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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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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緊時間午睡半個小時之後,師徒三人跟著胡雲來到一個高檔社區的頂層公寓,一進門就齊齊打了個激靈。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八月盛夏烈日炎炎,走在外面烤的皮疼,可室內卻十分陰冷,與一墻之隔的外界好像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顧陌城順勢看了一眼墻上空調的液晶顯示器,發現竟然設定到了三十度!但現在的人體直接感覺,肯定不超過二十度。

蘇渙的爸媽一早就得了消息,這會兒正望眼欲穿,聽見有動靜忙迎了出來,“幾位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見顧陌城正在看空調顯示器,蘇渙的媽媽周婉就道:“不知怎麽的,這幾天顯示屏突然就壞了,可空調的勁兒反而大得多了,家裏又忙又亂的,也沒顧得上請人來修。”

顧陌城看著她鬢邊幾縷明顯是剛長出來的不久的白發說:“不是壞了。”

現在他們感受到的這種涼意並非單純溫度上的涼,更多的還是帶著一股陰邪,有種往毛孔裏鉆的邪氣。

顧陌城這話一出,胡雲和蘇渙的爸媽就都楞了下,然後很急切地追問道:“您說的是真的?”

顧陌城嗯了聲,往裏走了幾步,又指著墻邊幾個約莫一人高的枯枝盆景說:“這幾個盆景原本不是這個樣子的吧?”

那幾個花盆都非常精美厚重,雖然不是古董,但也絕對出自當世大家之手,這一套下來必然價值不菲。可裏面栽的卻是幹巴巴的枯樹,幾根枝丫上還可憐兮兮的吊著幾片已經幹枯卷曲的葉子,丟到外面怕是只能給人當柴燒,明顯配不上那幾個花盆,就算走頹然風格也不是這麽弄的。

果然,蘇渙的爸爸蘇通就說:“那是幾株石榴,我養了好幾年了,每年都開花結果,特別喜慶。最近也沒顧上,我們原來以為是耽擱了澆水幹死了……”

原本大家都是這麽以為的,可聽了顧陌城剛才的話之後,他們現在心裏都有些發毛,再說起這事兒就明顯有些不敢確定了。

井溶搖搖頭,“石榴本來就不是多麽嬌氣的植被,又耐旱,何況室內還有空氣加濕器,這麽幾天不澆水最多也只是發蔫而已,怎麽可能會瞬間幹枯到這種地步。”

他這麽一說,蘇通和周婉才猛地回過神來,可不是怎麽的!

石榴素來寓意多子多福,是華國上下推崇的吉祥植被,然而現在卻死的不能再死,就是個門外漢也能猜到不妙了。

周婉的眼眶刷的就紅了,合著深深的皺紋和鬢邊的白發,真是可憐極了。

胡雲飛快的安慰了阿姨和姨夫幾句,又對顧陌城說:“顧大師,您要不要先進來看看人?”

顧陌城跟師父師兄對視一眼,點點頭,“也好。”

越往臥室那邊走陰寒之氣越重,等真的推開臥室門的瞬間,顧陌城三人都不由得緊了緊身上單薄的夏裝。

從門口往床上看去,幾乎看不到被子下面有什麽起伏,可見蘇渙已經瘦到何種地步。

幾個人又走了幾步,就見蘇渙大夏天竟然蓋了兩層厚棉被,露出來的腦袋活像一顆貼了一層枯黃皮肉的骷髏,上面支棱著一把幹枯的頭發,兩只大睜著的眼睛高高突起,裏面遍布血絲。

秦巒忍不住咧了咧嘴,小聲問顧陌城,“都這樣了,還有救嗎?”

就那個黃中帶綠的臉色,簡直跟醫院重癥監護室那些隨時可能停止呼吸的病人一樣,毫無生氣,他們甚至看不到正常活人呼吸帶來的胸腔起伏!

顧陌城也沒想到情況已經這麽嚴重,眉頭都揪在一起,不過還是決定拼一把。

來都來了,是死是活好歹要掙紮一下吧?

