。對我們這個協會有什麽想法沒有?”

井溶立即說:“之前我們一直在閉門造車,對外界了解相當有限,慚愧慚愧。”

新宏遠額外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不過下一秒就轉向顧陌城,語氣更和藹了,“做這一行的很少有你這麽年輕的小姑娘的,我也有個孫女,可惜她不喜歡這個,看見你,我就好像看見她一樣,真是很欣慰嘍!”

顧陌城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笑。

好在之前她也算是混了半個娛樂圈,經受了不少風波,別的不說,假笑的本事突飛猛進,崇義都說無懈可擊的。

新宏遠也不在意,繼續道:“我老啦,咱們這一行也不好做,諸位同仁本就應該相互扶持,協會就需要你們這樣有能力的年青人,註入新鮮血液才會經久不衰嘛!”

這就是變相的邀請了,旁邊好多人都流露出羨慕和嫉妒混雜的覆雜目光,看上去恨不得把家人和顧陌城拖出來換成自己。

老會長親自發出邀請,本來就比自己申請或是其他人引薦的要起點高一層,一旦入了會,很可能就是直接入總會,並且有極大概率擔任某些職務,至少也是作為儲備幹部培養的!怎能不叫他們這些混了多少年才能混到參加年某宴會資格的人妒火中燒?

可這兩個年輕人也不知是真沒聽懂還是歡喜瘋了,又或者只是在單純裝傻,竟翻來覆去的說什麽“過獎了”“受不起”“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之類的胡話,半點不提入會的事。

不少旁觀者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這是真有本事還是單純的大愚若智?

新宏遠的耐心是真的好,至少截至目前為止的胸懷也確實十分寬廣,都這會兒了竟還是表情不變,只是點點頭,“沒關系,你們初來乍到,肯定有些不適應,多轉轉看看,不要見外,就當是在自己家裏。”

說完,卻又突然話鋒一轉,“你們的師父怎麽沒來?”

井溶心中警鈴大震,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回答道:“前陣子突然降溫,他就感冒了,一直沒好利索。他身體一直不大好,入冬後關節炎又犯了,疼的睡不著覺,實在不方便來。”

顧陌城只在一旁附和,表情說不出的真摯,甚至眼神裏還多了幾分擔憂和悲痛,仿佛秦巒患的不是本就沒有的關節炎,而是什麽嚴重的癌癥之類的。

此刻兩人好像都齊刷刷患上了記憶紊亂癥,自家師父剛下山就以一己之力單挑整個詐騙團夥,還把其中的好幾個打進醫院,最後崩潰之下自投羅網的事全都有選擇性的遺忘了。

不得不說,跟著演技派藝人混久了也是有效果的,哪怕沒有刻意模仿過,可潛移默化之中顧陌城竟也學到了不少,至少現在的表演看上去真摯許多,能勉強唬的住人了。

新宏遠也沒多說什麽,順勢安慰幾句就招呼其他人去了,又特別交代張清德幫忙照看。

看著張清德扭曲的臉,顧陌城就悄悄問井溶,“師兄,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

把自己想拉攏的人放到野心家的眼皮子底下,新宏遠是真的沒覺察出張清德的野心嗎?還是說就是這麽信任他,亦或是藝高人膽大,有什麽依仗,所以肆無忌憚?

新宏遠剛走就有幾個人試圖上前攀談,有直接邀請他們入會的,有想要聯系方式以後切磋交流的,還有的幹脆就說要不現場來比劃比劃……

對此,井溶還是那套“過獎過獎”“幸會幸會,我不過山野村夫,什麽都不懂”的萬金油推辭,簡單的交流可以,一涉及到入會就跟滾刀肉似的,叫人無從下手。

因為連剛才新宏遠都無功而返,這些人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反而越發來了勁頭,似乎都特別期待通過拿下這對師兄妹來在新宏遠面前刷存在感。

最後,上來“解圍”的竟然是張清德,不過稍微有點陰陽怪氣,“兩位大師果然是後生可畏。”

誰跟你後生啊?

井溶沖他微微一笑,“張會長也想切磋麽?”

話一出口,旁邊一個中年人就先一步笑出來,“井大師說笑了,張會長什麽身份,光處理諸般事務都時常忙的不可開交,又怎麽會輕易下場?”

眾人紛紛哄笑起來。

這些人裏面也有跟張清德身份地位相當的分會長,所以即便出言不遜,張清德還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可他沒說話,徒弟朱照就先收不住暴脾氣,上前一步喝道:“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說這樣的話不妥吧?要知道,現在可是在望燕臺,難道東道主的面子都不給了嗎?”

話音剛落,剛才說話的那個中年人就率先變臉,“你是什麽東西?我是什麽身份?我跟你主子說話,哪裏有你隨便插嘴的份兒!”

“劉會長這話不大對吧,”張清德對新宏遠可能無比忌憚,但對這些老對頭還是挺敢擺譜的,“小朱是我的入室弟子,也算是你的師侄,都是一家人,怎麽就沒有說話的份兒了?”