一看到兒子這副模樣,周婉和蘇通就面露不忍,拼命抓著對方的手汲取力量。

顧陌城先給蘇渙把脈,結果一模上去就嚇了一跳,那脈搏已經微弱得很了,她屏氣凝神找了大半分鐘才感覺到指腹下微弱的躍動。

不妙,很不妙。

面色凝重的把完脈,顧陌城又嘗試跟蘇渙說話,但扯著嗓子喊了十幾聲,對方卻也只是無比緩慢的眨了下眼睛,然而看過來的眼神宛如兩潭死水,激不起一點波瀾。

懷胎十月,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好不容易看著長到這麽大,眼見著要出息了卻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周婉這個當媽的一顆心都要碎了,當即捂著嘴哭起來。

顧陌城取了銀針,就開始在他頭顱和軀幹上密密麻麻的紮針,同時抽空對井溶說:“師兄,勞煩你為我布置一個聚氣小陣。”

就蘇渙如今的情形,已經完全不是簡單地註射營養液就能夠支撐得了的,若不幫忙引氣入體、強行循環,只怕他撐不到解決問題就要一命嗚呼了。

井溶依言去了,又抓了秦巒做壯丁,按照自己吩咐的方位小心處理。

也幸虧帶了秦巒來,不然這種事情失之毫厘謬以千裏,外行人僅憑三言兩語根本分辨不出那細微的差別,只靠他們師兄妹兩個還真有點捉襟見肘。

對於治病救人,顧陌城向來是自信滿滿的,以往每每下針如有神,快的時候手部動作都能看見殘影,往往病人沒反應過來針就在自己肉裏顫巍巍打晃了,可今天,她的速度卻是一反常態的慢。

顧陌城兩片嘴唇緊抿,雙眼一眨不眨,拇指和食指間夾的細小銀針好似重若千鈞,那麽慢那麽慢的刺了下去。

不過是頭頂和太陽穴的三針,顧陌城的額頭就已經見了汗,甚至面色也不如方才紅潤,兩片鮮菱角似的嘴唇也微微帶了些蒼白。

就在這個時候,蘇渙終於有了兩天來的第一次眨眼!

周婉死死抓住丈夫的手,激動地掉了淚,想哭卻又不敢哭出聲來,就是蘇通這個大男人也是渾身發顫。

隨著聚氣小陣的逐漸成型,顧陌城身上的壓力也小了些,稍稍提速,好歹在蘇渙那皮包骨的胸膛上又紮了八針。

他身上的肉都幹了,骨頭外面就是一層幹皮,好幾回針破皮之後直接就刺到骨頭,根本紮不下去!

等做完這一切之後,蘇渙竟然閉上了眼睛,胸膛也開始有節奏的起伏了!

“好了,好了!”胡雲激動萬分的說,又對著她狂豎大拇指,“神了,真是神了!”

顧陌城實在太累了,也顧不上跟他們胡扯。

此刻的她眼前發黑,頭腦發暈,要不是井溶眼疾手快一個箭步竄過去攬住了,只怕這會兒都要出溜到床底去了。

周婉和蘇通也語無倫次的說著感激的話,秦巒卻心疼的了不得,有些沒好氣的說:“麻煩你們拿點熱水來。”

雖然是拜托的話,可他的語氣實在說不上好,活像那些年根兒底下上門催債的債主。

喝了一大杯熱水,又吃了一顆不知什麽藥完之後,顧陌城的臉色總算好多了。

井溶不放心她,幹脆就把人抱著去了客廳,又要了毯子,就包著她靠在自己身上,直到顧陌城的臉重新恢覆血色,又開始喊熱了才松開手。

重新恢覆元氣的顧陌城卻做了一個令胡雲等人目瞪口呆的事:

她用銀針紮破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一邊疼的齜牙咧嘴,一邊卻又把手指放到口中吮吸起來。

一直吸到手指頭再也擠不出更多血,顧陌城這才心滿意足的吐了口氣,然後十分怨念的對周婉夫妻道:“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

周婉和蘇通齊齊楞住,都覺得這位大師前後態度和作風轉變的有些快,他們竟一時適應不來。

蘇通就問:“大師,我兒子好了嗎?”

顧陌城嗤笑一聲, “這才哪兒跟哪兒啊,死的慢點兒罷了。”

大概是覺得不夠,她又打開剛才那個銀色小錦囊,抖出一粒圓滾滾的小藥丸吃了,臉上的血色果然差不多全回來了。

好像是怕他們不理解,顧陌城還非常好心的詳細解釋道:“這麽說吧,如果說之前閻王爺是坐著凱迪拉克來的,那麽現在的他就換了自行車,登門拜訪可能遲到,但永遠不會錯過。”

她自認這種解釋既簡單易懂又相對輕松,但說完之後卻發現那夫妻兩個的表情好像吃了一整盤大蒼蠅,最後都扭曲了。

周婉到底心思細膩些,試探著說:“救人救到底,大師,只要您能救了我兒子,我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報答。”

這要是放到一般人身上,說不得就要擺出一副“你休要用金錢侮辱我”的超然世外的格調,再不濟也會順著謙虛一番,哪知顧陌城竟毫不遲疑的點頭,十分理所當然的說:“那是肯定的。”

蘇通和周婉就都楞住了,這畫風不對啊!

很多年前,井溶就曾經說過,自家小師妹實在是個好奇心旺盛又容易心軟的家夥,假如換成貓,不要說九條命,就是九十條估計都沒了。

不過,顧陌城也是有優點的:關鍵時刻分得清輕重緩急,就比如說現在,該要報酬的時候一點兒不含糊。

面子算什麽?格調又算什麽?能吃還是能喝?

她耗盡心神救人,獲取豐厚的報酬難道不是應該的嘛?幹嘛要往外推,又不是她理虧!

人力有限,舍小家為大家的英雄真的太辛苦,她不想做。

由此可見,秦巒在這方面的教育真的非常成功了。

說完之後,顧陌城也不管那對夫妻一言難盡的震驚臉,一臉肉痛的開了一個黑乎乎的細長小匣子,打開來,唉聲嘆氣了好一陣子,手伸出去又縮回來,顯然在進行無比激烈的思想鬥爭,到了最後,才從裏面的三根顏色古怪的線香中取了一根,然後就飛快的關了盒子。

那根香黑不黑紅不紅,直徑不過一毫米上下,卻足足成人小臂那麽長,撚在顧陌城指間便不住的微微顫動,甚至隨著她的呼吸左搖右擺,但竟絲毫沒有折斷的跡象!

說也奇怪,這香拿出來不過幾秒鐘,眾人忽然就聞到一股極其覆雜的香氣,這香氣淡雅至極卻極富侵略性,迅速蔓延開來,充斥在房屋的各個角落,久久不散。

顧陌城長長地嘆了口氣,又十分不舍的看著那根香,這才對周婉和蘇通不緊不慢的道:“人有一體三魂五感七魄,現在蘇渙一體雖在,三魂不全,五感有失,七魂殘存,所以不眠不休、無悲無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三魂之中胎光衰弱,爽靈已失,所以對外界幾乎毫無反應,命在旦夕……”

什麽三魂七魄的,蘇渙的幾個家屬都只是依稀聽過,具體有什麽都不清楚,更不懂各種細節,只覺得頭大如鬥,也完全不想聽這些專業術語,只好急忙插空問道:“那依您之見,該怎麽辦?跟您手裏拿的這只香又有什麽關系呢?”

“關系大了,”顧陌城嘆了聲,又如同稀世珍寶一樣撫摸了那根香幾把,眼睛裏幾乎都要長出鉤子來,“這是搜魂香,如果他的魂魄只是丟了,還未散,能幫我們找到它。我還可以為你們做聚魂丹,只等找到缺失的魂魄之後幫忙重新凝聚。”

什麽搜魂香、聚魂丹的,一聽就非常珍貴的樣子,胡雲到底是個成功的生意人,立即很上道的問:“那敢問這兩樣,價值幾何?”

“無價之寶,”顧陌城斬釘截鐵的說,“如果你們非要問的話,足夠讓你們傾家蕩產。”

話音剛落,周婉和蘇通就齊齊變色,片刻沈默之後,後者不由得語氣覆雜的說:“您這話說得……還是先救人要緊吧?”

這檔口,大師說這話到底什麽意思?嘲笑他們家沒錢看不起病,還是壓根兒不準備救人,只是過來炫耀的?

“這就不對了。”萬一我救了人,你們一口咬定沒錢可怎麽辦?難道我還能請求法院強制執行嗎?

顧陌城很認真的看著他,說,“我是看胡老板的面子來的,可能二位對我的規矩做派不是特別了解,我可不是什麽為了拯救天下蒼生可以無私無畏到不求回報的,我有償的,要錢的,很貴的。”

在蘇通逐漸向菠菜綠轉變的臉色中,她又正色道:“你以為這些很容易得嗎?就拿這搜魂香來說,我花了將近十年才找到那麽一小截合適的水沈香,用了多少錢買就不提了,拿回來後先磨成沫兒,又用多少種罕見的天材地寶培育,中間種類、分量,甚至是放進去的次序都容不得一絲差錯,不然就前功盡棄啦!再一連幾年,每隔一天取我的心頭血一滴澆灌,最後才得了這麽三根!都是用來關鍵時候救命的。”