“既然是師侄,”劉會長咄咄逼人道,“就該知道長幼尊卑有序,既然張會長平時不大註重這些,我們這些做師叔的,少不得要替你管教一下……”

顧陌城和井溶看著這幾個人你來我往,一個兩個目瞪口呆。

這,這就掐起來了?別看這年紀都這麽大了,戰鬥欲還挺旺盛。

貴圈真亂!

惹不起惹不起,我們還是趁亂溜的好……

然而他們想的挺好,那幾個老奸巨猾的什麽會長卻不願意他們這麽置身事外,眼見著顧陌城的腳尖剛一挪動,那個劉會長就忽然轉過頭來,笑呵呵的說:“您說是吧,顧小姐?”

顧陌城的身體一僵,心道有我什麽事兒啊,你們幾個愉快的內訌不好嗎?就當我們不存在不好嗎?

井溶就笑著接話,“二位說的都有道理,既然是一家人,我們這外人就不好在場了,正好才剛吃得有些飽,這就去別處散散步。”

他正要走,這裏頭輩分最低,實在沒法翻身的食物鏈底層朱照卻立刻調轉槍口,陰測測道:“井大師,既然進了這個門,就都是一家人,沒什麽內啊外啊的,久仰您手段高朝,一直無緣相見,不如您小露一手,也給我們這些沒見識的開開眼界,如何?”

這些人也真是屬狗的,剛才還當著他們這些外人掐的不亦樂乎,生死仇人似的,可這會兒朱照的提議竟然又迅速得到讚同,以劉會長為首的“倒張派”也跟著起哄,紛紛要求井溶露一手。

看這個陣勢,不弄點真本事出來恐怕無法脫身,井溶給了顧陌城一個安撫的眼神,順勢點點頭,“盛情難卻,既然如此,我就獻醜了,不知朱先生想看什麽呢?”

“聽說井先生尤其擅長風水術數、陰陽蔔卦,這宴會大廳裏其他的不好施展,不如就給在場的幾位算一卦吧,您覺得呢?”朱照特別善解人意的說。

“我看行。”劉會長用力點頭。

你行個屁啊!顧陌城在心中對他唾棄不已,心道要不是你折騰的幺蛾子,沒準兒我們現在早走了!

她忽然就有點懷疑,這一出是不是這幾個人聯合起來唱的雙簧。可又一看張清德和劉會長他們偶然的視線交匯中迸射出來的激烈火花,恨不得撲上去把對方當場掐死的氣勢,她又覺得這種猜測有點荒謬。

井溶也點了點頭,“可以,那麽算誰呢?”

“我!”還是朱照第一個響應,他似乎是特別為了報剛才的一箭之仇,眼神中都透出想讓人當場出醜下不來臺的怨毒,真的一點兒都不想掩飾了。

井溶也不生氣,微笑著看他,“不知朱先生想算什麽?”

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平靜極了,一點兒都看不出是被半強迫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幾個朋友談心呢。

而他越平靜,就越襯托出朱照的暴躁和急迫,就連旁邊的劉會長看了都暗自搖頭。

這個朱照,雖然確實有點真本事,但幾年下來卻一點兒沒修身養性,性子非但沒收斂,反而比前些年更加浮躁了。

他們雖然同樣視井溶為威脅,但也對朱照沒什麽好印象,而且老話說得好,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盛名之下無虛士,這個井溶既然能憑借單槍匹馬創出這麽大的名頭,又敢帶著一個小姑娘過來,想必肯定也有幾把刷子……

這一次,朱照恐怕要吃虧。

朱照抱著胳膊冷笑一聲,說:“請說井大師相面尤其準,那就來個簡單的把,我就站在這裏,敢問井大師,可能算出我是哪年哪月生的?”

這話一出,顧陌城心裏就一個咯噔,覺得是個坑。

因為來之前茍局長給的資料她都看過了,裏面同樣包含作為張清德身邊頭一號人物的朱照的資料,其中赫然就有出生年月日。

這不是重點,畢竟外人不知道他們還有茍局長這條線,但朱照在網絡上有個人專屬的資料文庫,裏面也有出生日期,兩邊都是一致的!

也就是說,只要是個會上網的人,就很有可能知道這個並不算秘密的信息,難道朱照會想不到嗎?

可他為什麽偏偏要井溶算這個?

就連張清德和劉會長他們聽了,也都微微挑了挑眉毛,覺得朱照這一招挺陰險。

做他們這行的其實比較玄乎,很多事情都是忌諱的,從姓名到生辰八字,甚至是某些特定的稱號,一旦被外人知曉很有可能被算計,大家都捂得挺嚴實。所以哪怕網絡資料上有,基本上也都是假的。

如果井溶說的是網上的資料,那麽不用說,這就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

而即便是他意識到了這是個陷阱,想要在短時間內單憑面相算出一個人的出生年月,談何容易!

顯然朱照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見井溶沒有立刻回答,面上不禁流露出一點得意之色。

他又譏笑幾聲,仰著下巴道:“怎麽樣,井大師,這並不算為難吧?”

現場忽然變得異常安靜,所有的人都在註視著井溶,等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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