“您知道外頭多少人發瘋似的想要嗎?真的不是我沒地兒作踐,這才過來找您這個冤大頭,真不是。”

井溶忽然就笑了笑,笑容裏帶著點兒不大客氣的涼薄,“原本我們是胡老板苦苦哀求才走這一趟的,剛才小師妹做了什麽你們也都瞧見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既然你們連自己說的上天入地的話都不作數,那就算了吧。小師妹,把針拔了吧,咱們走。”

“別走!”蘇通猛地一嗓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訕訕道,“我也沒說不肯啊。”

他就那麽一個兒子,難道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嗎?不過是覺得這個小姑娘進門之後二話不說就先出手救人了,他就先入為主的覺得對方可能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世外高人,所以一聽到談錢,跟想象中的形象落差有些大,這才沒忍住嘀咕了句,誰知道對方真的說翻臉就翻臉。

原本好好的事,沒想到轉眼弄到這個地步,負責中間聯絡的胡雲也有些尷尬,覺得這個姨夫真是有些想當然。

蘇通也覺得自己辦了件蠢事,連忙試圖彌補,“您開個價吧,我們馬上去準備,就是砸鍋賣鐵也一定給您湊齊了!”

果然,在他表了決心之後,那位顧大師的神色就平靜許多,看著也滿意了。

“瞧這話說得,”顧陌城就說,“聽著跟我強買強賣似的,不過算了,先不忙,你們有個心理準備就成,暫時我還沒想好要什麽。”

如今她賬戶上還有上千萬,根本不缺錢,而且昨兒電話裏聽胡雲那意思,這阿姨一家別看著外面有些體面,但其實手頭真沒多少錢,要是按照之前顧陌城跟王胖子、姜老板兩家的級別收費的話,估計這兩口子傾家蕩產之後還得把一家三口的腎割了……

就這樣,還不一定能湊夠呢!

她是習慣有來有往的人,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回報,要麽感情上的,要麽物質上的,鑒於跟蘇家人之前並無交集,所以只能是後面的。

因此顧陌城先前並不打算趟這個渾水,哪怕就是覺得胡雲這人不錯也不想瞎摻和。

但後來,顧陌城忽然從胡雲前後說過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一件事,這才改了口。

沒錢不要緊,這世上總是有許多東西比錢更值錢的。

周婉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也怕他再說錯話,忙賠笑道:“您千萬別見怪,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嘴笨,說話不討喜,其實沒別的意思。您說怎麽樣我們就怎麽辦,咱們趕緊用香吧?”

“急不來,”顧陌城擺擺手,說,“來之前胡老板說,您二位還請了其他幾位,有一位謝師父,不知什麽時候到?”

周婉就看了胡雲一眼,還以為顧陌城這是在挑刺兒,畢竟一事不煩二主,絕大部分人都不會喜歡這種自己被當成備份的感覺。

她剛要解釋,卻見顧陌城好像看透她心思一樣搶先說:“您才剛也聽見了,搜魂香,聚魂丹,我跟師兄只負責後頭的事兒,只管找,只管收,可具體怎麽操作非我所長,還得另尋高明。既然你們信任這位謝師父,還得麻煩他趕緊的,因為這聚氣小陣和銀針刺穴治標不治本,只能延緩,不能根除,要是去晚了,魂飛魄散,那可真是只能一輩子這麽躺著了。”

現在蘇渙的情況就好像數學書上那些變態數學題,他自己就像是那個同時開了一個進水口和一個出水口的神經病水池,而且補充的速度遠遠不足以與流水的速度相抗衡。

眼下出水口是被勉強堵住了,但並沒堵嚴實,甚至究竟能堵多久?誰也沒把握。

為今之計,只有盡快找到蘇渙丟失的魂魄,將這真正的水池塞子堵回去,才能徹底防止池水流失。

聽了這個,周婉和蘇通哪兒還顧得上多說,立刻飛快的跑去客廳打電話催了。

一直到了下午四點多,大門才再一次被敲響,顧陌城和井溶他們本能的看過去,就見一雙滿是塵土的越野靴踩了進來。

順著往上看去,是兩條迷彩褲也擋不住的結實大腿和窄臀細腰,以及一張胡子拉碴的粗豪的臉。

顧陌城和井溶本能的盯著他的臉打量,正被這世所罕見的面相震驚,卻聽秦巒忽然不太確定的來了句:“老謝,謝廣平?”

來人也楞了下,“秦巒?”

眾人都是一怔,尤其是顧陌城和井溶不由得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流露出一個明晃晃的意思:

難不成師父真的能派上大用場?

等眾人重新落座,秦巒和謝廣平才你一言我一語的把事情原委說清楚。

原來這倆人還曾經是同學,在選修風水課的時候認識了,後來秦巒陰差陽錯接連遭變,原來的風水課老師順勢成了他的師父,謝廣平得到消息後也想拜師,誰知被幹脆利落的拒絕了。

謝廣平不服,也想不通,明明自己的成績不比秦巒差,課上課下也很積極,怎麽他能拜師,自己就不能了呢?

他是個心性堅定且不容易放棄的人,打定主意就開始纏磨,然而秦巒的師父也罕見地堅持立場,如此僵持了大半年還沒松口。

後來謝廣平彈盡糧絕,實在撐不住了,只得抱著天大的遺憾離開,具體後來幹了什麽,秦巒就不得而知了。

秦巒也覺得自家師父的反應很奇怪,問了好幾次卻始終沒得到回答,對方只說謝廣平註定了不是做這行的,其餘的就再也沒說。

轉眼過去小二十年,多少原本刻骨銘心的記憶都隨著記憶風化,最後消失不見了,更何況這點?

只是沒想到,秦巒會在這麽多年之後,以這種方式在這裏跟他見面。

現在在看到謝廣平,秦巒還是有些尷尬的。

當年對方那麽誠懇那麽辛苦的想要拜師都沒成功,自己卻不費吹灰之力,說出去簡直能叫一個擁有反社會人格的人當場黑化了。

可他分明這麽輕松的得到了別人拼盡全力也無法得到的機會,到頭來……除了起名兒竟然幾乎什麽都不會!

多麽浪費機會,多麽暴殄天物!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有的時候,秦巒甚至都忍不住想,要是當初師父收下謝廣平給自己當師弟,或許整個門派就不至於墮落到這個地步,至少多一個人賺錢也好啊。

兩人對坐,良久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井溶才碰了碰顧陌城的胳膊肘,十分感慨地說:“我算知道當年師公為什麽死活不肯收他做徒弟了。”

顧陌城在這方面依舊稍有不足,只是覺得這個人可能命不大好,可具體怎麽個不好法就不清楚了,現在正迫切的想知道,就問:“為什麽?”

“天煞孤星。”

顧陌城猛地瞪圓了眼睛。

不光是她,就連井溶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在現實社會中見到擁有這種命格的人,著實震撼不已。

天煞孤星,說到底,對自己可能沒什麽影響,但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要是有了天地君親師的師父,也照樣克!

照他們說的當年的情景,師公在大學裏開設風水選修課,選課後來上課的學生因為沒有行過正式拜師禮,所以並不算真正的弟子,沒什麽影響,但要是正的正經收了謝廣平做弟子,恐怕師公他老人家“飛升”只在頃刻之間。

眼見這些人見面之後先是直接喊出對方的名諱,結果接下來就對坐著不說話,蘇通夫妻怎麽看怎麽覺得奇怪,可又不敢擅自開口,等到最後實在憋不住了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幾位……之前曾經有過誤會?”

其實他是更怕之前兩撥人是不是水火不容,萬一遇上死對頭,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有心情工作?真到那會兒可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不是,”謝廣平率先開口,雖然是對蘇通說的,可還是自始至終盯著秦巒看,眼神十分覆雜,“年輕的時候認識,差不多有二十年沒見了,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這個人運氣怎麽就這麽好?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知本事漲了多少,真是令人嫉妒!

謝廣平是個心裏不大愛藏事兒的人,對面的秦巒輕而易舉看懂了他的心思,不由得越發尷尬。

師父為啥不收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也沒背後說你壞話詆毀你,而且……我真沒長什麽本事,對,我也知道自己沒出息,所以你真的不用再繼續用這種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看我了!

聽謝廣平否認之後,蘇通和周婉才算是放下心來,又忍不住出聲催促道:“既然幾位都認識,那是再好不過了,我兒子就拜托你們了!”

大家都是有職業精神的人,當即也不想這些雜七雜八的了,馬上開始首次合作。

謝廣平說:“只要你們給我大體位置,我就能把他丟的東西找回來,不過要盡快。”

除了剛才的插曲之後,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顧陌城不大待見蘇通,就找周婉要了一個裝滿小米的小號香爐,先把那根價值千金的搜魂香插上,又對謝廣平招招手,“你來。”

謝廣平剛一過去,忽然就見顧陌城右手一動,緊接著頭皮上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他被人拔了一根頭發!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顧陌城忽然又道:“把衣服脫了。”

饒是眾人知道她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胡鬧,可突然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有些懵:怎麽個情況?

但顯然謝廣平對他們師門中人的手段都極度信任,聽了這話半點不猶豫,反手就把自己的緊身T恤扒了。

他穿著衣服的時候就能看出身材極好,各處都被撐得鼓鼓的,脫了之後更是明顯,兩塊大胸肌下頭一溜兒排開八塊輪廓分明的腹肌,看的在場幾位男士都本能的有些想法。

不過秦巒也只是自卑了一瞬間,馬上就安慰自己說,大家走的路線不一樣,美國隊長喜歡亮肌肉,可誰聽過李白那個詩仙渾身肌肉來著?誇張,太誇張!

顧陌城在他胸口紮了下,一顆滾圓的血珠立即冒出來,她用搜魂香湊過去沾了下,那血珠瞬間就被吸走了,而那根細細的線香卻絲毫沒有被泡軟的跡象,只是顏色越發妖冶了。

顧陌城點燃搜魂香,又將謝廣平的頭發放上去,只見嗖的一下,頭發就被燒沒了,而空氣中的香氣也加重一點。

搜魂香開始冒煙,竟然還是一種微微透著粉色的煙霧,可以說很有少女心了。

那淡粉色的煙霧好像有意識一樣,不向周圍擴散,反而直接從謝廣平的鼻腔進去,又飄飄蕩蕩的從他雙耳中鉆出,這才消散在空氣中。

這場景實在詭異,胡雲他們都看呆了,以至於連顧陌城什麽時候走過去從蘇渙頭上薅了一把頭發下來都沒反應過來!

蘇通的眼睛都瞪圓了,他兒子進來情況一天不如一天,頭發也變得枯黃稀疏,本來就很心疼了,您拔謝師父的就一根,怎麽到了我兒子就薅一把?太區別對待了吧?等回頭人治好了卻成了斑禿……

可只有最熟悉顧陌城的秦巒和井溶才知道,這顯然不是自家姑娘願意見到的,她耳朵都紅了!

顧陌城也十分尷尬,天知道她只是碰了一下,結果就掉下來這麽一大把!

但這種情況最好還是不要說明的好,她癱著一張臉,如法炮制了一回,結果那煙霧竟然在空氣中打轉轉,凝而不散,卻就是不往蘇渙鼻腔中去,看上去就像一個到了家卻找不到門的孩子,旁觀者都看的著急。

蘇通就小心翼翼的問道:“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拔太多了?”

顧陌城忍不住用力瞪了他一眼,覺得這個當爹的腦回路顯然有點奇特,這種時候竟然還註意這個,而且這跟發量完全沒有關系好嗎?!

明顯連謝廣平都聽不下去了,沈聲道:“應該是陽氣不足。”

病人的氣息已經太過微弱,所以即便近在咫尺,搜魂香也還是感覺不到。

周婉又哭了,“這可怎麽辦?”

顧陌城嘆了口氣,只好取了他的眉心血,以及一點……肉。

周婉和蘇通齊齊變色,然後就幹嘔起來。

好在這一次終於成了,那粉色的煙也認了蘇渙之後,眾人都松了口氣。

顧陌城說:“這麽一來,謝師父就能感應到蘇渙丟失的魂魄,不過得快。”

等到這個時候,蘇通總算有了點正常大家長的樣子,提出接下來大家要面對的另一個客觀問題,“不過因為那舊墓是前幾輩人發現的,我們這兩代除了這幾個小子誰都沒過,雖然知道大體範圍,但具體在哪兒,誰也說不準,恐怕這事兒還得勞煩井大師。”

但凡大墓必在風水鼎盛之處,須得有個精通風水的人物幫忙定位,這樣才能事半功倍,不然要他們現找去,恐怕沒等定下來,就得先趕回來給蘇渙辦喪事了。

井溶點點頭,“這個沒問題,我跟謝師父走一趟,不過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這是醜話說在頭裏,他只負責定位,後期具體實施運作與他全然無關,假如謝廣平失敗了,那就是真失敗了。

人得有自知之明,沒有金剛鉆千萬別攬瓷器活兒,井溶所在的門派根本做不來沖前線的事兒,去了也是添亂,所以還是別冒險的好。

事到如今,蘇通夫妻也不敢奢求更多,當即點頭應了,又千恩萬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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